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清粥淡饭,叶卿又是个口味重的,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若不是还有酸梅干嚼,她怕是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味觉。
紫竹蹲下给叶卿捶腿,咕隆道:“陛下这些天都不来看娘娘了,娘娘肯定是跟陛下闹脾气了。”
叶卿不乐意了,桃花眼一瞪:“你怎么尽会把错往你家娘娘身上揽,就不能是陛下跟本宫闹脾气了?”
紫竹没想到自家娘娘说话越来越没分寸了,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惊骇。
风掀起叶卿坐的那一侧的马车车帘的一角,墨竹和文竹一眼就望见了坐在马背上,目光沉沉盯着这边的萧珏。
二人赶紧垂下脑袋,压低了嗓音咳嗽两声。
叶卿也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的,她转过头去,刚巧又一阵大风刮过,将车窗的帘子完全掀了起来。
萧珏那张冰山脸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叶卿视线里。
二人目光相对,一人表情跟见了鬼似的,一人眸光幽深。
叶卿干咳两声,瞧了一眼外边毒辣的日头,露出一抹挑不出毛病的尬笑:“今日的天气也太烈了些,陛下喝杯酸梅汤降降暑气吧。”
她把放在小几上的酸梅汤递了出去。
车队里没冰,下面的人怕主子们中暑,每日都煮了酸梅汤送来。
将士们正午喝的汤也是酸梅汤,只是那大锅煮出来的,自然还是没有送到叶卿这儿的酸梅汤精细。
萧珏赶着马靠近了马车几分,他不说话,只目光沉沉盯着叶卿。
就在叶卿快顶不住他那目光时,他终于伸出了手,却不是接过叶卿手中的酸梅汤,而是直接握住她的手,让她把盏子送到自己跟前。
他一侧身,就着叶卿的手把酸梅汤喝了个干净。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唇离开时候碰到了叶卿的手。
像是……一个吻。
仿佛有细小的电流从被他嘴唇触碰到的地方划过,再蔓延至全身。
叶卿只觉得手上那一片都酥酥麻麻的,她一失神,盏子从手心脱落,砸在地上瞬间就碎成了几块。
这一声惊到了叶卿,她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嗖的一下缩回了自个儿爪子。
再不肯看萧珏,坐回马车又往里边挪了挪,把自己个儿彻底从车窗能看到的范围挪开。
三个宫女都没敢在这时候说话,叶卿捧着自己白嫩的爪子心乱如麻。
她已经被萧珏按着亲了好几次了,三辈子的初吻没的时候她也没这么大反应。怎么今天萧珏就无意间亲了一下手,这心肝儿都快从胸腔里蹦跶出来了?
“叩叩——”
马车的车窗突然被人敲了几下。
叶卿瞬间僵直了身体,给紫竹使了个眼色。
紫竹还是第一回见到叶卿这怂萌的样子,憋着笑掀开了车窗帘子:“陛下。”
萧珏一眼望去没瞧见叶卿,眉峰不着痕迹蹙了蹙:“皇后呢?”
被点到名了,叶卿跟只鸵鸟似的慢吞吞探出脑袋。
萧珏面上依然是一片肃冷,完全看不出他方才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叶卿恨得牙痒痒,暗戳戳的想等以后逮到机会了,一定得咬他丫的一口。
瞧着她这幅敢怒不敢言的样儿,萧珏眼中划过一抹狭促的笑意,声线却依然绷得很冷:“你兄长得知你遇险,从沪州追过来了。”
说完这句他就驾马往车队前面去了。
行了半日的路,车队中途修整的时候,叶卿便见了叶建南。
他是一路顶着烈日骑马追过来的,清俊的脸上汗珠密布,脖子上也挂满了汗珠子。
身上的衣服就跟在水里泡过似的,脱下来一拧,准一地的汗水。
“外边暑气重,娘娘怎下车来了?”叶建南不是个不讲究的人,可是每次见着叶卿,他都是这副狼狈样子,叶建南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胡乱擦了一把汗,反倒是把脸抹得更花。
瞧见叶卿气色不错,他这一路紧蹙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不过话里的关心之意还是很明显:“我听闻你们路上遇到了安王余孽的埋伏,你还给伤着了,伤的严重吗?”
恢复了记忆,知道这就是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哥哥,上一世他还为了给自己报仇被顾临渊杀死,如今再看见叶建南,叶卿心中百感交集。
叶尚书就在同行的车队里,得知她受伤了,叶尚书这个父亲都没来看过她一次。反倒是叶建南听到消息后,马不停蹄从沪州赶过来。
叶卿眼眶已隐隐发红,但怕叶建南担心,她笑着道:“大兄你瞧我这像是伤重的样子么?”
叶建南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叶卿哭,一看她红了眼圈,他就急:“怎哭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叶卿胡乱摇头,原本还能忍着泪意,可是听到叶建南这话,就控制不住眼泪。
这种不管你要面对的是什么,身后都有人给你撑腰的感觉,让她心底莫名的安稳。
她原像是一朵无根的浮萍,自幼在皇宫长大,皇宫却不是她的家。身后有家族,可她对自己的家族更陌生,跟家族牵绊着的也是利益而不是亲情。
但叶建南的存在,让她觉得自己在这里是真的有根了。
“大兄。”叶卿含着泪叫了一声。
“大兄在。”叶建南回道。
“大兄。”叶卿又唤了一声。
“怎么了?”叶建南眉头几乎要皱成一个铁疙瘩。
“没什么,就是想多叫几声。大兄,大兄……”叶卿笑得灿烂,眼角的泪也落得肆意。
那一世她没唤过他几声大兄,这一世把上一世没来得及叫的都补上。
所有没说出口的话,似乎都包含在那一句句大兄里了。
叶建南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咧嘴笑了笑:“傻姑娘,你还怕以后叫大兄听不到了不成?”
叶卿摇头。
叶建南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故意逗她笑:“怎么就养出了个这么爱哭的性子?性子软当心在宫里被人欺负。”
叶卿擦干眼泪道:“我在别人跟前可不哭。”
叶建南笑着说:“在别人跟前不哭,在大兄跟前可以哭,但是大兄希望阿卿每天都是笑着的。”
叶卿胡乱点点头:“我省的。”
说了这么久的话,叶卿才想起来沪州那边的事,便问:“郭将军夫妇可还好?”
叶建南扯了一下自己汗湿的衣领,寻了个阴凉地坐下:“挺好的,郭将军就是个闲不住的,他现在每天都去沪州兵营那边练兵。”
叶卿知晓郭将军这是心中过意不去,哪怕她之前说了那般多,但在郭将军心中,哪怕萧珏只封他个虚衔,他也得为君王尽一份力。
“那大兄接下来是打算回京还是回沪州?”她追问。
叶建南捏死了一只顺着他裤脚往上爬的蚂蚁:“回京城。”
从听到叶卿受伤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他之前就不该选择留在沪州,再怎么也该把叶卿平安送回京城。别的他不敢保证,但是只要他叶建南还有一条命在,就不可能让自己妹妹出半点意外。
叶卿想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道:“大兄出门这般久,家中母亲和祖母肯定也是担心的,回去报个平安,叫他们安心也好。”
叶建南点点头。
还有些话他没说,他跟郭将军学武义,是想去战场。但是郭将军告诉他,真正的本事都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
萧珏回朝之后,势必还会派出一支军队前往雁门关。
叶建南已经打定主意,随着这次的军队出征。只不过叶家势必不会同意,他还得费点功夫。
*
当天夜里车队在一处驿站歇脚,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下午便能抵达京城了。
顾砚山带着的五万大军人数太多,怕进镇子扰了镇上的百姓,则在附近的郊外扎营。
晚间叶卿沐浴之后,懒洋洋趴在墨竹他们重新铺过的大床上,打着呵欠让紫竹取药膏给自己上药。
她后背有一处被砸伤,还破了皮,要想不留疤,就得每天抹药膏。
白天烈日炎炎,晚间才凉快了些许。
叶卿特地让墨竹打开窗户通风。
沐浴后没了那汗黏黏的感觉,带着凉意的夜风吹进来,她整个人都舒服得眯起了眼,有些昏昏欲睡。
原本在她后背推拿的手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叶卿闭着眼拿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咕隆道:“紫竹你手酸了,就让墨竹帮我再推拿一会儿,我这几天坐马车,骨头都快坐散架了。”
一坨药膏抹到了她背上,凉幽幽的,叶卿舒服得叹息一声。
跟着一双触感有些粗粝的大手抚上她光滑的背脊,指腹这么硌人,这不是墨竹的手!
叶卿浑身一个激灵,睡意顷刻间全跑没了。
她扭头一看,看见萧珏就坐在自己床边的时候,只觉得整个裸.露的后背都开始发凉,她本能的扯过一旁的薄被要往自己身上盖。
却被萧珏一只手就轻易按住。
他脸色很平静,声音也很平静:“别动,先把这药膏揉化。”
叶卿怂怂道:“让紫竹他们来就行了,陛下劳累了一天,哪能再做这些事。”
萧珏没再接话,不过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他一点也没放弃的意思。
二人正僵持不下之时,萧珏突然就俯低了身子,嘴唇几乎要碰到叶卿莹白的耳垂。
呼出的热气又激得叶卿浑身哆嗦。
他嗓音在这一刻低哑得有些迷人:“皇后不是说朕在同你闹脾气么?朕给皇后上药赔罪还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评论区不要出现车车嗷(捂脸)
等他们彻底敞开心扉,再虐虐狗皇帝,作者菌就要作死在进小黑屋的边缘疯狂试探一下了(怂怂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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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这家伙果然憋着坏来修理她的!
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姿势讨不到半点便宜,所以她认错态度也格外干脆:“陛下,臣妾知错了。”
萧珏用掌心压着那团药膏,缓缓在她后背揉开,语气散漫:“皇后何错之有?”
他掌心温热,手骨处带有薄茧,将那冰凉的药膏一点点揉进周边微肿的皮肤里。
这是一个很容易暧.昧起来的场景,但是他揉药膏的动作格外专注认真,愣是叫人生不起一点的旖.旎心思。
仿佛跟之前逗叶卿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等药膏化开了些,萧珏又加重了力道揉。
他手劲儿比紫竹大了不少,看样子也没给女子上药的经验,所以没把控好力道,叶卿有些吃痛,不过一直咬牙忍着。
她颦着眉细细的吸气,琢磨着他这般反常,可能是在恼她之前在马车上说的话,便服软道:“臣妾不该口不择言,陛下没跟臣妾闹脾气,是臣妾跟陛下闹脾气了。”
萧珏只挑了一下眉:“这时候你倒是会说话了?”
叶卿有些讪讪的,不知怎么接他这话,干脆趴竹质凉席上装死。
药膏已经被萧珏完全揉进了皮肤里,他却没停下的意思。
他因着一只手还缠着纱布不能动,便单手帮叶卿按捏后背。
一连坐了好几天的马车,叶卿的确是腰酸背也痛。萧珏按捏她后背各处大.穴,帮忙梳络筋脉,手上的力道拿捏得刚刚好,叶卿舒服得直想哼哼。
到后面她也的确是开始哼哼。
萧珏似有些不耐:“哼唧什么?”
虽然不知道是哪儿惹到这位大爷了,但是念着他帮自己按摩,叶卿还是识相闭上了嘴。
萧珏瞥了一眼气鼓鼓跟只河豚似的叶卿,苦笑着无奈摇了摇头。
视线落到她白玉无暇的背部,眼神暗了暗,这个磨人还不自知的丫头……
萧珏摸准她腰上一个穴位,突然用力按了下去。
“嗷——”
叶卿一声哀嚎,什么形象都顾不得了,瞬间飙泪。
守在门外的三个宫女听到叶卿这声惨叫,神色各异。
紫竹想推开门进去,被墨竹拉住。
墨竹低斥道:“你不要命了?”
紫竹急得快哭了:“陛下蛊毒未解,万一……陛下若是失控,娘娘就危险了!”
萧珏若是行房事引发蛊毒可是会失控的。
听紫竹怎么一说,墨竹跟文竹也十分忧心。
三人都打定了注意准备破门而入时,里面突然又想起了叶卿带着哭腔的爆喝声:“萧珏你滚蛋!”
原本准备拍门的三个宫女听到这一声都愣了愣,然后一齐收回手,退回原处背过身望天。
这是她们家娘娘和陛下的情.趣,她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房间里,叶卿整个人跟只炸毛的猫似的挂在萧珏身上,只差没挠他几爪子:“又不是我求着你给我按摩的,你拿我出气做甚?”
萧珏脸上憋着笑,没什么诚意道:“朕一时失手,按错了穴位,朕给皇后赔罪。”
她要是再信他的话就有鬼了!
叶卿气鼓鼓瞪着他。
萧珏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她鼓得跟河豚一样的脸,在叶卿再次炸毛前,他含笑道:“咋咋呼呼,张牙舞爪,这才是皇后真正的样子吧?”
叶卿:……
她干脆利落把自己从萧珏身上扒拉下来,端坐于床前,整理好衣衫后,一脸端庄典雅:“陛下真会说笑。”
又是这样,她在自己跟前,永远都带着一张面具。
萧珏叹了一声:“阿卿何时才愿同朕坦诚相待呢?”
叶卿看着他装傻,萧珏勾起的嘴角便多了几分苦意。
他这落寞神情,刺得叶卿心口微微一痛。
她道:“在陛下心中,臣妾该是什么样?或者说,臣妾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