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深没有回答，身体微微一颤后，整个人突然从椅子上弹起，疯了似的拔腿往外冲去。
路宁吓了一跳：“哥哥？！”
“没事没事，咱们追上去看看。”路深这状态明显不对，猴子也急了，一边安抚路宁一边起身大喊，“服务员，结账！”
变故来得太突然，叶繁星震惊之余有点回不过神，直到猴子转头跟她告辞，她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猴子！刚、刚才那个电话，好像是路深的奶奶打来的，她说路深的爸爸他……他自杀了！”
最后几个字她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没敢让路宁听到。
“什么？你说什么？！”猴子先是呆住，然后就脸色大变地扔下几张毛爷爷，连零钱都不要了地抱着路宁冲出了大排档。
叶繁星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她下意识拿起自己的书包跟上，跟着猴子一路狂奔，最后跑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
这小巷看起来很老旧了，周围也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居民楼，乌压压地挤在一起，显得拥挤又脏乱。尤其这会儿是晚上，附近的路灯好一盏坏一盏，更显得四周破旧不堪。
路深的家就坐落在小巷中间，小小窄窄的两层楼，墙壁四处剥落，显得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还爬满了充满岁月感的青苔。
“都怪我！都怪我！我就不该心软，就不该给他这瓶酒的！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儿啊，你要是就这么走了，妈可怎么办？妈可怎么办啊！”
生锈的铁门里传出老太太尖利绝望的哭声，但很快被路深急促嘶哑，愤怒至极的声音打断了：“够了！出门前我是怎么叮嘱你的？你——你就惯着他吧，惯死了你就满意了！”
叶繁星从来没听过他这样说话，心下又惊又忧，什么也顾不上地跟着猴子跑了进去。
小小的屋里一片狼藉。
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正倒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哭嚎着，她的右手手背上一片红肿，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伤了。
旁边的小床上，路深正抖着手给一个身材枯瘦，看不清脸的中年男人做急救处理。
中年男人似是已经没了知觉，整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身下全是刺眼的血迹。
血迹染红了灰色的床单，也染红了白色的地砖，整个屋子看起来就像是凶案现场，乍眼一看，触目惊心。
叶繁星吓得一阵头晕，反应过来后急忙冲过去捂住了路宁的眼睛：“别看！宁宁别看！”
然而已经晚了。
路宁愣愣地张了一下嘴巴后，突然脸色发白，呼吸困难地翻起了白眼，小小的身体也开始抽搐。
“宁宁！”
“宁宁？！药！快给她拿药！”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好在猴子知道宁宁平时吃的药放在哪里，及时喂她吃了下去，这才险险稳住了她的情况。
没一会儿，路深叫的救护车也到了。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路深带着他爸，猴子扶着被烫伤的老太太上了救护车。
叶繁星大大松了口气，因为惊骇而溃散的理智也回来了大半。
“救护车上坐不下这么多人，宁宁就交给我吧。我留下来照顾她，你别担心，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看着这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只是紧紧抱着路宁站在巷子口目送他们的姑娘，路深猛然闭了一下通红的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嘶哑的“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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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救护车“滴呜滴呜”地远去, 叶繁星抱着路宁在秋意瑟瑟的夜风里站了一会儿, 渐渐冷静下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和同学一起吃个饭庆祝个生日而已, 竟会遇到这种事。难怪大人们总说世事无常……
不过, 路深的爸爸为什么要自杀？他奶奶手上的烫伤又是怎么回事？还有, 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起他妈妈？他妈妈难道也……不在了吗？
叶繁星心里沉甸甸的满是疑惑，但更多的还是担心：路深的奶奶还好, 他爸爸看起来伤得不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星星姐姐, 我爸爸他……会死吗？”
路宁刚才病发昏倒了，这会儿刚醒, 还没有完全缓过神。叶繁星低头, 见小姑娘双目含泪, 小脸煞白，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顿时心疼不已地放软了声音：“不会的，有医生叔叔们在，他不会有事的。”
说完这话, 叶繁星突然想起来，自家老爹有个老朋友是市一医的外科主任, 她眼睛一亮，忙放下路宁掏出手机，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喂，陈叔叔，是我, 繁星。是这样的，我有个同学的爸爸刚才用酒瓶碎片割腕自杀了，现在在去你们市一医的路上。然后他那个情况看起来挺严重的，您看您能不能帮着照看一下……对对对，拜托了！好的好的，伤者名字啊，您稍等！”
叶繁星说完蹲下来问路宁，“宁宁，能不能告诉姐姐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啊？”
路宁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吸吸鼻子说：“路绍山，我爸爸叫路绍山。哥哥说，是绍兴的绍，大山的山。”
“好，放心，姐姐给你爸爸找了个超级厉害的医生爷爷，他一定会把你爸爸救回来的！”叶繁星安抚好路宁，就把路绍山的相关信息告诉了电话对面的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对对，好，谢谢陈叔叔，改天我请您吃饭！”
打完这个电话后，叶繁星的心里踏实了不少。她摸摸路宁的小脸，见有点冰，就没敢让她继续站在这吹风，忙哄着她回家了。
路宁大概是累了，没说话也没再哭，神色恹恹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住在路家隔壁那几户人家，大概是听见刚才的动静了，都好奇地从门窗里伸出了脑袋，或小声议论或互相打探。
更有一爱管闲事的中年妇女，见叶繁星领着路宁回来，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就多嘴多舌地问了起来：“宁宁，你旁边这姐姐是谁啊？不会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吧？还有刚才那救护车是怎么回事？你家出事啦？你爸还是你奶啊？我怎么瞧着他俩都被抬走了？”
路宁抿着嘴巴扭过头，一副不愿意搭理她的样子：“不关你的事！”
小姑娘对她一直挺有礼貌的，怎么这会儿……叶繁星有点意外，想说什么，就见那中年妇女笑容一僵，十分不爽地哼了一声：“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也不知道家里人平时都是怎么教的……不过也对，就你爸你奶那样的人，能教出什么好东西来？”
不等叶繁星反应，她就话锋一转，朝她看了过来，“小姑娘，阿姨真心实意地奉劝你一句，离姓路的这家人远一点。他们这一家子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尤其是路深那小子，你别看他那张脸长得还不错，其实……”
“不许说我哥哥坏话！”中年妇女话还没说完，上一秒还病恹恹的路宁就怒叫一声从叶繁星怀里挣出，挥着两个小拳头朝那中年妇女冲了过去，“再说我打死你！”
“宁宁！”叶繁星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那中年妇女也是脸色一变，神色警惕又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死丫头片子又想碰瓷不成？呸呸呸，赶紧滚！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似乎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但不管发生过什么事，这人都不该这样刻薄一个孩子。再说她编排路家人那些话，她这个外人听着都来气，也难怪宁宁会失控了。
叶繁星回神沉下脸，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把路宁护在了身后：“怎么只许你多管闲事，编排人家家人，就不许人家反抗了？这位大婶，您这脸可真够大的！还有，路深好不好，他家人是什么样的人我有眼睛，会自己看，用不着您操心！您有这功夫，不如闭上嘴巴多给自己积点口德吧！”
那中年妇女大概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反应，又惊又怒地指着她，“哎哟”了好几声才挤出一句话：“不识好歹！太不识好歹了！我这可都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这小丫头她爸以前杀过人的！”
叶繁星惊愣不已，直到路宁像只被激怒的小兽一样朝那中年妇女扑过去，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宁宁不要！”
“我爸不是杀人犯！他是英雄！大英雄！”
路宁一边龇牙怒吼一边手脚并用地撕扯着中年妇女，叶繁星怕小姑娘吃亏，更怕她情绪太过激动会再次犯病，忙上前抱住她，口中不停安抚：“是是是，宁宁的爸爸是英雄，是大英雄，咱们不听她的话，不听啊？”
路宁这才渐渐放弃挣扎，然而还是死死地捏着拳头抿着唇，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不肯落下的泪水。
中年妇女大概是心有顾忌，倒也没还手，脱身后骂骂咧咧地跑进了家门，只是那尖利刻薄的声音，还是接连不断地从屋里飘出：“老子是杀人犯，生的两个崽子也不是好东西。大的跟个流氓似的，整天喊打喊杀的不干好事，小的也是属狼的，动不动就咬人……”
叶繁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暴脾气，起身就重重一脚踹在了那户人家的大门上：“没完了是吧？信不信我报警告你虐童啊？！”
中年妇女的声音终于小了下来，叶繁星没有再听，抱起路宁进了路家大门，把所有的议论和视线都关在了门外。
“我爸爸……我爸爸他不是杀人犯，他是英雄，哥哥说了，他是大英雄……”像是怕叶繁星不信，小姑娘紧紧揪着她的衣角，反反复复，倔强不已地念着这句话。
叶繁星看得心疼极了，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姐姐相信宁宁，也相信你哥哥，宁宁的爸爸一定是一个超级大英雄。”
虽然不管是刚才那个中年妇女的态度，还是其他那些从头到尾都在看热闹，却不愿意伸出援手的邻居们的反应，都说明了一件事：路家人在这条小巷子里很不受欢迎。但叶繁星深知流言的威力，也亲身经历过它带来的伤害，又怎么会因为这个就对他们生出隔阂？
所有的疑惑和不解，她都会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寻找答案。
路宁似有不信，抬起泪眼紧紧盯着她：“星星姐姐，你真的……真的相信我说的话吗？”
叶繁星不躲不闪地看着她，语气郑重：“嗯，我信。”
路宁抿着嘴巴没有说话，半晌终于绷不住，一头扎进她怀里，呜呜大哭出了声。
那哭声里有害怕有委屈，也有终于得到别人信任的激动。叶繁星听得心口发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有再说什么。
等小姑娘哭够了停下来，叶繁星才带着她进屋在沙发上坐下——这房子分前后屋，前屋是个小小的勉强能算是客厅的地方，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沙发，一张看起来已经很久没用过的轮椅，一堆主要由饮料瓶子和旧纸板构成的破烂和其他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后屋就是刚才出事的屋子，里头全是血，叶繁星没敢再去靠近。
“星星姐姐，对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叶繁星看看满脸不好意思的路宁，又看看自己衣服上沾到的眼泪鼻涕，笑着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了擦脸：“这有什么，洗洗就好了。”
路宁仰头望着她，突然特别特别希望她能嫁给哥哥，成为自己的嫂子——这种希望不同于之前那种“只要能帮到哥哥，谁都可以”的心情，而是一种类似“只有她可以”的念头。
不过星星姐姐还不喜欢哥哥……
小姑娘想了想，还是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她得先想办法让星星姐姐喜欢上哥哥才行。
叶繁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情绪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这才试探着开口：“宁宁，你家里除了哥哥、爸爸和奶奶，还有其他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快乐，大家记得吃汤圆or饺子呀！=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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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其他人？路宁回神摇头：“没有了。”
叶繁星犹豫了一下：“那, 你妈妈呢？”
“我没有妈妈。”路宁的神色天真而平静, 就好像“妈妈”这两个字对她来说, 只是一个不具备任何含义的陌生称呼, “哥哥说, 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生病去天堂了。不过奶奶和外面的人都说，妈妈是跟别的男人跑了。她抛弃了我和哥哥, 也抛弃了爸爸，所以爸爸才会变成现在这个一点也不英雄的样子。”
叶繁星暗暗吃惊, 也隐隐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再往下问，摸摸路宁的脑袋后转移了话题：“那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爸爸没有工作, 他得了一种叫瘫痪的病, 全身上下除了头和两只手, 其他地方都不能动，只能躺在床上休息。”路宁说到这，神色变得黯然，“哥哥为了给爸爸买药治病，每天放学之后都会出去打工, 星期六星期天也是。晚上回了家，他也总是没时间睡觉, 因为爸爸需要人照顾，他也有很多手工活儿要做……”
“什么？！”“瘫痪”这两个字实在太出乎叶繁星的意料，但仔细想想，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养家这么重的担子会落到路深的身上。她愣了好半晌, 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奶奶呢？”
“奶奶每天都会出去捡一些瓶子和废纸回来卖，我有时候也会跟奶奶一起去，但是那些东西能卖的钱太少了，还不够我们吃饭呢。”路宁说这些话的样子，不像个十岁的孩子，倒像个深知人间疾苦的成年人。她叹了口气，喃喃说，“姐姐，我好想快点长大帮帮哥哥啊。可是我太没用了，怎么努力吃饭也长不高，还总是发病让哥哥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