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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鼻子也是红的。”男人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赵慈行一开始只知道艾登说了句话, 却不知道他到底说的什么。她在他怀中忘了这是在哪里, 忘了还下着雪,甚至忘了紧张。等她反应过来,她笑了出来, 心里也有些埋怨。她都闭眼了, 怎么只亲了亲鼻梁, 难不成她在他眼里长了个好看的不得了的鼻子。她差点就说出来了, 又觉得好像不太矜持。她想舔舔嘴唇, 刚要那么做, 他的嘴唇贴住了她的。那是弹指一挥间,也是天荒地老。那是蜻蜓点水, 也是无尽缠绵。那是文人笔下的缱绻情诗, 也是画家笔下的最初伊甸园。她重新闭上了眼,可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闭着眼, 当她睁开眼, 他也睁开了眼。他的嘴唇离开了, 他的气息仍然近在咫尺。
这一回,赵慈行没等艾登说话, 就抢着说道:“不许说嘴唇也是红的。”
她的声音和表情都顽皮可爱,艾登忍不住又亲了亲, 鼻尖也碰了下鼻尖。“你要乖一点。”然后他这么说,声音有些沙哑。
赵慈行差点就把这人推了出去。艾登注意着怀里姑娘的表情变化、肢体反应,琢磨着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不乖一点也行。”他皱着眉,改了口。远处的朱红大褂在他吻赵慈行之前已经回店里了。
赵慈行现在清楚手该往哪儿放了, 她生硬地环住艾登的脖子,调戏道:“艾少爷是不是没亲过姑娘?”
艾登一把揽紧了赵慈行的腰,同是戏谑的口吻,“怎么说?”
他这个模样,赵慈行慌了神,连忙转开了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问,或者说,为什么会觉得他是第一回。她自己没什么经验,不足以去判断艾登是否算有经验。她当然很喜欢那个吻,不会介意再来一次。眼下,还是算了……
“我乱说的。”赵慈行放下手臂,身体往后缩了缩,想推开一点跟男人的距离,“我头晕,雪也下大了,我想回家。”
“不是不晕么?”艾登却没马上放开她。
赵慈行心里骂了句臭小子,嘴上道:“后劲上来了。”
艾登只是温柔看着她,然后缓缓放了她,她转过身往黑福特车走。艾登马上跟了上去,帮她开了车门。她进去之前,他低头跟她说了句法语,“Je t\'aime.”发音纯正,声音磁性。
我爱你。
赵慈行抬起头,错愕地看向艾登。他的眼睛那么黑,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她第一次在里面看到了伤痕。她不知道作何回应。她不知道爱上一个人需要多久。一个月前,她根本不知道艾少爷是谁,长什么模样。艾登却笑了笑,手掌轻柔地放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雪大,快进去。乖。”
赵慈行讷讷地钻进车里,直到艾登发动了车子,她还是怔怔望着外面的冰雪世界。“你怎么会说法语?我记得你跟我说,你只会俄语和英语。”她一出口,问的竟是这个。
艾登说:“那是很长的一个故事。”
这句话听上去一点温度都没有,就像外面的冰雪世界。赵慈行想听那个很长的故事,但她今天听了太多故事了。
“你会慢慢告诉我吗?”
“只要你问。”
“我会的。”赵慈行重重地说这三个字。但不是今天。叶莲娜的故事有一个巨大的漏洞,或者说,有一个难以解释的地方,赵慈行想等自己准备好了,再去寻找那个答案。
车在北平的雪夜缓慢行驶着,道路上没什么人,车里也不是非常暖和。俩人都没再说话,却不尴尬,艾登偶尔会转头看看赵慈行,赵慈行也会看他。
过了一会儿,赵慈行突然问:“你刚才抱着我的时候在看什么?”
“瑞雪裁缝铺的一个裁缝。”
“嗯?”
“我今天去了一趟,那个裁缝铺和那个裁缝都有点古怪。”
“怎么古怪?”
艾登没答,只是问,“林姣有没有跟你说起过这个裁缝铺?”
赵慈行摇摇头,“她没有,汪宿琴倒是说过。宿琴是我们学校的钢琴老师,追思会那天,你在我画室外头见过……”
“我记得。”艾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在林姣的衣橱里发现了一些出自瑞雪的旗袍,她一个人租那么大的四合院,这一点按理说也不算奇怪,但是你说过她想当服装设计师,我觉得可能会有联系。对了,你说想帮我,这个你可以帮我,我想让你看看那些旗袍,她平时穿的多不多?反正看上去挺新的。”
赵慈行当然答应,但也给了自己的猜测,“宿琴说他们家的旗袍价格不便宜,做的也好。不过林姣平时在学校穿的还是比较朴素的。如果是时髦的款式,精细的做工、材质,我应该注意到过,但我现在想不起来。”她说着也觉出了古怪,“你这么一说,我得亲自去那裁缝铺探探。”
“别去,我已经去过了。”艾登严厉道。
赵慈行不买账,“我本来就打算答应宿琴跟她一起去做件新旗袍过年。而且你去的是哈德门大街上那家,我去我们学校附近那家,放心,我不会乱问的。我就当自己是便衣。”
“不许逞英雄。”艾登依然言辞反对。
赵慈行没做声,心里没答应。
艾登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去,提前告诉我。”
赵慈行就笑了,“好。”
“还有件事,你也可以帮我。”
赵慈行一口答应,“好,什么事?”
“把你的尺寸告诉我。”
“什么尺寸?”
“身高、体重、腰围、胸围……”
“你不要脸!”赵慈行大声打断了艾登。
“写清楚了,写在纸上。”艾登好像没听到,还嘱咐着。
“艾登,你……”
“我不看。”艾登扭了扭头,脸好像有点红,“我给那个裁缝。”
赵慈行红着脸,良久,闷声道,“我如何知道你不会看。我还不如跟你一起去。”
艾登想了想,道:“也行。正好你别自己去做了。”他拐了个弯,声音低了些,“你穿旗袍很好看。”
赵慈行望向窗外,小声说了谢谢。但心里还是打定主意要跟汪宿琴一起去学校附近那家探探究竟。她又转回头,问了别的,“海/洛/因那条线有什么消息吗?”
“暂时没有。”艾登说完接着道,“但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我去林姣的四合院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个人在那附近鬼鬼祟祟,猜猜是谁?”
“记者?”赵慈行一边想一边猜着,“那个秋游子?”
“再猜秋游子是谁?”
赵慈行却想不到。外面雪似乎小了一点,就快到他们学校了。她灵机一动,秋,游子,那不是曦明么?“梁曦明?秋游子是梁曦明?”赵慈行高声问道。
艾登笑着看了赵慈行一眼,“怎么这么惊讶?”
赵慈行当然惊讶。梁曦明根本不会写文章,所以汪宿琴才喜欢在曦明面前卖弄自己那点学识。不过说曦明不会写文章还是过分了点,他确实不善文章。难怪那秋游子写的东西都有点不伦不类。难怪最近她都没怎么见着曦明,她还以为是学期临近结束,他太忙了。这么一想,赵慈行心里暖暖的,原来曦明也没有放弃寻找真凶。“曦明是个正直勇敢的人。”虽然有时候表现得畏手畏脚,好像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艾登嗯了一声。
赵慈行听着觉得怪怪的,像是吃醋了呢。
“你怎么了?”
“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说什么?”
赵慈行便直接说:“我不喜欢曦明。”
“嗯。”
赵慈行觉得艾少爷又惜字如金了。
不过。
“那你喜欢谁?”艾登忽地问。
赵慈行心里一直梗着这事。她还没回答那句法语的我爱你呢。
艾登这时也停了车,就停在学校东门口,一贯那样。他朝赵慈行转过脸,赵慈行也看了过来。
她突然倾身在脸上亲了一下,说:“喜欢你。”然后慌慌张张就要去开车门。
艾登抓住她的手腕,在她唇上点了点。“我知道。”他低低地说,然后拉开了点二人的距离,“让梁先生小心一点。”
“我会的,你也要小心。”赵慈行看着艾登说。
“放心。走吧,我送你到里面。”
赵慈行摇摇头,“不用了,几步就到了,你开车回去慢点。沁东肯定还在盼你回去,太晚了他就睡了。”
艾登的手摸了摸赵慈行的脸,“那好,我有空来找你,我不想等一个礼拜再见你。”
赵慈行点点头,她本以为今日是道别,没想到今日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事,耽误了感谢在2020-01-31 23:26:29~2020-02-02 00:3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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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转眼到了阳历年的最后一天。
早晨六点, 外面天还是黑的。屋里也一片漆黑, 艾登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睁着眼望着虚无。他几乎一宿没睡,但他一会儿就得起了。他得像往常一样,赶在艾沁东、张嫣和波琳娜进入房间之前收拾好一切。张嫣和波琳娜当然是可信之人, 不然艾登不会留她们在身边, 沁东年纪尚小, 还什么都不懂, 但仍然, 艾登和叶莲娜不想把这件事直接暴露给旁人。尤其如果他们不够小心的话, 就可能被宾馆里的员工发现,再添油加醋传出去。
艾登缓缓坐了起来, 他披了件外衣, 开了灯。然后他倒了点水喝。放下水杯,他走到了卧室门边。门虚掩着, 他推开了一点缝隙, 借着客厅的光, 他看到叶莲娜还在熟睡。他轻轻关上门,回到了客厅。他打算让她再睡一会儿, 昨晚的好消息让她兴奋难眠。
这个月,他们接二连三收到了来自伦敦的电报, 目前基本确定了叶莲娜的母亲和两个哥哥就居住在伦敦。昨天的那封电报说的是,伦敦那边已经收到艾登寄去的叶莲娜的亲笔信。叶莲娜在信中没有透露自己所遭受的苦难,只是说她在父亲死后嫁给了一个年轻英俊体面的中国绅士,且有了一个孩子, 并附上了她从小到大与伊万的照片和现今与丈夫儿子的照片。那封电报还称,老夫人喜极而泣,当日就寄出了自己和两个儿子的亲笔信及照片,并催促叶莲娜一家收到信后赶紧买船票去英国与他们团聚。
叶莲娜恨不得现在就买船票,不过她也知道妥善起见还是等收到切实的证据再买船票不迟。若一切顺利,明年春天,即两三个月后,她就可以见到阔别多年的母亲和哥哥们了。
叶莲娜找到了她的归途,艾登自然为她高兴。但叶莲娜问他,到时他是否会登船,他没有回答。叶莲娜说无论他是否登船,她都理解。叶莲娜还说,可以问问赵小姐愿不愿意去欧洲生活?叶莲娜想的很简单。艾登想的没那么简单。事情得一样一样解决。
过了半个钟头,艾登拿着枕头棉被推开了卧室的门。叶莲娜迷迷糊糊醒来,问他是不是要出去了,艾登说是。叶莲娜提醒他今晚早点回来,陪沁东放炮,迎接新年。艾登答应。叶莲娜没了声,艾登以为她睡过去了。谁料她又笑着问道,“你想请赵小姐过来一起迎接新年吗?我今天反正没什么事,我可以带沁东去赵小姐的学校接赵小姐。沁东总说想去赵小姐的学校看看。”
艾登好笑地说:“你又不会开车。”
叶莲娜自信得很,“我是艾夫人,还雇不起一辆车么?”
艾登有些犹豫,他考虑的是他名义上的正牌夫人带着孩子去学校找慈行会不会对慈行的声誉不好。
叶莲娜干脆起了些,她撑着手肘道:“放心吧,我不会给你的小情人惹麻烦的。你不信我,还不信你那聪明儿子么?他很喜欢赵小姐,或者赵姐姐,随便。”
艾登想起沁东总是赵小姐和赵姐姐的乱叫,目光柔和起来,便道: “你跟沁东都多穿点,外面雪还没化,很冷。你见到她,跟她说……”
“你很想她?”叶莲娜坏笑着接道。
虽是事实,但这话还是自己说比较好。艾登想着,说,“不许自己发挥,就告诉她,她不想来也不要紧,我明天去找她。”
“你可管不了我说什么……我会告诉她,你想她想的睡不着觉……”
艾登没理叶莲娜这个,只是嘱咐少让沁东吃零嘴,就走出了卧室。他离开宾馆之前去了一趟沁东的房间,他正在张嫣的指导帮助下穿衣服。艾沁东穿好衣服,跟艾登念叨了半天晚上要一起放炮……
*
马尔科-莫里森一点也不喜欢北平的冬天。真他妈的冷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生意不好做。瘾君子需要货自然不分季节,但他妈的多数瘾君子都是穷光蛋,钱都用来爽了,哪里还有钱给自己买件厚衣裳或是住进温暖的屋子里又或是填饱肚子。于是每每一到冬天,马尔科就会死一批老客户,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因着天冷,有时候他们的尸体得好几天才会被发现,北平的警察们则会拖拖拉拉的来处理那些臭虫。这一点,马尔科倒是跟他憎恨的北平警察们一样,他瞧不起他的穷客户。虽然马尔科自己也是瘾君子,但他认为自己是有节制且有资格享受的,他可没有饿着自己和冻着自己,相反,他还把这当作谋生的工具。那是那些穷光蛋们能比的么。
这个早晨,马尔科刚刚睡下。他才经历了一整夜的花天酒地和飘飘欲仙。那个该死的不知道东欧哪个国家的妓/女也才被他赶出去。此刻,他在温暖的发臭的被窝里品味着酒精、毒品和性的余韵,丝毫没有感知到危险的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