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完成论文,时间上有点儿赶。
而且,封岩的生日就在这个周日。
蒋兰舟却一口答应李博文,并问他:“还是省图见?”
李博文大口吃饭,“好,早上八点。”
蒋兰舟先用完餐,就先离开。
李博文还剩几口饭没吃,他正埋头吃饭,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回头,李博文喊了一句:“师父?”
罗教授刚在食堂二楼高级用餐区,远远地就从上面看见蒋兰舟跟李博文有说有笑的,眼见蒋兰舟走了,才下楼过来,专门点拨一句:“博文,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这行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李博文当然记得:“文化行业永远没有上限,所以要心如磐石,扎得下根。”
罗教授笑眯眯说:“但是不能让心里的石头把根砸断了。”
李博文脸颊红着,低头吃完剩下的几口饭,没多解释,只说:“我明白。”
罗教授拍拍李博文的肩膀,就去了二楼。
姑娘是个好姑娘,只是李博文的家世显然配不上。
况且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好苗子,他也不希望因为情情爱爱的事就毁了。
二楼用餐区,是整栋办公大楼里领导们的用餐区域。
罗教授是珍品技术部领头人,习惯在这儿用餐,所以潘石佑说要约上封岩,抽个时间边吃饭边聊青州市借展活动,他就定了这儿。
封岩就坐在餐桌前的沙发上,冲罗教授打了个招呼:“您好。”
罗有松点了点头,也笑:“封总好。”
他刚坐下,潘石佑就来了。
潘石佑刚从博物馆赶回来,早上到现在,饭没吃,光喝点茶水,越喝越饿,还没坐下,就问封岩:“点餐没?”
封岩说:“刚点了,一会儿就送来。”
潘石佑点点头,气愤地坐下,骂道:“那边儿的人真他娘的狗!”
封岩挑了一下眉毛,罗教授也一脸好奇。
潘石佑继续说:“他们的意思是,他们的东西和我们的东西,都让岩威一起送过去。”
封岩关键信息捕捉得精准,“一起?”
潘石佑咬牙切齿:“对,一起,走珍品的账。”
文物的运送,基本上就三种情况,要么外包给专业的押运公司,武/装押运,要不就找专业的安保人员,最差的就是他们自己的馆员坐普通交通工具运送。
这次借展东西多,而且贵重,普通馆员肯定不行。
但是,借展不仅流程要审.批,经费也要审.批。
今年本市不太平,财.政也有点问题,本来借展的事儿,上面半推半就的,专业押运公司实在太贵,经费不一定批得下来。
而且这一行的人都知道,海市本地的几个押运公司,方方面面根本都不能和岩威安保相提并论。
押运公司和安保公司之间,有联谊活动,说是联谊,大家都知道是为了争面子。
切磋的时候拿出来的都是看家本领,就这样,还被岩威压得死死的。
封岩刚创业的时候,干过刀尖舔血的事儿,威名在外,也给岩威挣足了台面。
H市本地的大公司,有项目都是直接找岩威,不会考虑武/装押运。
质量好的东西,难便宜。
岩威运送费用也不菲,尤其是这种无价之宝,出不得丁点儿岔子。
那边的意思是,能蹭着潘石佑的面子把运送的钱省了最好不过。
潘石佑又不是做慈善的,出东西承担各种风险,已经够给面子,现在还要他出钱,踏破铁鞋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事儿。
今天去开了个会回来,那帮人高帽子哐哐哐往他脑袋上套,道德绑架到,只要他敢拒绝就是千古罪人。
潘石佑气得脸都绿了。
罗教授有点遗憾地问:“借展借不成了?”
他想让更多的年轻人能够看到文化底蕴深厚的文物,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条件到H市来逛博物馆,所以他非常期待这件事。
潘石佑敬重罗教授的风骨,但这笔钱他如果自己出,太肉痛了。
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说不好。”
服务员上菜过来,话题暂时中断。
饭吃了也就三五分钟,罗教授和潘石佑都不太有胃口,都没说话。
封岩倒是和平常没两样,他扫了两人的表情,笑了一下说:“犯不着,您两位先把饭吃饱了。”
潘石佑闻言,惊喜得眼睛都瞪圆了,忙问:“你肯做慈善?”
罗教授也期望地看向封岩,如果封岩肯主动承担运送责任,这事就成了。
封岩淡笑一下,“慈善轮到谁,都轮不到我做。”
潘石佑眉头深皱,“那你是什么意思?”
封岩悠悠哉哉喝了口汤,浅白地说了一句:“你想拿钱当然难,但你可以让珍品今年少交点钱。”
潘石佑一下子听明白了。
封岩又抬起眼尾淡声说:“如果这笔费用你承担了,这事儿本来就算是做慈善。”
潘石佑豁然开朗,笑声贯穿整个大楼,不吃饭都饱了,狠狠地拍打封岩的肩膀,夸他:“老弟,我这辈子真的就服你。”
封岩拿开潘石佑的手,揉了一下肩。
潘石佑也不是善茬儿,不过是气昏了头,暂时没想到而已,等到事情推脱不掉了,他自然会想到办法减少损失。
罗教授笑逐颜开,吃完饭就直接准备去张罗,他是珍品这次借展活动的领队人,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罗教授走后,潘石佑和封岩更方便说话。
潘石佑也喝了一口汤,说:“罗教授到现在都没跟我提鸡血石的事。”
封岩慢条斯理地进食,睨潘石佑一眼:“你想说什么?”
“罗教授是个护犊子的人,说明李博文这小孩儿到现在都没去罗教授跟前告状,是个重情义的人。”
封岩轻飘飘来一句:“是吗?”
就是不知道,他那几两骨头,究竟能多重情义。
潘石佑吃饱饭,打了鸡血似的,擦擦嘴起身就准备走。
封岩主意出得太好,他已经迫不及待过去跟人谈条件。
他不光要省钱,还要评优秀企业,而且一定要带上岩威安保。
啧,每年求爷爷告奶奶都评不上,今年人家还不得巴巴给他送过来?
潘石佑一想到他都成优秀企业家了,心里就高兴,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跟封岩说:“你一上午也没歇过脚吧?去我办公室睡会儿再走。”
封岩何止是没上午没歇,昨晚就没睡到两个小时。
他也不吃了,跟着潘石佑一起往外去,到楼上打个盹儿。
封岩上了珍品的办公楼,一进去就听到茶水间的女员工们聊八卦。
她们似乎不聊别的,总是在聊蒋兰舟。
这次说的还是蒋兰舟和李博文,她们说这两个人吃饭都要粘在一起,十有八.九是男女关系定了。
有人在中间说:“你们猜蒋兰舟会不会公开?”
“怎么可能公开。你就不懂渣女的手段,备胎要吊着玩儿。”
几人纷纷忍不住扼腕叹息,好好的博士生,给渣女害了。
还有人同情另一个“受害者”。
“胡倩云好可怜,这几天都没看她笑过,一天就吃两餐,感觉都瘦了。”
不知道谁闷闷来了一句:“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几天胡倩云跟赵映晴时不时一起吃顿饭呢。
封岩经过茶水间门口,正好听完以上对话,他冷眼一扫,女员工们鸟兽般散了。
赵映晴迎上来,笑容灿烂:“封总。”
封岩表跟她说:“我去老潘办公室休息会儿,没别的事。”
说话间,封岩经过蒋兰舟的办公桌,她正埋头苦读,不闻桌外事。
他也就余光瞥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赵映晴跟上封岩脚步,笑意不减,“我帮您准备点儿茶水。”
封岩解开领口的一粒扣子,说:“不用了。”
他停下脚步,站在潘石佑的办公室里,淡声吩咐赵映晴:“你们公司的女员工太聒噪了,安静点儿。”
赵映晴也知道最近公司员工们的谈资。
总是让封岩听到珍品的员工在聊这些,太损公司形象。
她觉得脸上无光,笑着保证道:“您安心休息就行。”
封岩关上门,在潘石佑办公室的大沙发上躺了。
办公室外,蒋兰舟其实是知道封岩来了,但她没往心里去。
在食堂和李博文确定好周末计划之后,她就开始修改已经完成一半的论文。
同事们窃窃私语的声音,都被她屏蔽在外。
至于胡倩云怨毒的眼光,蒋兰舟压根没看见。
也许是赵映晴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大家心心念念着下班,当天下午,蒋兰舟的耳根子的确清净了不少。
到了下班的点,珍品的员工陆陆续续都走了。
蒋兰舟没打算走,她的资料都在办公室,回家了没办法写论文。
她打电话告诉蒋文忠,今天不准时回去吃饭。
蒋文忠难得和蒋兰舟亲近相处了一段日子,不想管多了引她反感,欣然答应,只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如果回家太晚,就让司机来接她。
直到晚上七点半,天开始黑了,蒋兰舟终于感受到一点饿意。
她起身一看,同事们都走光了。
赵映晴本来想一直留下来陪着封岩,却被潘石佑一个电话叫走。
她不想把机会留给别人,本打算忙完再赶回来照顾封岩,却在酒局上到现在都脱不了身。
人事部主管还没下班,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他脱掉空调房里穿的外套,出来一看,就只剩蒋兰舟了,叮嘱道:“最后一个走,记得关灯,把门也锁好。”
“好的。”
蒋兰舟不打算留了,带上笔记本准备回家。
可她知道,封岩还在潘石佑的办公室。
蒋兰舟走到潘石佑的办公室门口,握住了门把手。
其实封岩已经醒了。
也就刚刚醒。
昨晚熬太久,一不小心睡到天黑。
封岩发现身上盖着赵映晴的蓝色外套,带着一股香粉味儿,闻起来不是特别清爽。
他丢开外套,坐沙发上揉了揉眼睛。
刚睁开的双眼,越揉越红,像野兽的眼,含着混沌与孤独。
这一切,在开门声里,定格了。
蒋兰舟站在门口,见封岩是坐在沙发上,才开了灯,静静地望着他,同时也看到了赵映晴的衣服。
封岩嗓子干,喉结滚动,脸色有点苍白。
蒋兰舟声音很轻:“您还不走吗?”
封岩懵得只知道点头,站起来才精神了点儿,说:“我送你回去。”
“我要锁门,您先下去开车。”
办公区域有监控,蒋兰舟想跟他分开走。
封岩摸到了车钥匙,先走一步。
封岩今天自己开车来的,今晚充当司机。
夜风足够舒爽,车里没开空调,适宜的微风拂在脸上,绸缎一样温柔。
蒋兰舟坐在副驾驶看窗外的风景,嘴角浮着浅淡的笑意。
封岩看右边镜子的时候,也同时看到了蒋兰舟的表情。
她最近总是心情不错。
所以他没问她为什么笑,也不需要问。
遇上红灯。
蒋兰舟收回视线,向封岩提议:“就在外面吃点儿?”
“不了。”封岩冷淡拒绝。
蒋兰舟忽然想起上次进餐时,不愉快的回忆,嘴角抿着,很快就说:“也好。”
回到蒋家,蒋文忠特意让吴阿姨留了不少菜,两个人迅速果腹。
蒋文忠下楼,问封岩明天忙不忙,让封岩就在这儿休息,还说今天不留下,明天一定得留下。
封岩明白蒋文忠的意思,左右没有什么要紧事儿,依言住下。
第二天一大早,蒋兰舟就去了省图,下午闭馆之后,才回家。
晚上吃饭的时候,蒋文忠心想,蒋兰舟不至于连封岩的生日都忘记,也就没有提醒她。
但周日的早上,蒋兰舟还是走了,一直到午饭时间,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蒋文忠忍不住给蒋兰舟打了个电话,叫她赶回家吃饭。
蒋兰舟在电话里跟蒋文忠说:“我早就跟朋友约好的事,现在走不开。”
“什么朋友,什么事儿,就那么重要?”
“是的,很重要。”
蒋文忠眉头出现个“川”字,语含愠怒:“兰舟,你太不懂事了!”
蒋兰舟握紧电话,听到蒋文忠身边飘来封岩没所谓的声音:“算了,我以前也不过生日的。”
蒋文忠气得直接挂断电话。
棋桌上,象棋走了一半。
封岩气定神闲地执马跳日,说:“哥,轮到你了。”
蒋文忠不由自主叹气摇头,继续下棋。
蒋兰舟想一口气赶好论文,省图闭馆之后,又和李博文在咖啡厅待了很久。
所以今天回得晚,连晚饭都没赶上。
蒋文忠很生气,明明坐在沙发上等蒋兰舟回家,却在她回家之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关掉新闻联播,直接去了书房。
他不想冲她发脾气,但这件事,绝对不能纵容她。
蒋兰舟站在客厅里,灯白如昼,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个人,连吴阿姨都不在。
封岩下午的时候,就离开了。
蒋兰舟步履如常地回房间。
反正,大学四年里她也没有回来给封岩过生日,也不曾打过一个电话。
他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晚上洗漱完,蒋兰舟捧着手机发呆,到底还是没忍住,给封岩发了条简短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