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那张英俊的面孔此刻却冷硬非常。
几个刚要起身的女孩子不知怎么又不约而同的坐了下来。
好在这个时候,独自蹲在烈日下的魏嫌终于动了,她缓缓站直了身子,朝他们这片宽阔的树荫走来。
第8章
教官叫了暂停,让他们去休息的时候,魏嫌确实是走不了了,当时她已经顾不上去想自己的举动有多怪异,身体达到极限的反应让她无法行动。
等蹲下一会儿,把眼前漆黑的那一阵缓过去,魏嫌就回过了神来,意识到身边已经没人了,不过她还是没动,因为身体还很沉重,她已经够吸引别人的目光了,可不想这时候一起身马上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下。
过了一分多钟,感觉心跳已经回到了平稳的状态,脑袋里也清楚许多了,魏嫌才终于把埋在手臂中的脑袋抬起来。
她起身的时候尽量保持正常,不太慢,也还算体面,不至于让人看出太明显的异常来,终于离开了那片烈日下的地表。
马屿洁她们这才松了口气,也便都不再去关注她,各自聊起天来。
魏嫌没去跟班里的女孩们凑在一块聊天,她先是朝另外一边自己放包的那片草地走了过去。
教官要求每个人都带马扎过来军训,操场边就是他们班按照队伍顺序摆好的一片小马扎方阵,但教官只允许马扎旁边摆自己的水瓶,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是不许放在马扎上,嫌太碍眼。
有几个女孩子比较讲究,包是一定要背的,手机、纸巾和防晒霜都装在包里,她们花花绿绿的包不能放在马扎上,于是所有人的包都一起扔在这片草地上。
魏嫌那只干干瘪瘪的白色帆布包也放在这里,不过她是个挺婆妈的人,明明是全班最廉价的一个包,但她竟然不忘带一个塑料袋过来铺在自己的包下面防止弄脏。
虽然白色的帆布真的很容易弄脏,也很不好洗干净。
可当她过来,看到这里一片挎包各个都很漂亮精致,唯有她那个最廉价,但其他人全都是被随手乱七八糟的扔在草地上的,只有她帆布包是煞有介事的是摆摆好,还在下面垫了一张塑料袋。
魏嫌都忍不住有点为自己的抠门脸热起来。
不过她还没忘了重要的事,先过去蹲下身,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一颗糖。
魏嫌特意把包背过来,不是为了放手机,也不是为了放什么补妆的东西,纯粹就是因为她的包里装着糖。
军训之前教官和老师都认真的强调过了,军训过程中不许吃任何东西,任何零食都不允许被带到操场来,于是魏嫌摸糖的动作分外小心翼翼。
她蹲在地上背对着大家,用身体把自己的动作挡住,从包里摸出一颗糖撕开握在手心里,做了个用手揉鼻子的假动作,抬起手就不着痕迹的把糖放进了嘴里。
甜滋滋的阿尔卑斯糖块开始在口腔中融化,顺着喉咙流进肚子里,糖起效是非常快的,魏嫌早已经消化完了空无一物的胃里得到了一阵安慰,她的苍白的脸色也好了很多,昏沉的脑袋被很大程度的缓解了。
吃过糖以后熟悉的感觉袭来,魏嫌终于放松下来呼了口气,她嘎嘣两下快速把糖咬碎了吃光,然后从包里拿出水瓶来喝了一口。
魏嫌一个人慢吞吞的动作了很久,把糖纸藏回包里,拿着水瓶站起身,正要回到自己的马扎上去坐着,可还没迈开步子就犹豫了。
她望了望地上扔着的那些自己班里女孩们的包,再三犹豫,最后还是动了。
导员也曾经说,她暂时担任军训期间的班长一职,可以趁这个机会学着照顾一下大家。
魏嫌把草地上的每个包都捡了起来,归拢到一起,最后放在了自己的包上面。
她们这些漂亮的包大概都不便宜,牛皮材质要是弄脏了,或是因为草里的水汽被沾湿变形就可惜了。
如果魏嫌带来铺垫的能再大一些就好了,就能把大家的包都放上去了,可惜她就是只带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超市塑料袋,仅是比她自己的包大一圈儿而已。
不过好在她的帆布包是扁扁的,把里面的水瓶拿出来之后就是个扁片儿,大家的包摞在上面完全不成问题。
就在魏嫌把每个包拿起来,上面的草屑拍掉,然后放在自己的包上面之时,忽然有一颗石子被人踢了一下,咕噜噜的滚到了她面前。
魏嫌原以为没人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此时吓了一跳,仓皇抬起了头。
在她眼前就只站着段雪尧一人。
他站在操场围栏边,很靠后,和班里的同学们还有魏嫌都还有一段距离,所以魏嫌起初并没有发现他,而此时却能清楚的看到他高傲的昂着头,拿眼角不可一世的睨着她的动作。
段雪尧一言未发,但看着她的眼中满是一片冷冰冰的蔑视。
魏嫌熟悉他这样的眼神,他是由衷的看不起她,觉得她又在装可怜卖人情,以这种跪舔的方式讨好班里的同学们了。
在他眼里她就是这样的人。
魏嫌的脸颊登时染上一片尴尬的潮红,耳朵也发烫几乎要滴出血来,她猛地低下头不再去看他,仓促站直了身子,背对段雪尧僵硬的离开了那儿。
……
刚才站了二十分钟军姿,让魏嫌的身体一下子到达了极限状态,不过她本身并不算非常怕热,也并没有中暑,所以哪怕班里中暑晕倒的那个女孩已经被送离了操场,但魏嫌渐渐的恢复了过来。
其实大部分人也都已经恢复过来没什么问题了,因为教官给他们中场休息的时间也很长,二十分钟充足的休息,足够他们给身体补充水分,缓解高温和疲劳,甚至够他们打闹一场了。
二十分钟以后,教官再一次吹响了集合哨的时候,包括魏嫌在内的每个人重新集合到队伍里,都已经恢复了足够的体力。
魏嫌能再一次笔直的站在队伍里,她觉得自个儿还能经得住训,并且做好了继续吃苦头的心理准备。
不过这一次显然她可以提前逃脱了。
因为再一次集合才没多久,队伍刚刚整理整齐而已,操场上又进来一个没穿军训服的身影。
只是这次来的是一名老师,她个头不算高,身形却玲珑挺拔,穿着一双柔软的平底鞋,但步态比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更加窈窕优美。
那是淮大舞蹈学院的一名资深教授,魏嫌看到她时立刻便露出了笑脸。
这位教授名叫蒋羽,年轻的时候是国内知名舞蹈家,年近四十的时候淡出舞台,开始进入舞蹈学院任教,虽然她现在任教已经近十年了,但远远看去依然不过像是三十多岁。
蒋羽这样步伐摇曳生姿,面带微笑的舞蹈家这么走过来,他们班教官立马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教官毕竟是跟他们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某方面来说还是个远不成熟的小孩,而且他们处在这样雄性气息过剩的地方,忽然出现这样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女性,他都有点懵了。
蒋羽和善的笑道:“教官好,麻烦您,我想叫魏嫌同学出来一下。”
眼见教官愣头愣脑的正要答应,吴许敏适时从树荫下面走了出来,“蒋老师,特意过来一趟是有事?”
蒋羽这才看见他,脸上的笑意更深,“吴老师真是负责,这么热的天气能一直陪同学生们军训。是这样,我是来通知魏嫌去舞蹈室排练的,这段时间比较重要,每天正常的排练还是不能耽误的。”
吴许敏并没有轻易松口,淡淡道:“这段时间军训确实比较紧张,我觉得还是尽量不要耽误她军训,毕竟最后军训结束也是要记入学分的。”
蒋羽立马十分赞同的点头,“是,吴老师说的没错,如果不是紧要阶段我一定不会过来耽误学生,不过现在也确实需要您体谅一下,您知道的,魏嫌上半年刚拿下白舞鞋杯的世界第三,得奖的那支舞马上要在省里做汇报表演,状态实在是退不得,这也是给咱们学校争光的事,我还是希望您能多多理解。”
自古以来老师之间抢课抢学生的事频有发生,班主任们最烦的事也是特长生的教练们占用主课时间带走他们去训练,这帮嘴皮子如刀片的人民教师们从来都能兵不血刃的来个三百回合。
不过蒋羽把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放下了,魏嫌可不是一般人,她刚得了世界级大赛的第三名,后面还有一连串顶级演出等着,那可是让她蒋羽一个教授放下整个舞蹈学院的人出来找的这么一个学生,你敢不放人?
蒋羽就站在班级队伍面前跟吴许敏说话,声音并不压低,这“世界第三”几个字咣当一声砸在魏嫌的头上,全班人都听见了。
班里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忘了魏嫌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因为特长加了分才上得淮大,现在骤一听这个,全对她另眼相看了。
前后左右的人也顾不上保持军姿了,全探头探脑一脸震惊的过来打量魏嫌,教练也没说什么,因为他自个儿一听都忍不住回头看向魏嫌。
被大家的目光盯着,魏嫌耳朵尖痒起来,强压着发烫的脸,一动不动的维持原有姿势,视线都不敢偏一下,就盯着前排女孩子的后脑勺,可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乞求来,想让大家都别再看她了。
话既然说到了这里,吴许敏自然分得出轻重,魏嫌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他并不想让班里任何一个人军训结果受影响,但魏嫌这里他还是要开个绿灯的。
吴许敏点头道:“既然这样,那蒋老师就带她走吧,好好训练,争取汇报表演的时候有个好结果。”
蒋羽优雅的掩唇笑,“谢谢吴老师和教官体谅,你们放心,除了每天的集体排练时间,其他时候我一定督促她及时过来参加军训。”
话说完,蒋羽带着魏嫌离开了班级的队伍,朝操场外走去。能在太阳开始愈发炙热的上午离开操场,魏嫌忍不住松了口气,全班同学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中也满是羡慕。
蒋羽带着魏嫌离开操场,肩平颈长,形容优美,嘴上却小声埋怨:“还要我费力气过来跟你们老师说好话,哎……当初你干嘛报英语专业?要是直接报舞蹈学院哪儿还用这么麻烦?每天训练的时间不知要多多少。”
这件事现在已经无法改变,魏嫌没法多说什么,只能勉强对她笑笑。
其实魏嫌是在初三时一次少年舞蹈比赛时结识的蒋羽,那时起魏嫌就投入了蒋羽门下,就算魏嫌大学上的不是淮大,她们的师徒关系也不会改变。
只是既然魏嫌考上了淮大,在舞蹈系稳定能录取的情况下却报了别的专业,这给她的训练确实增加了很多不便,蒋羽有不少埋怨。
可蒋羽毕竟只是她的师傅,没权利摆布徒弟的人生,即便她觉得魏嫌的父亲愚昧无知,可也没办法,哎,就只怪魏嫌学习还是好了点,要是高考分数再低一些,她想进淮大除了走舞蹈特长根本就没别的选择了。
当初魏嫌高考分数出来,加上她拼了命在日本拿到的那个世界第三的名次给高考加的分,分数恰好和历年淮大热门专业所差无几,魏嫌的父亲便一咬牙,一力主张她走文化分,报个前景好的热门专业,舞蹈依旧当做课余爱好来同时进行。
于是魏嫌第一志愿便填了英语专业,并且一举过线。
第9章
开始军训以后的魏嫌十分疲累,比暑假打工期间还要辛苦许多。
暑假时她每天在麦叔热牛奶上半天班,另外半天在舞蹈室跟着蒋羽排练,时间安排挺充裕,但是井井有条的,不至于忙不过来。
可军训就不一样了,时间很紧张,起早贪黑不说还全是超负荷的体能训练,魏嫌每天要抽两个小时出来练舞,其他时间还得急急忙忙赶回操场参加军训,实在让她辛苦不已。
不过三四天的功夫过去,她圆润的脸颊便又单薄了一圈,脸色看着也不太好,总免不了有些苍白。
这天早上她照旧跟大家一样去操场军训,可练过了基本军姿和几个动作之后,进行下一项踢正步时她明显有些跟不上进度了。
踢正步是军训检阅时候的重要一项,要求很高,动作要规范,排列要整齐,齐步转正步时衔接要流畅,而且这个动作是这帮学生们最容易出现同手同脚现象的动作。
昨天魏嫌去训练舞蹈的时间,正是教官们紧抓正步要领的时候,魏嫌至少比班里其他同学少练了几个小时。
不过她也是学习了正步之后才走的,其实也会,只是不那么熟练,跟全班方队一起走的时候没什么问题,至少能跟得上节奏,动作也不出错。
可会走不代表就过关了,教官们都是非常严格的,要想最后检阅的时候出个好效果,不翻来覆去千八百遍的往死里操练他们是不可能的。
而且他们这群学生软绵无力、摆臂幅度高低各不相同的动作在教官看来简直还不如屎,于是便把他们分开一排一排的练,仔细纠正动作。
于是全班方阵便划分开来,教官盯着他们一排一排分开走,谁的动作有问题,教官一眼就能看出来。
当你身前没有参照物,前方是空白的时候,节奏就很难把握了,一开始每一排都会走歪,越走越斜,最后走成一条斜线。
不止如此,这么走还让每一个有同手同脚基因的人暴露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齐步转正步的衔接处很多人转得不熟练,一阵手忙脚乱最后就走成同手同脚了,向后转身的时候也容易倒不过来,每当有人同手同脚的时候方队里看着的其他同学都在一旁狂笑不止。
教官又会站在一旁纠正,他纠正时嗓门奇大,跟发飙似的,被纠正的人越紧张就越走不好,教官于是就会真发一趟飙了。
这一恶性循环下来,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生怕自己走的时候也同手同脚,又遭嘲笑又遭骂。
魏嫌怎么也都没想到,最后轮到她们这排走的时候,她会是同手同脚的那一个。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这一排左右照齐!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正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哎哎,你你你,顺了顺了!抬右臂出左腿!!”
魏嫌那时候走着走着已经意识到自己好像有哪里不对了,但没反应过来,教官手指着她,对面的同学全看着她爆笑,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魔幻的同手同脚在走。
而且还能跟上大部队的节奏,走得并不慢呢。
教官没想到自己颇为信任的门面竟然是个身体不协调,差点气晕过去,怒吼道:“换过来,换过来!换!抬右臂出左腿!!”
一边怒吼一边还原地摆臂出腿给她看。
魏嫌的脸一瞬间涨红得几乎滴下血来,奋力的拧动脑神经,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肢体,行进的过程中改了一下步调,硬是给改回来了。
教官这才松了口气,可方队里其他看着她们走正步的同学还没笑够呢,还在看着她揶揄着什么,魏嫌脸上的热度完全无法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