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在诈她。
他多半是在诈她。
“属下刚跟卫六换了班。”于寒舟选择了模糊回答,“是,是卫六派属下来的?”
小皇帝的暗卫们起名也不认真,卫字开头,一二三四就排开了。
“还狡辩。”小皇帝的表情很是不悦,随即他昂着下巴,露出一个骄傲又轻蔑的表情,“让我猜猜。是风王叔,还是孙丞相?”
于寒舟:“……”
居然还真给他猜到一点。这小孩,挺聪明的嘛!
她低着头,说道:“属下是皇上的人。”
小皇帝顿时怒了,拿起一沓奏折就朝她脑袋上丢过来:“你们都糊弄朕!好大的胆子!以为朕奈何不了你们?!”
于寒舟偏了偏头,躲过了小皇帝砸过来的奏折,出于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的角度,诚恳地劝道:“皇上,您年纪尚幼,还不是那群老狐狸的对手。待您长大了,谁都奈何不了您。”
这话让情绪暴躁的小皇帝,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看向她的眼神带了狐疑:“你劝朕?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暗卫,也有资格劝朕?”
于寒舟顿时不说话了。
好,怪她多嘴,她不说就是了。
她不说话了,小皇帝反而不那么暴躁了。眼睑垂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打出一排阴影,白皙的手指紧紧抓着奏折,仿佛在跟谁较劲一样。
“滚下去!”忽然,他抬眼吼道。
于寒舟便起身藏进了阴影中。
接下来的几日,小皇帝又找机会寻她的不是。
也是他鼻子灵敏,她身上带点什么味道,他都闻得出来。她就算使劲儿洗,用皂荚洗几遍……别的味儿倒是没了,皂荚味儿却十足十的。
偏偏其他暗卫都不大讲卫生,不肯跟她一样用皂荚洗,以至于小皇帝还是能轻易分辨出她来。
于寒舟跟其他的暗卫们不大熟,而且他们不比阿大等人,性情颇有些高傲的,于寒舟跟他们玩不到一起,也就算了。
小皇帝找茬就找茬吧,反正他虽然脾气不好,倒也没动辄喊打喊杀的,也就忍了。
这一日,小皇帝要去皇家猎场里围猎。
之前说过,这个世界更偏向于玄幻色彩。小动物们,要么跑得跟飞一样,要么力大无穷,体内还有着可以药用,并且非常漂亮的丹珠。
皇家猎场里就养着许多长得好看,杀了挖出丹珠也很漂亮的野兽。
小皇帝在朝中没什么威严,也没有太多他能决策的事情,所以无聊了会去打打猎。
偏偏他的功夫又不好。他生来尊贵,吃不了筋骨打熬的苦头,加上陪他训练的人也都敷衍,所以就是三脚猫功夫。
他又刚刚在大臣那里受了气,一时恼怒之下,不好好打猎,而是到处捅娄子,很快就惹得兽群发疯……
于寒舟在暗中保护他,眼看他遇到危险还一脸兴奋的样子,就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欠揍。现身捞起他,远远离开危险范围。
小皇帝安全后,还赞许地看着她道:“你挺厉害嘛!”
于寒舟道:“请皇上爱重龙体。”
小皇帝撇了撇嘴,没有回应,甩手走了。
过了两天,小皇帝大晚上叫于寒舟现身,说道:“你带我到屋顶上去。”
于寒舟领命,扣着他的肩膀,将他提到了屋顶上。
结果他一上去,就兴奋地指着她道:“好啊!你纵着帝王来这等危险的地方,是何居心?”
于寒舟不理他。
她如今已经摸到一点小皇帝的脾气。喜怒无常是真的,不恶毒也是真的。
就是个憋坏了的小孩子,让着他就是了。
小皇帝找了一会儿茬,见她无动于衷,也就没兴趣了,转而道:“你去太监总管那里偷他藏的好酒,我要喝!”
他鼻子很灵敏,常常从太监总管那里闻到酒味。虽然很淡,但他就是能闻到。
这时就指使于寒舟去偷东西。
于寒舟便领命去了。
她现在是小皇帝的暗卫,小皇帝吩咐她做事,她都得应下。
把酒偷回来后,小皇帝又让她去御厨房偷点吃的回来。又指使她搬桌子上来,他要坐在屋脊上吃吃喝喝赏月。
于寒舟被他支使得团团转。但她如今领着小皇帝发她的薪水,足足有二百零一两呢,搬桌子就搬桌子吧。
小皇帝是个有些傲性的人。他得知北堂风的暗卫每月有二百两的月例银子,就给自己的暗卫也发银子。他是皇上,总不能比一个王爷发的少。所以就给了二百零一两。
他坐在屋脊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大眼赏月。
“别傻站着,碍眼。”他嫌弃地斜了于寒舟一眼,“坐下!”
于寒舟就坐下了。
小皇帝接下来倒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喝酒。
十六岁的少年,脸部轮廓还有些稚气,这时收敛了暴躁的脾气,眉清目秀的模样还有点可人疼。
他很快喝多了,对于寒舟抱怨:“好烦啊!朕好烦啊!朕不想娶孙丞相的女儿,太丑了!”
他叨叨着醉话,于寒舟就安静听着。
得知他不想娶孙丞相的女儿,但是又怕得罪孙丞相,就劝他道:“还能怎么样呢?就算不得罪他,难道他就能让皇上说话算话吗?”
小皇帝喝酒的动作停下来,微微迷离的眼神看向于寒舟,带了点困惑。
“就算他全心全意扶持您,也干不过北堂王爷。”于寒舟劝他道,“您不如娶自己喜欢的姑娘。”
小皇帝的脸一下子阴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北堂风(隔空拍桌):哈哈哈!对!就是这样!搞他!
第330章 暗卫9
“大胆!”小皇帝喝道, 眼神阴郁,“你敢这样对朕说话!”
于寒舟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不过,以她的身份, 可能不应该说这些话?她毕竟只是个暗卫。
“属下有罪。”她单膝跪地, “请皇上恕罪。”
小皇帝见她这么识相, 一时间不知是气闷多一点,还是安慰多一点。
“起来吧。”他淡淡说了一句, 就把脑袋偏过去, 继续郁闷地喝酒。
渐渐他发现, 她似乎没有说错?
他就算听孙丞相的话,又怎么样?难道他在朝堂上说话就算话了吗?
可他不听孙丞相的话, 还能狼狈到哪里去?
他越想越觉得, 不如破罐子破摔!既然他是一条被人养在缸里的鱼, 大不了鱼死缸破!
而且,他这条鱼也不会那么轻易被弄死。想到这里, 小皇帝的眼睛暗了暗。
今晚的谈话, 似乎改变了小皇帝的一些想法。当大臣们上书,劝他大婚的时候,他的表现不像从前那样暴躁。
他很淡定。
“朕还不想立后。”他直接说道。
那个暗卫虽然大胆, 但是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他已经这么憋屈了,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孙丞相的女儿,他不想娶!
他不想娶就不娶!他的后位也要留着,给日后他会喜欢的女子!
他不仅不立后, 连妃嫔也不娶,这让想送女儿进宫的臣子们, 一脸懵逼。
小皇帝这是怎么了?忽然闹的什么脾气?
他们劝了又劝,但是小皇帝根本不听, 说不选妃就不选妃。
看着朝臣们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小皇帝很高兴,退朝后还叫过于寒舟道:“朕要赏你!你想要什么?”
于寒舟想出宫。
做皇帝的暗卫,是没有假期的,她都守了他一个月了。
“属下想休假一日。”她说道。
小皇帝狐疑地看着她:“休假?做什么去?”不等于寒舟回答,他飞快说道:“你是不是要去找你的主子,出卖朕的情况?!”
于寒舟:“……”
她觉得小皇帝过于敏感了。不过也能理解,他实在太没有权力了,而身边的人还鱼龙混杂,只她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势力的暗桩。
“属下是皇上的人。”她口吻平静却笃定地道。
这微微安抚了小皇帝,但他还是哼了一声,说道:“你先说说,你休假做什么?”
于寒舟犹豫了下,说道:“出宫玩。”
“玩?”小皇帝的眼珠转了转,“都玩什么?”
他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宫。在皇宫里都是一群讨厌的人,难道宫外的人会好哪里去?
不过,如果宫外不好,她怎么会想出宫呢?
“喝茶,吃菜,买点什么,听听戏。”于寒舟如实说道。
小皇帝本来就有点好奇,听她这么一说,立刻拍板道:“好!准了!不过,朕要同你一起出宫!”
于寒舟:“……”
她并不是很想带他。一个人出宫的话,多自在?
而且,她本来还想回北堂风那里,领取她的月例银子。但是形势比人强,她现在还没退休,老板的话还是要听的。
“是,皇上。”她应道。
于寒舟穿了自己的裙子,又给小皇帝搞了一身便装,就带着他出宫了。
她并不是以暗卫的身份跟随他,他另外带了护卫在身边,她现在是他的婢女。
“属下常常来清风楼吃菜。”出了宫,就快到晌午了,于寒舟提议去清风楼吃菜。
小皇帝便道:“那就走着。”
两人便去清风楼吃菜。
清风楼的菜虽然好吃,但是比御厨房还是差一些的,小皇帝动了两筷子,就嫌弃地撂下筷子:“一点也不好吃。”
“那皇上喝茶。”于寒舟便道。
小皇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很嫌弃地放下了:“难喝。”
外面的茶,怎么比得上贡奉的茶?
于寒舟便没说什么。她理解他的嫌弃。他毕竟是皇上,纵然没什么权力,但是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外面的吃食对他来说是粗糙了些。
不过,对她来说就不一样了啊!她天天吃的是暗卫统一颁发的盒饭,清风楼的饭菜她是很喜欢的。
小皇帝见她吃得香,随口说道:“回去后朕吃不完的菜赏你了。”
于寒舟夹菜的动作顿了顿。
谁要他赏啊?她又不是吃不起饭,干什么要吃别人的剩饭?
但是小皇帝是主子,她总不好惹主子不高兴,立刻说道:“谢皇上赏赐。”
“你犹豫了!”小皇帝却敏锐地抓住了她一瞬间的迟疑,盯着她问道:“你嫌弃了,是不是?你好大的胆子!”
朝中大臣们不把他放在眼里就罢了,如今连一个暗卫都敢嫌弃他!
面对他的怒火,于寒舟当然是否认:“属下没有。皇上的赏赐,是属下的荣幸,属下怎么可能嫌弃?”
她信誓旦旦,渐渐打消了小皇帝的疑虑。他哼了一声,说道:“谅你也不敢。”
这一个风波就过去了。
吃了菜,两人去听戏,然后又逛了逛街。
外面的东西虽然不如宫里的精致,胜在花样多,小皇帝倒是看了几眼。
直到天色暗下来,两人才回宫里去。
“没什么意思。”下了马车,回到宫殿里,小皇帝撇了撇嘴道。
于寒舟识趣地道:“那下次属下自己出宫。”
小皇帝的身形一僵,眼底露出恼意。
他只是嫌弃一下,又没有说不再出宫?他也天天嫌弃宫里无聊,不还是待在宫里吗?
她真是好没眼色!
“你下去吧!”小皇帝不高兴地挥了挥手。
于寒舟立刻退下了。
她还有事要办,就跟别人换了班,出宫去了。
王府。
“你怎么来了?”她一进入王府,就被小伙伴们发现了,现身出来问她。
于寒舟便道:“我来领我的月例银子。”
“哦,那你去吧。”小伙伴对她挥了挥手,隐没了身形。
于寒舟往账房那边去,账房先生却惊讶地说:“并没有你的月例银子。”
“怎么会?”于寒舟惊讶道。
账房先生犹豫了下,说道:“不然,你去问问王爷?”
于寒舟就去问北堂风了。
北堂风见到她,心情有点复杂,尤其在知道她是回来领月例银子的时候。
“你不是在宫里领过了?”北堂风问道。
据他所知,宫里发的月例银子比这边还多出一两。她在那边领了,怎么又回来领?她要领双份?也太贪心了!
于寒舟不解地道:“王爷,领谁的银子,就是谁的人。王爷不许属下领王府的银子,是说属下以后就是小皇帝的人了吗?”
北堂风噎住,眼睛慢慢睁大了。她,怎么这样说?!
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很有道理——如果她还是他的人,他为什么不给她发月例银子?倘若他不给她发,那她还是他的人吗?
“我应该再给你发一份银子?”他不可思议地问道。
北堂风发现,自从她开窍后,他常常从她这里感到难受!就好像他所有不完美的地方,思虑不周的地方,都被她捅破了!
他心情不虞。
“是的。”于寒舟则清脆果决地回答了他。
北堂风:“……”
所以,她什么也没做,就要白白拿走他二百两银子?
一个月是二百两,一年就是两千四百两?
他什么也没得到,就白白丢出去两千四百两银子?他的银子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吗?
“本王可以给你。”他说道,目光冷淡:“如此一来,你从皇宫领的银子,就要上交。”
于寒舟一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