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音乐还在响,不算吵,言卿就没关,手上忙碌着,脑袋里塞的全是霍云深的种种。
在各种声音的混杂里,她一点也没注意到,洗手间的门无声动了。
有一只粗糙的男人的手,将门推开能通过的缝隙,贴着墙溜到了门口。
房门和屋里有着角度偏差,如果不是特意过来看,正常待在里面,是见不到门厅情景的。
男人嗅着女孩子特有的甜香,兴奋地屏息蹲下身,在房门里侧,加固了三种不同款式的强力顶门器。
做好一切准备,男人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缓步朝香味的来源靠过去,躲在墙角边,露出一只眼睛,打量着相隔不足五米的人。
她背对他坐着,脱了外衣,只穿着轻薄的连衣裙,能隐约看到形状美好的蝴蝶骨,长头发扎成高马尾,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比舞台上近了太多,也美了太多。
男人咽了口唾沫,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湿毛巾,手在发抖。
言卿正在梳妆台前补眼妆,小刷子来回扫动时,她余光随意掠过大镜子的边缘,心脏猝然抽了一下,恐惧感瞬间把她笼罩。
有个影子?!
她身上顿时一冷,以前看过的恐怖片画面相继涌上来,吓得慌忙摸过手机。
在她低头解锁的一个刹那里,房间里的顶灯突然熄灭,整个房间断了电,已经是晚上十点,夜幕正浓,一下子失去光源,什么都看不见。
言卿惊叫一声,急忙站起身,只觉得一道热腾腾的躯体在黑暗里迅速向她扑来,湿润毛巾挨在她的脸边。
她在这一刻反应极快,拼命阻挡,一把挥开可能会把她致晕的东西。
言卿死死抓着手机,胡乱捞起瓶瓶罐罐,拼尽全力砸过去,在对方猝不及防的短暂空档里,她躲着模糊人影,踉跄往门口跑,嗓子变了调的大喊:“救命!我房间里有人!”
不是什么鬼!是活生生的人!
她一把抓住把手,用力按下,却纹丝不动,门厅离窗远,漆黑尤甚,她一时找不到是什么挡了门,害怕得用力拍打门板求救,祈求有人能听到。
大半层楼都住着《巅峰少女》的人,大家已经去楼下餐厅集合,除了她,没人在!
背后的身影再次追过来,嘶哑的嗓子说:“卿宝,你别躲,我不会害你,我喜欢你啊。”
言卿犹如被冰水浇头,冷得发颤。
这个声音……
是电话里那个不停骚扰她的私生饭!
她想起欧阳说的“潜入家里”,想起欧阳刚才无意中那一句“屋里隐约有动静”,她全身毛骨悚然,弥天的惊惧要把她逼疯。
这个人是做好了准备,不知从什么渠道知晓她房间号,弄到房卡,趁她不在藏进来,顶住门,断了电,她怎么可能逃出去!
言卿的眼泪不受控制涌出来,强迫自己冷静,她转身用后背贴着门,冰块似的手指去按手机,颤声说:“你是在犯法知不知道!我报警你就完了!你趁现在收手出去,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男人逼近,短粗的手指去摸她的脸,呼吸粗重:“卿宝,我喜欢你还有错吗?为你犯罪是我的荣耀啊!你在屏幕上那么好看,我当然想摸摸你的真人,等你太红了,我更找不到机会靠近你,我是你最忠实的粉丝,每天晚上没有你,我都不能睡觉——”
他粗暴去搂她:“我没想伤害你,拿毛巾,是想让你安静点,让我好好看看我的老婆——”
言卿舌头咬破,狂颤的指尖在背后解锁手机,发出“叮”的一声。
男人听到,蓦的狂躁起来去抢夺,言卿争分夺秒戳开号码簿,拼命按住数字1,电话成功拨出去,半声都没响完就被接起。
霍云深的声音传来:“老婆。”
男人要去挂,鼻子涌起急促的喘,霍云深骤然厉声,随即响起有什么落地的刺耳噪音和他狂奔的脚步:“在哪!”
言卿仿佛抓到归属,一下子泪如雨下:“房——”
不等说完,男人成功抢下手机扔开摔碎,怒道:“你不接我电话,却接别人的!我叫你老婆你厌恶,别人叫就可以!你知不知道怎么做偶像!偶像必须公平!没有隐私!你是归每个粉丝所有的,当然包括我!我比谁都喜欢你!”
言卿升腾起希望,她知道霍云深会来,她咬着牙关踹开男人的腿,逃回房间里捡起一切能用的重物去砸他。
霍云深的神经撕扯到极限,最快速度赶到言卿的房门外,得到消息的酒店经理也从楼下诚惶诚恐上来,拿主卡去刷,房门闪着开锁的绿灯,但推不动:“完了,里面弄了顶门器!”
一门之隔,女孩子惊叫呼救的声音清晰入耳。
霍云深的眼眶绷出血色,一双手上的青筋狰狞凸起,他狠狠踹向门板,门却异常牢固,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撼动。
“卿卿!”
他嘶声吼着她的名字。
言卿却发不出应答。
酒店经理面无人色:“我们开不了门,报警了需要十五分钟左右才能到,请的工人也要等!可里面的情况……”
霍云深眸底狂涌着赤红:“有没有绳子!”
“绳子……”经理被他吓懵了,颤巍巍问,“要绳子有什么用?”
霍云深口中溢出铁腥气:“从十七楼的窗口下去!”
酒店没有露台,平层之间的窗户相隔比较远,中间没有任何能够借力的存在。
但如果从楼上顺下,是可以快速抵达言卿房间窗口的,因为是冬天,窗子已从里面上锁,需要悬空砸碎玻璃,理论上就能入内,这是目前能想到的,快于警察和工人的唯一办法。
经理冒了汗。
这可是十七层!
他们没有专业工具,平常雇个擦玻璃的,做好防护都战战兢兢,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实现?!
霍云深怒喝:“快点!”
经理疯了,甚至怀疑再不配合,他会被就地弄死,他知道这位身份不简单,绝不是他能招惹的人物,可搏命的事,一旦出了问题就是死!
他慑于霍云深迸发出的凶暴,跺脚打电话:“十楼有家户外用品店还没关,买最结实的登山绳上来!马上!要出事了!”
霍云深一拳撞在门上,嗓子破碎:“等我!”
五分钟不到,十七楼的房间窗口大开,寒风肆意涌入,霍云深把绳子一端扣死在房内的罗马柱上,另一端拴在腰间,抓起一起买来的登山镐,毫不犹豫跃上窗台。
屋子里的人无不惊恐,但在那种带着血腥气的视线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更不敢上前替代。
任何事,都不会比自己的命重要啊。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身份斐然,怎么会疯成这样!
霍云深一秒都不多等,紧抓着绳索,把身体置于窗户之外。
深夜冷风肆意贯穿他的身体,他果断下沉,蹬住平整的外墙,把所有重量悬在半空,一步一步向下。
他鞋底即将触到十六层窗户的上沿,脚却一滑,绳索猛地震颤。
满屋子惊叫声撕心裂肺。
霍云深一把稳住,手心在绳子上磨出血迹,他丝毫不停,在夜风中踩上十六层的窗台,攥住外部把手。
他所有极力维持的冷静,在目睹窗内情景的一刻,尽数炸裂。
房间里一片狼藉,毁得不成样子,言卿用尽了所有办法,终究被男人控制住,他正掐着她的咽喉,把她摁在床上。
她眼睛哭肿,绝望地望着窗口。
霍云深的理智在这一刻被摧毁殆尽,他扬起镐头,疯狂砸向玻璃,一下一下像是没有意识的机器,逼出骇人的力量,要把所见一切捣碎。
玻璃经不住持续的猛攻,很快出现裂纹,巨响着应声碎裂,洒了霍云深满身。
他毫无所觉,周边影响通行的缺口,他直接用手掰开,血淋淋跳进屋内,扯开绳索。
前后不过十几秒钟,床边的男人已经吓呆,他松开言卿,跌撞起来想往外跑,一只扎着碎玻璃的手索命般伸上来,揪住他的头发向后一拽,五指携着刺骨的冰冷,死死扼住他颤抖的喉管。
第38章
房间里没有光,黑漆漆的夜色浓稠如墨,唯有洞开的窗口透入了少许灯火,映亮霍云深冷戾癫狂的眉目。
他眼里缠满血丝,视野都染了红。
卿卿被掐着脖子摁倒的情景,和当初霍临川欺负她的画面如出一辙,重叠在一起。
那时他能毁掉霍临川。
现在一样能,甚至毁了也不够,伤害卿卿的人,都该碾成灰推入地狱!
男人被钳在霍云深手中,被他扎在掌心里的玻璃碎片割裂皮肤,温热的血涌出来,男人又疼又恐惧,发出惨叫。
霍云深拧着男人的咽喉,把他摔到地板上,鞋底跺上小腹。
他整个人浸在黑暗里,骨节嶙峋的拳头一下一下凶狠击打在对方要害。
凌乱屋子里,除了呼啸的冷风,全是肉身和骨头相撞的可怖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言卿躺在床上,血液凝固住,浑身发僵动不了,她脸上都是泪,眼睛红肿得厉害,看不清正在肆意屠戮的那个人。
脑中像引爆了炸药,轰响着蹂躏她的神经。
最无助的时刻,她等到了霍云深,他不顾一切破窗而入的样子,锋利的刀一样割着她的意识。
“云深……”言卿恍惚地喃喃,“云深。”
男人的叫喊逐渐微弱,只剩下霍云深愈发狠烈的发泄,每一下都能叫人骨断筋裂。
偌大房间笼罩在死气里,言卿的身体有种本能在驱动,强迫自己撑起来,脚软地跌到地上。
霍云深的背影终于清晰闯入她的视野。
决绝狂暴的,燃烧着自己的命运,也要将人置于死地。
言卿哭着喊:“云深!”
霍云深堵塞的耳中嗡的一震。
“云深!别打了!”她朝他扑过去,扯住他的衣摆,“已经够了!”
霍云深攥死的拳头停滞,微微张开,里面的玻璃和血混杂着,有暗红液体在指缝里溢出。
外面似乎来了很多人,在急促敲门,许久得不到回应,接着传来器械移动的声音,准备将门破坏闯进来。
闯进来……会看到此时此刻的场面。
言卿的连衣裙本就单薄,这时被风吹透,更是冷得直颤,她抓紧霍云深的手臂,洪水般陌生又熟悉的情绪喷涌上来,她靠着他哑声喊:“快停下,我一直在躲,他没能把我怎么样,我冷……云深,我冷!”
霍云深冲到头顶的狂躁血液,在她一声声轻唤里艰难地平复。
他生硬地转过头,看向她。
昏暗中,女孩子狼狈可怜的蜷成一团,眼里都是惊惧。
卿卿在这里……
她喊他云深。
霍云深猩红的眸子凝视她,本能地去抱。
言卿却因为他错开身,目光正好对上了那个男人昏死过去的脸,不久前被他逼迫的绝望感回到脑海,她肩膀不禁缩了一下,生理性眼泪又流出来。
霍云深的指尖刚刚才碰到她。
她一缩,像把他心脏捅穿。
霍云深怔怔看她,又低下头,望着自己脏污的双手,血,汗,还有尘土和玻璃渣,混得不堪入目。
卿卿怕他了。
苏黎在当面说那些话的时候,卿卿护着他,很可能是因为没有真的相信,后来她也说,“不接受离间”。
她以为听闻到的那些传言,他的疯病,全是假的,是别人故意离间。
现在她亲眼见到了……
他理智全无,差点在她眼前杀人的过程。
卿卿叫他云深,是不是找回了一点印象,可印象……就是现在,他手染鲜血,狂暴成疯子的状态么。
霍云深缓缓放下手臂,把玻璃往伤口里按,用剧痛忍住心里的空。
他脱下外衣把言卿裹住,又扯过被子缠在她身上,汗湿的眼睫压低,一个字也没有说。
外面的器械运作,更多耳熟的人声响起,言卿听到团队里的成员们,还有闵敬急切的大喊。
闵敬来了,那说明霍氏的人在,云深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即便这样,言卿还是在门被撞开前,匆忙抹了把血,乱七八糟涂在自己脸上,又去蹭霍云深的嘴角。
没有……殴打。
霍云深是保护她!正当防卫!他也受伤了!
几秒种后,门被强行破坏,走廊明亮的光照进来,晃得言卿睁不开眼,霍云深踉跄起身,用身体把她挡住,直面闯进来的各方人马。
言卿仰头望着霍云深逆光的背影,从心底搅出不知名的疼痛,催着她恨不能大哭一场。
她开始头疼,思维混沌,迷蒙中看到霍云深少年时候的模样,穿着跟云卿照片里同样的蓝白校服,挥着棍子不要命地打架,也是这样溢着血,狠得瘆人。
人人把他当厉鬼,可她从来不怕……
言卿被好几双女孩子的手扶起来,很多声音在对她提问题,她晕得张不开口,勉强维持清明,给出一切于霍云深有利的答案,折腾了许久,她被安澜和欧阳左右搀着,带到一个安静温暖的房中。
时间已过了零点,酒店里的喧嚣也逐渐告一段落。
欧阳平常大大咧咧的,此刻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明明知道私生可怕,还听见了屋里动静,居然没重视,害你受这么大惊吓,我一头撞死都谢不了罪!”
安澜同样自责得一脸惨白:“怪我,言言来找我说了,我没当回事,连手机卡都忘了给她换,如果真出了事……”
她记起开门后见到的霍总,稍一回想他当时的神情,就一身冷汗。
安澜摸摸言卿冰凉的脸,挣扎少许,还是压低声说:“言言,我想什么就说什么,你别介意,私生肯定是应该千刀万剐的,可我觉得霍总……也有点可怕,你们关系不浅我知道,但如果要发展感情的话,最好再慎重考虑一下。”
十七楼的高度,敢系一根绳子搏命,正常人谁能做得出来。
她见过的恩爱情侣无数,也不会有谁会为对方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