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吧,如果暑假真的能在电视上看见这部剧,那确实是件天大的好事,证明世界已经有足够的精力,放新闻联播以外的内容了。
妈妈的微博很好找,就连输入法都能缩写打出来。江鹤闻看了眼,没有任何安抚或者报平安的内容。
他心头一沉,抿着嘴巴,眼睛有点酸胀。
但这又有什么呢?
他都变成怪物了,如果爸爸妈妈还是人类,肯定不会再接受他这样的丧尸儿子。从这个角度来看,或许爸爸妈妈都变成丧尸,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人类不会想要一位丧尸教授,更不会追一个全身溃烂的丧尸明星。
想想看,丧尸不需要钱、不需要声望、不用没完没了的上班,更不需要为了成为所谓的“尸上尸”而从小就学那么多东西。对于丧尸来说,只要不停地吃腐肉,然后嗬嗬就行了,因为词汇得匮乏,丧尸们甚至组织不出恶毒的句子用来吵架。
丧尸的世界,每天都安宁而悠闲。
托末日的福,他们一家居然能幸福地在一起了!多么意外的惊喜!
江鹤闻把额头抵在桌面上,冰凉的大理石桌子遮住了他的脸。
男孩咬着下唇,哭得没有声音,也没有眼泪。
丧尸是没有眼泪的。
江鹤闻是不会哭出声的。
第19章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那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
“我明白什么?明白每天一打开手机,铺天盖地都是你和别的男人的照片!明白全世界都祝福你和别的男人百年好合!明白你一个月都不回家一天?”
“够了,我已经很累了,我就这两天的休息日,你能不能稍微体谅一下我?”
“是,你什么时候不累,和别的男人接吻的时候不累是吗?”
“江齐盛!你今天非要和我吵是不是?”女人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和你在一起付出了多少!你一天天就知道在家里看那些假的花边新闻,我公布结婚消息的时候被骂得多惨你怎么没看见?我怀孕五个月还掉威亚你怎么没看见?我产后每天疯了一样塑形你怎么没看见!”
“我说过你不需要这么辛苦,赚钱交给我来就够了,没有人逼你那么累。”
“呵……你的意思,是我犯贱咯?”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好,江齐盛,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钱我不缺,优秀的男人我也不缺,就连孩子我都已经有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给我气受。想要多少直说,看在你这六年帮我照顾了小闻的份上,我不会亏了你。”
“你什么意思?小闻也是我的孩子。”
“马上就不是了。”
“昆沂!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你最近怎么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是,我是无理取闹、我不可理喻,哪能和您比——言情书网的大少爷、知书达理的大学教授,我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戏子哪里配得上您?”
……
江鹤闻被下面的鸣笛声吵醒,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跑去窗口一看,果然今天就有武装部队进入了燕窝的小区。
他赶紧去叫醒燕窝,帮迷迷糊糊的小姑娘梳好辫子穿好鞋,再把昨天准备好的一个粉色书包背到了燕窝背上,江鹤闻自己也背了个包,手里还拉着一个旅行箱——里面都是生活必需品。
五岁那年妈妈训练过他收拾行李,为了参加一个生存向的亲子综艺。不过因为父母的突然离婚,这个节目最后还是被妈妈推掉了。
虽然没上节目,但江鹤闻收拾东西的技能没有落下,两个书包,一个旅行箱,里面整整齐齐全是有用的东西,效率高得难以想象,他们甚至能靠这些东西活过一个季度。
然而老成如江鹤闻,到底也是个八岁的孩子,世界观还不够成熟。
他天真地以为,在自己表明不会吃人、并且有人类意识后,会得到治疗和救援,但当将那身青灰色的皮肤出现在士兵的视线内之后,没有一个字的交流,枪口就瞄准了他的头颅。
那是丧尸,一个待在小女孩身边、随时可能危害她安全的丧尸,没有一个士兵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也许迟一秒那个小女孩就会被丧尸咬住,一个才刚刚绽放的生命就将终结。
子弹精准地朝江鹤闻射来,他瞳孔微缩,八年以来的生命,从未如此接近死亡。
一股野生的强大意识带动了他的身体,让他侧滚进了居民楼内。
这是人类的江鹤闻做不出来的反应,但现在的丧尸江鹤闻做到了。
燕窝还懵懵地站在原地,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咦,怎么空了?刚刚还被班长牵着的。
看看躲进居民楼的班长,再看看前面全副武装地军人叔叔,她没闹懂刚才的一瞬发生了什么。
江鹤闻同样没有回神,他望外面望了一眼,刚刚露出一个鼻尖,密集的子弹就朝他射了过来,在墙壁上留下几个弹孔。
“不要打不要打!”燕窝倒是先一步明白过来了,她挥舞着手冲前方喊,“他不是怪物!”
刚喊两句,就见一位穿着迷彩服防护镜的军人翻过绿化带,一边端着枪瞄准,一边迅速朝燕窝跑来。
“快上车。”他护着小女孩往后退,警戒着四周,尤其是江鹤闻消失的方向。
燕窝被军人叔叔推得往前踉跄了几步,大人总是分不清该用多大的力气对待孩子,正如他们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于是直接把全世界的人都预想成坏人一样。
燕窝第一次和拿着枪的军人叔叔站得如此之近,一个连温柔的老师都有些害怕的女孩儿,此时心中的害怕可想而知。
但她还记得班长,“叔叔,那个是我们班班长,他是好人,不是怪物,能带他一起走吗?”
这样的话士兵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不是所有人都惧怕着丧尸。这些天来,他们见过把变成丧尸的孩子偷养在家里的父母、见过不忍和丧尸恋人分离的有情人,这些人无一例外地乞求士兵——不要杀他们的爱人,求求你们救救他,他们不是怪物,他们是好人。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谁都知道,一个士兵的使命是保护人民,他不能放任还活着的人民和丧尸待在一起。
“快走!”年轻的士兵确定周围没有丧尸,直接抱起了燕窝朝车内冲去,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可是!可是!”燕窝睁大了眼睛,和后面悄悄探出半张脸的江鹤闻四目相对。
江鹤闻怔怔地望着远去的女孩,还有随即开走的军车。
他又被留下了。
燕窝被塞进了吉普里,士兵看见这么小的女孩孤身一人,大致猜测到了些什么。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要求燕窝开着车跟上他们。
因为看见燕窝和丧尸走得极近,也不能确定她有没有被感染,放她到后面卡车里和普通民众待在一起,有一定的危险,因此他就把这个小姑娘随身携带着了。
虽然燕窝胖乎乎的,但在士兵看来,和他抱着的枪也没什么区别,随身携带着一点儿也不费力。
燕窝坐在高大的士兵旁边,四周都是一样带着防护镜、端着步枪的军人,这样一言不发的环境让她发怵。
别说是个六岁的孩子,就算是成年人被一群带枪士兵围着,也要心惊胆战一番。
“叔叔……”但是再怎么害怕,该说的话也必须说出来,班长还在外面呢!
士兵低头,看向旁边的小胖球,“怎么了?”
虽然他今年才刚刚二十,被人叫叔叔实在是有点心塞,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尽量放柔了语气,不想吓到小朋友。
“班长…”不过效果不太好,燕窝还是被吓得一哆嗦,常年的军事生活,让这位叔叔身上一股严肃的气息,在这样的气息笼罩下,燕窝声音都颤抖了。
如果不是念着江鹤闻,她现在就能表演一个哽咽抽泣,“班长还在外面,我们不能丢下他……”
车里一阵沉默,前头的司机腾了一只手向后,递了盒薄荷糖过来。
燕窝被塞了糖,可是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第20章
燕窝被带走了, 白天在士兵们的眼皮下待了一天, 发现小姑娘没有一点丧尸化, 他们就不再紧盯着她了。
下午的时候车队停了下来, 给大家两个小时休息时间, 晚上还要接着赶路, 毕竟现在所有地方都需要军人的保护, 他们没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浪费。
燕窝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下车之后的环境对她来说陌生又可怕, 到处都是被破坏的痕迹, 还随时有可能出现丧尸。
如果班长在旁边, 她倒不至于那么害怕,不止是因为和班长在一起没有丧尸咬她,更是因为班长是她身边唯一值得信赖的人。
燕窝很想回去,她不想去什么避难所了,她要去找班长。
但是大家都很忙的样子, 士兵们训练有素地下车,一部分负责警戒,一部分负责安抚市民,没有人有空再花一天的时间送一个小女孩回去。
这可怎么办,她和班长分开了……
一时间燕窝心里无限惶恐,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她待在家里, 熟悉的环境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可现在四周都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 连公交车都没有独自做过的小姑娘把自己的肩膀缩起来, 怯生生地打量四周。
她一紧张心脏就扑通扑通地跳,指尖就变得湿漉漉了——每当燕窝情绪不稳定的时候,牛奶就容易失控。
燕窝无措地低头看自己手上的牛奶,这里有洗手的地方吗?餐巾纸好像还在班长的包里。
没有办法了,只能在裤子上擦一擦,反正量不是很多,一会儿就能干。
燕窝这边把裤子当抹布,擦得正欢,那边忽然响起一声枪响,把刚刚擦干净的牛奶又吓得biu了一股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
燕窝擦不干净,直接把手放进了嘴巴里,惊恐地看着忽然跑上车的大人们。还没看出什么名堂,就觉得胸前一紧,她被人单手挟上了吉普车。
“上车。”抱她上车的是之前的士兵,他又补了一句,“别往外看。”
虽然知道这个女孩在末世待了那么久,什么样的场景都该看过了,可这大概就是每个种族保护幼崽的天性。哪怕这个幼崽压根和他没有关系。
车门砰地关上,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空空的吉普车立刻坐满了原先的士兵。
他们握着枪,在车子向前开动的同时,打开了窗户朝外射击。
能让所有人都忽然上车逃跑的原因只有一个,出现了丧尸群。
旁边的士兵调整射击角度时,不小心碰到了燕窝,车速很快,燕窝本来就没坐稳,这一碰直接把她撞座位下了。
小姑娘坐在地上,四周都是对外射击的大人,突击步.枪的声音就跟一箱二踢脚在耳边放似的,炸得燕窝近乎耳聋。
突变的情况让她惊慌失措,十个手指头受小姑娘的心情影响,像是关不紧的水龙头,没完没了地biu牛奶。
燕窝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也没法控制自己的异能,眼看着牛奶流出来要弄脏别人的车子,她一着急,直接把十个手指头戳嘴巴里。
燕窝的嘴巴当然没有那么大,不能很好的包裹住十个手指头,不少奶白的液体顺着空隙流出来。
不行,不能流出来!会弄脏车子的!
燕窝睁大了眼睛地低头,惊慌地伸出手想接住这些奶,结果把牛奶洒得到处都是。
这个场景真是让人焦急,朝外射击的士兵们没有一个人发现中间小姑娘的异常,她已经手忙脚乱到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最后总算找到了平衡,一手塞嘴巴,一手攥住衣服,让牛奶被衣服吸收。
不过多时,燕窝嘴巴也酸了,衣服也湿了,整个人弄得一团糟。
等车开出去十里地,把丧尸甩掉之后,坐回来的士兵们傻了。
这小孩,怎么吓得全身都湿了呢。
仔细一看,她身上的既不是冷汗也不是眼泪,而是有什么东西从手指里流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燕窝低头看地。
她感觉这辈子都没那么羞羞过,比尿裤子了还要难堪。
……
江鹤闻在楼道里坐了一会儿,他抱着膝盖,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燕窝家的钥匙他放在了燕窝书包里,进不去。现在似乎除了回自己家或是学校,再没有别的选择。
学校么,里面没有一个活人,只有一些游荡的丧尸;家里么,恐怕连丧尸都没有。
这样坐了大半天,江鹤闻终于站了起来。他先去小区的池塘里看了眼,昨天晚上他们把红鲤鱼小姐和黑鲫鱼放到了里面,现在他们是江鹤闻唯一能说“再见,我走了”的存在。
他走出楼道,发现外面躺着个孤零零的旅行箱。江鹤闻一愣,这才发现燕窝没有带着箱子走。
那里面放着各种衣物,还有一条毛毯,如果没有这些东西,身无分文的燕窝一个人要怎么在避难所生活下去?
江鹤闻想起曾经看过的电影,那是妈妈担任女主角的末世剧本,不得不说,镜头下的末世实在是恐怖得过分了,绝不适合燕窝这样的小朋友成长。
江鹤闻有点担心,燕窝一个人真的没有问题吗?别说是末世,恐怕她在从前的和平世界里,都很容易被人坑骗。
但……会不会是他想太多了?影视作品总是喜欢加入夸张的效果,也许事实根本没有那么糟。进入避难所后,燕窝会有专门的大人来管养,那肯定比他一个小孩靠谱得多。
江鹤闻为难地拉动旅行箱,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把箱子给燕窝送过去,毕竟这是燕窝家的东西,送还给燕窝会比较好,再说了,他还没有和燕窝好好道别过。
至于江鹤闻自己……
他打算去隔壁的D市看看,爸爸在D市的大学教语文,他想去找爸爸——哪怕是变成了丧尸的爸爸。
江鹤闻对D市还算熟悉,两年前,他一直在那里生活,直到父母离婚,被判给母亲的江鹤闻才跟着妈妈来到了C市。
最后一次见妈妈是一个月之前,她走的时候告诉江鹤闻要去美国拍摄,那太远了,没有大人的帮助,他是做不到独自寻找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