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彪之瞪大双目,再次被王献之说的话震惊到了。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不怕死!私下收集这么多粮食,让朝廷发现,麻烦就大了!
见王彪之一副受惊的模样,王献之淡定的说道:“叔父莫担忧,这些粮食已经分批运往北上。若是战事发生,可做军粮。若是顺利接遗民过江,可救济遗民。”
王彪之哪里能不担心!他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沉声询问道:“旁人可知晓是你购买的粮?”
王献之告诉王彪之:“不知。”
王彪之松了口气,只要王献之办事稳妥,不留下证据,就不会惹上麻烦。
想了想,王彪之叮嘱道:“此事务必小心!切勿让人发现!”
王献之点头:“我知晓。”
见王献之从容泰然,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王彪之感叹道:“吾老矣!不如小儿辈!”
王献之告诉王彪之:“有一事想请叔父帮忙。”
“何事?”王彪之打量着王献之,生怕这小人会再次说出什么惊人之言。
王献之对王彪之说道:“请叔父下命令给琅琊王氏的细作。一旦战事爆发,让细作立马告知其他晋人,晋国随时欢迎晋人归国!”
王彪之沉默,幽深的眼眸,神色凝重的看向王献之。
从头到尾,这个小人,花费大量力气,为的只是拯救苍生。如此之人,令人由衷钦佩!
王彪之没忍住,忽然起身向王献之作揖。
这是对待一位高士的尊敬之礼。
王献之起身回礼,出声言道:“替苍生谢琅琊王氏捐粮!”
喉结蠕动,眼眶微微湿热,王彪之抬头望向房梁,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自然的回应道:“夜深了,七郎早些歇息。”
王献之颔首:“叔父也早些歇息!”
王彪之离开后,王献之睡不着,他添衣加物,离开了院子。跨过好几个院子,来到了王羲之的院子。
王献之站在王徽之的屋门前,他伸出手,轻轻叩响屋门。
“何人?”里边传来阿良的声音。
王献之开口回答:“是我。”
漆黑的屋子,瞬间燃起了烛光。
很快,阿良打开了屋门,他目光诧异的打量着王献之,轻声询问道:“不知七郎深夜来寻五郎,可有要事?”
“五郎歇息了?”王献之轻声询问。
“进来!”王徽之的声音从内室里传来。
阿良让道,请王献之进屋。
王献之走进屋内,往内室走去。
内室燃起了烛火,王徽之穿着亵衣亵裤躺在榻上,双腿夹着一个抱枕。
王献之不忍直视,他瞥向其他地方,开口说道:“五郎,我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
“过来。”王徽之打着哈欠朝王献之招手。
王献之只好走过去,爬到榻上。
王徽之抬起脚,把被子踢走,让王献之躺在他身旁。
王献之躺在了王徽之的身旁,随手拿了一个抱枕,捏着抱枕,漫不经心的开口对王徽之说道:“五郎,我近来睡不好。”
王徽之伸手摸了摸王献之的小脑袋,轻哼道:“撑不住了?”
王徽之虽然不管政事,但是这阵子见王献之愁眉不展,魂不守舍,不用深思,他也知道即将有大事要发生了!
王献之叹了口气,望着帐顶,语气幽幽的言道:“五郎,我心里不安,莫名害怕。”
王徽之翻身正面对着王献之,手移动到王献之的耳朵处,捏了捏王献之的耳垂,开口言道:“将所有事情扛到肩上,人是会累的。”
王献之叹气道:“非我一人在承担所有事情。有很多人在努力。可是我心里还是不安。那种感觉,仿佛天即将要崩了。我不敢休息……”
王徽之挑眉言道:“你怕什么,天塌下来,不还有我护着你吗?你护着苍生,我护着你。阿耶护着你我。你并不孤单,无需害怕。切莫给自己太大压力。”
王献之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五郎,我想喝酒了。”
王徽之立马吩咐阿良:“取酒来。”
阿良只好跑去取酒。
酒取来了,王献之却睡着了。
王徽之目光深邃的打量着弟弟,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下榻,坐在案前提笔书写。
写完信,王徽之把信递给阿良,低声言道:“将此书传给戴安道。明日天明替我放出消息,我王徽之求粮,若有人愿意赠粮给我,前十名晋升为铺子的贵客。日后寻我做发型,无需排队预约,随叫我随到。”
阿良吃惊,立马劝道:“五郎三思!”
王徽之是什么身份?他可是琅琊王氏的嫡子!如此身份,给人烫发已经是屈尊了!现在竟然要像仆人一样,听人差遣,随叫随到!阿良最了解王徽之,他家郎君,性子放荡不羁,高傲不训。如今,竟然会做出这种决定,真是太委屈自己了!
阿良越想越不解,他劝道:“五郎,王家有的是粮,为何要向众人求粮?”
王徽之摇头,他低眉打量自己的双手,心不在焉的言道:“去办事吧!”
阿良欲言又止,最后闭嘴,拿起信去办事。
阿良离开后,王徽之坐在案前,给自己斟酒。
轻摇酒杯,酒水摇晃,波光潋滟。
王徽之举起酒杯,姿态随意的噙了一口酒水。
翌日,听闻琅琊王五王徽之竟然要求粮,建康城里的贵族子弟纷纷感到诧异。诧异之后,众人立马行动起来,开始送粮到乌衣巷。
王徽之本人大肆求粮,此消息一出,许多贵族子弟争抢着要给王徽之送粮食。听说捐粮最多的前十人,能享受到高级VIP待遇!日后想做发型,直接派人通知王徽之。王徽之本人则随叫随到!这种待遇,大大满足了贵族们的虚荣心。故而,风声刚放出去一个时辰,王徽之便收到了一万石粮食!
王彪之听闻王徽之竟然以本人名义,大肆求粮。他的心肝都在颤抖,立马跑去寻王徽之。
正好,看到王羲之也在。当着王羲之的面,王彪之指着王徽之严厉的说道:“阿菟,你必须要好好管教五郎!这小子行事如此招摇,是嫌命长了!”
王羲之也不理解为什么王徽之突然向众人求粮,但是他觉得王徽之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应该不是要干坏事。王羲之倒是没有生气,他过来找儿子,只是想询问一下情况,并且提醒儿子。没想到王彪之听到消息反应会这么激动,竟然跑过来管教王徽之!
王羲之对王徽之温和一笑,声音轻而缓的询问道:“五郎为何要向众人求粮?”
王彪之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询问原因,而是制止王徽之的举动!
王彪之冲王羲之说道:“阿菟,即刻让五郎罢手!不许再收粮!”
王羲之微蹙黛眉,温声回应道:“虎犊冷静,勿急躁。且听五郎如何解释。”
见王羲之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王彪之心里急死了。他面色急躁的言道:“进屋说!”
王徽之懒洋洋的开口说道:“官奴在我屋里歇息,你二人有何事,不如到书房说话。”
闻言,王彪之诧异了:“七郎在你屋里歇息?”
难道王徽之此举,是王献之授意的?
可是王献之怎么会出这种馊主意害王徽之呢?
王彪之沉着脸,随王羲之与王徽之去了书房。
到书房后,王彪之面色沉重的开口询问道:“五郎,你此举是七郎的意思?”
王徽之摇头:“非他之意。是我临时起意的。”
王彪之听了想吐血,他语气不快的责备道:“你可知私自求粮,会受朝廷猜忌?”
王徽之一脸无所谓的回应道:“我知晓。”
“那你还!”王彪之要被这小子气死了,他面色憋成猪肝色。
王羲之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王徽之,他轻声开口询问道:“五郎为何要这么做?”
“随心所欲,想做就做了。”王徽之拿起白玉镇纸,随意把玩着。
“你这是在找死!”王彪之被王徽之气得脑子发晕,他扶着案几坐下来。
王羲之蹙着眉头,神色复杂的看着王徽之。
王彪之深吸了好几口气,缓过来后,他压低声音,沉声问道:“七郎可有与你谈事?”
“不曾与我谈事。”王徽之低头把玩着镇纸。
王彪之不信:“那你为何要大肆求粮?”
王徽之斜了眼王彪之,语气随意的回应道:“叔父以为我的脑子是木头做的吗?我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我眼睛没瞎,我知道官奴在做什么。”
“你知道?”王彪之吃惊。
王徽之告诉王彪之:“官奴的钱,是我给的。他拿钱来做什么,我自然知晓。”
王彪之张大嘴巴,吃惊不已。
王羲之拧紧眉头,他的两个儿子在大量收集粮食!这是要做什么?一旦被朝廷盯上,这就麻烦了!
少顷,王彪之抿紧嘴巴。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你为何不能低调一些?”
王徽之将镇纸放下,拍了拍手,态度从容随意的回应道:“以我名义求粮,效率更快,收到的粮更多。”
这两年,王徽之在建康的确很有影响力。上至大臣,贵族子弟,乃至其他名士,都想寻王徽之做发型。王徽之挑顾客,不是来个客人就给对方做发型。所以,想当王徽之的顾客,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切全凭王徽之的心情!
如今,王徽之开口求粮,那些贵族子弟听到风声,一定会立马行动,赶来送粮!
“这样做,你很危险!”王彪之觉得王徽之此举太危险了!就像把脖子伸出来,放到刀刃上!随时任人宰割!
王徽之倏然一笑,他望向王羲之,笑眯眯的说道:“阿耶会护着我。”
王羲之怔了一下,也笑起来。他笑如春风,颔首言道:“不管我儿做何事,只要不危害苍生,我自然会舍命护他。”
王彪之要被这对父子气晕了,他抬起手给自己掐了掐人中,转头吩咐仆人:“送我回去。”
仆人连忙王彪之搀扶着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彪之:快给我叫救护车!我需要抢救!
嗷嗷嗷~蟹蟹各位爸爸!o(*////▽////*)q
第95章 不妙
王徽之如此大张旗鼓的求粮, 此举引了朝廷官员的注意。
有人细心打听,听闻王徽之一日之内竟然求到了十几万石粮。众人大吃一惊。
会稽王与武陵王和好如初,兄弟两人组团怼褚裒。正当两派撕逼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庾家的官员庾明突然站出来,弹劾琅琊王氏,说琅琊王氏大肆求粮, 别有居心。
王胡之去世了,并不是全部琅琊王氏出身的官员都没有上朝。还有少部分出了五服的旁系琅琊王氏官员每日上朝议事。
见庾明竟然弹劾琅琊王氏,王家官员立马跟庾明撕逼起来。
于是,朝政大事从是否北伐变成了弹劾琅琊王氏。
琅琊王氏的官员推脱不知情, 这是王徽之一人行为, 他求粮做什么,琅琊王氏并不知晓。
武陵王看不过眼,开口为王徽之说话:“王五郎非庙堂之人,足下何必要针对他?莫非嫉妒其拥有这么多粮?足下若是有意,也可效仿王五郎求粮!”
小皇帝司马聃,知道王徽之是王献之的五兄, 他忍了又忍, 还是忍不住开口替王徽之说话:“武陵王所言有理, 众卿家请勿针对王五郎。”
见小皇帝开口说话,褚裒斜了眼小皇帝, 眼神莫测。
对上外公的目光,司马聃心里有些不安,他闭起了嘴巴, 不敢再多言。
于是,话题绕了回来。众人就该不该北伐赵国,继续展开撕逼。
众人撕逼到高|潮的时候,忽然有官员跑进来,神色慌张的禀告小皇帝:“启禀陛下!赵王病危,赵国大乱!”
百官听闻此消息,面色忽变,神色变幻莫测。
褚裒立马站出来,声音铿锵有力的言道:“此乃收复山河的天赐良机!请陛下与太后下诏,命臣率兵北上伐赵!”
武陵王早已与王献之商量好了应对的办法,听到这个消息他十分淡定。
武陵王沉着冷静的站出来言道:“不可出兵!我晋国尚未丰收,无粮打仗!”
褚裒瞪着武陵王,正准备反驳。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庾明跳出来说道:“琅琊王五郎不是向众人求了十几万石粮吗!让他捐粮!捐了粮,军队就有粮打仗了!”
武陵王回头目光冷锐的瞪着庾明,他沉声言道:“小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然提出如此无耻提议!足下见谁的粮多,便想逼其捐粮打仗?如此说来,日后诸位都不能拥有大量的粮了!一旦谁家的粮比较多,就会被逼着捐粮!这不是欺压百姓吗!”
各大世家听了这话,目光冷飕飕的瞟向庾明。
庾明解释道:“吾只说王五郎,并无此意……”
武陵王便说道:“如此说来,足下是恶意针对王五郎的了?王五郎非庙堂之人,足下几番针对其,莫非是记恨着上次庾王子弟斗殴之仇?”
“吾并非恶意针对王五郎,吾只是……”庾明正准备解释,突然被人打断了。
“吾赞同让王五郎捐粮!”褚裒声音洪亮的支持庾明。
武陵王目光冷冽的瞪着褚裒,他指着褚裒言道:“未免太过无耻了!那是王五郎自己求得的粮,若是朝廷缺粮,也可效仿王五郎向众人求粮。直接逼|王五郎捐粮,太过无耻!”
刘惔缓缓站出来,开口言道:“臣以为此举不妥。今日|逼|王五郎捐粮,明日|逼|何人捐粮?这并非上策!”
其他世家出身的官员,听到这话,纷纷警惕起来。众人立马反对此举。今日|逼|王徽之捐粮,谁知道明日会不会逼到他们的头上?绝对不能开这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