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意别有深意地打圆场:“安妹妹不喜欢热闹,我们别打扰她。”
傅祁发觉掌握之中的东西,似乎在不受控制地失去。
他语气更加冰寒,却不对安栖云说话,反而对崔知意说:“你不能总忍让她。”
崔知意心下的一点怀疑消除尽了,说:“你也对她好一点,安妹妹是心高气傲的人,受了你的冷落当然不高兴。”
安栖云没理他们,坐下,伸手夹了一块肉送进嘴里。
渌水如临大敌:“姑娘别生气,爱惜自己的身子!”
安栖云和林枫说完话,吩咐林枫在晚上不要睡觉,等待自己的调遣。她开始回想起前世的事。
江陵一直流传着宝藏的传说,只是谁也没有当回事。而崔知意,遍翻古籍,真的被她发现了宝藏的下落。
南王墓是它的掩盖。
而宝藏的钥匙,在安栖云身上。
前世崔知意在上京发现了这个秘密,将钥匙哄骗走了,这次安栖云绝对不会让她得逞。这驿站离南王墓不远,她也叫好了帮手,今晚南王墓,她一定要去。
前世她知道真相之后很不甘心,对那本古书的记载烂熟于心。那地方不太危险,只是很隐蔽。
她仔细想了想计划,没有发现什么纰漏,然后她放松打量了下周围。
王五殷勤地为崔知意忙进忙出,脸上带着酒醉般的红,似乎和其他忙着讨赏的下人没有什么不同。
崔知意向酒家买了一坛子酒,眼下王五正扛着走了进来,安栖云细声细语地说,顾念他辛苦,这酒是给他的。
安栖云眼珠转了转,一拍桌子,趾高气昂地指着王五:“你,过来!”
王五走了过来。
安栖云摸出一点散银,说:“这酒我买了。”
王五却不接,看着崔知意。崔知意沉吟片刻,说:“既然安妹妹要,你便给她罢。”语气中隐隐有委屈。
王五不甘愿地将酒放在安栖云的桌子上。
安栖云叹息,还差一把火。
她继续装作一个撒泼小姐的样子:“我突然不想喝,你把它撒在我脚下。”
王五脸上闪现一丝狠厉,但是很快被怯懦隐藏住了。
安栖云看着他,王五揭开盖子,一点点地将酒倒下。安栖云余光一撇崔知意,看见她露出一点貌似悲悯的面孔,却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
直到王五浑身散发着一股戾气的时候,她才走了过来,将王五拉在身后,对安栖云说:“安妹妹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何苦为难他?”
安栖云看到,王五看向崔知意的眼神中多出来了一点额外的东西。
安栖云冷笑,像是要把火越少越大,绕过崔知意扔过去了一锭银子,看见王五接了,露出轻蔑的一笑。
王五眼神忽然凶光闪现,林枫向前走了一步,很警惕地看着他。
忽然从楼上传来一道极冷的声音,隐隐带着戏谑的笑意:“姑娘,你这刁奴欺主。”
安栖云被这声音一惊,这时才发现,小小的驿站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堆满身肃杀之气的男人,虽然穿着灰扑扑的黑衣,但是气势惊人。
她抬头一看,二楼栏杆之后有一个面具男子,他站立在那儿,像是深夜生长于怪石上的孤松。
她一瞬间打了个激灵。
毫无疑问,这个面具男子和驿站里的肃杀之人是一伙的。
他的年纪似乎很轻,但是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令人难以忽视,他仿佛是黑暗中出鞘的寒剑。这里的神秘黑衣人隐隐以他为尊,安栖云猜想,他一定是哪个势力的少主人之类的角色。
那面具男子的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安栖云的脸上。
安栖云十分确认,他就是那个深夜,将她捞出水的人。
安栖云感到寒毛竖起,那男子对她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意,朝着她走了下来,每迈一步,都让底下的人产生拔腿就跑的冲动。
安栖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下来。
他站在安栖云身旁,伸出手指,似乎要摸安栖云的脸,安栖云一时间呆了,竟然没有动。幸好这个男人没有动手。
他余下手指一放,坠落下来一个白玉令牌。
“此令牌赠予姑娘,这些黑衣人听从姑娘调动。”
屋子里更静了。
那群肃杀的黑衣男人本就稀疏的低语完全消失成静默,而傅祁和崔知意那边也奇怪地安静下来。
驿长结巴地说:“换……换一双筷子。”
安栖云看过去,傅祁面前有一根已经断成两段的筷子。
安栖云装作淡定地说:“渌水,收了。”
渌水抖着手,将令牌拿了下来。
奇怪的面具男人认真地看她半晌,又是别有深意地一笑,终于离开。
面具男子进了屋子,摘了面具,正是燕王世子赵敛。赵敛一副很是愉悦的样子,赵七知道赵敛的恶劣性子,猜测着他的用意。
难道是为了安姑娘撑腰?
赵七摇了摇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这位安姑娘十分跋扈,世子是捧着她的性子,想让她到上京来才会吃大亏,如此顺利解除婚约。
赵七抖了一抖。
大堂中。
安栖云站起来,让渌水拿着令牌,就要上楼,忽然听见渌水的一声惊呼,安栖云回头一看,傅祁站在长清的一边,而那令牌被撞在地上。
白玉令牌被撞成了两半。
安栖云还没有反应过来,角落里的黑衣肃杀男子们嘶了一口气。
安栖云回头一看,看到了傅祁,傅祁的面色很是奇怪。
崔知意站在傅祁旁边,看了看傅祁,又看了看安栖云,眸光闪了一闪。
安栖云不想在这里现眼,对长清说:“收了,快走。”
到了晚上,寂静无声之时,安栖云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下了楼,放心地看见林枫正在等着她。
林枫被安栖云一声像模像样的黑衣唬了一下,等安栖云下来后,小心地问:“姑娘,您到底要干什么去啊?”
安栖云一摸腰间的宝剑:“去南王墓。”
林枫:“你要盗墓?!”
与此同时。
夜已经很深了,赵敛一个独骑一马,在黑暗中奔驰着,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南王墓。
第7章 不相认
安栖云骑着一匹快马,林枫跟在后头不安地问:“姑娘,你真的要去?”
月亮晕在云里,星子也格外稀疏,在这夜半三更,去一个墓地,让人心生恐惧。林枫自认为一向胆子大,在这个时候也不由得觉得有些渗人。
不是怕天黑,而是怕这位在夜里飞奔的千金小姐。
他从未听说过安栖云有这种勇气和胆魄,他从来只以为安栖云是一个只爱华服宴饮的娇小姐。
这行动怎么看怎么诡异。
安栖云疾驰了一段时间,终于拉了缰绳,停了下来。林枫看着安栖云将马栓在树上,小声地对他说:“谨慎一点,我们悄悄走过去。”
行动和计划似乎很老辣。
林枫点了点头,打算跟在安栖云身后,哪知安栖云撩开帷帽上的纱,娇滴滴地盯着他:“快走呀,我有点害怕。”
林枫打量着安栖云,现在才觉得正常了一点。
姑娘明艳不可方物,清冷微光洒在她的脸上,眉眼漆黑,唇红齿白。
林枫想,貂蝉拜月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
少年生出了豪迈气概,想要做一回护住娇主的英雄,他往前一站,说:“放心吧,姑娘就跟在我后头。”
安栖云在后面指挥着林枫,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林中的一个大土包前。这土包周围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洞。
安栖云却绕过这些洞,看都不看,似乎是靠着这些洞来辨认方向,直直要去一个地方。
林枫小声问她:“姑娘不是要来盗墓?从这些盗洞进去就可以了。”
安栖云摇摇头,忽然目光定定,看着前面。
那里黑影幢幢,在这不详的夜里,更让人害怕。林枫的步子挪不动了,他说:“姑娘,那里有鬼。”
像是证明林枫的猜想,对面的东西阴森地发出怪笑。
“鬼有什么可怕?”
风吹动了安栖云的帷帽,白纱是柔弱的,随着夜间的风微微颤动,乌发缠绵着白纱。白纱后面的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实在是一株人间富贵花,应该饮乐在玳筵东阁,如何在这夜里奔波?
仿佛比他这个男人还要无畏。
林枫目瞪口呆地看着安栖云走上前了两三步,很鲁莽地将手中宝剑投了过去。
她力气不大,但是对面传来一声惨叫。
林枫听见安栖云轻哼了一声:“我就说,逗留在人间的鬼,哪里会这样多。”
林枫用崇拜和恐惧的眼神看向安栖云。
安栖云侧过身子看他。
“接下来,你能对付吧?”
林枫连忙点了点头。刚才他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从大小姐这里寻求安心,实在太丢人了,这下机会来了,还不赶紧找回面子?
安栖云等了片刻,听见对面的惨叫声停了之后,才矜持地慢慢走了过去。她一看,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
安栖云看了林枫一眼,林枫有些诡异地害怕起来。
安栖云想,还是小孩子,没能下狠手。
安栖云捡起了剑,冷冷开口:“做什么来的?”
鼻青脸肿的人说:“盗……盗墓。”
安栖云低头看了看自己涂着丹寇的指甲,轻轻地说:“处置了吧。”
林枫惊悚:“处处处处处处处置?”
安栖云还没说话,地上躺着的人开始叫唤:“饶命啊姑奶奶,小人今天绝对没有见过您。”
林枫动不了手,哀求地看着她。安栖云见林枫丝毫不动摇,只得作罢。
她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细瓷瓶,扔到地上。盗墓人打开,发现有几丸药丸,他看着安栖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只得咬了咬牙吞了下去,余下人也照做。
安栖云说:“这是致命毒药,三月一发作,你们去江陵,给我盯着崔知仕,每三月,我会给你们解药。”
盗墓贼还以为这药立刻要命,眼看捡回一条命,松了一口气,然后七零八落地跑走了。
林枫纠结地问:“我们就要去上京了,如何给他们解药。”
安栖云留给他一个背影和三个字:“是香丸。”
安栖云确认着方位,继续往前走,忽然停下了脚步。前方又有一个人,那人身形颀长,地上长长地拉出一道影子。
他转过头来,暗金色的面具在一点微光之下,冷意更重。他一个人走在墓地里,脚步闲适,简直渗人。
他不是旁人,正是赵敛。
安栖云小心地躲在了树后。
她不敢招惹这个人,虽然林枫的功夫了得,可是她总有一种感觉,让林枫冲上去,自己这边得不到好处。
林枫诧异地在安栖云脸上看到了忌惮。
他本来以为姑娘什么都不怕。
林枫心中放松了一下,刚才他奇怪地对姑娘产生了畏惧,现在又是他所熟悉的姑娘。
安栖云这个时候转脸看他:“快,学鬼叫。”
林枫:……
林枫按照刚才盗墓贼那样,有模有样地叫了几声。那黑暗中的,带着暗金色面具的人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
林枫尴尬地看了一眼安栖云。
安栖云谨慎地盯着戴面具的男人,小声说:“他来了。”
赵敛锐利得像是一段沾满血的寒冰剑刃,闪耀着幽幽一股冷光,他没有丝毫犹豫,剑锋指向安栖云,就这样一晃眼的功夫,就冲了过来。
林枫迎了上去。
赵敛看见了安栖云,眼中有一丝玩味的疑惑。然后专心致志地与林枫打斗起来。
安栖云装作踉踉跄跄的样子,往方才那人所站的地方跑去。
她没跑几步,就听见剑刃相交的声音,然后扑通一声,林枫闷哼倒地。
安栖云的帷帽掉了,她抽空回看一眼,之间那带着面具的人像孤松一般站着,他的剑指着林枫,一手甚至是背起的。
他的眼睛没有看林枫,而是看着安栖云。
他看见安栖云的帷帽掉了下来,白色的绢纱与乌发缠绕着分开,逶迤坠下,然后安栖云似乎有深意地笑了。
他看见安栖云突然下坠,然后消失。
他瞳仁一缩,眼中迸发出亮光,朝着安栖云跑去。
林枫在摔在地上,不过是揉一揉屁|股的功夫,两个大活人忽然间就看不到了。他急忙跑了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安栖云掉进墓室后,打量了一下墓室中的环境,放下了心。
这格局和古籍上一模一样,她看向了四周,有九道门,她不用多费心就找到了自己要去的那一道。
正在窃喜时,又掉下了一个人。
安栖云很紧张,她不敢起身,用手撑着地,蹭着地往后退。
她看见那个带着暗金色面具的男人提着剑向她走过来。
墓室中装饰着硕大的夜明珠,那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安栖云完全被覆盖在他的影子中,黑暗仿佛从地上蔓延进她的心里,她无处可逃。
赵敛的剑冰冷地泛着幽光,安栖云丝毫不怀疑,那剑能够立刻让自己身首分离。
赵敛越走越近,每一步都是踏在安栖云的心里。她看见那双鹿皮皂靴停在自己的跟前,剑尖绕了一个弧度。
她不细想,扑了上去,抱住了那人的小|腿。
“英雄,饶了奴家。”
她敏感地察觉到那人似乎有些僵硬。
安栖云得寸进尺,抱住了他的腰。
赵敛退了两步,像是震惊到没了反应。安栖云稍微一用力,将他扑|倒在地上。
安栖云看见剑的寒光又闪动起来,心中暗叫不好,紧紧闭上眼睛,然后听得剑刃入土的声音,赵敛将剑插|在地上,语气中隐忍着怒气:“滚起来。”
安栖云可怜兮兮地说:“方才冒犯了公子,实在不是奴家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