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献之喝完酒后,王献之将竹筒交给阿陌。
阿陌递来一块手巾。
王献之擦了擦嘴,放下手巾,他弯起眉眼,对桓温莞尔一笑。
桓温笑着对王献之说道:“不知逸少可曾言过,王七郎最肖他?”
其他世家子弟,姿态虽然优雅,但是优雅当中带着几分傲气。而王献之,他的优雅从容,继承了王羲之。优雅贵气,一派温润。
王献之点头:“家君说过。”
王羲之跟其他人吹牛的时候,经常会说这么多儿子当中,唯有小儿子最像他!
桓温挑眉问道:“可还有酒?”
王献之看向阿陌。阿陌走上前来,弯下腰,对桓温伸出手。
桓温将竹筒递给阿陌。
阿陌去取酒的时候,王献之跟桓温闲谈起来。
“我很欣赏足下,期待与足下共创盛世。”
听到此话,桓温神色诧异,他淡笑着说道:“如何共创盛世?”
王献之脆生生的回答道:“让百姓居有所,食有粮。”
桓温等了一会儿,不见王献之往下说,他问道:“就如此?”
漆黑明亮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桓温,王献之反问:“还有什么?”
桓温笑着摇头,忽然仰头望向竹林上方,他缓缓言道:“王七郎不为琅琊王氏考虑吗?”
王献之回答桓温:“琅琊王氏还没有落魄到流落街头的时候。”
桓温倏地低下头,眼神犀利的打量着王献之。
王献之眼眸清澈,干干净净。
桓温觉得自己多虑了。这个孩子心怀侠义,一片赤诚。一言一行,受人尊敬。他岂能把那些脏污的想法,乱加到王献之的身上?
王献之告诉桓温:“许多人耻笑足下是贼,我却觉得足下是大丈夫,真英雄。故而,我愿意与足下成为知己,愿意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知己。”
听了这话,桓温为自己刚才所想,生出了几分愧疚。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桓温低下头,对王献之行了武夫之礼:“桓某愿与王七郎共创盛世!拯救苍生!”
王献之起身,向桓温作揖。
既然两人开诚布公了,桓温便不再防着王献之,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贵族子弟看不起桓温,桓温亦是看不起这些贵族子弟。
王献之告诉桓温,他打算赚贵族子弟的钱,然后用这些钱去安置更多的百姓。
桓温听完之后,拍手叫好。他十分支持王献之。
两人越聊越投入,王献之随口提到了郗超。
“我与会稽王世子相交甚好。听世子言,前两日看到嘉宾出现在会稽王府,与会稽王府的婢女谈话。”
听到这话,桓温眯起了眼睛,他的眉眼冷了几分。
王献之疑惑的问道:“嘉宾该不会是看上了那个婢女吧?”
桓温沉默不语,考虑到王献之与郗超是表兄弟关系,他没把心中的猜疑说出来。
王献之问道:“足下是不是有话要说?”
桓温摇头。
王献之打量着桓温,摇头说道:“足下乃大丈夫,真英雄,有话不妨直言。”
被王献之如此看待,桓温便不好意思掩藏,他只好把心中的猜疑告诉王献之:“郗府掾本为会稽王府的府掾,桓某升迁后,他才入征西将军府。桓某恐其是会稽王派来刺探桓某的细作。”
王献之微微张嘴,他神色惊愕,一副吃惊的模样。
桓温长叹道:“桓某有心收复山河,奈何受朝中大臣与各方势力排挤。”
这些兵权,是桓温自己靠本事得到的!那些大臣只看到他权威日盛,便对他起猜忌之心。却没有人细想过,他受了多少苦,立了多少功,才得到如今的权势!
王献之颔首:“我知足下!足下用性命在保卫山河,拯救苍生。足下才是大丈夫,真英雄!然而,足下却没有得到该有的尊敬。定是心有不甘!”
桓温重重点头,他忽然伸手,用拳头砸向竹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不错!就是如此!我桓温舍了性命,努力的保卫山河,拯救苍生!那些人,却在朝堂上玩弄阴险!想要置我于死地!”
王献之站起来,拉住桓温的衣袖,告诉他:“足下莫怒,今后你不再是孤军作战!”
桓温心里感动,他猛地抬手将王献之抱起来。
王献之觉得小腰要被桓温弄断了,他立马说道:“足下快放开我!”
桓温愣了一下,将王献之放下来。
王献之揉着腰,低声说道:“足下力气之大,有些疼……”
桓温神色尴尬,他讪讪地解释道:“是桓某之错!王七郎可还好?”
王献之摆手:“缓片刻就好。”
桓温拉着王献之坐下,继续跟王献之倾吐苦水。把自己的委屈,将自己的雄心抱负全都告诉王献之。
残阳映红了天边,王献之与桓温下山的时候,正好遇到那群来酒肆蹦迪的贵族子弟。
那些贵族子弟看到王献之,友好的向王献之打招呼。
跟王献之打完招呼,贵族子弟们便排队进吊车。仿佛没有看到桓温这个人。
有些态度恶劣的贵族子弟,还冲桓温轻哼,以一副不屑的姿态面对桓温。
今日与知己畅谈了一番,桓温的心情很好,压根没有在意这些蠢货。
回去后,桓温忽然告诉郗超:“明日起,郗府掾不用来当值了。”
郗超垂眸,看着地面,他缓缓出声问道:“不知缘由是?”
桓温语气淡淡的回应郗超:“王卫将军欣赏你的才华,有意征召郗府掾入卫将军府。”
“既然大将军不需要超,那超明日起,便不再来征西大将军府当值。”郗超向桓温作揖。
桓温回了一个鼻音:“嗯。”
见桓温待他的态度如此冷淡,郗超若有所思。
谢安前脚刚回到东山,后脚王献之的信就送到了。
接连收到两封信,谢安看了第一封后,面色平静,没什么反应。
打开第二封信,看完信里的内容。谢安丢开信,轻哼道:“他倒是敢想!”
王献之有意招揽谢安为卫将军府的司马,他说了,如果谢安不愿意干。那就让谢道韫来试试!
若是王献之在此,谢安定要捏捏他的脸,教训他几句。
但是王献之远在建康,谢安只能生闷气。
刘氏走进屋内,见谢安面色冷淡,她笑着问道:“夫主为何不悦?”
谢安拿起那张纸,递给刘氏,轻哼道:“王七郎真敢想!”
刘氏接过那张纸,看了纸上的内容。
看完之后,她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惊讶的说道:“王七郎不过六岁,便升为卫将军?”
谢安颔首,眯着桃花眼,轻嗤道:“这小子真是厚颜无耻!”
王献之的一系列骚操作,不断地刷新谢安的认知。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因为没有马,所以就要废罢散骑官职!王献之还真好意思教唆小皇帝,借由此事,提升他为卫将军!
刘氏笑盈盈的看着谢安,她慢悠悠的言道:“夫主与王七郎结交为知己。如今王七郎高升,夫主难道不该为知己感到高兴吗?依妾看,王七郎是善良之人,升迁不忘旧友。夫主为何不愿意随王七郎做事?”
谢安直接躺下,懒洋洋的倚靠着被褥。这被褥不如王献之做的靠枕舒服。改日,还是得做几个靠枕!
谢道韫缓缓走进内室,她向两位长辈行礼:“三叔父,三叔母。”
看到谢道韫来了,刘氏笑着朝她招手,把手里的信递给她看。
谢道韫走上前来,接过那张纸,认真的浏览纸上的内容。
神色渐渐起了变化,谢道韫的心情激动起来。她抬起头,紧张的的问道:“王七郎如今是卫将军了?他有意征辟我为幕僚?”
女子,也能为幕僚吗?
谢安睁开眼睛,眼神淡淡的瞥了眼谢道韫,漫不经心的言道:“这小子胡言乱语。莫要当真。”
“三叔父……”谢道韫神色复杂的望向谢安。
过年时,谢道韫将雪比作“柳絮因风起”。而后,此事被谢安大肆宣扬,她得了一个“咏絮之才”的名声。其实谢道韫很清楚,谢安之所以为她传播美名,是为了提高她的身价,希望她能嫁入高门!
比起嫁人,谢道韫更喜欢读书。
如今,一份机会摆放在她的面前!王七郎竟然要招揽她入卫将军当幕僚!此事如同一束光,照进了谢道韫的心头。谢道韫心动了。她想试试!
深吸了一口气,谢道韫轻声说道:“三叔父,我想试试……”
谢安笑着言道:“未曾听闻,有女子为幕僚。”
谢道韫捏着那封信,语气平静的回应谢安:“商有妇好,秦有女子军,汉有吕后。道韫为何不能试试?”
见谢道韫如此认真,谢安坐直身子,他沉着脸说道:“与男子共处事,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谢道韫冷淡的说道:“王七郎说了,可以着男装!他会护着我!”
“你信他?”谢安目光深邃的望着谢道韫。
谢道韫点头:“我信!”
王献之兄弟几人住在东山那段时日,谢道韫观察过王献之,她相信王献之的为人!
谢安无语,见谢道韫这么倔,他只能说道:“询问你父亲。”
这件事谢安不管了!
谢道韫笑弯了眉眼,她行礼告退。
等谢道韫离开后,谢安低声骂道:“王七这小子!”
转头,谢安冲仆人说道:“纸笔墨!”
仆人立马准备东西。
谢安提笔书写,把王献之骂了一顿。
写完信后,谢安派仆人加急送往建康。
作者有话要说: 谢安:小坏蛋!
嗷嗷嗷!蟹蟹各位爸爸!今天折腾了一天,总算把小猫咪接回来啦~本以为是一只田园猫,没想到是一只英短猫咪。给小可爱取了个名叫“乖乖”。
在座各位,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四舍五入,就是乖乖的爷爷奶奶了!以后,乖乖就靠各位爸爸关照了!o(*////▽////*)q
第85章 伐赵
王献之正想着该招谁当从事中郎, 王彪之带着人来找他了。
王彪之带着一群仆人来到王献之的院子,他笑容满面的走到王献之的身旁, 慈祥的说道:“七郎,想必阿菟与你谈过了。自今而后, 你就与我住在一起。有什么要带走的, 吩咐仆人。”
听到这话,王献之沉默了一下, 转头告诉阿陌:“带上那个箱子。”
阿陌颔首:“遵命。”
就这样,王献之搬去了王彪之的院子。
当晚,王彪之领着王献之进了宗祠。
刚来到建康时,王献之进过一回宗祠拜祭祖宗。之后,就没有再踏入这个地方了。
琅琊王氏有规矩, 平日里无事, 族人不能随意来宗祠。
王彪之让王献之拜过祖宗, 然后, 他示意仆人关上宗祠的大门。
宗祠大门关闭, 屋门也关了起来。
王彪之跪在王献之的身旁, 他缓缓的开口说道:“七郎可知为何琅琊王氏的宗塾不设在宗祠里?”
王献之摇头。
这个问题王献之本来没有在意。跟庾敬等人斗殴后,王献之从琅琊王氏的族兄弟口中得知, 庾家宗塾就设在庾家宗祠里。不单庾家宗塾如此, 其他世家的宗塾也是设在宗祠里的。唯独琅琊王氏的宗塾不设在宗祠里,而是建在郊外的青山上。得知这一点,王献之心里有些诧异。
王献之曾询问过王徽之宗塾与宗祠的事情。王徽之当时告诉王献之,琅琊王氏有规定, 除非族长召见前往宗祠,否则其他时候,族人都不能随意踏入宗祠。王献之再追问下去,王徽之也不知道原因了。
后来,王献之问过王羲之这个问题。王羲之没有回答王献之。之后,王献之就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了。
现在听王彪之提起这个问题,王献之觉得这琅琊王氏的宗祠,应该别有玄机!
沉默了片刻,王献之摇头,他低声回答道:“不知。”
王彪之笑了笑,他弯下身子,向祖宗牌位叩头。
王献之静静地看着王彪之。
王彪之叩完头,起身转动青釉提炉。
王献之听到了砖石挪动的声音!
果然另有玄机!
王彪之转身朝王献之伸出手,王献之把手搭在王彪之的手掌上。
王彪之牵着王献之,走向其中一幅画像。
掀开画像,王献之看到了一条幽黑的通道!
王彪之转身走过去,拿起铜灯,领着王献之走进通道里。
王献之安静的跟着王彪之走进通道里。
王彪之徐徐开口,告诉王献之:“这里,藏着很多机密。琅琊王氏栽培了很多细作。细作在各国刺探情报。一旦有重大消息,必定会传书回来。早些得知天下大事,琅琊王氏也能早些做好安排。得先机,谋大事。”
王献之静静地听着。难怪琅琊王氏的宗塾不设在宗祠里!原来宗祠里藏着这样一个“情报局”!
走了很长一段路,王彪之告诉王献之:“这里还有一条通道,能直通城外宗塾。若是发生大事,族人可从这条通道逃生。”
王献之默默点头。
见王献之这么乖巧,如此从容自若。那张精致的小脸平静如水,没有情绪波澜。王彪之越发觉得这个孩子很沉稳!堪当大任!
走了一段路,王彪之领着王献之走进了一间密室里。
密室里摆着很多架子,架子上置有很多木盒。
“小奴见过主人!”
一个男子突然从上方跳下来,吓了王献之一跳。
见王献之终于有了一点神色变化,王彪之笑着说道:“七郎莫怕。这是琅琊王氏的死士。他叫阿三,是天字号死士当中武艺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