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是个世家贵女,成天这么无礼骄纵,胡作非为,不敬族中长辈,成何体统!”
苏老瞥了苏正平一眼,随后淡淡道:“你这话倒是说岔了。”,他抬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几个男人。
“我宝儿这算是正当防卫。”
有哪个妹妹上自家姐姐里院子里会专门带这么多护卫?苏老自认眼睛还没瞎,而且苏楣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知道那孩子的性子。
虽然任性了些,但是本质上还是纯善的。
“而且你自己上赶着讨打,也不怪我宝儿说你。”
见气氛僵持,有人出来打了个圆场,“哈哈,苏老倒真是偏疼这孩子。”,话里话外都在透露苏老偏心,随后话语一转,“不若仔细问问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们几个是被护卫叫来的,一路赶来也不知道事情怎样,只说苏楣跟苏墨妙姐妹两个打起来了。
苏楣这时也放了苏墨妙,一个人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鞭子上系着的红绳,苏墨妙瘫坐在地上以袖掩面呜呜地哭着。
“那便到堂厅去问吧,正好族内长辈都在,也好评判一下这是非过错。”
苏老倒是不咸不淡,面上平静无波,“不过小辈闹矛盾,我们这几个糟老头子去掺和什么?”
“还是掺和一下吧,毕竟正好碰上。”,那人赔笑道。
“你倒有心。”,苏老看那人一眼,似笑非笑。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但是人老了就想图个安稳,这些年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但是在他家宝儿这里也敢搞小动作,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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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了堂厅。
苏楣跟苏墨妙跪在下首。
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苏墨妙时不时地抽噎声。
没人打破平静。
苏老坐在主位上,待侍女战战兢兢地奉上茶之后这才抬手端起一杯茶来,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你们倒是说一说,这事儿到底是怎么起来的?”
“你问她。”,苏楣气鼓鼓的,伸手一指苏墨妙,“鬼知道她发什么疯,带着一群人到我的地盘撒野。”
“在我的院儿里,抓了我的人,摔了我的门,还朝我放狠话,谁能忍的了。”
苏墨妙抽抽噎噎,反驳倒是毫不含糊,“我也是为了姐姐的名声着想,更是为了族里的名声着想。”
“姐姐被一个奴隶迷得神魂颠倒,沾染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有辱我苏家的清誉,我这做妹妹的,自然是有责任给姐姐提个醒的。”
“你胡说!”,苏楣瞪她一眼,作势要拿鞭子起来。
苏墨妙却抢先一步开口。“那姐姐闺房中放着的是什么书?书房里可是住着一颜色姣丽的奴隶?”
猛然被问起房中的书,苏楣颇有些心虚,而且沈离确实长得好看,并且这些天来就住在她的书房里。
所以苏楣一时半会儿倒是无法反驳她。
苏墨妙见苏楣不说话了,继续说道。
“而且那奴隶还是姐姐从张家小郎君那里抢来的,书院里的大家都知道这个事情。”
苏楣想了想,这貌似也是事实,没有否认,默默认下了。
“而且”,苏墨妙用袖子掩了掩唇,一双妙目看向苏楣,轻嗤道:“花楼里长大的奴隶,能有什么好的,勾引人的玩意儿,也就姐姐心思纯净才被欺骗。”
苏墨妙见苏楣哑口无言,心里觉得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顿时舒畅了不少。
苏楣瞅了瞅她,不太明白她在高兴什么,茫然开口,“那这关你什么事儿啊。”
她歪歪头,语气颇为不解,“我爱看什么书便看什么书,爱让谁住书房就让谁住书房,而且……”,她顿了一下,没说下去。
红衣的少女神色没半分动摇,也没半分慌乱,睁大着一双眼睛扫过屋里的人,而后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们也配说什么族里的名声。”
越大的世家,那些肮脏的事情便越少不了,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都是腐朽的东西在盘根错节地生长,苏楣是天真,但是她不傻,好歹多活了那么多年,看过的东西半点儿不少。
但是啊,他们都有一个通病——爱面子。任里面如何腐朽如何闹腾,都是在里面自己人瞎起哄,不肯透给外面半点儿风声,生怕别人看了热闹去。
大概是被苏楣刚刚大逆不道的话惊到了,如今没一个人出声。
苏老爷子一直在主座上慢悠悠地喝茶,也没出声阻止苏楣。
“而且你们说我与奴隶私通,倒是说出证据来啊。”,苏楣站起来,低头看着跪着的苏墨妙。
“我看那奴隶可怜,让他给我当个伴读不成吗?”,苏楣撇撇嘴,斜了一眼苏墨妙。
苏墨妙闻言倒是莫名松了口气,这个问题她早就考虑到了。
苏楣咬死不承认,那便让那奴隶承认好了,反正不管两人有没有首尾,只要一个说是便就是了,至于那奴隶说不说……总有手段让那奴隶开口的。
威逼利诱,哪个办法都成,总会找到那奴隶的软肋的。
想来,已经过了那么多时辰,那奴隶应该也被说服了吧。毕竟她这里给拖了这么久,将近三个时辰,也够审问一个人了。
苏墨妙冷哼一声,向着苏楣道:“那奴隶若是承认了呢?”
“他不会承认的。”
苏楣笃定道。
她就是莫名其妙地相信。
况且,承认了又如何?苏楣漫不经心地想,人人都怕疼的,如果被上刑的话,她也会承认,将心比心。
她做不到的事情也不会苛求别人,但是啊,大概她会渐渐疏远他。
毕竟,若沈离承认,这就算是背叛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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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伴读8
苏墨妙闻言,“姐姐倒信任他,就是不知道那奴隶会不会辜负姐姐的信任了。”,她语气得意,显然是笃定沈离会背叛。
苏楣这边看上去波澜不惊,但是见苏墨妙这副模样,心里也没什么底了。她刚刚开始还觉得沈离应该会向着她,现在就没抱什么希望。
不过就算沈离承认也是没什么的,毕竟他本来就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
苏楣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别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哪怕沈离现在还是个小可怜,跟那王座没半分联系,但是苏楣清楚,他应该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无辜纯良。
那个位置也不是谁都能坐上的,没点儿阴狠的心机手段,怕也是走不到那个位置。
他是要称孤道寡的人,苏楣想,然后强行压下心头的那点不舒服,就算沈离背叛,也是合理应当的。
她心里清楚,面上也不动声色。
苏墨妙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先遣人抓走沈离,然后拖住她,很明显就是要让沈离一口咬定他跟苏楣两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而要让一个人开口,威逼利诱是少不了的,甚至还得暗中挑拨。
而且对一个奴隶,怕是下手不会留情。
苏楣咬了咬唇,心里无端地生出几分焦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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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离被两个人压着跪在地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此时正摆弄着手里的一只匕首。
沈离膝下的青石板慢慢被血渗透,暗暗沉沉的,很是触目惊心。
这是已经被用过一次刑了,不仅膝盖,十指也已经不能看了,血肉模糊的。
那领头的人把那匕首用大拇指抹了一抹,末了,才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看沈离一眼,“我就问一遍,你承不承认你跟那苏大小姐有私情?”,他这用词已经很是斟酌了。
见沈离没动静,而后才慢悠悠地抛出条件。
“待会儿,若你在族长面前承认这件事情,我们会安排人把你带出去的,也会脱了你的奴籍。”
那人循循善诱,抛出一个让绝大多数奴隶都无法抗拒的条件——脱离奴籍。
其实那头领心里本来觉得这事儿十拿九稳的,可是见了这奴隶之后才知道是一块儿硬骨头。
原本以为直接上一次刑那奴隶肯定就服软了,但是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受刑连一声痛都不喊的。
这次奉命来这苏府,刑具都是带的小巧但是能折磨人的,就算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少有不叫几声痛的。
但是如今哪怕是跪在下首,那少年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微微敛了敛眉,神色平淡。
虽然颇有些狼狈,但是若不是衣衫上被染红了大半,唇上也半点儿血色都没,任谁也看不出这是刚刚被用了刑的惨淡模样。
但是作为一个奴隶,脱离奴籍应该是最大的愿望了吧?谁不想活得像个人呢。
打手见沈离没动静,以为他在犹豫,又加了筹码,“到时还会赠你一百两黄金,供你这一生都衣食无忧。”
见沈离仍是无动于衷,像是一个木偶似地跪在那儿,那头领咬了咬牙,右脸上一道刀疤也随之动了动。
“我说啊,在这府里给那苏大小姐当奴隶有什么好的?堂堂三尺男儿,被当作玩意儿似地被那小姑娘把玩。”
那人越说越起劲,开口也没了分寸。
“虽然那苏大小姐长得确实艳丽,但是听说她脾气暴戾,怕是挺折腾人吧?”,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暧昧不明地笑了笑。
“而且一看那身段儿长相就知道,那小娘子怕是个饥.渴难耐的,就你这小身板能受的住吗?”
说到这里,几个男人都大笑起来,另一个人接上话头,“说起来这小子也是有艳福啊。”
这些人都是临时被组织起来的街头流氓,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口头上也荤素不忌。
沈离没出声,他流了太多的血,早已没了气力,此时就是靠着一股子执拗撑着,只是指尖已被攥到发白。
檐角上落了只雀儿,伶仃的身影,灰扑扑的模样,叫了几声。
声音甜脆,有些像是那个少女的声线。
因了这点儿相似,沈离微微抬了眼,看向那只雀。
那只雀儿此时正歪着脑袋,好奇地往院子里瞅着。随后在原地跳了几跳,一转身忽地飞走了,振翅间似有什么东西簌簌地落下来,像是一点儿沙土。
沈离眯起眼睛看着那只不起眼的雀飞走,心里忽地就平静了下来。
他很清楚,现在有个机会被人捧到了他面前,只要他应一声,便能获得自由,就像刚刚那只雀一样。
自此以后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但是他不想飞走。
他心甘情愿被那姑娘放在手里把玩。这想法一出,沈离自己都感到些许惊愕。
沈离想,他大概是疯了。
***
苏楣跟苏墨妙僵持不下,两个人谁也不服谁,都是牙尖嘴利的。
苏墨妙此时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已经撕破脸皮,要是这遭不能把那苏楣按得死死的,怕是她以后都在这苏府难以立足。
“姐姐你说,你特地向孙家小郎君讨来那奴隶就是为了当个伴读?”,苏墨妙显然不信。
族长抚了把胡子,食指弯曲敲了敲桌子,混浊的眼里看不出任何东西,待底下两个小辈各自争辩完的空当,慢悠悠开口道:“既是争辩不下,把那奴隶带上来问问吧。”
底下伺候的小厮跟侍女大多数被遣走了,毕竟不是什么光鲜的事情,只留了几个亲近的在旁边候着。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弯腰应了声,随后退下去喊人了。
然后一行人便押着被绑着的沈离上了厅堂来。
奴隶的身份低贱,被如何对待都没人说什么,苏楣还没看清沈离的脸,打头的那个汉子一把便将他摁了下去。
沈离几乎是狼狈地跪趴在地。
苏楣瞪了那汉子一眼,张口欲要说些什么,被上首坐着的苏正业给堵了回去。
“大小姐还是避一避嫌的好,这询问的事儿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局外人来吧。”
苏楣心里烦躁,一股子无名火生来起来,却也只能按捺住,不耐烦道:“那你快问!”
苏正业闻言却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跟那押沈离进来的汉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大小姐急不得,这可要按规矩来。”
摆足了架子,这才问沈离:“你可是大小姐的伴读?”
沈离低低应了句是,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用尖锐的指甲划过铁器。
他束发的玉冠大概是混乱中不知道被哪个拽去了,发丝遮掩着侧脸,苏楣看不清他的神色。
得了满意的回答,苏正业点了点头,再次开口。
“那这几日你可是住在苏大小姐的书房里?”
屋里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等着跪在底下的那个狼狈的少年开口,所有目光都集中于他身上。
过了半晌,沈离再次开口。
“是。”
声音低微到几不可闻,却依然清晰。
苏楣怔了一怔,心里有什么东西落了一块儿去,还没等她失落,沈离却又再次开口。
“是奴哄骗恐吓了小姐。”,他用额头抵着地面,发披散着,大半都落到了地上,沾染了灰尘。
“奴当时拿到了小姐遗失的手帕,然后威胁小姐,让她设我为伴读,不然就告诉旁人,到时候小姐的清白就毁了。”
“奴有罪。”
苏楣睁大着一双猫样的眼睛,看向沈离,“你胡说什么!”
这是把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如此犯上之奴唯有一个死字。
正值傍晚,有光从格栅窗棂那里落进来,像是在沈离面前铺了一片柔软的红绸。
沈离咳了几声,低头看着血慢慢从衣服下摆渗出来,将青石板上染上一层暗红。他闭了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那少女的一角裙摆来。
她爱穿红裙。
那颜色热烈又灼人,像是火焰,能温暖人却也会烧伤人。
他大概是疯魔了,沈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