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听了太多这样的话,你都感到厌烦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安栖云冷着脸说:“傅祁,你还是个君子吗?”
傅祁并没有在意她的指责,笑声有些渗人:“我早就知道,一旦开口,你就会变脸。安栖云,你还有没有心?”
安栖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腰肢被傅祁一握,整个人就凌空翻上了马。
“你,你大胆!”安栖云又急又气,脸都气红了,听起来有些色厉内荏的意味。
傅祁的车队在一瞬间离开了众人,气势汹汹地跟着傅祁的一匹快马离开。长清和渌水被这变数吓得不敢作声。
安栖云挣扎:“你放开我,不然我就跳下去!”
傅祁微笑:“你最爱惜自己,要知道,跳下去,不光半条命没了,你养护十几年的肌肤也要落了伤。”
安栖云笑道:“那你就看错我了。”
说完她猛地一推傅祁,整个人滚了下去,后面的车马避让不及,傅祁连声喝道:“快让开!快让开!”
在这混乱之际,一群黑衣之人骑着快马冲了过来。安栖云被人抱了起来,那怀抱并不温柔,有些生疏的僵硬。
赵敛似乎对她的受伤没有很在意,问道:“还能动吗?”
语气隐隐有看热闹的意思。
安栖云忍着脾气:“能。”
“那好。”赵敛回答,一翻身上了马,受了伤的安栖云经过这一颠簸又闷|哼了一声。
她仰头气愤地瞪了这人一眼,才发现,他带着暗金色的铜面具。
原来是冤家路窄,她曾经有心要过他的命,现在怎么能奢望这个神秘人对她呵护。她咬着牙,企图离赵敛更远,却被赵敛坏心地拉进了怀中。
安栖云还要推他,却被赵敛笑声呵斥:“别动。”
她看见赵敛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凤眼微微眯起,她顺着赵敛的视线一看,见赵敛瞄准的人是傅祁。
安栖云心中一跳,覆上他的手背:“那可是徐州刺史之子!”
“怎么?杀不得?”赵敛轻描淡写,语气中一股混不在意的意味。
安栖云一惊,在她看来,徐州刺史的儿子当然是杀不得的,要不然第二天她老家江陵就会被人捅出个窟窿。
赵敛并没有被安栖云的打岔分心,在他反问安栖云之时,就松了弓弦,一支羽箭破空而去。
傅祁反应及时,略微让了一让,但是那箭依旧贯|穿了他的肩头。
安栖云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个狠人。
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安栖云在思考这个问题,突然听见耳边的人问她:“怎么?心疼了?”
赵敛不等她的回答,自己跳下了马。
安栖云强撑着痛得要死的胳膊急忙扯住了缰绳,虽然不能回头,但还是倔强地喊道:“你这个混蛋!”
四面冲她追过来的黑衣人不知道为什么放慢了速度。
不管怎样迟疑,黑衣人终于来到她面前。安栖云拉住了马,矜持地等着他们说话。
黑衣人中一人走了出来,向安栖云行礼:“姑娘,我们是燕王府的侍卫,特意来接姑娘进府。”
安栖云的骄矜凝固成一个僵硬的表情。
那么她刚才造成的骚动,都被她未来夫家的人看光了?要是传到燕王世子赵敛的耳朵里,她将来还怎么勾搭得上?
安栖云下了马,微笑:“多谢诸位。”
笑得文雅又大方。
安栖云想起了什么,忽然悚然一惊,问:“那位带着暗金面具的是什么人?”
黑衣人想起来赵敛的吩咐,牙疼般地说:“那是个身份贵重的大人物,是世子的朋友。”
安栖云问:“世子在王府吗?”
黑衣人回答:“世子从扬州赶回来,应该不日就到。”
她在黑衣人的保护下,终于进了上京。
在最后一个驿站,她叫了林枫替她打探事情。林枫在稍晚些时候回来复命:“的确是有姓崔的人家,只是这关系是出了五服的,那家人都没想起来,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安栖云说:“听人谈起过。”
安栖云让林枫走了,她要好好梳洗一番。
安栖云自幼娇养,江陵又富裕,她生活格外讲究,就拿沐浴来说,她是用整桶整桶的牛乳养肌肤,这是第一道水。西边大食传来的蔷薇水,浸了沉香,滴进温热的清水中,这是第二道工序,最后上一道自己制的玫瑰露,这才是洗完。她有专门的服侍洗澡的侍女,那些侍女的双手柔|嫩滑|腻,在安府中从来不做重活,只为她沐浴之后按摩。
这驿站简陋,但是安栖云没有放低要求,四位侍女服侍着她,一盆盆的牛奶端了进去。
崔知意走出门口,正看见渌水端着花瓣香粉往里走。寒玉开门,正把渌水吓了一下,渌水抱怨:“你看着点。”
寒玉“哼”了一声:“在外面就要随外面来,这里人来人往,还当是在安府?一个咋咋呼呼,一个瞎讲究。”
渌水怒道:“你说谁?”
说她也就罢了,怎么话里话外还埋汰她家姑娘,她家姑娘不就是精致了一点吗?
渌水冷笑着说:“我们姑娘雪肤花貌,人见人爱,那当然是要讲究的。我刚说了人见人爱了吗?哎,我不是故意提到傅公子那回事的,崔姑娘不要多心,我先走了。”
崔知意捏着帕子的手微微用力。
寒玉害怕地劝道:“姑娘……”
崔知意一摔门,她看着窗外,想着安栖云,想着傅祁,脑子里乱哄哄的。
原来,她才是被耍的那一个傻瓜!
安栖云为什么那么好命,她那样蠢笨肤浅,在这人来人往的驿站,洗澡还这样大张声势,生怕别人不知道。
人见人爱?
哼,像她这样的轻浮女子,一定会被好男儿嫌弃,最终只会有破落户愿意要她。若她落在歹人手上……
歹人……
崔知意看着窗外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沐浴完毕,安栖云慵懒地躺在浴桶中,侍女用玫瑰精油细细养护她的头发,这是最后一道清水浴,等水变得微温的时候,她的乌发也快干了。
她的表情恬静,似乎在微热的水中睡着了。侍女听见屋外头,寒玉姑娘在喊她们出来,擦了擦手,悄悄关上了门。
只说一会儿话,希望水不要凉得太快。
驿站里,黑衣人听闻安栖云要了牛奶不是用来喝,而是用来洗澡,不禁瞠目结舌。
赵敛不知道什么时候纡尊降贵地来到驿站。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安栖云的侍女进进出出,捧进捧出的都是他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
他听见玫瑰精油,觉得安栖云很会瞎讲究。
他听见牛奶,觉得安栖云想象十分丰富。
他听见按摩侍女,还是四个,神情有些复杂。
忽然,楼上一声惊呼,赵敛按着剑闪身上了楼,看见一个惯常跟在安栖云女伴身边的丫头在喊叫。
赵敛握着剑柄,问她:“怎么了?”
寒玉指着安栖云的房门:“有,有蒙面人进去了。安姑娘还在沐浴。”
赵敛拇指一弹,剑刃露出一点锋利的色泽,他没有多想,踹开门冲了进去。里面的情景出乎意料。
安栖云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地喝茶,边上站着叫林枫的少年,地上跪着一个蒙面人。
赵敛看了一下安栖云,衣着完好,连褶皱都没有。赵敛看了一眼,破门进来绕了个圈,就走了出去。
安栖云端茶的手僵了一下。
她这云淡风轻的样子都摆了出来,进来的却不是崔知意,而是那个面具人。
那究竟是谁啊!
她有心让林枫追出去,又恐怕节外生枝。
林枫问:“姑娘,追吗?”
安栖云说:“追什么追?站好,姿态潇洒随意一点。”
安栖云等了片刻,终于把崔知意等了进来。
崔知意是带着一群人进来的,有在安家许多年的嬷嬷,还有几个和安家沾一点亲戚的,算得上半个主子的年长嫂子。
她本以为看到的是乱糟糟的景象,没有想到,安栖云等着她,笑容带着一丝嘲弄。
“你……”
安栖云没有等崔知意多说话,她踢了地上的王五一脚。
王五看了崔知意一眼,犹豫着没有说话。
嬷嬷问:“怎么回事?崔姑娘说姑娘你被……姑娘你还好吗?”
安栖云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拔出了林枫的剑,往地上一戳,王五惨叫一声,他的拇指已经断了。
王五战战兢兢交代:“是崔姑娘指使我的。”
安栖云笑着问:“吞吞吐吐,需要我催你吗?”
她缓缓拔出那剑。
王五慌忙摇头:“是崔姑娘,崔姑娘知道安姑娘沐浴的习惯,让小人趁机夺了安姑娘的清白。寒玉打照应,骗四位侍女出去。”
在场诸人被吓到了,她们一向以为崔知意温柔可人,哪里会想得到崔知意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崔知意走上前两步,左右开弓打了王五两巴掌:“你信口雌黄!”
王五面露不可置信,但是马上磕头:“小人说的都是真的,审问寒玉,就都知道了。”
安栖云让他们说完了话,一招手,侍卫就拿绳子捆了王五和寒玉走了。她本想把崔知意也一同捆了走,可是嬷嬷上来挡住了。
“姑娘,崔姑娘是故人之女。你这样对她,安夫人在江陵也不好做。”
安栖云想到崔知仕还在安家经营得风生水起,知道一时间不能在这里把将崔知意一了百了。
她便作罢。
边上一个和崔知意亲近的嫂子过来说话:“姑娘和崔姑娘自幼一起长大,不能失了和气,往后还要在燕王府相互扶持的。”
安栖云冷笑:“她还想和我去燕王府?”
“可是……”
崔知意抬手制住嬷嬷的求情:“嬷嬷不用说了,安妹妹怀疑我,我虽然很难过,可是也明白妹妹的心情,我便回江陵,让哥哥帮我查明真相。”
安栖云笑得愈发可亲:“怎么能让姐姐回江陵呢?”
崔知意愕然,难道安栖云打算放过她?
她听见安栖云说:“我听说姐姐在城郊也有一户亲戚,我想着姐姐去燕王府也没有亲属,怕姐姐苦闷,不如姐姐就留在城郊吧。”
崔知意猛地抬头:“你想做什么?”
安栖云已经站起来了,她留下崔知意等人在这里,走到门口停下来说:“这亲戚是真的,我又怎么会骗姐姐?我会去信和崔哥哥说清楚,一家人,免得误会。”
安栖云走出了门,感到崔知意怨毒的视线被阻隔开了。
她一条一条地说服自己,忍住不要偷偷杀了崔知意。
现在不能杀她,她还要靠着崔知意这条线,知道她哥哥崔知仕的动作,从而将弟弟安栖洲救下来。
安栖云回想着自己的筹谋,不是十足的缜密,但是幸好奏效。她依靠着对人心的洞悉,挑动崔知意的情绪。
崔知意以为傅祁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而安栖云明白傅祁的心思。
不能对傅祁有好脸色,要让傅祁感到失控,他才能吐露心声,而他的吐露心声,能让崔知意恍然,羞愤,嫉妒,从而让她露出马脚。
安栖云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露出一个微笑。
林枫担忧地看着她:“姑娘你怎么了?”
安栖云挺直了脊背:“没有事,这边的糟心事完了,开始准备进燕王府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安栖云:别爱我,没结果。
第10章 初入府
安栖云乘着一顶软轿,从角门进了气派的燕王府。燕王府里一群婆子丫鬟都簇拥着安栖云下了轿子。
安栖云进了屋子,看见一个长相和她父亲有几分相像的贵妇端坐,她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但是用的料子,头上的簪环都价值不菲。
她下手边上还坐着几个年轻的妇人,俱是华衣璀璨,貌美如花。一人生得娴静,一人带着贵气。边上还站着几个未出阁的少女。
当中坐着的贵妇看见了安栖云,忙招呼身边的丫环将安栖云请过来。
安栖云知道这便是的姑母,连忙上前拜见。
燕王妃扶起她,亲亲热热地问起安太守和安夫人的近况,再引荐她认识边上的两位年轻妇人。
赵敛的大哥娶的是太尉的千金,亡去的二哥娶的是永宁郡主,安栖云和她两人相见了。又认识了赵敛的亲姐姐亲妹妹,表姐姐表妹妹,看得是眼花缭乱。
一顿见礼完毕,姑侄两人说了几句话,忽然听见人来报,说是世子从扬州回来了,刚拜见了父亲,现在过来给燕王妃请安。燕王妃愣了一下,似乎对这状况感到惊奇。
燕王妃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让这两人避开。
她心下知道,赵敛似乎对自己的侄女并没有什么看中。而赵敛又一向是个不管不顾的人,他先前送了退婚信,这次要是当面发疯要退婚,自己和侄女的脸面又该如何挽回?
燕王妃在犹豫之事,安栖云握着她的手,对她笑了一笑,燕王妃问她:“你要不要先避一下子。”
安栖云感到边上几个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这个时候怎么能够退缩?
她说:“姑母,没事的。”
燕王妃想了想,带着一点笑说道:“快请进来。”
安栖云看着门口,看见赵敛逆着门口的光,跨过门槛,衣带随风动,身上玉佩击撞,发出清越的声响。他穿着象牙白色的云锦衣裳,乌皮靴,身姿挺拔,像是独立峭壁的孤松。
但是他的眼神有些冷,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富贵王公子弟。
走近后,安栖云发现,赵敛的寒冷和距离感并不在于他的冷漠,实际上他总带着一分戏谑的笑,像是对世界抱着玩世不恭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