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货已经给你装好放在巷子口右手边第二个垃圾桶后面了, 交货地点是三洋码头的三号货仓。一会儿天亮之后, 会有人用这个手机给你打电话, 你按照他的吩咐把东西送过去就行了, 别的都不用管……”
半夜三点, 万籁俱寂，路深拧眉看着外头黑沉的夜色, 脸色不是很好。
正在给他讲注意事项的威哥见此拍拍他的肩，和气一笑：“别紧张, 你就当是帮朋友跑个腿送个快递，只要成功把货送到对方手里, 再把该拿的‘快递费’拿回来, 这事儿就算结束了, 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找你和你兄弟家人的麻烦。这么一想，是不是就轻松多了？”
路深脸色没有变好，反而更差了。他嘴角微动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又似有顾忌地忍住了。
威哥知道他是在害怕不忿, 心里没准还有临阵脱逃的念头。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事已至此, 路深和他们一样，都已经没有退路。
他从兜里掏出根烟点燃，眼神因为兴奋亮得逼人，“至于你爸和你妹，你也不用担心, 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我和小五肯定不动他们。当然，丑话说在前头啊，这事儿必须得成，要是成不了，咱们大家伙儿就只能一起死了。”
路深猛然抬头，脸色变了变，好半晌才认命似的抬手揉揉额角，挤出一句：“……知道了，我尽力就是。”
威哥满意一笑，在床边坐了下来：“还有点时间，你再睡会养养精神吧，我在这陪着你。”
说是陪，其实是贴身监视，以防他在这紧要关头暗中走漏消息。
路深眸子微动，没说什么，只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等天亮之后再行动，夜里不是更方便行事吗？”
“话是没错，可正常人谁会大半夜跑码头上去？万一被人发现，很容易暴露。”威哥挑了下眉，吐着烟雾神色老道地说，“反而是白天，人多不起眼，不容易被盯上。”
“原来如此。”路深若有所思，片刻又问，“那完事后会有人来接应我么？卖家那边确认可靠？还有，万一被人盯上，我该怎么自保？”
威哥见他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说话间也是逻辑缜密，条理清晰，不由意外又高兴——他可算明白周小乐为什么会选他来跑这最后一单了。
“还想知道什么？来，我一块儿给你解答了。”
他说着就重新直起了身体，路深看了他一眼，把所有该问的不该问的问题都问了一遍。
威哥当然不会什么都告诉他，但为了确保行动能够顺利，他还是跟路深透露了一些可说可不说的东西，好稳住他的心。
而这些东西对于这段时间已经摸透了他的性格，并且擅长以小窥大，举一反三的路深来说，已经足够。
少年垂着眼睛，像只蛰伏在黑夜丛林中的豹子，不动声色地盯着眼前的猎物，耐心等待着一击必中的机会。
终于，天渐渐亮了。
“出发吧，记得我跟你说的，小心点，别大意。”
威哥和小五是周小乐的人，未免被人认出来盯上，两人没有跟路深一起行动，而是一个留在路家盯着路绍山，一个像前几天一样负责送路宁去上学。
路深换了身颜色低调的衣服走出房间，低低“嗯”了一声：“临走之前，我想再看看我爸和我妹。”
威哥一开始没同意：“等事情结束，你想怎么看怎么看，现在还是先办正事吧。”
“谁知道我这一去还回不回得来。”
路深却很坚持，威哥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但也没让他进门跟两人说话，只让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
这会儿天色还早，路宁还在睡觉，路绍山倒是已经醒了，但依然是两眼空空，神色麻木，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爸，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要是饿了或者有什么别的需要，就叫威哥，他会帮我照……”
路深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谁想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传出一阵不受控制的排泄声，紧接着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路绍山就脸色通红地整个人颤抖了起来。
“爸！”路深一看就急了，“威哥，我爸他好像拉肚子了，你让我帮他收拾收拾再走吧，不然这天这么热，他会很难受的。”
威哥：“……”
威哥是个谨慎的人，换做平时肯定不会答应。但这些天以来，路绍山的废人形象已经深入他脑海，他完全没把他看在眼里，加上他也怕路深牵挂着父亲，一会儿行动的时候会分心，就忍着不耐点了头：“行了，给你三分钟。”
路深忙点头道了声谢，随即以最快的速度去浴室打了盆水来，帮父亲收拾了一番。
期间威哥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路深，但因为嫌弃屋里气味大，也不想看见排泄物之类的脏东西，他并没有跟着进去。
“好了爸，你好好休息，我先出门了。”
目光深深地和父亲对视了一眼后，路深神色如常地端着水盆和脏衣物出去了。
路绍山看着儿子清瘦修长的背影没说话，一颗心却高高提了起来，被子下的手也死死地捏紧了。
***
按照威哥的指示在小巷口的垃圾桶附近找到那个装着“货物”，外表毫不起眼的书包以后，路深就骑着共享单车出发了。
没一会儿，路宁醒了，威哥让胖子小五送她去上学，自己则是懒洋洋地往路家客厅里一躺，监听起了路深那边的动静。
他嫌路绍山屋里臭，没进去，自然也就不知道路绍山在确定他不会突然进来后，悄无声息地从枕头里拿出了一只小黄鸭形状的儿童智能手表，然后偷偷拨通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曹警官，是我，路深已经出发了，三洋码头三号仓库，八点，对方大概七八个人……”
压着声音把所有关键信息报给对方后，路绍山果断挂了电话，然后才脱力般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祈祷了起来，希望儿子不要有事。
没想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路绍山心口猛然一跳，眼睛倏地睁了开。
这个时候，会是谁？！
跟他有同样疑问的还有客厅里的威哥，他眼睛一眯，从沙发上跳起，然后就握紧藏在花衬衫下的西瓜刀，满脸警惕地朝门口走了过去。
“谁啊？”
“你好，我是叶繁星，请问路深在家吗？”
门外传来少女清亮的嗓音，威哥听着陌生，但却知道，这应该就是路深那个天天晚上都要给他发微信打电话的缠人小女友了。
因为两人聊天说话的时候他都在旁边盯着，所以他不仅知道叶繁星这个人，对她的家世、性格也有一定了解。
再一想路深那个从他走之后就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威哥沉吟片刻，到底是扬起笑脸打开了门：“路深出门办事去了，妹子你找他什么事啊？”
“啊，他这么早就出门了吗？这才几点啊……”眼前的男人有一张陌生而平凡的脸，叶繁星想着这应该就是他两个表哥其中的一个了，便忍下失望冲他笑了一下，随即问，“那您知道他具体是去哪儿了吗？我打他电话，他一直不接。”
威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叶繁星和门外的环境，确定她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之后，才不着痕迹地松开抓握在刀柄上的手，随口答道：“他早上走的匆忙，忘带手机了。你找他什么事儿啊，等他回来了我帮你转告他吧。”
忘带手机了？
就路深那仔细周全的性格和对家人的在意程度，他怎么可能会出门忘带手机？
叶繁星直觉不信，可这人是路深的表哥，应该没理由骗她。那……
“路深，他是不是出事了？！”想起那个吓得自己从睡梦中惊醒，而后早饭都顾不得吃就跑了过来的可怕噩梦，叶繁星脸色微变，下意识就抬高了声音。
“哟怎么了这是？”
正是上班上学的点，小巷里行人不少，叶繁星这一嗓子，引得大家纷纷探头看了过来。
不想引起众人注意，免得出岔子坏事，威哥眼皮一跳，伸手就把叶繁星扯进了大门：“进来再说吧。”
却不想叶繁星惊慌之下没站稳，一个不慎撞在他身上，把他藏在花衬衫里的西瓜刀撞得掉在了地上。
威哥：“……！！！”
叶繁星：“……？？？”
两人惊愕对视了几秒后，威哥动作极快地抄起地上的刀子抵住了叶繁星的脖子。
叶繁星脸色大变，随即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不是路深的表哥！你是什么人？！”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而已，威哥也懒得再费心思编谎话哄着她了，压着声音嗤笑一声说：“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你只要知道，你要是再敢大声嚷嚷，老子会一刀宰了你就行。”
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叶繁星心下一骇，哑了声儿。
这样的亡命之徒怎么会出现在路家？还有路深……
想起最近半个月以来，他总是以忙碌为借口躲着不肯见自己，给他打电话发微信也总是寥寥几句就结束话题的样子，叶繁星惊惧之余后背一阵发凉。
“你们把路深怎么样了？！”她不敢再大声，却还是按不下内心的恐慌开了口，“他人呢？你们对他做了什么？还有宁宁和……路、路叔叔？！”
对于威哥来说，叶繁星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根本不具威胁性，见她突然瞪大眼，他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她是在害怕。又见她长得漂亮身材好，他心头一动，忍不住就抬手在她白嫩的小脸上捏了一把：“这些问题等路深回来了自然会回答你。现在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小妹妹不如先陪哥哥乐呵乐呵？”
叶繁星：“……”
叶繁星回神，突然扯着僵硬的嘴角冲他笑了一下：“好啊。”
威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突然有东西破空而来。他心下一凛，猛然转过头，就见一张木质小板凳迎面砸了过来。
“我艹？！”
躲闪不及的威哥被砸了个正着，捂着脸后退两步，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叶繁星心下紧张得厉害，手上的动作却没含糊。只见她看准机会一脚踢飞威哥手里的刀，随即眼疾手快地抄起那张小板凳，再次冲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
“你！这怎么……可能……”
威哥惊怒交加，想反击却觉得眼前一阵晕眩，紧接着就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前，他看见了举着板凳一脸警惕加害怕的叶繁星，和本该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轮椅出了屋，悄悄躲在了楼梯间，还成功偷袭了他的路绍山。
这他妈……说好的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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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路绍山也没想到自己能成功。
他怔怔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 满脸是血的威哥, 神色恍惚之余, 双手微微发颤。
他是听见刀子落地的声音和威哥威胁叶繁星的那些话, 心急之下本能地从床上爬起来的。
那时他一心想着救人, 根本没心思多想，直到这会儿一切结束, 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凭着这双干瘦苍白, 远不如以往强健有力的手，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
这怎么可能呢？
是梦吧？
只有在梦里, 他才不会像堆废物垃圾一样, 除了拖累无辜的家人, 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路叔叔！路叔叔您没事吧？！”
不真实的感觉像迷雾一样将路绍山整个人笼罩在了里面，直到叶繁星回神后三两步冲到他面前，急急地叫了他几声，他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不是梦，是真的……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路绍山空洞暗淡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明亮的神采, 他一把抓住叶繁星的袖子，干涩的语气中充满了希冀：“我没事！就是孩子, 你能不能帮叔叔一个忙？”
“当然能，您说！”叶繁星有一肚子疑问要问路绍山，不过路绍山看起来比她还急，她只能让他先说。
“我想麻烦你去一趟宁宁他们学校，悄悄地把宁宁带回来……”
路深那边的情况太过危险, 又和警方的收网计划息息相关，就算叶繁星请她爸出手，这会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有可能好心帮倒忙。
路宁那边却不一样，首先是路宁只是个小女孩，那个负责看守她的胖子小五根本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就算看也不会看得很严，这就比较方便叶繁星行事。其次，学校里人多眼杂，这个点路宁他们也已经开始上课，家长不能进教室，最多只能在班级门口等着，只要他们用的方法得当，避开那胖子的视线，偷偷带走路宁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路绍山没怎么提路深，只言简意赅地把路宁的情况跟叶繁星说了一遍，希望她能帮忙把路宁从那个叫小五的胖子眼皮下带走，免得一会儿周小乐等人发现事情败露，气急之下拿路宁出气，或是用她做人质要挟警方。
叶繁星应下了，不过……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人是谁？他和那个叫小五的人，为什么要假装路深的表哥住进您家监视您和宁宁？最重要的是，路深呢？他去哪了？为什么我打电话给他他一直不接？”
叶繁星越问心里越慌，眼皮也突突跳了起来。
路绍山知道她不问清楚不会走，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她说了一遍。
叶繁星听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路深为了救猴子，主动联系警方成了他们的卧底，现在还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