可是贵妃的盛宠大家都看在眼里,那长乐公主用厌胜之术将贵妃残害至此,皇帝定不会轻饶了她。
众人对此事纷纷摇头皱眉,觉得十分难办。
可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长乐公主与贵妃平日里和和睦睦,从未有什么争执,她为何心中如此痛恨贵妃,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置她于死地?
如今她不仅将贵妃害的半死不活,还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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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在朝堂之上,皇帝问起群臣对此事的看法,一时间殿中中说纷纭,讨论激烈。
在大家重罚的意见一边倒的时候,户部侍郎站出来维护长乐公主。
他道:“陛下,臣以为,长乐公主没有理由这么做。定是有奸人想要挑拨长乐公主与陛下的关系,离间边将与君主,从而祸乱朝堂,动摇边疆,借机挑起祸事。”
他一句话将此事与国祚联系起来,殿内的嘈杂之声顿止,众臣在心中过了一遍他这话,一时间,说不出有分量的话的大臣都闭嘴了。
这时候,刑部侍郎出列慷慨道:“陛下,从长乐公主殿中搜出楔满铁钉的桃人是不争的事实,不论她为何这么做,此事已成定局。贵妃娘娘连日昏睡,久病不愈难道还不能激起您的戒心吗?”
“长乐公主今日敢对陛下的宠妃下手,明日说不定就敢咒害陛下啊!”
“陛下,只有将长乐公主处死,才能确保陛下龙体康健,才能永保大齐国祚绵长啊!”
他话音刚落,大理寺卿就站出来说:“臣以为不妥。”
“长乐公主是威远侯的遗孀,而威远侯是大齐的开国元帅,他虽于数年前陨落,但是他是大齐将士们永远的战神。”
“如今守卫我大齐疆土的,有半数是威远侯当年的亲兵。”
“战神早已化作边疆将士的信仰,正是威远侯不灭的神魂,让我大齐军心坚不可摧,大齐军队所向披靡。”
“若是陛下将长乐公主处死,大齐军心必乱,到时,才真的是国难当头啊陛下!”
“况且,长乐公主向来性情平顺,与世无争,此事究竟是不是他人蓄意陷害,还有待查明,臣恳请陛下先撤了围府之兵,传长乐公主入宫,听一听她的话之后再做决断。”
大理寺卿这番话搬出了威震一方的威远侯,字字言之有理,声声振聋发聩,他的话音落下许久,殿中再无一人说话。
便是那些一心想将长乐公主置之于死地的大臣,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加码了。
端坐在龙椅之上皇帝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正要照他说的办,却有一位年轻官员站了出来。
沈君泽站在大殿之末,躬身拜了一下,朗声道:“陛下,微臣有一事禀报,此事与贵妃和长乐公主均有关联,长乐公主为何要害贵妃,听完此事,便能明白。”
第46章
“微臣出身卑贱, 生母是广陵郡抱月楼的歌女,臣幼年之时,抱月楼曾出过一位名动广陵的女子, 她名叫姬月。”
此言一出, 殿中的一些老臣的面色顿时变了。
姬月, 便是当今贵妃的名讳。
而贵妃出身勾栏瓦肆这件事,已经数年无人敢提了。
“想必大家清楚, 姬月便是如今的贵妃娘娘。”沈君泽沉声道, “当年她在抱月楼时, 曾带着一个幼弟。”
“而这名幼弟, 便是如今当了数年威远侯府世子的姬和。”
“他成日里说自己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 不是玩笑,也不是谎言, 而恰恰是事实。”
“凡是抱月楼出身的人,后颈上皆有一轮月痕,男子为半月,女子为勾月。”沈君泽淡淡一哂, “微臣后颈之上,便有一块这样的红痕。”
“正巧今日姬大人也在场,若是陛下有疑,可当场查验。”沈君泽深深地低头, “姬大人后颈之上是否有与我相同的印记,一看便知。”
此言一出,殿中之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 全落在了后排的姬和身上。
姬和眸光沉沉,一一扫过众臣,最后目光落在了高坐在龙椅的皇帝身上。
皇帝叹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沈君泽说的是事实。
这是他早就心知肚明的事。
沈君泽见无人出声,继续道:“长乐公主虽不是姬和生母,却养育了他数年,定然早已生出母子之情。”
“可如今姬和假托失忆,不再回威远侯府,也不再认她这个母亲,反而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
“她爱子心切,定然认为姬和此番作为是受贵妃教唆指使,若真是如此,长乐公主焉能不恨?”
“但是贵妃毕竟不是寻常女子,长乐公主动不得她,无可奈何之下,才行了那厌胜之术,来除去所恶之人。”
听到这里,丞相开口了:“陛下,长乐公主害人之心昭然若揭,微臣恳请陛下严惩长乐公主,不然定会助长巫风邪术,扰乱天下太平。”
他双膝跪地,伏身拜道:“臣,恳请陛下严惩长乐公主!”
下一刻,殿中的半数官员都跪地拜倒,齐声道:“臣,恳请陛下严惩长乐公主!”
皇帝久久的沉默着。
殿中呼声不绝,他的背仿佛不堪重负似的,整个人都佝偻了几分。
他目光颤动着扫过殿中跪伏的半数官员,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一直沉默不语的姬和突然轻笑了一声。
他不慌不忙的出列,扫了一眼地上跪倒一片的大臣,轻讽道:“大人们莫忙着跪。”
“微臣后颈上是否真如沈大人所说,有一块同他相同的印记,大人们还一眼未看,怎么就盖棺定罪了呢?”
此言一出,殿中呼声顿止。
沈君泽猛地抬起头,不知看见了什么,一瞬间面色煞白。
他头脑发晕,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姬和就在他的侧前方,沈君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后颈光洁如玉,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也无。
皇帝向他伸出手:“爱卿,到前面来。”
姬和一身青袍,徐徐的向前走去。
分立两边的官员纷纷看向他的背影,一个个的变得哑口无言。
姬和走到金銮殿前,皇帝座下,背身微微垂下头。
皇帝道:“沈卿所言不实,众卿请起。”
丞相如同打鸣打了一半突然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憋得满面通红,颤巍巍的起身了。
他一眼瞧见姬和眸中的挑衅,积压的怒气突然被激起,忍不住横眉怒目,大声斥道:“前些日子西市一行商惨死街头,嫌犯被捉拿归府。”
“可姬大人为官不端,滥用淫威,竟于堂审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女子当场救走,敢问姬大人眼中可还有王法?”
姬和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笑意,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回大人,当时堂审已接近尾声,京兆尹大人也有了结论,那行商死于流矢,而那女子软弱无力,定然不可能作案杀人,我并非包庇嫌犯,只不过是去接我无罪的未婚妻而已。”
“我所言句句属实,若大人不信,可去找京兆尹大人或是当日围观的民众一一求证。”
他说到这里,眸光流转,话锋一变。
“不过大人既提及我的私事,那下官也有一事想问问大人。”
“不久前,大人府上的嫡女李叶瑶嫁予新科状元沈君泽,风风光光,举城同庆。这本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可是下官却听闻,丞相不忍心将亲女儿嫁给清贫士子,却又想要笼络人心,便让府中寄人篱下的表小姐代替李叶瑶嫁给沈君泽,偷梁换柱,瞒天过海。”
“丞相大人这岂不是结党营私,为官不正,又私德有亏,言而无信吗?”
丞相气的手指发抖的指着他:“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姬和淡淡一笑:“大人怕此事被人察觉,将李叶瑶藏在闹市之中,不准她与家族来往,可前段时日,下官却遇见了她。”
“如今她病体有恙,正在下官家中休养。下官所言,皆是从李小姐那处获悉。”
丞相还要说什么,皇帝却抬手制止了:“行了,这些儿女私事下去再说,现在以长乐公主的事情为重。”
这时候,官复原职的郑祭酒开口了:“陛下,臣以为长乐公主此番祸事,是被奸人所谋害。”
“第一个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的,便是沈大人。”
“两日前,有人向臣检举新科状元沈君泽科举舞弊,臣以为兹事体大,不敢轻易下定论,便去查证了一番。”
“结果查到,沈大人考试时所写的文章,与一位落魄士子的旧稿,一字不差。”
“此乃动摇国本之事,臣本想尽快上奏,却不成想,威远侯府竟也出了事。”
“微臣听四方争辩,本已有了结论,可恰在此时,沈大人仗着姬大人记忆缺失,一番攀诬之词搅浑了水,紧接着,丞相便领着半数官员威逼陛下严惩长乐公主。”
“若非姬大人及时自证,若是长乐公主真的就此被处死,那岂不是一幢冤案?届时若是边关将士得知威远侯的遗孀被文臣逼死,定然群情激愤,对朝廷的腐朽大失所望。”
“况且骁骑将军魏子瑜正拥兵归京,若是他于城门之下听到生母被逼致死的噩耗,岂不是会彻底寒心?”
“而明知这些,却依然妖言惑众的沈大人究竟意欲何为?”
沈君泽立在原地,面如死灰。
他胸口一阵急痛,整个人突然不可遏制的咳了起来,最后咳得声嘶力竭,还咯出一大口污血。
他绝望的想,便是那个毒妇给了我解药,我怕是也活不了了。
因为她,他的一切全毁了。
沈君泽双目苍凉,他茫然四顾,突然看到了丞相安然端正的背影。
如今他走到这一步,又何尝不是拜他所赐呢?
他的舌尖舔了舔后槽牙,尝到了血腥味。
沈君泽什么也不怕了,他突然笑了一声,哑然道:“郑大人说得对。”
“不过臣做这一切,皆是丞相大人暗中指示,恳请陛下明察。”
他喘了一下,虚弱道:“代替李叶瑶嫁给我的那位表小姐,是个擅使蛊虫的毒妇。洞房之夜,她便在我身上种了蛊虫,威逼我听她的吩咐,如若不然,蛊虫发作,微臣就会惨死。”
“这一切,若说丞相大人毫不知情,微臣是断然不信的。”
“如今微臣死罪难逃,只求严惩丞相大人与那位丞相府的表小姐,不然微臣泉下难安。”
丞相听了他这一番话,不禁大惊失色。
他跪地不起,颤声道:“陛下莫听小人谗言,此事定是他无中生有,想给臣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陛下可千万不要被小人蒙蔽啊!”
“况且我府上的那位表小姐,是前些年陛下亲封的清平县主,她豆蔻之年便有大善、有贤能,在平息永安十五年的广陵郡大疫一事上,立有汗马功劳,她定然不是沈贼口中所说的阴险毒妇啊陛下!”
沈君泽听了他这话,不仅抚胸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惊心动魄的咳起来,他声音嘶哑,看着手心里咳出的污血,木然道:“我已经被她害成了这个样子,你居然还有脸说她有大善。”
“她若不是毒妇,那这世间再无毒妇了。”
他怆然一笑,牙上满是鲜血,眸子一转,怨毒的盯住了丞相。
“大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然后他突然毫无预兆的,一头撞在了殿中的朱红圆柱之上,随即无声的倒下了。
一些年轻官员眼见他的惨状,不免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邢坚看了他一眼,出列寒声道:“陛下,微臣可以证实,沈大人新婚当晚,微臣在平乐坊中亲眼见到了李叶瑶小姐,她似乎无处容身,而姬大人在坊中有屋舍,便让她暂时安身。”
“微臣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非被人相逼,沈大人为何不惜道出自己的卑贱过往,也要用一个莫须有的印记来攀诬姬大人,加害长乐公主呢?”
阮淳也难得收了笑容,沉声道:“微臣有一点十分在意。”
“清平县主出身广陵郡,后移居京城,她为什么会擅使中原地区罕见的蛊虫呢?”
“巫蛊、厌胜均为妖邪之术,长乐公主此事,会不会与这位清平县主有关联呢?”
此言一出,众位大臣面上纷纷变色,那些嗅觉灵敏的已经察觉到,原本一边倒的风向,到此时,彻底变了。
皇帝被他们吵得脑壳疼,亲姐谋害自己的宠妃这件事本就让他头痛不已,这朝堂之上又官官相护,党党相争,狗咬狗咬的一地鸡毛。
如今东拉西扯,扯到了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清平县主。
虽说阮淳的猜测不无道理,但是他们也不能凭空想断案。
皇帝着实乏了,于是道此事明日再议,让诸位官员去调查一番,便就地下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感谢在2020-02-02 21:04:27~2020-02-03 15:3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ico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事情的真相很快就查明了。
当官员们顺着进出威远侯府的外人, 和与谢轻菲交往甚密的人这两条线调查的时候,很快就查到有一个舞女,曾在不久前于威远侯府献艺, 她登台之前曾四处乱转, 形迹可疑。
得知这名舞女是揽香楼的人之后, 官兵立刻将揽香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正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排查的时候, 这名女子自己站出来认了罪。
她将全部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称此事与清平县主无关, 与沈君泽也无关。
她称自己此番作为, 全因她家门不幸, 被获罪叔父拖累合族之后,原本是金枝玉叶的她被充作营妓, 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