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立刻放箭,而是默默地等待着。
身后的投石车装满了沉甸甸陶罐,而后,刷的一下被远抛出去。
周冲眼眸闪了闪,心想,虽然最初他们的攻势凶猛,但是两波之后就疲软了下来,如今更是连陶罐都用上了,定然已经强弩之末,没有箭矢也没有大石了。
哼,虚一个小破城张声势到现在,如今,该他们讨回来了!
他举起剑高喝道:“谁敢退一步杀无赦!都给我冲!他们已经撑不住了!”
然而冲了没多久,他就察觉到不对了。
在一声声陶罐的碎裂声中,他闻到了一股越来越浓重的……火油味。
他心中大骇:“不好!”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殷夏眼睛明亮的看着城墙下的战场,启唇道:
“火磷箭。”
万千箭矢齐发而出,在空中化成万点明火,像一场盛大的烟花一样,炸开之后落向黑暗的大地。
之后,一场燎原大火猝然而起,经久不息,美不胜收。
……
殷夏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周冲领着残军灰溜溜的退走,冲姬和扬了扬眉,故意找他的麻烦:
“怎么样?”
“我的人可是乌合之众?”
姬和无奈的笑了笑,无可辩驳。
殷夏却不肯善罢甘休,她神采飞扬,颇有点得意忘形的样子,想就此爬到姬和的头上作威作福。
她抚了抚他的下巴,弯弯的眼睛盛着笑意,调笑道:
“既然你委身于我,那我自然会护住你。”
“除了我,谁都别想动你。”
姬和并不恼,反而顺势执起她的手,珍而重之的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他眸中的光亮太摄人,似是在说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永生永世无法自拔,甘愿献祭来邀她共沉沦。
低声说出的话更是乱人心神,明明白白的蛊惑人心。
“荣幸之至,我的……主人。”
殷夏似是被摄魂夺魄了似的怔怔的傻了一会儿,而后反应过来触电一般抽回了手,心跳如擂鼓。
她扑朔着眨了几下眼,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心跳,目光瞥向别处,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始漫不经心的胡思乱想:骚还是你骚,是在下输了。
他的眸光灼的她心底发烫,眸中暗色又让她心底发慌,殷夏面上的热意压不下去,掩饰性的咳了一声,含糊道:
“回去吧。”
而后逃似的转身先走了。
回到住处,她刚刚踏进屋中,就被身后的人一伸手揽入了怀中。
他一手搭着她的腰,一手环住她的肩,将人牢牢地圈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呼吸拂在她的颈侧。
殷夏身子一僵,咳了一声:
“你想干什么”
姬和的指尖隔着衣料划过她的锁骨,声音压的低沉:“我想……以下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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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契丹人十分忌惮魏子瑜。
他们生活在漠北以北的草原上, 常年与范卢节度使周冲对峙,虽不曾有过什么压倒性的胜利,但是他们仗着骑兵机动性强, 打完就跑, 周冲吃过许多次闷亏, 从来奈何不了他们。
但是魏子瑜不一样,几年前在漠北告急的时候, 是他领着魏家精良的骑兵及时赶到了漠北, 将原本猖獗的契丹人追至境外数十里, 给他们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而这一次, 魏子瑜变得更加沉稳成熟, 雷厉风行,手下的军队也有了更大的杀伤力。
所以, 在范卢的城墙上竖起魏家军的旗帜的时候,他们已经赢了一半。
而在魏子瑜大开城门出城杀敌的时候,节节败退的契丹人在见识像是被天敌吓到了的兔子一样,惊慌之下四处逃窜。
不过这一次, 魏子瑜浅尝辄止,没有深追。
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在确认契丹已退之后,他留下了一半人守城,而后马不停蹄的带着另外半数人离开了漠北, 一路奔往清河郡。
魏子瑜高高的扬起马鞭用力甩下去,在奔马上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心情沉重的想, 希望子珣没有出事。
坚毅的目光之下带着几分郁色,他眸色沉沉的望向了前路的天边。
他不知道如今清河郡是怎样的惨状,也不知道如今京城是否还安好,他只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尽自己所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他素来知道子珣心中有家国大义,但是却没有想到他竟赤诚到让人肃然的地步。
原本判断了局势之后,打算就此在京城安营扎寨,等着周冲那狼心狗肺的卖国贼扑过来送死,当时他心想,子珣一定也会如此安排。
然而那天晚上送到他手中的调令却让他一路向北,去保住范卢,京城这方圆数里,由他来守。
魏子瑜那时深思之后,不由得心神大震。
他知道如今的大齐除了他,已经没有人能够挡住周冲了,而用章易那两万士气全无的老弱病残守城,无异于螳臂当车。
魏子瑜心想,子珣不会不明白这点。
那么他这么做,就只剩下了一个原因。
他热血沸腾,又满心苍凉,心想,子珣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他可以输,但是大齐不能。
段承瑾用捍卫边疆的兵士进犯京城,他本可以无畏的迎战,然而他却选择将最硬的矛头对准了境外的敌人,以献祭般的姿态,用自己的□□凡胎来挡大齐的灾厄。
魏子瑜遥望着茫茫前路,他害怕当自己赶到京城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叛贼段承瑾高坐在龙椅之上,成了新的皇。
他一阵恍惚,某个瞬间突然觉得,这些不是他的想象。
他仿佛亲眼看到过似的。
……
实际上,清河郡确实大局已定,然而情形却与魏子瑜想的恰相反。
周冲的军队久攻不下,折损过半,渐渐疲软。
而清河郡中的士兵也没有一直龟缩,在他们显出颓势的时候,清河郡的城门忽然大开。
周冲本以为这是对手的冒进,是他的机会,然而看到己方被他们结成的阵无情绞杀的时候,他明白过来,这不是他的转折,而是他的终章。
大败之后,他带着残兵仓皇而逃,蛰伏在一个隐蔽的小山坳里。
“我们完了。”周冲说。
这时,一直未曾露面的段承瑾从阴影处走出来,他整个人笼罩着一片沉郁之意,带着几分恨意扬了扬唇:
“放心,舅舅,我们还没输。”
周冲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姬和有两个软肋。”段承瑾的眸子淬着恶意,闪烁着仿佛能将人拖入深渊的邪恶光亮,“只要他们出事,姬和必定发疯。”
“你有办法?”
“舅舅可知李丞相一家?”段承瑾道,“因为姬和,他们几乎沦落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但是如今李丞相的小儿子李瑾元,却好好端端的活着。”
周冲眉头依然舒展不开:“那小子不是个废物草包吗,他能成什么事?”
段承瑾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他曾与姬和的女人关系匪浅,仅凭这一点,他就比其他人有用的多。”
周冲迟疑的看着他。
段承瑾继续道:“他的另一个弱点,也是我们制胜的关键。”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周冲:
“是段承瑞。”橘子
周冲嗤笑一声:“你能动得了他?”
段承瑾笑了笑:“我不能,但是有个人能。”
“轻菲有个弟弟叫谢源之,从小便是段承瑞的伴读。当时我突逢变故,带着轻菲仓皇出京,将他落在了那里。”
“本以为源之在此种境遇之下定然凶多吉少,但是前日,轻菲却收到了他的信。”
段承瑾目光亮的吓人:“他不仅平安无事,而且,还留在段承瑞的身边。”
“舅舅,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
周冲眸子一亮,也觉得这办法似乎可行。
他问:“我们要怎么做?”
“等。”
“等?”
段承瑾点点头:“轻菲已经去京城了。”
……
宿醉的李瑾元被的敲门声吵醒了。
他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不想理会,然而那敲门声一刻不停的响着,大有他不给开就一直敲下去的架势。
李瑾元无奈之下,只得草草的批了衣不耐烦地推开了门。
如今他住在京城边上一处简陋的屋舍里,原本气派的丞相府已经被抄了,一家子人各自奔命,七零八落。
一转眼,他就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变成了无处可去的流浪儿。
这处屋舍还是昔日父亲的同僚看他可怜,借给他住的。
起初那位叔叔对他有颇多照顾,时不时地回来看望他,但是见到他烂泥糊不上墙的姿态之后,渐渐对他失望了,之后便不怎么来了。
李瑾元已经很久没有被敲门声吵醒了。
如今他已经二十岁上下,当初那个毓秀的少年在世故的磋磨下变成了一个颓唐的青年,原本明亮干净的双眸此时只剩灰暗和漠然,他下巴上长了一些青涩的胡茬,睡不醒一般耷拉着眼皮,不耐烦地推开了房门。
乍入的天光刺激的他眯了眯眼,仓促之间的一瞥,心头浮现的人影让他心底一惊一寒,恍然间想起自己在国子监时最快乐无忧的那段日子。
然而定睛一看,他发现面前站着的人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而是那人的堂姐,他的表姐,谢轻菲。
说起来,自从她跟了太子,哦,不,是废太子之后,李瑾元就再也没见过这个表姐。
当时她谋害沈君泽,事情闹得很大,当时还显赫的李家将她逐出了家门。
而之后,他们家落难,谢轻菲也从没为他们出过面。
不知如今,她找上门来是做什么。
好在她并不想与李瑾元兜圈子,在一两句寒暄之后,她迅速的点名了自己的来意:
“你恨她吗?”
李瑾元眸子一缩。
很神奇的,他知道谢轻菲说的这个她是谁。
一幕幕的往事浮上他的心头,李瑾元慢慢捏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QAQ,我没有双更还短小,深刻的检讨我自己,希望我明天能改过自新。
第76章
李瑾元戴着草帽靠在一棵树上, 眼睛漫无目的的瞟向道旁。
谢轻菲说殷夏的马车会路过这里。
那日他们说到一半,京城中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说叛贼的残党被魏子瑜大将军一网打尽, 大齐自此以后便安稳了。
原本气定神闲的谢轻菲听了之后, 急匆匆的走了。段承瑾瞧着, 那时皇宫的方向。
这两日他一直不停的在心中问自己,恨她吗?
若说恨, 她其实与他无冤无仇, 若说不恨, 他曾经掏心掏肺的对她, 可是她转眼就选择了自己的仇人, 并且从那之后,就冷漠的将自己遗忘了。
他理不清, 却终归意难平,所以不由自主的等在了这里。
而他不知道的是,谢轻菲正躲在一旁,窥伺着他。
昨日她已经想办法与谢源之见了一面, 并且给了他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让他无声无息的加在段承瑞的茶水里。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七日之内,段承瑞就会暴毙身亡。
而李瑾元这边……
谢轻菲拨开木叶眯了眯眼, 见殷夏已经从车上下来,随他走到了一旁的茶馆内。
谢轻菲轻轻挥了挥手,埋伏在一旁的人顿时一拥而上, 扑向了车旁的护卫。
而茶馆内的伙计们也拿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面色凶狠的勒上了李瑾元和殷夏的脖颈。
谢轻菲几乎要抚掌大笑,举步施施然的走出去。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被一道怨毒的目光盯上了,然而皱眉四处环顾的时候,却只见林木和草叶。
她疑心自己多想了,收回目光从容的出现在殷夏的面前。
她扬起一个笑,冲自己的人说:
“杀了她。”
“等……”李瑾元瞪大眼睛,下意识的想要阻止,仿佛忘记了自己的脖子上也架着刀似的。
然而他刚说了一半,就听到“叮——”的一声。
架在殷夏脖子上的那把匕首突然脱手而出,啪的一下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殷夏身后的那个人被鬼魅一般突然出现的乌衣卫一掌劈晕了。
李瑾元有几分哑然。
此时此刻,他的无能和弱小在残酷的对比之下无所遁形。
他心中忽然被激发出无法发泄的恨意来。
而殷夏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
她挑眉饶有兴趣的盯着突然出现的鸠七:
“什么时候跟来的?”
当初她因为鸠七打小报告的事情生过一场气,借题发挥非要姬和弄死他们两个,姬和也顺了她的意。
当时殷夏话说的无情,其实给他们的却是两粒安神助眠的药。第二日他们两个还在沉睡中的时候,殷夏就和姬和离开京城,去广陵郡了。
那之后他们也没回京城,不知鸠七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她身边。
鸠七老实回答:“前两日您要独自回京的时候,公子暗中安排我跟在您身边。”
他犹豫片刻后又道:“公子说,我从今往后只需忠于小姐,所以您可以放心的让我跟在身边……”
“若是您不许的话,公子说我就没有用处了,让我自我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