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原来在那时候江槐就已经教过她打台球,只是后来被她遗忘了,在澜城,他带着她重新把以前玩的都玩了一遍,大概就是想要唤醒她的记忆吧?
还有那两只长臂猿,那是他们最初的青涩的诺言。
现在,其中一只长臂猿就装在她的背包里。
车子在通往沿溪村的路口停下,艾俏下了车,久远的记忆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她想起,姥姥家就住在村子最后排,离后山很近,所以她那时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后山,而江槐的家,就在半山腰,是一座非常气派的大庄园。
她决定先去姥姥家看一看,多年不见,不知道姥姥还能不能认出她。
结果等她到了姥姥家门前,发现大门紧锁,像是很久没住人的样子。
有小孩儿在附近玩耍,她过去问,被告知这家人搬到大城市去了。
艾俏有些怅然,为自己这么多年从没来看过姥姥而懊悔,那个仅见过一次的舅舅,更是被自己忘得彻彻底底。
他们是妈妈最亲的亲人,她觉得自己这样特对不起妈妈。
她决定回家后,让大哥帮忙问问舅舅在哪个城市,有机会她要去看望他们。
她离开姥姥家,去山庄找江槐。
春意正浓,江槐家那个阔气的山庄掩映在绿树红花中,和她记忆里的古堡一模一样。
她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幻想着看到江槐时的情景。
江槐的家人应该都在吧,和他们说些什么好呢,招呼要怎样打才显得自然呢,江槐又会以什么样的态度迎接她呢?
她捂着心口,感觉心跳得厉害,她做了几个深呼吸,举手拍门,红色雕花的大铁门发出很大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里面有脚步声往门口走来。
她在一瞬间换了好几个笑容,想找到一个最得体最自然的状态。
门开了,却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
“你找谁?”老大爷问。
艾俏下意识往后退开,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这,这里是江槐家吗?”
“哦,你找江槐呀?”老大爷说,“他不在家,到外省念书了。”
“外省?”艾俏心里咯噔一下,“外省是哪个省,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家人呢,你有没有他们的电话?”
她的问题太多,老大爷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被他家亲戚找来帮忙看门的。”
艾俏愣在那里,一颗心怅然若失。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江槐去外省念书,是因为她的爽约,还是因为那些不利的流言?
或者是他妈妈想给他选择一个更好的学校?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和江槐,终究是见不到了。
她很想问一问老大爷,江槐的亲戚是谁,住在哪里,她去找那人问问怎样才能联系到江槐。
但她最终没问,她把背包里的长臂猿玩偶拿出来,又写了张字条一并交给老大爷,请他代为转交给江槐,然后沿着芳草萋萋的石径离开了山庄。
不管江槐转去哪里念书,他都即将是一名高三的学生了,虽然她很想见他,还是决定先不去打扰他,好让他全身心地冲刺高考。
为了避免他又像从前那样一蹶不振,她用字条告诉他:你在清北等着我。
阳光明媚,山花烂漫,向阳的山坡上,有一棵树繁叶茂的野果树,正迎风摇动它碧绿的叶子,哗啦啦,哗啦啦……
艾俏回忆起多年前的那个午后,穿白衬衫的少年站在虬曲的枝桠间,用那双清澈又桀骜的眼睛看着她,问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做长臂猿?”
“我愿意!”她拢起双手,向着那棵树大声喊道,“江槐,我愿意!”
暑假,江十六随爸爸妈妈从花都回来度假,看到了那只长臂猿和艾俏留的字条,她拍了照片,通过QQ发送给在分公司学着打理生意的江槐,问江槐要不要回来找艾俏。
江槐沉默足足有十分钟,才回复道:“不用了,她不是说了吗,让我去清北等她。”
江十六知道,他肯定是哭过了。
第66章
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熬一熬,总会过去的,只是没熬过的人不会知道其中的滋味。
整整一年的时间,江槐没有再哭过,也没有再笑过,白天与书山题海为伴,夜晚抱着长臂猿玩偶入眠,日子过得枯燥乏味却又充满希望。
艾俏的那张字条,就贴在他书桌前的窗户上,只要他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如果说高三是一段漆黑的隧道,字条就是隧道尽头的光亮,引导着他,像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地向前。
而当他终于穿过那段隧道,结束了暗无天日的高三生涯,如愿以偿地拿到那张用承诺兑现的通知书,他才真正明白,那字条,不仅给了他隧道尽头的光亮,还给了他一往无前的信念,和披荆斩棘的力量。
他亲吻着那张通知书,如同亲吻他日夜思念的脸庞。
他把通知书复印了一份,寄给艾俏,附带了一张字条:我在清北等着你。
如同艾俏不愿打扰他的高三时光一样,他也选择了同样的方式为她点亮隧道尽头的光。
艾俏和他一样,把那张字条贴在书桌前的窗户上,时刻提醒自己要加倍努力兑现当初的承诺。
前一年,她的那两个双胞胎哥哥也不出意外地考进了清北,如今已经是大二的学生,艾俏拜托他们帮忙照顾江槐。
艾星辰则在同年考进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军校,和江槐一起参加高考的艾星光,选择出国留学,去了七哥所在的国家。
爷爷现在有爸爸陪着,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刻都离不开她。
大哥忙着经营两个公司,十天半月见不到一面,还好每见一次都会告诉她,她的资产又增加了。
二哥终于被邱棠拿下,工作之余的时间完全被爱情占据。
三哥整天都在与罪恶作斗争,四哥拍戏演出满世界飞,五哥升了连长,守护着祖国的边疆。
六哥和宋嫣定了婚,两人毕业后去了西藏支教,七哥谈了个外国女朋友,说今年要带回来给家里人看,八哥仍然在魔都,毕业后打算留在那里工作。
艾俏觉得很孤独,能够长时间陪着她的,只剩下倪悦悦和长臂猿玩偶。
于是,她只能把心思全用在学习和督促倪悦悦学习上。
偶尔她会听到一些关于杜琪琪的消息,大多数都是从赵倩那里听到的。
赵倩说,杜琪琪现在是八中的校花学霸,是校长和班主任的宝贝,就指着她冲刺清北为校增光呢!
赵倩还说,她现在特别低调,和从前判若两人,所有的课外活动都不参加了,每天只知道学习学习学习。
艾俏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如果她能早点学会低调,可能她妈妈就不会死。
对于蔡美凤的死,艾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有一段时间心里总是堵得慌,后来,她独自一人去了妈妈的坟前,在那里静静坐了一个下午,回来便释然了。
高考结束后,她做了心脏手术。
哥哥们各自从不同的地方飞回来看她,进手术室的前一刻,双胞胎哥哥带着江槐从帝都赶到。
时隔两年半,两个人终于再次相见,当江槐从走廊尽头飞奔而来时,仿佛是跨越了一生的时光。
江槐更高了,更帅了,从那个懒懒散散的少年蜕变成阳光优雅的青年,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双清澈又桀骜的眼睛。
在哥哥们的注目之下,江槐一步一步走到艾俏的轮床前,在她额头烙下深情一吻。
“我等你出来!”他说。
艾俏的眼泪瞬间冲出眼眶。
他总是在等她,从十岁等到十八岁,用一个少年所有的坚持,对抗着命运给他的重重考验,只为了一个青涩的誓言。
手术室关上的时候,艾俏看着外面的江槐和十一个哥哥,还有身边的二哥,感觉人生圆满。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江槐就坐在距离手术室最近的椅子上,寸步不离守了四个小时。
他想在艾俏出来的第一时间看到她。
可是当艾俏从手术室被艾星璨推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只有他还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他不敢上前,心里怕得要命,直到艾星璨说了一句“一切顺利”,他才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瘫在椅子上。
他想站起来去看艾俏,发现自己的腿是软的,双胞胎哥俩儿过来扶起他,把他扶到轮床前。
艾俏还处于麻醉状态,睡得很深沉,江槐想要去碰一碰她略显苍白的脸颊,手却抖得厉害。
他放弃了这个动作,转身趴在艾星辉肩上,眼泪无声而下。
一个小时后,艾俏在病房里醒来,外面已是夜色如墨,她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就是江槐。
哥哥们认可了这个执着的男孩,把等待艾俏醒来的机会让给了他,他们都在病房外等着。
江槐双眼布满血丝,看到艾俏醒了,僵硬的脸上扯出一抹笑。
“疼吗?”他开口,声音嘶哑。
艾俏的眼泪又涌出来。
“疼。”她说,“据说亲吻可以止痛。”
江槐的笑意像被冰雪融化的春水荡漾开来。
他低下头,在艾俏唇上印下一吻。
艾俏心满意足地笑了。
“对不起,让你等太久。”她说。
“等你,再久也值得。”江槐说。
如果等待的结果是长相厮守,多等等又有何妨呢?
从这天起,江槐再也没离开过,整个住院期间,一直都是他在照顾艾俏,白天,他陪着艾俏说话,推她到外面散步,晚上,他就睡在艾俏对面的陪护床上守着她,比最专业的护工还要用心。
艾俏每天过得都很幸福,幸福到连伤口的疼痛都可以忽略不计。
她一直没想过伤口会留疤的事,直到拆线的时候,才注意到那道丑丑的疤。
她很沮丧,怕江槐会因此而嫌弃她。
江槐说:“没事的,人太完美了会被老天爷嫉妒,有了这道疤,老天爷就会放过你,咱们两个就可以白头偕老了。”
艾俏想说,其实老天爷很爱咱们的,他给了我两次生命,就是为了让咱们得一世圆满。
出院那天,艾俏收到了从帝都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艾建中比所有人都激动,搂着艾俏哭得稀里哗啦,包下了澜城最好的酒店,大摆宴席,为艾俏庆功。
艾家所有的亲朋好友全部出席,学校的校长老师也都应邀前来,倪悦悦全家也来了,倪悦悦考上了澜大,她和她爸爸妈妈都非常满意,特地来感谢艾俏。
江槐在附中时的几个好兄弟,陶阳和张山峰他们也赶来和江槐相见,回忆起从前的欢乐时光,都唏嘘不已。
花枝带着江渔和江十六前来祝贺,顺便也把自己在澜城的人脉请来了,在宴席上介绍给艾星海,大家共谋发展。
艾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他坐在主位上,被一大群气宇轩昂的孙子和准孙媳妇簇拥着,最疼爱的孙女坐在他左边,未来的孙女婿坐在他右边,这一刻,他成了全场最让人羡慕的人生赢家。
负责拍照的摄影师提议他们来一张全家福,把他所有的儿子儿媳也都叫过来,一大家子人镜头差点装不下,最后按下快门的一刻,艾星光还把在旁边看热闹的江十六拉了进来。
江十六平生头一次羞红了脸。
欢声笑语的宴会厅外,谁也没注意到一个神情落寞的女孩子,她透过喧嚣的人群,看着艾俏如众星捧月一般坐在哥哥们中间,笑靥如春花烂漫,不禁想起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跟着妈妈来这个酒店的情景。
那天,她和妈妈精心打扮,满怀期待地等着艾建中宣布和妈妈结婚的消息,最后却受尽了艾俏及其家人的羞辱,还被迫为他们结了餐费。
现在想想,如果从那天起,她和妈妈就能认清现实,放弃嫁进艾家,拿艾建中一笔钱然后及早脱身,会不会比如今的结局要好很多?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录取通知书,就算她考上了全国最高学府,身边却空无一人,内心也千疮百孔,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最后看了一眼依偎在江槐身边语笑嫣嫣的艾俏,转身离开了这永远都不会属于她的欢乐场。
人生啊,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艾俏完全康复后,江槐在征得艾家人的同意后,带她回了趟沿溪村。
他们去花田里捉蝴蝶,去溪流里抓鱼虾,去山上摘野果,寻找雨后草丛中盛开的野花,晚上,他们坐在山庄的楼顶上看星星,看萤火虫闪着萤光飞来飞去,在蛙声虫鸣中亲吻,在流星划过的瞬间许愿,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一个下雨的午后,花枝在厨房里忙碌着给孩子们做可口的点心,艾俏想起很久以前在微机室里,江槐告诉她花枝曾多次声称自己是重生的事。
于是,她趁大家不注意,悄悄溜进厨房去问花枝:“阿姨,你真的是重生的吗?”
花枝停下手里的活,笑着问她:“难道你也是?”
艾俏眨眨眼:“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