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罹尘的黑眸和猫儿的蓝眸一对上,华容舟膝盖上的那只猫突然扭过头去,往华容舟小腹那端蹭了蹭,小爪子也毫不客气的渐渐上移。
顾罹尘眸光一紧,嘴唇也是绷紧了。
华容舟却毫无察觉,只是换了个姿势抱着猫。
这次素手捏着白猫的爪子,红色的小肉垫软软的,按压上去格外的舒服。
其实华容舟再见到顾罹尘是有一些尴尬的,昨日这个人还在平南王府说他去求了陛下,安排了他们俩的婚事,还未隔上多久,今日这人就已经出现在她的宅子上了。
更何况她现在抱着他的猫。
一看向顾罹尘,华容舟眸光的坚定便支撑不住,心里时时刻刻想着要转移了视线。
这氛围也太尴尬了些……
他们之前几次见面,不过泛泛之交,就当朋友处个愉快,但自打这人当着兄长的面说要娶她,感觉就不一样了。
顾罹尘对她颇为照料,但华容舟更想知道的就是顾罹尘为何要娶她;他们不过见过面才三次,顾罹尘完全可以娶上京别的姑娘。
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华容舟直接让茶二把猫儿抱给顾罹尘:“侯爷这只猫应该胆子小,上了墙头自己不敢下来。”
猫儿在顾罹尘手中可就没有那么安分了,那小爪子直扑腾,很快又在顾罹尘手上留下一道痕迹。
猫的抓痕很是新鲜,还往外微微沁着血。
华容舟:她说错了,这猫胆子不小,也就它敢挠鼎鼎大名的镇远侯……
不在意手上的伤,顾罹尘熟练地捏住了猫儿的后脖颈,像被打了三寸一样,白猫瞬间不折腾了,乖乖的软在顾罹尘手中,只是那双蓝眼睛一个劲儿地看向华容舟。
这回在华容舟的府上中,顾罹尘多少还算是外男,不方便见面的。
顾罹尘看华容舟总是不正眼瞧他,一时觉得华容舟应该是拘谨的:“今日多谢容舟将它从墙上抱下来。”
“侯爷言重了……”华容舟浅笑,并不愿多说一句。
顾罹尘看在眼中,便领着猫就回去了。
……
哪怕是下着雨,京郊大营也不停止操练。
林夙累的气喘吁吁,今日马场湿滑,马儿跑在草地上不那么容易受控制。
可偏生今日赶巧大将军今日又来了他们骑兵营;一队人都战战兢兢,一丝不苟,好在这次林夙没有再被挑出毛病来,上次那几十板子林夙现在想起来还毛骨悚然。
晌午时候到了,骑兵营又是哀嚎遍野,军营之中都散了去,但是大将军今日又来骑兵营的消息算是穿了个遍。
也不知他们骑兵营是犯了什么冲,京郊大营那么多支队伍,偏生他们时常在镇远大将军眼皮子底下操练。
取了午食落座,在场的将士无一不是狼吞虎咽,这热腾腾的饭菜虽说摆盘不那么精细,但胜在量大,可果腹。
但是林夙这月中旬放假刚刚回了一趟尚书府,他娘亲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一个劲儿的对着他垂眼泪,说什么军中肯定吃不着好的。
他拐弯抹角的问他娘亲上京城中可又出了什么新鲜的事儿,问这个事情主要目的是问华容舟的消息。
这上京城中除了华容舟也没什么人,经常有流言蜚语传出了。
好巧不巧,他娘亲和他说太子府上刚刚举办了一场宴会,把华容舟也请过去了;原本他娘亲也以为华容舟这名声在上京城中也是烂透了,但是最后出人意料,替华容舟出头的居然是从边关刚刚回来的镇远侯。
狼吞虎咽的林夙手上的瓷勺当即落了地,噼里啪啦发出声响,落眼看去碎成好几片儿。
林夙一口浓汤也喝不下去,食不知味:“娘你刚刚说的是谁替华容舟解了围?”
尚书夫人剜了林夙一眼,连忙让下人又给上了一根新的瓷勺:“瞧你就是在边关给待成莽汉子了,那么慌乱做什么?娘说的是镇远侯,刚刚回来没几个月的镇远大将军。”
耳边嘈杂不堪,碗筷交叠发出的声响林夙早就习惯了。
只是他累虽累,但依旧食不知味;现在回想起还有些愤恨,凭什么华容舟都落得这般田地了,还有人对她好。
林夙在心间嗤笑一声,还在想着华容舟的事:上京之中贤良女子那么多,将军偏偏解了华容舟的围,莫不是对华容舟有什么心思?
但林夙转眼一想,就华容舟那样的姑娘谁能瞧得上。
又是放心了下来。
同座的络腮胡子伸手大力抹了一下脸上的水,今天一上午小雨淅淅沥沥的,着实烦人:“我说将军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络腮胡子吃了一大口饭,烧的红彤彤的肉块忙不迭的往嘴里塞。
林夙还有个尚书家小公子的模样,用起饭来细致些,但那模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你又知道将军心情好?”
林夙毫无表情的吞咽着食物,军营中的饭菜肯定没有府上饭菜来的精细,饭粒也糙口,但不吃下午的操练肯定是过不去的。
他一边吃一边想着李全明说的话:“将军今日的表情那样,也还是穿的一身黑板直挺立的骑在马上看着我们操练,有何不一样?”
李全明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最后抬起碗往嘴里把饭粒子扒拉干净:“你不懂,将军今日心情很好。”
但是要说从何看出将军今天心情好,李全明说不出;但若是将军心情不好操练的时候,将军就会一直板着气儿的操练他们。
一点差错也不得出。
但是今天李全明在马上挥刀动作除了差错,将军还没发现的……
号角声很快又袭来,低沉的声音飘荡在整个军营上空,午后小憩的时辰到了。
林夙一激灵,赶紧三下两下就把碗中的饭吃完和洛腮胡子赶回了帐篷之中。
*
一直到了晚间,这雨都没有停下。
华容舟午后假寐片刻,迷迷糊糊之中外头雨声喧哗,披了外衫踏步出门,转眼之间整个庭院都被雨冲刷个干净,院子里的合欢花树在雨中飘摇,华容舟垂眼看下去地上落了许多粉色花簇,被雨冲刷的失了几分软绒之感。
“小姐莫要落了雨。”见华容舟已经起了,茶二把华容舟迎回了屋子,给屋子里面开了窗。
小轩窗一打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就传进了屋子里面,华容舟刚刚睡醒尚且还不清醒,颇有几分模模糊糊,于是又睁开眼。
闭上,睁开,反复了好几次,这才清醒过来。
“这会儿已经几时了?”华容舟揉捏着脑部的穴位,一觉睡的有些沉了,现在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
“已经酉时了,晚膳也已经准备好了。”茶二又给屋子里面换了花枝。
门外吴玉声音响起,颇为慌张:“小姐,有客人来了!”
有什么客人酉时来访,华璇清看吴玉的样子似乎还很惊讶。
正厅之中一时间嚣张跋扈,几个丫鬟围着一个佝偻老头不让他往里走,而那佝偻老头面目可憎,颇有几分倚老卖老之意。
茶六岁数小,吃不得这亏,直接和老头争吵起来。
一时之间大厅之中热闹的紧。
华容舟带着吴玉前往大厅,外面雨疏风骤,大厅里面还没点烛火,微微有些昏暗了,而那声音苍老的如同破旧的风箱一样,华容舟绣花鞋刚刚踏进屋子,那声音就拉扯在华容舟耳边。
只稍瞬间,华容舟头皮发麻。
第25章 双客来访
“茶六, 不得无礼, 茶四,快去看茶。”
然后华容舟迅速平息了自己的惊讶,再次对上孙神医华容舟面上含笑:“不知孙神医这次前来有何要事?”
华容舟从骨子里就对孙曲安怀有胆颤, 莫不是当初为救她大哥服下“三秋碎”的毒, 她也不会在老头的手下蹉跎这么多年, 什么药丸她都敢服下, 活生生的就成了一个药人。
“你不是留了封信给我让我过来寻你, 这个月的血还没有到。”
嘶哑的声音晃荡在屋子里, 华容舟顾若罔闻,素手端起桌边的茶:“这月的血在我这, 我让吴玉给你送去;孙神医若是无事就请离开……”
左不过三秋碎的毒解不了, 她每月都痛楚了便是。
只是这次以后她再也不会为大哥供血了。
吴玉在屋子里点了烛火,华容舟点半面亮堂堂的, 透着好气色。
孙神医着实舍不得华容舟这体质, “三秋碎”的毒性虽然大, 但是孙曲安早就在给华容舟试药的过程中改善了华容舟点体质,否则华容舟这原本身子骨再为强健也熬不过这么多年。
“这血我收了, 今日所来还有一事,这是‘三秋碎’的解药, 用完了我再来瞧瞧疗效。”
孙曲安干枯的手往桌上一放,一个素白瓷瓶出现在案机上。
烛火轻轻的颤,美人觚里的海棠花微吐水珠,格外的娇艳, 对上孙曲安,华容舟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下去了:“孙神医你说这是什么?”
孙曲安急不可耐,莫不是他遭人威胁,他又何苦自己亲手送了这药人:“‘三秋碎’的解药,只是我头一回把它配出来,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你先用了,不行我再换新的药,但我也是有九成能解了这毒。”
孙曲安很少对华容舟说这么多次话,每次华容舟去送了血,或是去试药,孙曲安不过寥寥两句话就将她打发了,也就在试药后多问两句。
但现在让华容舟高兴的,是孙神医居然说她身上这毒可以解,华容舟克制着自己的手,面色平常的试探道:“孙神医为何突然要解了我‘三秋碎’的毒?难不成是大哥的眼疾可治?”
对上孙神医消瘦的脸,华容舟毫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从他面色黝黑,并不慈善的眼神里,华容舟竟然隐隐约约读出结果。
“既然大哥这毒解不了,为何还不用了我的血?”
华容舟当初服了这毒,不过就是为了救大哥,给大哥提供药引,但是现在大哥的眼疾解不了,孙神医就把这“三秋碎”毒的解药给了她?
“王爷的毒可以解,只不过颇为麻烦,但现在已经无需你的药引了。”
孙神医那双瘦骨嶙峋的手满是皱纹,素白的瓷瓶又是被他往前轻轻一推,华容舟目不转睛盯上他那双棕褐色的,深陷在眼窝里的眼。
“这药当真要给我?”
“你用了这药,以后便无需再为我试药。”
“不用试药了?”华容舟睁大了眼。
看着面前的少女清瘦的模样,孙曲安眼前有事浮现了华容舟初初闯到他的院子里,私下里服了三秋碎的毒,滚远的华容舟鼻中鲜血淋漓,还硬撑着过来问他如何解华容瑨的毒。
一晃而过,现在都五年过去了,绕是冷酷无情的孙神医都不免感叹:“你可后悔?”
“嗯?”华容舟不解,“后悔什么?”
孙曲安点了点案机之上的瓷瓶,意味深长。
华容舟目光倏忽,摸索着瓷瓶,像是得了什么无价之宝,久久未言。
孙曲安等着回去处理药材,也不等她的回答,佝偻的背影便消失在正厅之外。
华容舟浅笑着开了瓷瓶,这枚珍贵无比的药丸被吞入咽喉之下。
就着几口清水,华容舟喃喃道:“后悔,着实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
空山新雨后,东区深处树木格外茂盛,高墙绵延往前,一直顺到前方的高大宅邸。
庭院里一只猫儿不知刚从何处撒泼回来,白白净净的长毛现在都沾上了泥,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猫儿或许也知道此刻身上脏的出奇,也不伸出小舌头舔,只是喵喵喵的想蹭着面前白净的鞋子。
但玄衣男子脚步奇快,很快的躲了过去,脏猫儿就在他面前打个滚儿。
女子威严而有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首座落座的一道高挑雍容的身影,身穿上好的暗红长衫:“本宫这小东西倒被你养得灰头土脸的。”
“它最近喜欢爬墙,但身子吃胖了,自己又从墙上掉下来了。”顾罹尘示意,赵耳訾很快上前一步将猫儿抱了出去。
“皇姑姑这么晚了怎么突然来了?”顾罹尘亲自为惠敏长公主倒了一杯热茶。
“你猜猜……”慧敏长公主看着脏兮兮的猫儿,面露不喜
“姑姑应该不是特意过来的,我猜这莫不是是宫里的旨意下了。”
“本宫原本打算过来瞧瞧你中意的那个丫头,只是想着今日晚了些人没见着,干脆过来再瞧瞧你,你这府上可算是毫无生气。”
说着说着,长公主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说道婚事,陛下脾气可不好,知道你要去娶丫头我今日还去催,差点那怒火差点没烧到我身上。”
“的确劳烦姑姑了,那陛下怎么说?”顾罹尘面露歉意,那此刻更关心的是这旨意是不是能下来。
长公主端着那茶,杯盖微微压了一下茶,抿了一口,莞尔一笑:“陛下没答应。”
顾罹尘诧异,长公主看这侄儿眉峰皱起,嘴角紧抿,也不卖关子了:“陛下说如果是想娶人家姑娘就去宫中亲自求旨,拿了一道陈年的旧圣旨就想让他答应你的婚事,这不可能。”
那道被惠敏长公主一同带进皇宫的空白圣旨,此刻又原原本本的交到了顾罹尘手中。
空白圣旨上天空白着进了宫依旧空白着回来,顾罹尘打开以后圣旨最底下盖着当今陛下的大印,红色的印章在圣旨上威武庄严。
配着长公主的话,顾罹尘脑海中居然还能浮现宫里那位说这话的神情。
顾罹尘:……
“不行!我今日得再去瞧瞧那姑娘?”长公主生生改了心思,坚持道。
她今日在宫中受了陛下些气,颢景帝和顾罹尘这二人素来不和,那凭什么她就要夹在中间还得不到好处,能赶在颢景帝之前见着顾罹尘的媳妇儿也是极好的!
她只要见了华容舟,就是赶在颢景帝前头的了。
顾罹尘浅笑,收了那无字圣旨,顺着慧敏长公主的话道:“她就住在隔壁。”
长公主大惊失色:“住在你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