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浩想着,晚点再去找王玄之也没关系。于是点头,跟着顾和等人一起去健身馆。
在健身馆内,看到顾和换了一身奇怪的衣服,殷浩偷偷撩开幂篱打量顾和。
打量完,殷浩将幂篱放下,开口说道:“君孝这身衣裳,与众不同。”
顾和斜眼瞟了眼殷浩,告诉其他几人:“这是健身衣。穿了此衣裤,才方便健身!”
其他几个贵族老头纷纷点头,他们目光好奇地望着顾和。
顾和让健身馆的仆人准备几套衣服,伺候这几个贵族老头换上。
轮到殷浩的时候,殷浩拒绝换上这身衣服:“不必了。”
殷浩可不想在人前露出现在的容颜,惹人笑话。
等那几个贵族老头换好健身衣后,顾和对那几个贵族说道:“诸位可站在顾某的身后,模仿顾某接下来的举动。顾某接下来要做的举动,叫做热身运动。做热身运动,对吾等年长者有活动筋骨效果,经常做可延年益寿。”
其他人一听,马上按照顾和说的话,立马跑到顾和的身后站着,准备学习。
见殷浩站在一旁傻看着,顾和懒得搭理他。转头看向身后的那几个贵族,顾和给他们调整好位置后,开始示范如何做热身运动。
一边做运动,顾和一边开口念道:“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殷浩忍不住开口问道:“君孝在做什么?”
顾和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殷浩,继续做热身运动,嘴里不停地念着拍子。
其他几个年纪大的贵族,模仿着顾和的动作活动身子,学着顾和念起了拍子。
殷浩觉得无趣,看了一会儿,不知道顾和在干什么。他开口告别。顾和敷衍着回应了两句,任由殷浩离开。
殷浩询问了逍遥山庄的仆人,找到美容馆的位置,发现美容馆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
殷浩开口问其中一人:“请问足下,汝等皆是为了王大郎而来?”
那名贵族子弟得意的点头:“自然!本世子半月前就买到了逍遥山庄美容馆的美容套餐,预约今日做美容。”
殷浩愕然:“美容套餐?”
听殷浩的语气,似乎不了解美容套餐,那名贵族子弟热心的介绍起来:“修眉剃须,去黑头,洁面,补水,美容护肤!做完这个套餐,皮肤嫩滑如玉!容颜立马提升几个层次!可惜王五郎离开了建康,若是王五郎还在建康,本世子必定要想尽办法请王五郎帮我烫个发型!美容美发完后,本世子定能上美郎榜!”
戴着幂篱的殷浩,嘴角微微抽搐。
沉吟片刻,殷浩出声问道:“去黑头是什么?”
那名贵族子弟直接伸手,掀开殷浩的幂篱。正打算告诉殷浩什么是黑头,没想到却被殷浩的容貌吓到了。
猝不及防被人掀开幂篱,殷浩的模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那名贵族子弟受到了惊吓,他惊叫起来:“鬼!”
前头排队的人纷纷回头望向身后。
殷浩反应过来,快速转身背对着众人,用广袖挡住自己的脸。
受到惊吓的那名贵族子弟,他指着殷浩骂道:“你是人是鬼!丑陋如此,也敢出门见人!像你这般容貌,就不该出门吓人!”
殷浩心里又恼又怒,甚至产生了浓浓的自卑感。他加快脚步,离开美容馆。
“那人当真有如此丑陋?”
那名贵族子弟大声回答道:“丑陋如鬼!本世子从未见过如此丑陋之人!这般丑陋,不配称之为人!更不配活在世上!”
“那人与太原王八相比,二者容貌谁更丑陋?”有人笑着问道。
那名贵族子弟叫嚷嚷地回答道:“太原王八跟这丑鬼比起来,可称为美人!”
其他人纷纷惊讶:“看来那人当真丑陋如鬼!真想一睹,这人究竟丑陋到了什么境界!”
那名贵族子弟摇头,激动地说道:“莫看莫看!会脏了诸位的贵眼!”
虽然殷浩已经在尽力逃走了,可是他依然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谩骂声。那些言语,如同一把把淬着毒汁的匕首,直插他的心口。殷浩从未受过如此大辱。这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受众人辱骂,恶语攻击。
与这些恶毒的语言相比,过去刘惔骂他乡巴佬,殷浩都觉得无足轻重了。
殷浩狼狈地逃到了桑树林里。
白雪皑皑,殷浩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他缩着身子,将脸埋在双膝,双手抱着头,低声呜咽。
这一刻,殷浩恨极了会稽王。若是他不去救会稽王,就不会变成今日之模样!
殷浩伤心地哭着,心里十分后悔。若是他一直当隐士,不出仕为官,踏入庙堂,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下场了!
越想心里的怨恨越来越多。殷浩不单怨恨会稽王,也恨自己选错了路。甚至恨这个世道,恨自己生在了这个时代。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
片片雪花覆在殷浩的身上,殷浩哭得伤心,并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
远处,王献之静静地望着。
阿陌拿出油纸簦,为王献之打簦。
王献之低声言道:“将油纸簦送过去。”
说完,王献之转身离开。
阿陌轻轻点头,打着油纸簦朝殷浩走去。
殷浩整个人投入到悲伤的情绪当中,无视了周遭的动静。
阿陌将油纸簦挂在殷浩头顶上方的树枝上,转身离开。
殷浩的仆人在逍遥山庄里到处寻找殷浩的身影,得知殷浩在桑树林,立马跑下山,前往桑树林寻找殷浩。
“郎主!”
殷浩依然在哭,不知道哭了多久,他浑身僵硬,已经没感觉了。
殷家仆人立马将殷浩搀扶起来,特地给殷浩戴了幂篱,搀扶着殷浩下山。
听说殷浩向朝廷辞官,会稽王立马跑去寻殷浩。没想到却被殷浩拒之不见!
回到府中,会稽王气得挥墨修书,大骂殷浩一顿。
殷浩能有这个官位,全靠会稽王提拔!会稽王万万没料到殷浩竟然会主动辞官!
殷浩回京,会稽王正打算依靠殷浩重新夺回朝政大权,没想到殷浩竟然辞官不干了!此事,会稽王绝不同意!他一定要让殷浩改变主意!
殷浩上表辞官后,便命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建康。
会稽王送来的信,殷浩没有拆开,直接丢进火盆里焚了。
听说殷家租了大量的驴车,会稽王立马出门,前往殷家拦住殷浩,不许殷浩离京。
殷浩戴着幂篱,走出大门。
会稽王赶到,被人搀扶着从车上下来,他大声叫道:“深源!”
殷浩脚步微顿。
左右搀扶着会稽王来到殷浩面前,会稽王开口对殷浩说:“深源为何要执意辞官离去?难道小王所言,深源都没有放在心上?”
殷浩朝会稽王行礼,平静的声音从幂篱里传来。“谢殿下赏识,恕浩不能堪当大任。浩隐居十载,承蒙褚公高看,向殿下举荐。浩不才,只胜在清谈有名,自出仕踏入庙堂至今,尚未立过大功。浩上愧对陛下,下愧对万民。千言万语,诉不尽心中之惭愧。请殿□□谅浩心中之苦!”
会稽王蹙着眉头,不悦地言道:“深源,卿可知如今情势有多危急?卿岂能在此时辞官离去?卿这是弃天下苍生于不顾!”
殷浩叹气道:“浩无德无功,不配身居高位。殿下何必执意强留?”
会稽王沉着脸说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是否有人威胁卿?速告知本王!本王定当为卿处理!”
殷浩摇头,幂篱微微晃动。
“此乃浩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与他人无干。时候不早了,浩该启程了。多谢殿下特来相送!”
殷浩说完,转身朝驴车走去。
会稽王叫住殷浩:“深源!”
殷浩的脚步很快,由仆人搀扶着上车。
会稽王恼怒起来:“殷深源!你就这样一走了之,本王怎么办?”
褚裒生死不明,刘惔消失不见,顾和成了政敌,如今殷浩还要辞官离开!现在会稽王的身边,没有一个四品官以上的帮手,他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把权力夺回来!
殷浩的声音从车内传来:“殿下有麒麟之子,只要殿下与车骑将军修睦父子关系,何愁无人帮助殿下?”
会稽王面色阴沉,深呼吸,转身离开。
许久不见外面有声音传来,殷浩开口吩咐道:“启程。”
车队缓缓走出城门,一里地后,停了下来。
车忽然停下,殷浩疑惑,出声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仆人禀告:“郎主,前方抱朴子与其夫人拦路,想要与郎主同行回会稽。”
“抱朴子?”殷浩诧异。葛洪可是两朝名医!医术了得!
心思辗转,殷浩立马言道:“速速请抱朴子与其夫人上车!好生招待!”
“遵命!”
殷浩辞官离开了建康。他的离开,除了影响到会稽王之外,对其他人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贵族子弟们忙着斗舞美容,每日逍遥自在。朝中各大世家因增加市税一事,双方各执一词,争不出胜负。
仲冬末。是日,雪止天晴。
各家各户,出门扫雪。
两辆马车走进了建康。
这年头,马稀少,南方的马皆由朝廷的马曹负责饲养。
看到两辆马车路过,众人好奇地望着马车,多看了好几眼。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白净如雪的脸。那女郎豆蔻年华,双眉清秀,眼眸干净清澈,宛若秋水。瑶鼻可爱精致,粉嫩如花瓣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惊叹声。嘴角露出两个甜美醉人的小酒窝。
“阿娘你看!建康的街道,一个流民都没有!”
荀灌望了眼窗外,果真没看到一个流民,她心里也感到诧异。
女郎声如出谷黄莺,玲玲悦耳。她指着远处那群人说道:“阿娘快看!那边好多人,这是在凑什么热闹?”
荀灌望了眼远处,那边的确围了很多人,还有乐声传来。
女郎拉着母亲的手,声音软软地说道:“阿娘,玥儿想出去看看!”
荀灌摇头:“建康乃京城,并非蜀地,不可胡来。”
周玥垂下眼眸,失落地回应道:“知晓了……”
荀灌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蛋,笑着言道:“你若是感兴趣,等见了两位舅父,请舅父带你出门。”
周玥抬头,眼眸明亮地望着荀灌,她高兴地搂住荀灌:“阿娘真好!”
荀灌吃痛,立马叫道:“玥儿松手!”
周玥马上松开手,连忙解释道:“阿娘,玥儿一时欢喜,失了分寸。你可还好?”
荀灌摇头,笑容无奈地言道:“无事。”
周玥天生神力,看着娇滴滴的一个女郎,单手可以举起百斤重的东西!
周玥小声地问道:“阿娘,别人若是知晓玥儿有这么大的力气,会不会将玥儿当成怪人?不愿与我相处?”
荀灌伸手搂着女儿,轻声言道:“若是诚心与你结交之人,必定不会因此而排斥你。”
周玥点头,她笑起来,小酒窝露出来,期待地言道:“不知建康的女郎,是否好相处?玥儿想结交二三好友。”
荀灌笑着回应道:“玥儿一定能得偿所愿。”
“谢阿娘吉言!”周玥亲昵地蹭了蹭荀灌。
荀蕤下朝后,回到家中,听闻长姊来了,心情大喜。
“阿姊!”
“大郎。”荀灌笑着打量荀蕤。
“大舅父!”周玥跳起来,跑到荀蕤的面前,冲他甜甜一笑。明眸善睐,巧笑倩兮。
荀蕤吃惊:“这是玥儿?竟然长大了!”
荀蕤说完此话,心里忽然冒出了酸涩的感觉。这才想起来,距离上一次见到长姊,已经过了七载!
看到荀灌的乌发中掺着几根银丝,荀蕤双眼微红。
时光匆匆,晚辈长大,长辈也老了……
哽咽了一下,荀蕤声音颤抖地言道:“多年不见,阿姊过得可好?”
荀灌笑着颔首:“我过得很好。大郎与二郎过得可好?”
荀蕤用力地点头,他深呼吸,抬眼望向房梁,声音不自然地回答道:“我与二郎,过得皆好。”
荀灌轻声问道:“二郎与公主……”
荀蕤摇头,淡笑着说道:“二郎如今调任京城,入车骑将军府担任长史兼任司马。”
荀灌问道:“那公主?”
荀蕤告诉荀灌:“公主尚在吴郡。”
言下之意,荀羡与寻阳公主夫妻二人两地分离,没有待在一起。
荀灌叹了口气。
周玥忍不住,开口问道:“大舅父,玥儿初到建康,对建康甚是好奇。想出门游玩!大舅父能否带玥儿出门看看?”
荀蕤看向周玥,见外甥女生得貌美如花,他笑着言道:“若是玥儿想出门,我即刻派人备车,片刻后带玥儿出门游玩!”
周玥高兴地说道:“大舅父真好!玥儿喜欢大舅父!”
荀蕤心情大好,招来管事,吩咐管事备车。并且,派人送信到车骑将军府,把荀羡叫回来。
荀羡收到消息,没有立即归家。先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再跑去跟司马道生请假。
司马道生正在玩牌,没空搭理荀羡,他敷衍地回应道:“荀二郎不必多礼!今后你想走就走!不必每回都来告诉本将军!”
“羡知晓了。”荀羡点头,行礼告退。
乘车回到家中,荀羡见到了长姊跟外甥女。
“多年不见,阿姊可好?玥儿长大了!”荀羡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她们,心情激动。
荀羡没想到长姊竟然真的来到了建康!
“二郎俊美不减当年。”荀灌笑着打量荀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