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寒舟便笑道:“恭喜师兄心愿得偿。”
韩玉林被“心愿得偿”四个字噎了一下。抿了抿唇,他垂下眼睛:“你也觉得,我是心愿得偿吗?”
声音低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失落和怅然,令人不由觉得他受了委屈。
于寒舟眼底划过兴味,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韩玉林这才抬起眼睛,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她:“师妹,我对你的心意,你竟不懂吗?”
于寒舟要被他恶心吐了。还当他来是做什么,没想到又是一肚子歪主意。
她低下头不说话,继续写教案。
韩玉林没想到她不接招,不禁一怔。在他想来,她或许会装傻,或许会不好意思,或许会难过,最多最多是埋怨指责他跟黎思走得近。
他万万没想到,她不接招。
“师妹?”他唤道,“你怎么不说话?”
于寒舟仍是不吭声,闷头写教案。
韩玉林唱的这出戏,是需要人接招的,她不接招,叫他满肚子的话都无从开口。
偏偏她不是故意晾着他,而是正儿八经写起教案来,叫他憋得难受。
“师妹,你竟一点不喜欢我吗?”他不得不开口道,“这么多年,我对师妹怎么样,我对师妹的心意,师妹竟一点没觉出来吗?”
“师妹!”他见她仍不抬头,便伸出手去,覆住了她的,强行按住了她的动作,“师妹,你这样,我很伤心。”
他清朗的目中充满了失意和痛苦,好像跟黎思的婚事,令他不得意极了。
于寒舟看了他一眼,忽然脸色一变,抬手捂住了胸口。紧接着,脸色煞白:“我的心,好痛!啊!来人,来人,快拿药来——”
她浑身无力,整个人往地上软倒,看起来犯病了的样子,吓了韩玉林一跳,顿时顾不得来意,立刻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药在哪里?药呢?”
他翻着抽屉,没找到,便问床上的于寒舟:“师妹,你的药呢?”
于寒舟“病发”,捂着心口,话都说不出来,韩玉林没办法,冲出门大喊:“来人!来人!”
作为病弱的大小姐,于寒舟是有伺候的丫鬟的。只不过,丫鬟并不会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这时便去洗衣服了。听到韩玉林的大喊声,丫鬟顿时回来了:“怎么了?怎么了?”
“小师妹犯病了,她的药放哪里了?”韩玉林急急问道。
丫鬟顿时顾不得跟他说话,冲进去翻出药来,倒出一粒,喂在于寒舟的嘴边:“小姐,小姐,你张嘴。”
于寒舟“虚弱”地张嘴,吃下了药丸。丫鬟这才松了口气,韩玉林也抹了把冷汗。
“师妹,你好些了吗?”他关切地问。
于寒舟看着他,咬了咬唇:“师兄,你别逼我了,求你。”
韩玉林脸色大变。
丫鬟也脸色大变,几乎是立刻转过身,坐在床前,将于寒舟护结结实实地护在了身后,戒备地看着韩玉林。
“我,我没做什么。”韩玉林着急地解释,“我,我只是跟师妹说几句话。”
于寒舟吃了药,仍是脸色发白,她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显出几分虚弱:“别逼我,别逼我……”
韩玉林简直头疼!
“小姐要休息了,请韩师兄出去吧。”丫鬟更戒备了。
韩玉林看着这主仆二人的模样,顿觉不好,说道:“这是个误会,师妹,不要告诉师父,好不好?等你好些了,我来给你道歉,好吗?”
他若是不说这句话,还没什么,丫鬟只会如实禀报给孟掌门。偏偏他焦急之下脑子不够使,说了一句“不要告诉师父”,反而让丫鬟觉得他是真的欺负小姐了。
于寒舟服下药后,很快“睡着”了,韩玉林不想走也没办法,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离去后,他犹豫不知所措,而丫鬟果断出门,将此事禀报给了孟掌门和孟夫人。
孟掌门夫妇得知女儿被刺激得发病,韩玉林竟然还不许禀报,气得浑身发抖:“他到底想做什么?!”
赶往女儿房里时,还在路上说道:“我有何处对不住他,他这般欺负我女儿?!”
都刺激得女儿发病了,还不许说!
孟掌门气得,一掌劈死韩玉林的心都有了!
匆匆来到女儿房里,这时于寒舟已经“醒”了,她看到孟掌门和孟夫人,便坐起身来:“爹,娘。”
孟夫人忙快步走过去,扶住她:“我儿,莫动,躺着就好。”
于寒舟心下歉然,说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孟掌门和孟夫人同时怒道:“与你何干?是那孽徒刺激你犯病!”
大夫说过,女儿不能受刺激,情绪不要有太大起伏,病发一次比一次凶险,最终会要了她的命。这些年来,两人紧紧守护着女儿,尽量不使她犯病。
而女儿本来也好好的,从小喜欢的师兄移情别恋也没犯病,今日却被韩玉林一番探望犯病了,怎么能不叫两人生气?
“他都同你说什么了?”孟夫人生气得都昏了头,忘了问这话会让女儿回想刚才的事可能会刺激她再犯病,一脸怒容地道:“我饶不了他!”
于寒舟便道:“他一进门,便问我,这么多年来,他对我的心意,我竟不懂吗?”
把今日的事,原原本本地道出。
本来她不想对韩玉林做什么的,他武功高强,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望,把他黑得太狠,逐出师门什么的,对飞星门来说也是抹黑。
但韩玉林太无耻了,都得到了黎思,还来同她说这样的话,他想做什么?!
如果他不喜欢黎思,当日回绝就是了。既然没有回绝,就应下来,好好过日子。偏偏又来刺激她,真是好不要脸。
“我不想回应,他便一直逼我,还握我的手。”于寒舟低下头,睫毛颤抖着,露出几分委屈来。
好端端被个无耻之徒摸了手,她还是很不高兴的。
孟掌门都要气炸了!
“简直是个畜生!”他失口骂道。
他跟于寒舟想的一样。如果不愿意这门亲事,当时不同意就是了。既然同意了,就别搞三拈四的。偏偏他做了,这让孟掌门不得不想,放着漂亮健康的黎思不要,偏偏勾搭他身体病弱的女儿,韩玉林什么居心?!
揣测得恶毒一点,韩玉林很可能是想娶他女儿,待坐上掌门之位,女儿又身体不好“病逝”,他再娶黎思,到时候——
想到这里,孟掌门的脸色黑如锅底:“我瞎了眼!看上这么个畜生!”
“只要他别再来找我就好了。”于寒舟低着头,轻轻摇了摇,“他已是有婚约的人,我还是清白之身,不想被他泼上些污名。”
给不知情的人听到了,还以为她放不下五师兄,缠着五师兄,因为五师兄跟别人有了婚约,难过得犯了病。
白白给韩玉林添了名头。
“我这就打发他下山!”孟掌门黑着脸道。
真要逐出师门,因着这点子事,是不值当的。传出去,不定便宜了谁,而女儿的名声也可能被损害。
这哑巴亏吃的,孟掌门很是不甘心,只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不留韩玉林在山上,打发他出去办事。倘若办得好,师门情谊便还在。倘若弄出些有的没的,飞星门可就没这个人了!
韩玉林从于寒舟的房里出去后,失落的样子,很快被门中弟子看到了。
“师兄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弟子好奇问道。
韩玉林心中一动,叹了口气,摇头不语,好似受到了冤屈却又没法开口的样子。
弟子更好奇了,就又问:“怎么,以师兄的本事,还有解决不了的难事?”
“是小师妹。她,她……”韩玉林更是叹了口气,一副为难之极的样子。
在韩玉林看来,他这般表现,其他人一定会觉得小师妹不能接受他定亲,做了什么不懂事的事。
果然,小弟子紧张问道:“师姐怎么了?”
“我今日去探望她,才说了两句话,她,她便犯病了……”韩玉林一副后悔自责的模样。
小弟子吓了一跳,忙道:“师姐没事吧?!”
“及时服了药,倒是没事了。”韩玉林说到这里,一脸后怕又庆幸的表情。
小弟子的脸色就有些古怪,说道:“师兄,师姐的身体不好,您在师姐面前说话注意些。”
韩玉林一怔:“什么?”
是他听错了吗?
“我们在师姐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的,”小弟子的脸上有些埋怨,“而且师姐脾气很好,等闲跟她开玩笑也不会动气,师兄到底说了什么话,才两句话,就叫师姐……”
他其实心里说的话更不客气,只是韩玉林毕竟是内门弟子,还是刑律堂的堂主,因此说话就收敛了很多,但还是难掩抱怨之意。
韩玉林彻底怔住了。
怎么回事?明明是小师妹心胸狭窄受不得气,不甘心他和黎思订婚,怎么反怪他说话不注意?
然而他还想说什么,那小弟子却已经跑走了。
没多会儿,基本上人人都知道了五师兄把师姐气得犯病了。他们想去探望师姐,但是又怕人多搅了师姐的清净,索性每个班派出一个代表来,去探望师姐。
这也是韩玉林没算到了。
这半年中,于寒舟向整个山门的弟子授课,虽然待尖子班更好些,但尖子班的师兄弟跟他们关系都很好,他们学的,他们也能学到几分。一个个对师姐都很尊敬,觉得她聪明、有学识、人情练达、宽容幽默。
说她是小心眼的人?没有人信的。
说她会因为韩玉林跟黎思订婚而不甘心?怎么可能呢?师姐讲“老好人”、“非蠢即坏”的例子,原型是谁,大家嘴上不说,难道心里不知道吗?不就是韩玉林!
这样一个非蠢即坏的男人,师姐都能把他剖析成那样,怎么还会对他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因此,没有人觉得于寒舟小心眼,被刺激到了,只觉得韩玉林不知道说了什么,才让师姐犯病了。犯病和生病不一样,生病只是身体不舒服,犯病却是有要命的危险。众人都尊敬师姐,不希望师姐有个好歹,因此个个在心里把韩玉林给怨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曹方:你等着。
第219章 先天性心脏病15
孟掌门最终还是忍不住气, 把韩玉林叫到身边,打算好好教训一顿。
不教训他一顿,他出不了心头这口气!他女儿做错了什么, 要被这孽徒气到犯病?想到这里, 他便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气!
韩玉林被叫过来了。来之前,他便心中惴惴,背上冷汗直流。来到后,看着孟掌门身后站着的三师兄、七师弟等人, 脑子里“嗡”了一下!
“孽徒!还不跪下!”孟掌门忍不住喝道。
韩玉林双膝一软,“咚”的一声跪了下去,垂下头道:“师父。”
“师弟, 你究竟如何气得小师妹犯病?”三师兄沉声问道。
他还不知道韩玉林的居心, 只以为他是无意中说了什么,刺激得小师妹犯病, 因此严肃地看着他道:“你如实说,不可隐瞒!”
老实交代,他们几个师兄弟还能帮着求求情, 让掌门惩罚得不那么狠。
然而韩玉林心中一片苦笑。他若老实说了, 只怕要众叛亲离了。
想到这里,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师父为何要置他于死地?他心下愤愤,单独叫他训诫一顿能怎样?为何非得当着诸多师兄弟的面?
他若全说出来, 今后在门中还如何立足?人人都要同他离心了!
“都是我的错。”他哑着嗓子道, “还请师父责罚。”
又来这一套!
孟掌门厌恶极了他这一套!从前他这么说,孟掌门都觉得他委曲求全,心下还觉得女儿不懂事。然而经过这么多次, 尤其是女儿犯病的险事,他厌恶极了韩玉林的这一套!
“你错在何处?”他忍着冷笑, 沉声说道。
韩玉林一噎,脑子飞快转动起来,片刻后道:“我,我不该去探望小师妹。”
见他到现在还有推阻之意,孟掌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把你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韩玉林心头一梗,下意识便抵触说出当时的情形,可是孟掌门招他过来,还让几个师兄旁听,他岂能躲得过去?
若是掌门一心拿他错处,他即便躲过这一遭,可是如果掌门叫小师妹说出当时的情形呢?他还能躲得过去吗?
他直起身子,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孟掌门和几位师兄。几位师兄的眼中还带着担忧,但是孟掌门脸上则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怒气。
他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坠入了黑不见底的深渊。
他迟迟不答,几位师兄便觉得不对来。
“玉林,你怎么不说话?”三师兄问道。
韩玉林再次垂下眼睛,这次声音里不再有侥幸、推阻、掩饰,沉沉地道:“都是我的错。我说话没有分寸,刺激到了小师妹,不论师父如何惩罚我,我都认了。”
孟掌门再次冷笑,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万一是舟舟心胸狭窄,小气,小性儿,受不得刺激,你随口说了句无心的话,却把她刺激得犯病呢?那却不能怪你。”
几位师兄都道:“是啊,师弟,你便说出当时的经过,若你是无辜的,师父不会错怪你的。”
都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一起练武,一起下山,一起惩奸除恶,过命的交情。加上韩玉林往日里的形象极为正面,因此师兄弟们都想不到他有多坏。虽然也听到了小弟子们的非议,但并不很往心里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韩玉林功劳甚重,有点小毛病也没什么。
孟掌门是铁了心逼出他的真面目,几位师兄弟则是无心助威,生生逼得韩玉林面上血色尽褪,一时绝望又愤怒,恐惧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