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侯夫人道:“二郎行事稳妥,怕就怕他还想着韵娘,果真做下什么事来,将来岂不是别人要拉他下马的把柄?”
与此同时。
陆之韵正在弹琴,忽觉光线一暗,转头时,便见萧璎微微含笑看着她。
第41章 不安于室的世子妃
与此同时。
陆之韵正在弹琴,忽觉光线一暗,转头时,便见萧璎微微含笑看着她。
他道:“都办妥了。”
陆之韵一愣,便又听萧璎道:“韵娘,至多不过半年,我必娶你为妻。”
陆之韵垂头理着丝弦,半晌,才“嗯”了一声,眼眶却略略有些发热,竟是湿润了。萧璎走过去,跽坐在她身后,拥住她。
他在外间烘烤过,身上已没了寒气。
陆之韵道:“你如今可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了?”
萧璎被封定国公、成为宰相的事,有宫人特地来安定侯府宣旨封赏。是以,如今他的荣光阖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萧璎揽着她的腰,亲吻着她的鬓发,温存道:“不论我有何种身份,处于何等位置,都是你的二郎。”
陆之韵偏头笑看他:“以你今日之风光,官家没赏你数十个美人么?如今你位高权重,他竟也不令你尚公主,好叫你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么?”
萧璎胸腔震动,低笑道:“自然是有,我不要那些,有韵娘足矣。”
今日,朝会后,他被宫人请去了内殿,官家便说赏他数十个美人,叫他领回家去。他坚持不受,官家又告诉他,七公主对他颇为有意,意欲为他赐婚,亦被他辞了,直言倘或叫他尚公主,他便辞官归隐田园,宁做田舍奴。
官家无奈。
他想到了当初,当初他虽有争权之志,只是希望渺茫。就在今年初夏时节,萧珏新丧,他前去凭吊时,他对他道:“东宫残暴无行,殿下便甘心做刀俎下的鱼肉么?倘若殿下胸有大志,璎愿效犬马之劳!”
随后,二人私底下一番谈话,当时还是康王的新帝发现萧璎不愧是世家门阀之子,在边关浴血奋战三年,归家不过短短数日,便对如今的局势洞若观火。
萧璎所知的,当然不是他自己查到的,而是整个家族都知道的消息,他是其中一员,自然也能知道。难得的是,他能利用已知的消息,为他谋划出一条荣登大宝的路。
当时,在萧璎找上他时,他问:“璎既胸有沟壑,为何选我?”
萧璎道:“殿下性情仁厚,胸怀大才,比能做一代贤德之君,必不至鸟尽弓藏。倘或果真事成,璎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到那时,殿下需应我一个要求。殿下放心,此事与江山社稷无关,只是我的私心。”
萧璎拒绝了美人,也拒绝了尚公主,官家便问:“吾曾答应你,应你一个要求。你要什么?”
萧璎道:“还不是时候。”
陆之韵却蓦然想起,当初为萧珏守灵的第一晚的事来。
“当初,我在……”陆之韵停顿片刻,竟不知怎么称呼。萧珏曾对她做下的那些事,她至今无法原谅,自然无法叫他一声大哥或者大郎。可他曾经亦真心实意地对她和萧璎好过,令她亦无法冷冰冰地直呼其名。
总归是,逝者已矣。
陆之韵重新开口道:“当初,在他的灵堂,是我勾的你,灵案上燃的,也是催情香。当时你并不乐意。”
这就是翻旧账了。
萧璎叹了口气道:“韵娘,倘或我不情愿,催情香又有何用?不过是令人产生绮念罢了。从前我们情浓之时,我不知忍过多少次,区区催情香又能奈我何?不过是一些欲/念吧了,我何至于连这都控制不住?让我情不自禁的,只有你。”
陆之韵道:“当初你嘲讽我,说路是我自己选的,还要我和断了关系。”
萧璎道:“那时我护不住你,亦不知大哥竟……毕竟是在他的灵堂,他从小对我爱护有加,我如何能在他死后安心与你在守灵的时候行事?”
只是,到底是情不自禁。
再多的顾虑和不情愿,再对兄长、父母有愧,在她主动时,他亦只有一个选择——对她丢盔卸甲。
陆之韵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想起的,却是梦境中的场景。梦境中的韵娘因悖德忘伦的不安,屡屡推开萧璎,却又不愿意放开他,叫他和别人琴瑟和谐,最后因行事过于毒辣了为萧璎所厌弃,只落得个孤身被送进尼姑庵的下场。
梦境中,她败在了卫传芳的手里。
这个手腕、容颜、才情皆不如她的女郎,只因获得了萧璎的爱重,便令她溃败千里。陆之韵此时又明了梦中的韵娘的心绪。
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能持续到几时?倘或将来色衰爱弛,今日他爱你之种种,焉知不是来日他厌你之种种?
“若我一定要你娶别人呢?”
萧璎一再剖白心迹,她却乐此不疲地试探他。他便没好气道:“不娶。”
陆之韵转头:“果真么?”心头仍残留着梦中的韵娘的悲恸。
萧璎吻了吻她的眼睛:“不娶。”
陆之韵抿唇,渐渐地,心头泛上丝丝甜意,喜悦之情渐渐到了嘴角,令她唇畔染上一点笑意。她低了头,笑容却是渐渐扩大,像是一朵冰清玉洁雍容华贵的白牡丹一点一点地盛放。
这年还没过,新帝登基后没几天,按照惯例便要开始选秀。只因临近年关,便将选秀之事推迟到了来年开春。
安定侯府内。
安定侯夫人又旧事重提,希望萧璎早日成亲。大武王朝的国丧并不繁琐,只是停灵下葬前后的日子禁绝歌舞、嫁娶等事。
安定侯夫人的意思是:“翻了春,你便二十有二了,也该成亲了罢?倘或你果真为韵娘终身不娶,咱们家可就是绝了后,让我将来到地下怎么见萧家的列祖列宗?”
萧璎道:“阿母放心,我心里有数。只是近日事忙,等忙过这一阵再做打算。阿母亦不必为我相看,我亦择定了人,万事俱备,如今只欠东风。”
安定侯夫人犹疑地问:“是谁家的闺秀?”
“阿母到时便知。”
安定侯夫人猜测是卫传芳,府内也渐渐有了流言,称萧璎总算是放下了已经成为他的寡嫂的陆之韵,愿意娶亲了,而他要娶的人,就是卫传芳。
这消息一传开,萧璎简直服气,根本没影儿的事,竟传得这样离谱,韵娘又和他怄气。他散朝后回府时,便特意去买韵娘爱吃的哄她开心。
过年的那几日,他从宫中回来,见过安定侯夫妇,尽过为人子的孝道,便是找陆之韵。他们尚未成婚,却毫不避嫌,仿若已成了夫妻。
俾仆们虽有些别的话,但因萧璎下了令,他们竟一个字也不敢议论。
待开春时,卫传芳入宫选秀的消息传来,安定侯夫人才知道自己猜错了。虽然萧璎没娶卫传芳,但卫少师审时度势,最终还是投靠了康王,亦成为功臣。这次选秀,因卫传芳素有美名,便被征召入宫选秀。
然而。
新帝是和她父亲一样的年纪。
正所谓一入宫门深似还,还要和众多美人争宠,在众姊妹酸溜溜地说没想到她嫁不成萧璎反倒走运能入宫做妃子时,她几乎要气哭。
——谁愿意去给那老男人做小妾了?后宫三千佳丽,倘或她不得宠,往后这半生的时光怎么捱过去?倘或她争宠,要在三千佳丽中挣出头,又谈何容易?
因此,卫传芳自家中接到旨意令她入宫选秀时,便日日以泪洗面,俾仆们劝她不过,报予她的阿母阿爷知道了,少不得又被教育了一番。
终于,她下定决心,换了一身儿衬得她腰纤腿长身姿袅娜的胡服出去,在萧璎常亲自为陆之韵买糕点的地方堵到了萧璎。
她未语先绯红了脸,简明扼要地向萧璎道明来意——她被征召入宫,然而她心中只有萧璎,亦不在意当初合八字的批示如何,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能接受。
她讲话时,眼眶泛红,言辞恳切,确然是个美人,便是连萧璎身边的俾仆看了,也要怜惜她几分。
这个在长安城中颇有盛名的闺秀,愿意如此放低身段来祈求,又有几个男人能拒绝?
然而,萧璎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卫大娘,请你自重。”
不似在陆之韵面前的欲拒还迎,他说完,抬脚便走了,留给卫传芳的,是他无情的背影。
而与此同时,躺在榻上小憩的陆之韵做了一个梦。
在梦境中。
即便她要萧璎娶别人,萧璎亦坚持不娶。终于,在萧璎帮助新帝夺嫡成功、成为国公爷归来时,她再次旧事重提,让萧璎另娶,萧璎虽然没应,但心里总堵着一口气。
终于,当卫传芳要进宫的消息传开时,卫传芳去找了萧璎,剖白心迹,希望萧璎可以为她周旋,娶了她。
萧璎面对陆之韵的情绪反复以及无情拒绝,感动于卫传芳的情意真挚,便应下了,向新帝提出娶卫传芳的要求。
于是,帝王降旨,卫传芳与萧璎风光大婚。陆之韵盛怒之下,拒见萧璎,二人私底下虽然偶尔还在暗通款曲,情谊却大不如前。
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萧璎爱上卫传芳,最终厌弃屡屡因嫉妒而暗害卫传芳的陆之韵。
而陆之韵的事,亦在上流圈子传开。她在众人心中,从一位颇具美名的绝色佳人,变成了落魄的、遭到报应的蛇蝎美人。
陆之韵心头一悸,醒来时背脊骨直发凉。梦境中的韵娘处境越凄惨,她心口便越堵着一口气,想要看看,倘或她像梦中的韵娘那般做,萧璎会如何对她。
大街上。
卫传芳看着萧璎的背影,忍不住叫住了他,追问道:“你不愿娶我,可是因为心中放不下陆三娘?你便是不娶我,也娶不得她。”
她咬了咬下唇,决意道:“你若成全我,我亦成全你们。你娶我为妻,对你们的事,我只当睁眼瞎看不见,绝不干涉,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我觉得还要有两章这个故事才能写完(蹲墙角小声哔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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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不安于室的世子妃
萧璎回头,锐利的目光盯着卫传芳:“你说我娶不得?”
卫传芳心头一滞,旋即激烈地跳动起来,因羞赧,脸涨得通红。虽说她素有聪慧之名,但这是她一次主动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她不动则已,一动,找的便是萧璎这样年轻俊美更兼位高权重的风云人物。
她有些紧张,嗓子眼儿都在发干,却仍旧紧咬牙关,强作镇定。
她不知怎么答,却见萧璎气势凌人、威仪无匹地讥诮道:“那你们且睁大一双世俗眼看着,看我娶不娶得!”
卫传芳张了张口,萧璎今日带给她的震惊,不亚于当初在牡丹宴上陆之韵亲自对她说出他们二人的私情来得低。
萧璎的童仆文质彬彬地冲她行了一礼,狡黠灵动的目光,看在她眼里都成了讽刺。仿佛在笑她拼着脸面不要,也撼动不了萧璎分毫。
她喃喃道:“难道他竟真要和陆三娘一条道儿走到黑?”
身旁的女仆担忧地叫她一声:“大娘,咱们回罢?”
显然,此路不通。萧璎这边,她没法子可想了,难道她竟真的要进那宫门,和三千佳丽共侍一夫?
卫传芳只觉眼前一暗,几欲站不住,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被同着男装的女仆扶住。她灰了心,垂眼恹恹道:“我们回罢。”
萧璎带着胡麻饼去陆之韵的四时院,尚未进门,一个竹枕便迎面丢来,旋即,是陆之韵赌气的声音:“不过一负心汉耳!你走!”
萧璎平白无故被发作一通,心里也有些气。他转身将竹枕捡起来,回身时,却见陆之韵瞪大一双眼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着。
这气堵在心口,怎么都发不出来。
他沉默一瞬,将竹枕放在榻上,俊容含笑地握住陆之韵的手,叹了口气,问:“这是怎么了?”
适才的梦境仿若是真的一般。
陆之韵心头酸涩难当,死死地盯着萧璎,手挣了挣,却被他用力握住,力道适中,不疼,却也挣不开。
她便撇过头去,道:“你走罢,往后成了亲,也不必再来找我。等三年丧期一过,我就回陆家嫁人去。往后,你我再不相干。”
萧璎目光一凝:“韵娘,你非要说这样的话戳我的心么?”
陆之韵没回身,也不说话。萧璎掰过她的肩来,便见她眼泪簌簌而落,当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
他吻去她的眼泪,低声问:“韵娘,我萧二郎便这般不值得你信任?”
陆之韵微微笑,眼泪直往下淌:“你觉着,经过了你大哥的事,我还能信谁呢?当初,他打我,抓着我的头发羞辱我,日日夜夜,用言语凌迟我,针扎、鞭抽、滚烫的蜡油滴在身上,真疼啊……然而,没有一个人帮我。往日对我疼爱有加的姨母姨夫说,珏儿性情温和,身子骨儿弱,做事再怎么样,也不至出格。自小儿他便疼爱你和二郎,你心底便有一二不满意不高兴的,看在他身子骨弱的份儿上,多担待担待可好?”
她语声柔软:“姨母姨夫不信我,你大哥院子里的那些俾仆,每日看着我受辱,把这事儿当成笑话一般在背后悄声谈论,说我一个世家女落得个不如犬彘的下场……”
萧璎心里哪还有气?只疼得慌。
他紧紧地拥着她,亲吻她的眼泪:“都过去了,韵娘,都过去了。有你的二郎在,往后再不会有人欺负你。”
陆之韵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倘或欺负我的人,是你呢?”
萧璎郑重道:“那便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