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兼有东方大家闺秀的幽娴贞静和西方妙龄女郎的大胆开放的。
像是一个矛盾体,令人感到安全又着迷。
倘她仅有前者,未免太无趣了些,倘她仅有后者,未免又令人担心她太会同男人勾缠不安于室。
她现今的模样,正是恰到好处。
现在的社会普遍受曾经的一种文/化/运/动的影响——提倡新道德,反对旧道德;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
因此,曾经旧式的大家闺秀大多遵守的是旧道德,行事也是旧式老派的,在读书人中是不受欢迎的,因为他们也是旧道德、旧文学、封/建社会的一部分。
而陆茵梦身上这种“旧”的气质却并不会影响人对她有好感,反倒令她显得更迷人更令人趋之若鹜。
同时,她身上还兼有新的气质,是去过西方接受过新文化的洗礼的,因此她与异性保持距离,人家并不会认为她是有旧式大家闺秀那样迂腐的防范,仅是因为她不喜欢。
她是一座高山,一座等着男人去征服的高山。
而他,做到了。
满香城的富家子弟世家子弟读书人都没做到的事,他做到了。这不可谓不是一种胜利。
吴咤的眼眸深了些,声音都沙得令人脸红,低低地,柔缓地说:“我不怕害臊,只怕你不懂我的心。”
他一把抓住陆之韵的手,目光真挚地看着她,满腔的深情似乎都从他的双眼中倾泻而出:“茵梦,在香城,名流子弟还保留着封建旧习,他们花心,但凡见着漂亮的女士总想娶回家,没有人不是三妻四妾。他们没人配得上你,你应当被好好珍重,应当是唯一。而我,是珍重你的那个人。倘你嫁给我,我必令你幸福,你我之间,一夫一妻,绝无第三人。”
陆之韵耳颈粉粉的,看着吴咤眼里是羞,在陆之韵这里却是气。
她收了笑,看进他眼里,郑重地问:“你这话,果真么?”
吴咤信誓旦旦:“自然是真,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陆之韵的脑海中却是原身的记忆在闪回——
他不耐烦的声音:“男人么,在外面总要逢场作戏,总要应酬,谁没养过几个女人?我不过养这一个,你有什么可闹的?比起大部分富家太太,你已经够幸福了。”
他冠冕堂皇的声音:“我很感恩,感恩老天爷没有从我身边夺走她。只是她如今卧病在床,已不能操持内务,更不能常伴我左右。如今我家大业大,公事繁忙,许多内务需女性操持,内子现在有心无力,我亦不忍其劳乏。所幸大清律例尚未在香城废除,我将再娶一个太太为她分忧。”
他真相毕露时的声音:“恐她寻我复仇,又或者,到了下边也要向阎王爷告我的状,希望大师能助我镇压她的魂魄,令她不得往生,亦不能寻我复仇。”
……
她垂了眼睑。那一桩桩,一幕幕,因为共情的原因,都令她的眼睛充血,令她在原身的性格与情绪状态下恨不能撕烂吴咤那张惯会骗人的嘴。
但她不能。
不过片刻,她便调整好情绪,抬眼时,又是晴空万里的模样。她反握住他的手,睨着他,玩笑式地说:“指不定老天爷也有眼瞎的时候,到时候便将你放过去了。”
吴咤心里一惊,险些以为自己被看穿。但他是顶自信的一个人,认为她不可能看穿,倘若她能看穿他,绝不会在这里同他敷衍,显见得是故意拿话挤兑他。这种挤兑,也是情人间甜蜜的挤兑。
他又是笑,又是气,心里却痒痒地,只叫她:“你且慢慢儿地看着,就知道我真心。”
吴咤结了账,同陆之韵一起走出茶馆时,他们又说了几句看似打情骂俏实则各怀心思的话。
走到一颗双人合抱的大树后,吴咤被陆之韵逗得心猿意马,却听她再三地问:“你真的爱我嚜?”
吴咤一手揽着她的腰,低头看她:“自然是真的,你不信我,还不信你自己嚜?难道你对自己没信心嚜?”
陆之韵说:“我只知道,没有人是一定能讨人欢心的。”
在此刻,在吴咤眼里,尽管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衣食无忧、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却有了几分楚楚的风致,让他想靠近时,又不必为她的锋芒所伤。
他看着她姣好的面庞、精致的五官,只觉得嗓子眼发干,心头像是有什么在动,在催促着,要他做些什么。
在她仰脸看他时,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动作过分娴熟地,要和她接吻,却在将将要碰到她时,被她如梦初醒般推开。
她将头低了下去,挣开他的手走开,耳颈皆是害羞的粉。
却看得吴咤的嗓子更干了,凭空生出几许想望。仿佛她与他本是一截莲藕,她的躲避,像是将那一截莲藕砍断了,丝却一头连在他心底,一头连着她,令他骇然地发现——也许,他对她,不仅仅是男人对美丽的女人的喜欢,也有了一两分真心。
但在陆之韵——
示弱是故意的。
给他机会吻她是故意的。
让他将要吻到偏偏又吻不到,也是故意的。
她要他对她求不得,要他对她产生一两分真心,渐至于真情。他欺骗了陆茵梦的情,正在欺骗她的情。
每一笔账,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陆之韵这一躲,吴咤便不好再来一次。天时地利人和已失。
而他的掌心,留着她的一根头发,被他紧握着,同手一起,插/在裤兜里,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头发的丝缎般的触感,软的,滑的,像是从他的心头搔过。
而躺在他手心的那根头发,毕竟太细小,渐渐地没了感觉,只剩下一丝儿麻痒,几乎痒到了他心底。
倘或不是熟知陆茵梦的身家背景性情,他几乎要以为她是个调/情的高手,在对他欲拒还迎,又或者是请人给他下了蛊,趁他不注意时,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倩影镌在了他心底。
他跟在陆之韵身后。
陆之韵控制着自己的步幅,既不躲他,又不至于离他太近,最后,在司机开车来接她时,打开车门,回头对他笑了笑,便坐进了车里。
那一瞬,他的心仿佛都随她飞走了。
当天晚上,晚饭后,大家都各自回了房,陆之韵在陆父陆母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纠结12点了,明晚开始18点更新_(:з」∠)_
感觉差不多找回来了,明天我一定可以准时,会尽量肥一点,再信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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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啊 2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重生复仇的白富美
当天晚上, 晚饭后, 大家都各自回了房,陆之韵在陆父陆母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了!
陆公馆的佣人们正在劳作, 忽听房内传来陆老爷严厉的声音:“荒唐!”
紧接着,是陆太太的声音:“我不同意!”
今日,其他几位少爷都在外面应酬(厮混), 唯有五少爷在家。他上了楼时,并不回房去找五奶奶。
只在拐角处等着, 待四奶奶路过时, 伸手搂住她的腰往里一带, 便摁在露台花阴处的墙上。四奶奶一惊,张了嘴,一声惊呼尚未出口,便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别出声,是我。”
四奶奶在他身上打了一下, 嗔道:“死人,净会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吓我一跳。”
五少爷一边胡乱亲着她, 一边低声说:“好人, 想死我了。”
这边正入了港, 便听到楼下的动静, 四奶奶心里紧张,五少爷却笑了声,说:“我早料到了七妹的事, 迟早要闹这么一回,今儿果然叫我料中了。”
四奶奶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五奶奶问佣人:“你们瞧见五爷没有?”
四奶奶便笑:“她找你呢。”
五少爷听着那声儿越来越近,心脏砰砰直跳,心头却越发兴奋了,他非但不放开她,反倒更凶狠了。
佣人答五奶奶的话:“没看见。”
话音将落,只听“嚯啷”一声脆响,楼下传来了茶杯摔碎的声音。
四奶奶骇得身/子一抖,激得五少爷红了眼,动作愈发孟/浪。
楼下,陆之韵直/挺/挺地跪着:“我和表哥是真心的,求爸妈成全!”
紧接着,便是陆老爷的喝骂声和陆太太的劝诫声,闹了个不可开交。陆之韵早料到了这一遭,但她又不能告诉陆老爷和陆太太她的真实打算——他们一定不会同意,又没有劝诫二老的法子,便只有同原身上一世一样和他们死磕。
甚至于,在陆父陆母骂她时,她因为和原身共情,心内产生了某种快意——她知道他们说得对、骂得对,仿佛他们越骂她,那愧疚与悔恨便能轻减些。
她油盐不进地挨着骂,楼上四奶奶一边理着衣物,一边斜了五少爷一眼,说:“没想到七妹这样一个受过新式教育的人,反倒吃了这新式教育的苦,要自由恋爱,去上那吴咤的当。却不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五少爷道:“我瞧着吴咤就很不错,不是池中之物。”
四奶奶道:“是不是池中之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男人嚜,没有钱自然是好的,有钱就到处拈花惹草。”
五少爷道:“你们女人就是心眼子小,看事情也只会看这些小事。”
四奶奶冷笑一声,撂开五少爷的手,径自出去。五少爷在她臀上拍了一下,“嗐”了一声,低声咕哝道:“女人心,海底针,这便生气了。”
四奶奶出去时,可巧碰到三奶奶和五奶奶正靠在门框边儿上说话。大奶奶大少爷二奶奶二少爷都在外面置了房产住着,并不在家。
陆之韵红了眼,正一边用手帕擦眼泪一边挨骂。
楼上,三奶奶一手叉腰,一手捏着手帕子说:“七妹竟看上了吴咤,可见得,女人仅有美貌和才学是不够的。”
五奶奶嗤笑了一声儿,说:“七妹是个有主意的。上次我给她介绍我娘家兄弟,请她吃饭,她拉着个脸,老大不满意。我那兄弟虽说学历差了些儿,家底儿是有的,待人接物也不错的,长相也还看得过去。这样儿的她还瞧不上,我还以为她眼光有多高呢!倒瞧上了吴咤这个穷小子。”
四奶奶说:“吴咤长相还是不错的。七妹小姐心性,不把钱看在眼里,只肯追求自由恋爱,受过新式教育的学生都这样,以为自己最聪明,不知天高地厚。只等吃了亏,才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她们凑在一起,又嘁嘁喳喳说了几句话,四奶奶斜眼瞧了五奶奶一眼,同她们一起下去劝陆太太陆老爷,五少爷也下去了,说了吴咤不少好话。
五少爷一力撮合陆之韵和吴咤,被陆老爷训斥了一通。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和着稀泥,一边劝陆之韵态度和软着些儿,听陆老爷陆太太的话,一边又劝陆太太说吴咤人才不错,倘若陆之韵果真喜欢,倒不如由着她,大不了婚后多帮衬他们小夫妻一些。
结果,五少爷和她们仨都被陆老爷陆太太发作了一通,骂上了楼。
三奶奶还同五少爷五奶奶诉苦:“爸妈气性也忒大了些,我也是好心!”
五奶奶撇了撇嘴道:“谁不是好心?且看着吧,有得闹。”
五奶奶同五少爷回了房。
四奶奶一个人睡不着,便出了房间,听到楼下陆太太仍在数落陆之韵,间杂着些儿骂吴咤的话,陆之韵一声声儿地反驳着,不由得唇角勾出了一抹了然的笑。
女人嚜,没上过男人的当时,就是这么天真。
男人看女人天真时,总觉得她们可爱、好骗。女人看女人天真时,看到的却是她们凄惨的未来。对陆之韵容貌、才情、名声,四奶奶羡慕过、嫉妒过,眼下,她却有了一丝快意。
一个名门闺秀,是得有怎样的天真,才会愿意同家里人抗争,去嫁一个穷人?
她回了房间,站在露台,隔着晕黄的灯光,听到了五少奶奶的声音:“我们回房间,别在这儿,待会儿叫人瞧见了!”
五少爷说:“你别出声儿,不会有人瞧见。”
说完,转头正巧对上了四奶奶的视线。他冲她挑了挑眉,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却扶着趴在栏杆上将头埋在臂弯的五奶奶。
夏蝉声儿一阵急过一阵儿,四奶奶心头一阵闷痛,却只似笑非笑地勾着眼瞧了他一眼,仿若浑不在意地回了房间。
心头像是苍凉的大地蓦地响起一声沉闷悠长的叹息,和一声冷笑:呵,这就是爱情。
她也不过是一个上当的人。
而七妹,别看她如今为了爱情豁出去了,待到将来,她也会发现,所谓爱情,不过是上了一场当。
陆之韵走的是原主前世的剧本。
她知道,如果心平气和地讲道理,她不可能达成目的。闹了好几天的绝食,最后,还是陆太太心疼她,妥协了。别看陆老爷在外面威风八面颇吃得开,在家里却是个怕老婆的,陆太太点了头,他再反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待陆太太松口,陆之韵才同她说:“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绝不会被人骗了去。”
陆太太没好气地批道:“你放屁!你要是心里有数,趁早和吴家小子断了!”
陆之韵环着陆太太的肩,轻轻摇晃着,无奈地拖长声音叫了一声:“妈——”
陆太太看着她苍白的俏脸,心疼得没了脾气:“你将来要是过得不好,可别怪我们做父母的没提醒你。”
“你放心。”
距离上次和吴咤相会,时间已过了六天。
陆太太从陆之韵房间出去后,陆之韵便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你找谁?”
“吴咤在么?”
“稍等。”
等了一会儿,陆之韵便听到了吴咤的声音:“喂?”
陆之韵的手指绕着电话线,低声笑问:“是吴先生嚜?”
吴咤自那日被陆之韵撩拨得不上不下后,这几日总想着她,今日听到她的声音,难免有几分欢喜:“可是有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