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只成了今年中秋的一个小插曲。
整个皇城依然沉浸在佳节前夕的热闹里。
晚间萧珏来昭阳宫的时候,在正殿没瞧见叶卿,问了下人,才说叶卿跑厨房那边做月饼去了。
萧珏一听,狐疑道:“她还会做月饼?”
墨竹回道:“是今儿个叶府送了月饼进宫,娘娘拿了些去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说好久没吃到过叶家的月饼了。娘娘也觉着那月饼好吃,想多做些孝敬太后,叫陛下您也尝尝,这不从长寿宫回来就拉着房嬷嬷上厨房去了。”
“她这不是瞎折腾么?”萧珏嘴上这么说,却已经放下奏折,巴巴的往厨房那边去了。
墨竹跟文竹见此,相视一笑,跟了上去。
出门的时候文竹眼尖发现王荆回头瞥了一眼,打趣墨竹:“瞧见没,方才王统领看你呢!”
墨竹推搡了文竹一把:“讨打么!”
萧珏到了昭阳宫的小厨房,一眼就瞧见外边围了许多探头探头往里边看的宫人。
见他来了,宫人们要行礼,被萧珏抬手制止。
小厨房里灯火通明,萧珏走近门边,一眼就瞧见了屋子里忙得跟个小陀螺似的到处旋的叶卿。
“房嬷嬷,黏住了!面全黏我手上了!”
“紫竹,快快快,再往盘里加些面粉!”
“这不成的,这些东西都是按分量加的,再加些面粉味儿就不对了,娘娘你是和面的时候水加多了,这面得重新和。”
“啊?我加了面粉再加些调料不成么?”
“不成的,什么料先加什么料后加,都是有个顺序的,那分量稍微有一点不对,吃起来就不是那个味儿。灶上做点心的大厨子,光是和面这一块儿,就得有十多年的功底……”
萧珏望着叶卿哭丧着的脸,不知怎的,嘴角无意识勾了起来。
他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静静望着屋中忙碌的人,可能是厨房里的灯火在黑夜里太明亮了些,他觉着,今年的中秋,比起往年,似乎多了一些烟火味。
余生都有这么个人相伴,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阿卿:陛下,吃月饼吗?
狗皇帝:吃你。
第90章
叶卿煲汤还拿手,但和面做点心这活儿她明显不在行,这面怎么和都不得劲儿。
调料不是这样加多了就是那样加少了,最难整的还是面粉和水的比例,有时她瞅着水明显不够,水珠子都直接在面粉里滚,就多加些水,但和着和着,就发现盆子里的面团压根不成形,直接成一滩面糊糊了。
叶卿给累得满头大汗,她宽大的衣袖高高挽起,用绸带扎在了胳膊上。
因着她下厨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先前就把厨房的下人都撵了出去,只留了紫竹和房嬷嬷在里边帮衬,眼下房嬷嬷和紫竹手上也不得空。
她觉着自己脑门上的汗珠子都快滴下来,忙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这一抬头的功夫就瞧见了倚在门边的萧珏。
“陛下。”她半是惊喜半是尴尬,讪讪放下了手。
萧珏今日穿着一件杏黄色的广袖长袍,衣襟上用金红色的线绣了祥云纹,瞧着是贵气袭人,但因着这衣服色泽明艳,他五官看起来也柔和了几分。
在暖橘色的宫灯照映下,一双狭长的凤眸也没了往日那般锋利迫人,叶卿忽就想起一句诗来“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他不凶的时候,倒是怪好看的。
萧珏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大步走过来,执着帕子亲自给她抹汗:“瞎折腾,你把御膳房该做的事都做了,朕还养他们何用?”
叶卿知晓这人就是嘴巴毒得厉害,便道:“臣妾只是偶尔为陛下做些点心羹汤罢了,平日里还是得御膳房的人自己忙活。”
萧珏望着她被面粉糊糊黏的压根抽不开的手,有意打趣她:“这有什么,以后朕的一日三餐都由皇后包揽不就得了。”
叶卿一哽,这家伙是故意取笑她是吧?
原本想发怒,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叶卿挤出个笑容来:“好啊,陛下若是喜欢吃臣妾做的吃食,臣妾一定天天做给陛下吃。”
说着她就用那沾满面粉糊糊的手要去推萧珏:“臣妾下厨的时候不喜有人在边上看着,陛下上外边等着吧。”
萧珏就这么被驱逐出厨房,厨房大门还砰的一声关上了。
这世间,敢让帝王吃闭门羹的,也只有皇后了。
宫人们个个垂着脑袋,权当自己没看见这一幕。
墨竹跟文竹对视一眼,带着人布了桌椅小几到小厨房院中,让萧珏暂做休息。
虽是入秋了,但夜里蚊子还是多,萧珏身边摆了好几个熏香炉子,炉子里燃的都是驱蚊虫的熏香。
小厨房里,叶卿取了面粉袋子,簌簌往盆里又倒了些面粉,生生把面团揉成了原来的两倍大。
房嬷嬷一转身瞧见了,还惊愕道:“这不是得重新调么?娘娘你揉这么多面,那味儿也没调好,做出来可怎么吃啊。”
瞧着面团发酵好了,叶卿直接上手揪了一团开始在手心里捏形状,漫不经心道:“没事,味道再差那也是面团做的,吃不出个好歹来。”
许是觉得手心这块面团不够大,她又上手揪了一块黏糊在一起。
房嬷嬷看得眉心直抽抽:“娘娘,这饼子不是您这么个捏法,您手上这块头也太大了些,再加些馅料,那分量还得了。”
叶卿头也不抬的道:“陛下胃口好着呢,月饼做小了,他一口就能一个,我亲手做个大的给他!”扭头又冲紫竹吩咐道:“把那五仁儿馅料给我拿上来!”
紫竹是个实诚孩子,一头雾水:“娘娘不是要做叶家送来的那类咸蛋黄月饼么?”
叶卿在那头努力倒腾月饼形状:“陛下乃天下之主,最是忧心民生疾苦,这五仁月饼可不就象征着五谷丰登么?”
房嬷嬷和紫竹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叶卿说得甚是在理,还帮着多做了几个五仁月饼。
等所有的月饼做出来,叶卿亲手捏的那个五仁月饼,一个就直接装满一盘子。
因为帝王属兔,她还别出心裁把那月饼捏成了兔子的形状。
她净了手,笑容满面端着那盘月饼出了厨房的大门。
瞧着萧珏就坐在院中,她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陛下,快些尝尝臣妾亲手为您做的月饼!”
萧珏原本还有几分兴趣,瞧见她捏的那奇形怪状的东西后,心中就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这是月饼?”
叶卿无比真诚点头:“是啊,臣妾亲手为您做的,因为陛下的生辰属兔,臣妾还特意给捏成了兔子状的,陛下您看像不像。”
瞧着皇后那满眼希翼,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一样,帝王把到了嘴边的挤兑给咽了回去,昧着良心说了句:“挺像的。”
叶卿笑得见牙不见眼:“那陛下您快尝尝,为了做这个月饼,臣妾可是和了好久的面,搅得手都酸了。”
萧珏想着好歹是皇后的一份心意,不论如何,他做个样子尝尝也好,不至于寒了叶卿的心,便拿起那跟盘子大小的月饼咬了一口。
一口下去五仁甜腻的馅料就在他嘴里化开了,帝王是个不爱吃甜食的,他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萧珏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上那块月饼,叶卿又一脸期待的望着他:“怎么样,好吃吗?”
她那个神情,叫萧珏说不出不好吃的话来,但嘴里还弥漫着五仁馅料的甜腻味道,他努力把紧蹙的眉头展开,违心道:“做得不错,口感甚好。”
叶卿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咬了咬唇,红唇贝齿,看得人心猿意马,桃花眼中像是盈着一汪秋水,不胜娇羞道:“那陛下把它吃完可好?”
萧珏迟疑了片刻,叶卿神色便黯然了下来,做势要拿过萧珏手中那个月饼:“我就知道肯定不好吃,陛下不过是哄我开心罢了……”
萧珏挣扎了片刻,一狠心一咬牙啃起了那月饼。
也不知叶卿是怎么捏的,前半部分全是馅料,甜腻得要死,后半部分全是实心面团,干巴巴的,也没什么味道。
一个月饼下肚,他连喝三杯茶水才缓解了口中的干渴,腹中也饱胀得厉害,晚膳都无心再用。
叶卿一脸感动道:“臣妾知道臣妾做的月饼不好吃,陛下竟真吃完了?”
萧珏无奈捏了捏她的脸:“胡说什么,朕喜欢吃。”
叶卿便欣喜道:“真的?”
萧珏点头:“真的。”
叶卿用帕子拭去憋笑憋出来的泪花花,做出一副感动哭的样子:“陛下,以后臣妾每天都给您做月饼吃!一日三餐都做月饼!”
萧珏这下是回过味来了,感情她这是故意算计他。
他目光幽幽扫过叶卿:“不错啊,有长进,都能把朕耍得团团转了。”
叶卿秒怂,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哪有,臣妾这是对陛下一片心意。”
这些日子昭阳宫的下人已经习惯帝后二人相处他们就自动退下,因此这小院里也没其他人。
萧珏一把就把人拉过来抱在膝上,手臂压上去,叶卿瞬间就被他严严实实困在了怀里。萧珏凑近她耳畔恶劣吹了一口热气,才压低了嗓音道:“朕对皇后的一番心意,就只能回房倾诉了。”
言罢就把人打横抱起。
叶卿慌了神,连忙求饶:“陛下!臣妾真是对你一片心意才做那月饼的!”
萧珏嗓音幽幽:“朕对皇后不是一片心意么?”
回廊里只余一道凄凄惨惨的叫声:“陛下——”
夜风拂过,廊下的八角宫灯随风晃了晃,投下的树影便婆娑了几分。
*
御膳房。
一道黑影躲过禁卫军的巡逻,极其灵巧的跃上御膳房的房顶,掀开一片瓦瞧下边的情况。
为了明日的中秋盛宴,厨房里的大师傅这时候都还在忙活,不过工序明显已经到了尾声,都在收拣厨具。
“哎哎,那边的几碟月饼都好生收进橱柜里去,那可是明天摆放到陛下案前的点心,若有半点差池,咱们整个御膳房的脑袋都不够砍的。”一个胖厨子大声吆喝道。
“得嘞!小的这一会儿就过去收进橱柜里去!”一个负责收拣菜品的小太监应声道。
都大半夜了,几个大厨子做了一天的菜,也都困乏得紧,交代几句便离开了御膳房。
小太监里里外外的跑,一时半会儿还收拣不到这点心。
屋顶上的黑衣人见此,掏出一个小瓶和一根细长的管子来,也不知那管子是何材料制成的,从药瓶里沾了一滴药水,从房顶一直延伸到摆放点心的那几个盘子。
黑衣人给几个放月饼的盘子,最顶上那块月饼滴了一滴药水,这才收回管子,盖上瓦片离去。
他避开禁卫军一路飞檐走壁,到了一处荒废的院落,瞧着是冷宫。
遍地枯叶的院中早有人等在了那里,一袭黑斗篷叫人把身形遮了个严严实实,叫人分辨不出男女。
听见身后的动静,斗篷人没有转身,只问了句:“都办好了?”
声音粗哑,也有些分不清是男是女。
黑衣人拱手答道:“我在明日狗皇帝那桌的月饼上下了剧毒,只要狗皇帝吃下一块,必定魂归西天!”
斗篷人大笑两声道:“干得好!只要狗皇帝一死,看他们还怎么发兵关外!”
斗篷人的笑声惊起了冷宫附近的枯木上栖息的鸦雀,扑棱棱一片煽动着翅膀飞走。
禁卫军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喝了句:“谁在那边?”
大队人马向着这边围过来,斗篷人和黑衣人见势不妙,连忙撤离。
第二日一早,王荆就向萧珏禀报了昨夜冷宫那边的异况。
“查出什么了吗?”萧珏一边在奏折上批阅一边问。
王荆惭愧摇头:“我们的人去晚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萧珏还是那副不愠不火的面孔:“冷宫里现住着什么人?”
王荆想了想道:“大多都是先帝的废妃,还有杨妃。”
萧珏下笔的手一顿,嘴角牵出一丝温润却又冷冽的笑来:“杨相倒台后,倒把他这一开始就贬去了冷宫的女儿给忘了。”他重新运笔,语气还是漫不经心的:“她现在冷宫如何了?”
王荆如实道:“吃的不够,都开始跟冷宫里的老人们一起挖树根吃了。”
萧珏听了这些,面上无半分动容,只吩咐道:“近日宫里的巡逻警醒着些。”
王荆躬身应是。
*
叶卿因为昨夜被萧珏折腾得够呛,今日晚起了半刻钟,她记着今个儿可是中秋佳节,得早些去太后那边请安的,忙让墨竹她们帮着自个儿梳洗上妆。
期间宫人告知叶卿,萧珏一早去了御书房那边处理些政事。
古来当皇帝的,除了那些出了名的昏君,就没有一个是容易的。当好一个不犯错的皇帝尚且不易,想当好一个明君更难。
叶卿瞧着快梳妆好了,就让人去御书房那边通知一声,叫萧珏也上太后那儿请安去。
她乘坐凤辇往长寿宫去,途经上月门时,耳尖儿听见两个洒扫的宫女在那儿谈话。
“听说了吗?昨个儿禁军去了冷宫!”
“可不是,好像是杨妃娘娘病了,陛下这些日子虽对杨妃娘娘不闻不问,可一听杨妃娘娘病了,比谁都着急!”
“今早王统领又亲自过去看杨妃娘娘了……”
两个宫女还欲说什么,走在凤辇旁的墨竹就厉声喝了一句:“你们是哪个宫的宫女?在这儿瞎嚷嚷什么呢?”
两个宫女像是才发现了叶卿的轿辇,忙跪下惶恐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昨夜睡得晚,叶卿现在都还有些犯困,手肘撑在凤辇的扶手上,手掌懒洋洋托着下巴:语气也有些懒懒的:“都慌成这样作甚?是耳朵聋了听不见话吗?本宫的人方才问了你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