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受伤,你快放开我。”陆湘本来觉得浑身骨头快散架了,赵谟一来,她只得强打起精神。
赵谟查看过后,见她没有大碍,信守承诺松了手。
陆湘退后两步,警觉地看着赵谟。
赵谟见她如受惊的猎物一般望着自己,无奈一笑。
岳天意干咳了一声:“既然湘湘无碍,咱们回凉亭吧,摘星自己会认路,萍萍你带着湘湘骑马。”
“好。”段萍不知道陆湘跟赵谟有什么纠葛,但是她看得出陆湘不想跟赵谟说话,赵斐此刻不在这里,尽快把陆湘带回去才是上计,于是她拉了陆湘的手,“湘湘,我们走吧。”
“天意,你们先退下,我有话对她说。”赵谟的声音有些发冷。
“别走。”陆湘急道。
岳天意有些迟疑。
赵谟毕竟是皇帝,若是他不从,便是抗旨不遵,赵谟可以杀他的头。
倒是段萍开口恳求道:“陛下,方才湘湘惊马了,虽然没有大碍,定然会有小伤,能不能让我们先带她过去叫大夫看看,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我只是想跟她说几句话,你们若不放心,站远一点看着。”
话说到这份上,岳天意和段萍无话可说。
陆湘亦是点了头。
赵谟虽然冲动,到底从来没有骗过他。这里有萍萍和天意,他的确不可能做什么失礼的事。
既然他有话要说,今日说个清楚,也好。
“臣遵命。”岳天意见陆湘应下了,拉着段萍退了几长外,远远看着他们。
如果赵谟真对陆湘毛手毛脚了,便是犯上要头,他也得出手阻拦。
赵谟的目光始终落在陆湘身上,然而陆湘一直别着头看向远处。
“你是不敢看我,还是不想看我?”赵谟问。
刚才他还用帝王般毋庸置疑的语气对岳天意和段萍发号施令,此时面对陆湘,他的姿态又落进了尘埃里。
陆湘淡淡道:“有什么分别吗?”
“有分别。你以前说,你并不讨厌我,你只是不喜欢我。可是为什么,你能天意扶你,却不让我扶你,你不让我叫你湘湘,可是这里所有人都在喊你湘湘!”
赵谟的句句逼问,令陆湘慌乱。
陆湘知道,今日在这里他不得到一个答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认真地思索起来。
“我不讨厌你,直到此刻我也敢说我不讨厌你。可是你跟天意不一样,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会待你如天意一般,把你当做我的好朋友。可是你喜欢我,如果我还是向对待天意一样请你帮忙,去亲近你,你会以为我对你也是喜欢的,那样你岂不是更恨我?”
“你知道我喜欢你?”
陆湘无奈垂眸:“我当然知道,我不傻,也不想装傻。”
“所以你推开我,是因为你心里只有赵斐?”
“是。”陆湘认下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赵斐。”赵谟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无比苦涩,“是我先喜欢你的,为什么你不肯接受我对你的好,只接受赵斐对你的好?”
她在北苑淋雨的那天,他带她回长信宫,她如坐针毡,无时无刻不想离开。
但她就是喜欢去长禧宫,坐在凉亭里跟赵斐吃茶说话,无所不谈。
从前她总说她是父皇的女人,时常警告自己不要靠近,现在想来,那只是她对自己的托辞。
“因为……这种事我哪里说得清楚,”陆湘叹了口气,换了一种说法,“陛下,你我可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我和皇后之间,是皇后先认识你的,你在街上遇到景兰之前,你就知道你将来会娶皇后,那你为什么还喜欢我?”
“那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可你对六哥并不是一见钟情!一开始,你们甚至还互相讨厌!你躲着我,却从不会躲着他!你从不到长信宫,却日日去他的长禧宫。”赵谟苦笑,“陆湘,你知道吗?我后来曾经无数次的想过,那一回在长禧宫,他要责打你身边那两个小宫女,我若是不救她们,任她们被六哥打死,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一回在长禧宫,盼夏和雪瑶在赵斐殿前失仪,赵斐发了脾气,让陈锦把她们拖下去打板子。
陆湘无法相救,是赵谟出头救下了盼夏和雪瑶。
“你帮我的事,我当然都记得。”
无忧无虑、意气风发的九皇子赵谟,是陆湘从前在宫里最喜欢的人之一,她喜欢他的生气,喜欢他的爽朗,喜欢他的英气。
但这种喜欢与男女之情无关,仅仅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欣赏。
“仅此而已?”赵谟问。
“如果那天你没有为雪瑶和盼夏出头,后面的故事并不会有多大改变。”
“是吗?”赵谟的声音愈发低落。
他第一次感受到,哀莫大于心死是什么感觉。
那是他为她做的事,给她帮的忙,他记得,那会儿她大喜过望,对自己连声道谢。
如此再次提起,竟是一文不值吗?
陆湘点头:“刚认识赵斐那会儿,我的确是讨厌赵斐,在我心里,他是世上最傲慢最不近人情的人,可是如今我明白,他是最多情最温柔的人,那日即便你不去阻拦,雪瑶和盼夏也绝不会出事。”
那一回雪瑶回到敬事房的时候,已经挨了一板子了,但那一板子甚至都没有打破皮,以庭杖之狠厉,怎么可能一板子下去不破皮呢?
赵谟听着她的话,望向她的目光越发哀戚。
陆湘先前同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是不善的,倒不是说她多恨自己,只是看得出,她非常的警觉,害怕自己会靠近她。
可是现在她在说赵斐的事,语气和目光情不自禁地变得柔软,娇俏的脸庞上甚至带着一抹笑。
那是赵谟从来没见过的笑,那样的笑是她说到赵斐事才会有的表情,想来平时她对赵斐说话的时候,也是用着这样的表情。
“所以,在你的心里,我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人?”
赵谟这句话问得卑微,陆湘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身旁传来一个声音:“对我而言,你不是可有可无的人。”
陆湘抬眼一看,却见赵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旁边,远处岳天意牵着两匹马。
赵斐骑马过来的?
他是担心自己,迫不及待地追过来查看吧?
也不知道自己跟赵谟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陆湘方才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心中惊惧不已,好不容易落地又被赵谟拦住逼问,见到赵斐,方觉心中委屈溢出,快步走到他身边。
赵斐揽住她的腰,“伤着没有?”
陆湘摇头。
赵斐松了口气,“到天意身边等我。”
他要跟赵谟说话吗?
虽然赵斐脸上神色很淡,但陆湘知道,他生气了。
她明白,一直以来,赵斐都在努力的避免因为自己而跟赵谟发生冲突。
但今日赵谟紧随着自己过来,步步相逼,赵斐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嗯,我等你。”陆湘戳了一下赵斐的手心,朝岳天意那边走去。
赵斐目送着陆湘走过去,回过头,便对上赵谟讥讽的目光。
“看到我被人踩在地下,是不是很开心?”
“我不开心。”赵斐道。
“都到这一刻了,你还不肯揭下你伪善的面具吗?”方才赵谟同陆湘讲话时一直死命的压抑情绪,到了赵斐勉强,他用不着再克制任何情绪。
赵斐冷声道:“你就是这样想的吗?”
“不然呢?又或者说,我的确不是可有可无的人,我是你非除不可的人。”
“我没有骗你。”赵斐听着他的话,心软地软和了语气。
然而赵谟闻言,却越发愤怒,连声质问道:“赵斐,你骗我的事还少吗?你说你病了说你病重连路都走不了要坐轮椅,可刚刚陆湘出了意外,你怎么过来的?骑马!你什么时候学的骑马?等一下,你是不是准备拿把剑出来,告诉我你会武功,然后一剑把我杀了?”
“我是今年才学会骑马的。”
赵谟冷笑,连连点头:“你怎么不说,你是刚刚才无师自通的呢?你为什么要装病?你要是不装病,母后和舅舅一定会把这个位置抢过来给你。”
“我没有装病,我的病是今年才好的。”赵斐毫不避讳的看着他,“即便我告诉母后,我的病好了,她的选择也会是你。”
“哈哈,”赵谟笑得更厉害了,“好,你厉害,你聪明,你所有的谎言都可以撒得天衣无缝,到了这时候你还要讥讽母后偏心。很好,我无话可说。”
赵谟的脸骤然一沉,径直朝自己的汗血宝马走去,显然是要离开了。
“等等。陆湘的事,我还没有说完。”
“你想说什么?想说你们两情相悦鹣鲽情深还是想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一次,轮到赵斐沉默。
赵谟见他这样,心中积压许久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出来。
他转过身,疾步上前朝赵斐冲过去。
赵斐见他朝自己伸手,眉头一拧,亦伸手阻挡。
作者有话要说:
敬事房首届真心话大赛:
99:湘湘,我爱你。
湘湘:已阅,退下。
66:弟弟,我不是骗子。
99:滚。
第162章 正文完
岳天意远远看到两人的拳头碰到了一起,再顾不得什么军令,大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兄弟之间有话好好说。”
这边两人俱在气头上,一齐狠狠道:“闭嘴!”
岳天意闭了嘴,转头看向身边紧张不已的陆湘,安慰道:“没事的,男人之间有矛盾,有时候打一架比什么都强,打完了喝一场酒,一笑泯恩仇。”
“刚刚你还说有话好好说呢!”陆湘瞪向岳天意,着急道,“不行,我得过去。”
她得过去阻止赵谟。
岳天意忙拦住她:“你别过去,你一过去拉偏架,皇上只会更生气。”
陆湘不觉得自己是过去拉偏架的,她是想过去给赵谟讲道理。
段萍道:“湘湘,小公爷说得对,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有时候打一架比说许多话还强呢!江湖上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要先打完之后才能做朋友。”
陆湘更加担忧,觉得他们俩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斐哪里打得过他!”
赵斐不过练武几个月而已,赵谟习了十几年的功夫了,再是功夫不济,底子也比赵斐强。
“放心,万一六爷被打得太惨,我会去劝架的。”
段萍见陆湘一脸担忧,忙道:“小公爷,你别气湘湘了,她是真的着急。”
岳天意叹了口气。
真是老天爷不长眼。
好不容易带段萍出来玩,结果来了这么一大群人。费尽心机把段萍带到溪边说话,结果段萍还没来,陆湘先骑着马冲过来,她来不说,赵谟赵斐紧跟着过来,还要在这边打架!
最气人的是,这群祖宗都是他惹不起的主儿。
“知道了,等下他们一动手我就冲过去当靶子让他们出气。”
段萍这才满意了,忙安慰湘湘道:“没事,我跟小公爷一起劝架,我们一人拉一个,能劝住的。”
陆湘哪里能放得下心,见着赵斐和赵谟激烈争吵,心中越发忐忑。
哪怕今日劝住了,往后又如何?
赵谟现在是皇帝,往后肯定会给他们俩找麻烦。
难道她还能再进地道去杀了赵谟吗?
今日之事,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赵斐攥着赵谟的拳头,两人僵持不下。
赵谟冷笑:“手劲儿这么大,功夫不差,合着这些年你一直在骗我是吗?赵斐,你到底装了多久的病?”
“这一次,只有这一次。”
“哼,还在拿我当傻瓜?”赵谟怒道,“我最恨你这伪善的样子,你说我和母后是你最亲的人,可这一年来,你几时对我和母后说过真话?”
赵斐道:“彼此彼此。”
“呵,你的意思是,我伪善,母后也伪善,对吗?”
提及母后,赵斐心软了,不愿意跟赵谟针锋相对。
“我明白母后的苦衷,也明白你的苦衷。”
“你明白个屁!”赵谟怒吼道,“如果在一年之前,你肯实话实话,我可以把皇位让给你!可是你一再糊弄我和母后,把我们当敌人对待,我凭什么给你?说到底,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故意抢走陆湘的!”
“不是!如果我那个时候知道陆湘就是景兰,我……”
“你会怎么样?你就不会对她下手?”
赵斐闭了闭眼睛,方才道:“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陆湘就是景兰,我会尝试着克制对她的感情。”
是的,如果在他爱上陆湘之前,就知道她是赵谟爱的女人,他会试着克制,能否克制住,他不知道。
但至少,他会为了赵谟而去试着克制。
“你放屁!”赵谟道,“曾经我也以为是我先知道陆湘就是景兰的,直到我找到了铁证。”
“什么铁证?”
“我认识她的那一天,你在长禧宫帮我画画像,这你不会否认吧?”
“是。”
“你给我画了一幅,我拿走了,可是在我走之后,你又画了一幅,你的侍卫拿着你后面画这一幅到悦宾楼前面埋伏,抢在我和天意之前发现了她然后把她带走!你不会否认吧?”
“是。”
“呵!去年你到扬州之后,我每天都派人仔细打扫长禧宫等着你回来,可我没想到,竟然在长禧宫找到了你后面画那一幅画像?心上人的画像,你舍不得撕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