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吴咤的母亲和吴咤心下颇有微词,总觉得陆家看不起他们, 颇感屈辱。
吴咤的母亲因陆家的权势, 倒是不敢薄待陆茵梦, 但同外人说话时夸赞自家儿子,言必称“吾儿有出息,不必我为他置办丰厚的彩礼,自有富家小姐甘心情愿倒贴下嫁”,原身虽觉着不很好听,亦无可奈何,同吴母委婉提及时,吴母便睁大一双眼看她, 理直气壮道:“怎么,我还说错了?”
随后,吴母又会自以为安抚地说:“以阿咤人才长相,什么样儿的妻子娶不着?按理说,我做婆婆的总要给儿媳立规矩,只因咱们两家人的关系,你又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心里总不落忍。你看别人家的媳妇总要晨昏定省,看公婆的脸色过日子,我可曾这样对你?”
一席话,总说得原身又是气,又不知如何反驳。吴母倒不曾薄待她,也不敢薄待她,只是总喜欢言三语四不尊重。
后来原身同吴咤说时,吴咤便说他妈就是这样的性子,请她多担待。说是“她说便由她说去,只要她不苛待你,咱们又短不了什么,管她说什么呢”,原身便也没了主意,反倒吴母,在外又多了谈资,称便是娶了名门小姐做媳妇,这小姐在他们家也不敢作威作福,全因她儿子娶妻不忘娘,重孝道。
在这一世,陆之韵全力同陆母斡旋,令婚事风光大办,连着好几日听着报童的卖报声和左邻右舍的议论声,吴咤并没觉得心里好过多少。
上班时。
老板说:“我就说你小子机灵,没想到还能这么机灵,居然能得陆家七小姐青眼。听说他们家正在物色房子,要给你们买一栋别墅做新房,你这可算是嫁入豪门了。”
同事说:“没想到啊,阿咤你竟捡了个这么大便宜,陆家七小姐竟真能为反抗家里!苟富贵,勿相忘!”
……
左领右舍。
“那吴家嫂子的阿咤,可是走了大运了,竟然要同陆家的七小姐结婚!”
“可不是,他们家穷的这么个样儿,原本听说他和陆家七小姐来往,还以为陆家七小姐消遣他玩哩,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要问说,还真是人各有命,羡慕不来的。你看他们家穷的这个样儿,平常人家的女儿有几个愿意嫁?可不是要过苦日子的,本来我还惋惜,这阿咤一表人才,只可惜是个光棍儿命,哪能想到会有今天。”
“这可不就是麻雀飞上凤凰枝儿了么?”
……
吴咤一开始还应酬,后来便有些不耐烦,听到的便唯有这么几个字——“穷”、“下嫁”、“嫁入豪门”、“走了大运”。
仿佛他这么个人,竟像是配不上陆茵梦一般。
他堂堂男儿,结婚竟被说成“嫁入豪门”,不可谓不是一种屈辱。
仿佛在他人眼里,他就该穷一辈子,一辈子这么混在下层人物当中,做一份看似体面薪水却不高的工作,娶一个穷人家的女儿,再生儿育女,为儿女操劳,一辈子就是个劳碌命薄禄相。
他们看不起他。
在消息散开后的几天,甚至还有人猜测,他能和陆七小姐结婚,定然是他使了不光彩的手段,令七小姐失了名誉,才不得不下嫁。
否则。
“陆家家大业大,便是陆小姐再愿意,陆家人又岂会容她任性嫁给一个穷小子?”
“要说吴家的阿咤虽一表人才,做事情却风流,没个定性,我倒有几次见他和不同的女人说话。”
……
闲言碎语诛心。
吴母便是解释,也无人听。
因为在众人看来,陆茵梦并没有为下嫁吴咤做出什么牺牲或者是表露决心,反而还要风光大办,这简直不合常理。
因此,一定是吴咤用了些儿手段,吴母的解释便也成了爱子情深的掩饰。
这日,吴咤回家时,便有一群小孩儿围着他,笑嘻嘻地说:“恭喜阿咤哥哥嫁入豪门!”
吴咤没好气地轰散他们,连日来的苦闷积在心里不得出,只好点燃一根烟抽着。
吴母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说:“你和茵梦的这门亲事到底怎么着?我这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吴咤皱着眉,没说话。
吴母又道:“我倒是去提亲了,他们家的人也应下了,只是全都用一双富贵眼看人。咱们虽和他们有一层亲戚关系,到底是人穷怨不得他们轻贱。从提过亲开始,我但凡问他们这门亲怎么办,他们家的人就一句话,‘要办亲事,你们家拿什么来办?少不得我们自己担待了。你们呢,也不必管,若要管,也管不着,到时候只要人来了就行’。我气得不行,问他们,‘这是我儿子和儿媳的婚事,我怎么不能管?怎么管不着?’你猜他们家怎么应的?”
吴咤心里烦得不行,抖了抖烟灰:“你何必去自讨没趣?”
吴母自顾自地说:“我那表嫂压根儿不拿睁眼看我,也不回我,倒是他们家的女佣,斜着眼睛瞅着我冷笑,‘你要管,你拿什么管?你有钱办酒席吗?有钱租用教堂吗?有钱置办房产吗?’”
吴咤顿时气得脸色紫胀,他猛抽了两口烟,低垂了眼,道:“这事儿,您就别管了。”
吴母直问道:“你七月二十三就要结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不管?这婚到底结不结?在哪里结?怎么结?”
吴咤便不言语了。
他们租的房子里正巧有一台电话。
吴咤抽完一根烟,便给陆茵梦打电话问结婚的事。
电话是仆人接起来的。
“我是吴咤,请问茵梦在么?”
仆人硬邦邦地扔下一句:“等着。”全然不把他当一个姑爷尊重。
吴咤气得咬紧后槽牙,很快,听筒里便响起了陆茵梦清脆悦耳的声音:“喂?”
多日未见,尽管觉着屈辱,想到陆茵梦所为他做的,想起她为了他,将这场本会不声不响的婚事变成风光大办,他便熨帖了些许,陪着笑说:“是我。你吃了晚饭么?”
在这套简陋的公寓里,吴母便见着适才还愁眉不展的吴咤竟是对着听筒赔笑:“我还没吃。”
“因这许多天不曾见你,叫我害了相思病。”
“我们的婚事,都是泰山泰水做主,我和我妈没帮上一点儿忙,我这心里总过意不去。许是不曾参与筹办,总觉得不真实。”
他低低的,柔情的声音:“茵梦,我是真的要娶你了么?”
吴母听他这样低声下气,忍不住别过脸,抬袖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继续纳她的鞋底。
电话的这头,陆之韵对着听筒说:“是真的。”
旋即,面对吴咤的疑问,她微微笑着说:“这你不用管。等七月二十二,管家会将你和姑妈要穿的衣服送过去,另外还有一张婚礼流程单。请柬我们这边已经理好了,明日管家会让人送你一沓,你自请你家的亲戚。你算清了人数再打电话告诉管家,他会安排席位。”
电话挂断后。
正巧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都听到了她说的话。
三奶奶指尖夹着一根烟,一边慵懒地抽着,一边说:“这姑爷也忒罗唣了些,人穷事儿多。他不出一个钱,白娶了我们七妹,很该感恩戴德的,毕竟不是每一个名媛都有这样的觉悟,肯嫁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
四奶奶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笑道:“不是我说,七妹,你虽受过新式教育,看人的眼光却不行,也忒天真了些。”
“咱们做女人的,总归要聪明些儿的才好的。那一根筋的,也没见几个有好下场。璧如七妹,七妹看不起我娘家兄弟,我只当她有什么好眼光,将来定能发达,好叫我们几个嫂子也沾沾光,”五奶奶嗤儿的一声笑了,“七妹倒好,人家都往高处走,你偏要往低处走。”
陆之韵起身上楼,也不动怒,只微笑着说:“往高处走,好像嫂嫂们一样,在家守望门寡么?”
她们被说中心病,脸色一变,不待反驳,陆之韵已上了楼,头也不回。几秒钟后,楼上便传来“砰”的关门声。
四奶奶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她能得个什么好。”
三奶奶鄙薄道:“人都说夫荣妻贵,她嫁给那么个人,将来这个圈子还能有她一席之地么?”
五奶奶却是笑了声,说:“且由得她神气去,别看她今日清高,将来有的是她求人的时候。”
在她们看来是这样的。
一个女人,结婚便犹如投胎,这嫁得不好,便犹如投错了胎,且有的是罪是受。陆茵梦嫁给了一个贫贱的人,她便也是贫贱之流了。
仿佛女人最大的成就,便是嫁一个好丈夫,这好丈夫须得有好家世、好出息,别的倒不那么打紧。
回房间后,陆之韵又给她曾经的同学拨出一个电话。
“报纸我已看了,多谢你。”
“将来若有什么独家新闻,我肯定是第一个想着你的。”
“再联系。”
她纤薄的影在灯下,美得像一个幻梦。
作者有话要说: 进度稍慢,明天会稍微加快一点。
超大声地说一句,不管你们脑补了什么,我要写的肯定和你们想的不一样!
*来自韵韵的小怨念:有人说我要牺牲自己?想啥呢?牺牲是不可能牺牲的。*
其他的,我不剧透_(:з」∠)_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颜 1个;
第96章 重生复仇的白富美
陆之韵的美不仅仅在皮, 还在骨、在神。她整个人像是被一股精气神儿穿住了,使人能觉察出她的魅力, 却又说不上来。
那是一种感觉。
她的行事总是出人意表,从不肯照着规矩来,使人明知不合礼数,却拒绝不了她。当她故意同人调/情时,总会令人以为她已沦陷其中,却又看不穿她, 想探究她, 和她待在一处,同她说说话, 也许还想要有一点艳/情/事。
说得直白些, 便是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睡里梦里都是她。
然而,同她靠得近些,便会知道,她不会是一个能让人轻易得到的女人。当你以为她已经沦陷时,她却是清醒的,她要做的任何事、任何决定, 都不会因为一段情、或者一个男人做出更改。
因为, 在她的世界里, 再喜欢一个人,男人不是她的全部,爱情也不是。
再相处久一些, 你便会发现,她是有追求的。
而她具体追求的是什么,也需要令人花精力去探寻。
这是她身上的另一重魅力。
只可惜,这种魅力吴咤没有闲心去领会。
他要娶陆茵梦,固然是有一点爱情,更多的,却是为了陆家的背景和人脉。他是一个上进的人,只是太过于上进,渐至于不折手段。
同陆茵梦之间,节奏一直在掌控在他手里。
然而,这一次,被陆茵梦的三言两语哄得挂断电话后,吴咤愕然良久,在吴母的絮絮叨叨中发现,他们之间的事,不知何时,已从她听他的,变成了他听她的。
掌控权如今已捏在她手里。
如今,为了她,他受尽陆家白眼,他的母亲也受尽白眼。他虽愤怒、心里怨怪她带给他莫大的屈辱,发誓要混出个人样儿,却又总忍不住想起她。
想起她时,愤怒是有的,怨怪是有的,但也有些别的。
她美得像一个梦。
在此时,因为同她的婚姻令他受到屈辱,吴咤在愤懑中发现,原来他对她的好感不仅仅止于她的容貌、背景、家世,竟然也有了几分真心。
她似乎成了他心底一抹清晰而虚幻的影,看得清,却抓不住,反而越想要抓住。
这种魅力,旁的人未曾同她有过多接触,也都不知道。
至少,曾经对陆茵梦有过幻想的一位女学生,在赵香君的园会上观察了她一晚上,得出的结论是——美则美矣,奈何作茧自缚。在庄南生出现前,她不过是一个木头美人,庄南生出现后,她才有了神采。可见她虽受过新式教育,枉为高知女性,却仍旧脱不了要靠男人、以男人的宠爱为养分的窠臼。
女学生在赵香君的园会上唱《缅甸之夜》,本意还是想引起陆茵梦的注意,但陆茵梦竟未曾有半分注意到她。
因此,这更印证了女学生的观点——陆茵梦浪得虚名,本质上是一个草包美人。
陆茵梦的容貌带给她多少惊艳,这个观点的印证便带给她多少失望,以至于失望到极点便成了愤恨。
园会散后,回家的路上,同她一起坐在汽车后座的姐姐便问她:“你可服气了?”
之所以会有这一问,是因为女学生自负美貌,听人说陆茵梦是香城最美的女人,她不服气,她的姐姐黄雁儿去赵香君的园会才把她带了去。
女学生的名字,正是黄莺儿。
黄莺儿得了黄雁儿这一声问,脑海里立马便浮现出了陆茵梦美丽的影像。她再次在心底承认,陆茵梦此人,人如其名,美得如梦似幻。
确实惊艳了她。
只是。
黄莺儿说:“我不服气。”
黄雁儿笑说:“这你还不服气?”
黄莺儿冷笑道:“美倒是美的,却没有灵魂,一颗心全在男人身上,也不值得我服气。”
黄雁儿抿唇笑:“你又说胡话了。”
这天回去之后,黄莺儿连着好几天心情都不好。没过多久,他们家就收到了陆家的请帖,她也看到了报纸。
陆茵梦竟然要结婚了!
而结婚的对象,竟然不是庄南生,而是一文不名的吴咤?
黄莺儿心中愤怒更甚!
——陆茵梦的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驴踢了?
庄南生倒也罢了,他虽是个男人,好歹是“香城第一绝色”,有家世有背景有能力。
吴咤?
那是个什么人?
是出了名的英俊的穷小子,曾跟着老板参加园会时,勾搭她的姐姐黄雁儿不说,还拿话来撩拨她,确定是一个四处留情的浪子无疑。
他眼中,对名和利的渴望都清晰了然,旁人说这是上进,她却觉得这样的人,不过是汲汲营营于名利的禄蠹、蠢物,像是一条以金银为食、以铜臭味为香的饿狼,逮谁吞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