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然还是很会讨长辈欢心的,几句话就把夏芸柒哄得心花怒放的。
夏芸柒跟他聊了一会儿,说:“安宜在楼上,你去找她吧。”
“好的,阿姨。”
慕景然点头,接着就去了二楼。
来到安宜的房间门口,慕景然犹豫片刻,敲了敲门。
“谁啊?进来吧。”
听见安宜的声音,慕景然缓缓推开了门。
安宜没想到是他,见他进来,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你来干嘛?”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探望一下你都不行了?”
慕景然拉过来一把椅子,痞痞地笑着看她。
“不是说你被你爸给揍了吗?伤这么快就好了?”
“………”慕景然一瞬间缄默,有些不爽地咬牙反问:“谁告诉你的?”
安宜不说话了,起身从床上站起来,然后准备出去。
她可不想和慕景然孤男寡女地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慕景然见她出去,连忙上前扶住她。
然而,他的手一握上安宜的胳膊,就被她很激动地给甩开了。
慕景然皱眉,眼底闪过一抹戾气。
他和安宜的关系当真已经差到这一步了吗?
快到晚饭时间,夏芸柒吩咐厨房做了丰盛的饭菜,让慕景然留下来吃。
慕景然已经没心情了,找了个借口委婉拒绝,接着就离开了。
他走后,夏芸柒不由奇怪地问安宜,“你和景然是不是闹什么不愉快了?”
“我跟他关系早就不好了,妈,你以后少叫他来。”
“景然挺好的啊………”夏芸柒的语气里有耐人琢磨的味道,安宜听到后,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她沉默地打量了一番她妈妈的神情,不由怀疑,她不是想把她和慕景然撮合在一起吧?
…………
周一,安宜正常来到学校上课,她的脚基本上没事了,走路也不会觉得疼。
待在家的这几天,安宜其实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把在医院碰到宁叔叔的事情告诉宁星河,因为她有种直觉,宁叔叔可能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很有可能没告诉宁星河。
但她又怕这是自己的单方面揣测,回头成了多管闲事。
纠结了一整天,到下午放学的时候,安宜忍不住问宁星河,“宁叔叔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宁星河薄唇动了动,还是诚实说道:“在一家饭店当服务员。”
“呃………”
安宜一瞬间缄默了,觉得很愧疚。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我爸了?”
“那个……我………”
安宜吞吞吐吐半天,还是实话实说了,“就是春游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妈不放心,带我去医院检查,结果我在医院大厅碰见了宁叔叔,我看见他好像拿了很多药,所以就想问问你他是不是生病了。”
尽管安宜这话表达得很委婉,但宁星河也完全听明白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宁星河眉头紧蹙,“等我回家就问问他。”
“好,那你要跟宁叔叔好好说,别着急。”
“嗯,我知道了。”
宁星河回到家以后,发现他爸竟然回来了,平常这个时候,他都在饭店里忙的。
“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宁星河稀松平常地问了一句,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宁司海假装叹了口气,“同事突然跟我换班,我没好意思拒绝人家,就回来了。”
“是吗?”宁星河打量着他,而后问:“你最近总是回来得很晚,饭店有那么忙吗?”
“当然忙了,人家可是大饭店。”
在宁司海这句话的话音落下之时,宁星河紧接着就问:“你确定没瞒我什么事?”
宁司海整个人一怔,看到宁星河笔直地凝视着他,知道安宜肯定是把在医院遇到他的事情告诉他了。
“生病住院的人不是我,是你爷爷。”宁司海静默了半晌说,继而又说道:“我之所以没告诉你,一是经济压力太大,会怕影响你的学习,二是你跟你爷爷的关系本来就不好,说了反而让你为难。”
宁星河为什么会跟自己的亲生爷爷关系不好呢?起因是在他妈妈身上。
宁星河的爷爷好赌,年轻时把家里输个精光,后来又开始拖累下一代了,管不住自己的好赌成性,去借了高利贷,就想让自己翻身。
结果整整三十万贷款被他爷爷输进去不说,还间接把他妈妈的命给搭了进去。
因为追债的人堵到家里根本没钱还,那些人一个个都是霸王,不还钱就每天来骚扰,甚至还去到他妈妈的店里。
那些人本来是想吓唬吓唬宁星河妈妈,逼他们想办法还钱,结果其中一个人却不小心失手,手里的锤子挥过去,砸到了他妈妈的脑袋上,把他妈妈给砸死了。
那一年宁星河才七岁,正是刚刚懂事的年纪,对于“死亡”这个词,还没有具体的概念,他只是疯了似的想让自己的妈妈回来,心里始终抱着希望,以为她总有一天还能回来,但随着年龄逐渐增长,他终于明白,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了。
宁星河每次想到这些事情,就对他的爷爷恨之入骨。
过年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去给他拜年,甚至连平时,他也总是躲着不见他,因为这个人犯下的滔天罪行,哪怕用他的命来换,都无法弥补。
“为什么还要管他?”宁星河冷冷地看着他父亲,咬着牙开口质问。
宁司海就知道他一定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才一直瞒着他,不敢让他知道。
“他就算犯了再大的错,那也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不能看着他去死啊………”
“你这是愚孝。”
“你爷爷他反正已经是绝症了,也活不了多久,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我凭什么不跟他计较?如果不是他借高利贷招惹了那些人,我妈会离开我吗?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有多想我妈你知道吗?”
宁星河的情绪突然一下崩溃,失声大吼。
宁司海怔在那儿,眼眶逐渐变红。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妈妈的突然离世给宁星河的性格造成了很大影响,因为小时候的他明明很活泼,有什么话都会跟他们说,不会像现在这样,全憋在心里。
所以见他突然情绪爆发,宁司海就明白,他一定是隐忍了很久了。
“你有想过我妈吗?你这样做,难道不会产生一丝对她的愧疚吗?”
宁星河突然又放低了声音,轻飘飘地问。
宁司海垂下头,苦涩哽在喉咙里,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想怎么做都是你自己的选择,随便你。”
扔下这句话,宁星河就从家里跑了出去。
宁司海想叫住他都来不及,因为他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宁星河跑出去很远,进到一家超市,买了一扎啤酒,然后拎着坐到了路边。
这条马路很安静,鲜少会有人经过。
宁星河拉开一瓶啤酒,仰头看着天空,“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母亲的死亡,向来都是他心底不可触摸的一道伤疤,平日里他都尽量回避,从不敢回想,而今天,这道伤疤被血淋淋地揭开了。
宁星河一瓶又一瓶地喝,喝到肠胃绞痛,喝到想吐,也没停下来。
他一边喝酒一边讽刺地嘲笑,然而笑着笑着又无助地掩面低泣。
“妈,我好想你……”
他喃喃自语,泪水从他的指缝中一滴一滴地滑落。
深埋在心底的话,他只敢在梦里诉说,像现在这样亲口说出来,好像从未有过。
偶尔有路过的人看到宁星河时而哭又时而笑的这一幕,都会默默加快脚步,大概是觉得这人很危险。
十多瓶啤酒下肚,宁星河他是真的晕了,眼前的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不过他好像并没觉得自己醉了,拿出手机,就要给安宜打电话。
第42章
宁星河盯着手机, 很认真地看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安宜的名字。
他没有犹豫,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
安宜此时刚做完作业, 正打算玩会儿手机, 结果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她出于第一直觉, 猜测宁星河肯定是有什么事, 不然不会这么晚了,突然给她打电话。
“喂?”
接通电话以后, 安宜主动出声。
那头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让安宜的内心还挺忐忑的。
“宁星河,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
“宁星河?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
“你是不是手机放口袋里不小心拨错了啊?”
安宜一连问了好几声都没听见他的回复,真是又奇怪又担心。
“你要再不说话,那我就挂咯?”
在她说完这句之后, 电话里终于有了动静。
“安宜………”
他很少会叫她名字,冷不防听到, 安宜的心颤了一下。
“嗯,我在。”
安宜莫名紧张起来,咬着下唇,有些不知所措。
那头又传来一声温柔的询问, “你在干嘛呢?”
“我刚写完作业。”安宜回答完, 反问:“那你呢?你刚才怎么都不说话?”
她感觉到宁星河很是反常,因为刚才那样的问话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我不想说………”
他仰头看着如泼了墨一般的夜空,又轻声低喃:“我可以只听你说话吗?”
“宁星河,你怎么了?”
安宜有些担心, 想到自己跟他说了在医院碰到他爸爸的事情, 便问是不是宁叔叔出了什么事。
宁星河的大脑有些涣散,理解不了她说的话, 明明她问的是他爸爸的事情,他却说:“现在的天空都看不见星星了,以前明明有很多的……”
听他说话像自言自语,安宜一下子猜到:“宁星河,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有。”
喝醉的人从来都不愿意承认。
“我肚子好饿,想吃东西………”
突然,他又自言自语地说。
安宜这下确定他一定是喝醉了。
“你怎么能不吃东西呢?你看看周围有没有卖吃的地方?”她有些心疼地询问。
可是他却又说:“不想吃,饿着吧。”
“…………”
这孩子,跟谁赌气呢?刚才说想吃东西的人明明是他。
“你现在一个人吗?”
“不然我还能跟谁在一起?”
这句话他倒是反问得很快,
安宜先不问其他的了,直接开口:“你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不。”
“听话。”安宜无奈地哄他,尽量放柔自己的语气,“你还是不是一个孩子了?”
“我………是………”
他拖长了自己的声音说。
“那你就告诉我你在哪里呀,你跟我说了,我去接你好不好?”
“好。”
宁星河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
安宜听他在那儿描述了半天,说什么周围有树有路灯有人,完全没得到一条有用的线索。
她无奈地扶额,感觉喝醉酒的宁星河很是呆萌,终于有点儿接地气了。
“你还认识字吗?”安宜想想又问了句,当然这绝对不是在嘲讽他此刻的智商。
“我在美健便利店对过。”
听到宁星河说这个,安宜瞬间激动得要流下老母亲的泪水。
“那你就待在那儿,哪儿也别去,听到了吗?”
“你会来接我吗?”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期待,还有些可怜巴巴的感觉。
安宜的心头瞬间涌上一股罪恶感,因为她要欺骗他了。
“对,我会过去接你,所以你一定要乖乖在那里等我。”
“好,我等你。”
他摸摸自己的胳膊,冷得蜷缩成一团。
安宜挂断电话以后,就立刻给宁司海打了电话,因为现在能去接宁星河的人只有他了。
宁司海接到安宜的电话还很意外,他正在附近到处找宁星河,可是都找不到,给他打电话也一直是在通话中。
安宜快速地把情况告诉了宁司海一遍,然后跟他说了宁星河现在所在的位置,让他快点去接。
毕竟一个喝醉酒的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一个人在街上多危险。
那个地方离宁司海现在所在的位置不算太远,他跟安宜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快速地赶了过去。
当他来到那儿,远远的就看见街边坐了个人,正双手环臂,耷拉着脑袋,一副像被人抛弃了的样子。
宁司海觉得鼻子很酸,他这辈子活得可真是失败啊!对不起自己的老婆,更对不起儿子………
“走,我们回家了。”
来到宁星河身旁,宁司海小心地扯了下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