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晋级手札(清)——抱鲤
时间:2020-03-22 08:57:24

  秀珠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奴才被狗追了。”
  “……”
  秀珠从小就怕狗。“既然回来了,那便扶好你家主子,我领你们过去。”
  “王爷可否等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晨音对秀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走远一些。秀珠不太情愿,但晨音面色太过严肃,她也不敢造次,嘟着嘴走出一段距离,实则耳朵一直支棱着,偷听晨音与福全讲话。“王爷,这些年一直是你在暗地里庇佑我的铺子?”
  福全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最初是我在关照你,但后来我常驻军中,便把此事拜托给了五弟常宁。”
  恭亲王常宁。晨音隐约猜到恭亲王一定要让她来赴宴是为哪般了。恭亲王知道福全对她的心思,所以特地做了个破洞百出的局,想撮合福全与她。难怪那领路丫鬟一见到福全就跑了,原来是‘故意巧遇’的目的达到,而非做贼心虚。“多谢王爷细心照拂。”
  晨音慎重的行了一礼,“只是王爷于晨音亦兄亦友,晨音从不敢存半分妄念。”
  福全轻笑一声,敛住眸底的晦暗,“格格错了,心存妄念的是我。我不过一介鳏夫,而格格年华正盛。”
  顿了片刻,他拱手还礼,虽外貌形容不如以往儒雅斯文,但举手投足间自有翩然,“若不是我,格格今日也不会受此牵连,福全惭愧。这是军中的药膏,味道有些冲鼻,但效果极好,你睡前涂在腿上,明日起来便不会疼了。”
  回府的马车上,晨音一直面带冷肃,秀珠不敢看她,缩着脖子装鹌鹑。“秀珠,关于裕亲王,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秀珠为人实诚,藏不住事。晨音不过多冷了会子脸,她便招架不住忐忑起来。她的反应,让晨音越发怀疑。福全口口声声说三年前曾对她表明心迹,可她作为正主,却毫不知情。“格格……”
  秀珠哭丧着脸,福晋她得罪不起,格格她也得罪不起,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不愿意说?我可不敢用有二心的丫鬟,回府以后,你便收拾东西回盛京去吧。”
  “格格,不要不要。”
  秀珠惨兮兮的摇头,“奴才说就是了。格格你十三岁生辰那日,裕亲王托二少爷把怀璧送来,你正巧带了几位小姐去院子里玩耍,是奴才接的,当时福晋也在。奴才本想把怀璧和小草一起挂在廊下,不曾想怀璧突然对着奴才念起诗来。奴才没读过书,不知其意。但福晋却变了脸色,厉声敲打奴才不许对格格吐口半个字。然后,福晋便把怀璧带走了,过了几日由鸣翠送回来时,怀璧已不会念那首诗了。”
  鸣翠就是晨音对福全说起,会养鸟的那个丫鬟。原来是这样——晨音估计,鸣翠不仅会养鸟,更会训鸟,只是碍于钮钴禄氏的吩咐,一直藏拙罢了。“那你可还记得怀璧当日念的什么诗?”
  秀珠迷茫的摇头,但又怕晨音生气,努力回想了小半天,“怀璧背得磕磕绊绊的,奴才也没听全,好像是东门西门、缟衣、还有个什么荼。”
  晨音微微抿唇,目光落在落在袖子的纹路上,沉思片刻,缓声开口。“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秀珠脸皱成一团,“奴才听不懂,也没怎么记住,不确定是不是这个,但格格你念得比怀璧好听多了!”
  “……”
  晨音淡淡睨了她一眼,“你以为现在拍拍马屁我就会放过你?回去再和你算账。”
  虽然秀珠说自己记不清楚,但晨音估计,八成就是这则《诗经.出其东门》了。这则诗讲一位男子面对众多美丽女子,却只生出‘匪我思存、匪我思且’的感慨,是男子对女子忠贞专一的誓言,譬如“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晨音敛目,这倒与福全府上的情况类似。福全成婚多年却无子嗣,宫中几位正主每年不知赏多少美貌女子进王府。她额娘钮钴禄氏年轻时也读过书,何尝会不知道这则诗的意思。彼时为人尖刻的裕亲王福晋西鲁克氏还在世,侧福晋与诸位庶福晋也极为凶悍,府上整日闹腾不休。就算福全对她再好,钮钴禄氏这个做额娘的也舍不得让亲生女儿往火坑里跳,所以这才让秀珠瞒着她吧。福全没有接到她的回信,便默认她是拒绝了,伤怀之下避走军中。晨音心中轻叹一声,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准……但是有一点晨音没想明白,自康熙十年,她回盛京守孝后,与福全接触的次数便少了许多。就算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福全是何时喜欢上她的,还在她十三岁生辰时表明心迹。晨音若无其事的回到府中,对福全一事只字未提,也严令秀珠不准提及此事。秀珠正巴不得呢,忙不迭的答应了。不过,晨音虽然不提,但每次见到怀璧,还是有些感慨。连带着,最近不怎么爱出门了。整日在家看若忞留下的书打发时间,日头一晃,到了九九重阳。前阵子刚封了继后,太皇太后为了给继后做面子,特地下旨,请各府的夫人贵女入宫共度佳节。重阳宴会在秀美如画的御花园里举行的,下旨赐宴的太皇太后并未出席,倒是素日里喜好清净的太后来凑了个热闹。继后青梧领着众人向太后行礼,之后便是宴乐,听戏,赏花,待玩得差不多了,青梧提议去堆秀山那边的亭子登高远望祈福。众人围着太后与继后登高,晨音与述清不知不觉落在了后面,只见述清四下张望了几眼,悄声道,“我听我额娘说,今日这场重阳宴,是让太后与皇后在选秀前事先掌掌眼,到时候心里也好有个数。”
  晨音笑了,“难怪方才你一个劲儿的把我往边缘拉,行啊,这几年学机灵不少。”
  两人相交六七年,情同姐妹,十分清楚彼此都没有入宫的念头。“那是。你知道的,我是汉军旗出生,阿玛这几年又得皇上器重,说声重臣也不为过。如今宫里已有一个家世显赫的汉军旗李贵人,皇上他们肯定不会再把我选入宫。倒是你……”
  述清隐约听她额娘说过,以晨音的家世容貌,八成是要当妃当嫔的。“放心吧,我也不会入宫。”
  皇帝那日在恭亲王府说过的话,言犹在耳。两声低声絮叨着,没留神身后何时多出一人。“晨音格格,许久不见。”
  莲千冲晨音微微一笑,“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晨音对述清简单讲了莲千的身份,便跟着莲千去往一侧的小径上。“我听闻姑姑如今在保成阿哥身边做事,今日怎么过……”
  晨音话还未说完,莲千已经‘啪’的一声,跪倒地上。“姑姑,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晨音赶紧蹲下去扶她。莲千目中含泪,“格格别管奴才,奴才就算是跪死在这里,也无颜去见仁孝皇后,是奴才对不住她。”
  晨音面色一凛,“姑姑这话是何意?莫不是两位阿哥出事了?”
  “出事?这些年两位阿哥虽养在皇上跟前,可那日不出点事。”
  莲千嗤笑一声,“不知格格可还记得堆云糕?”
  “记得,是如今皇后的宫里人做的。”
  晨音眸色转暗,“这与仁孝皇后及两位阿哥有什么关系?”
  莲千目色愤愤,“怎么会没关系,就是堆云糕害得仁孝皇后难产而亡,害得承祜阿哥险些早殇。”
 
 
第28章 
  “姑姑慎言!”
  晨音气息微窒,飞快打量四周。这话若是被人听了去,且不论莲千所说是否属实,单乱传宫廷秘辛这一桩,莲千也没好果子吃。“格格不信奴才?还是不敢信奴才?枉自娘娘在世时对你诸般关照,你如今却躲躲闪闪,连句真话都不敢听,果真是人走茶凉!罢了,今日就不该来找你!”
  莲千讥诮一笑,猛地站起身来,拂袖离去。晨音指尖微动,开口唤住她,“姑姑如此试探于我,真的甘心一走了之?”
  莲千素来谨慎,岂会随口说出宫廷秘辛,又贸然使这般大的气性。莲千脚步顿在原处,却并未转身。晨音也不和她绕弯子,主动走上前去,“姑姑有话快些说吧,再晚述清该找过来了。”
  莲千默默给晨音行了一礼,“多谢格格宽宥,奴才并非有意冒犯,只此事事关重大,奴才不得不谨慎行事。格格也知道,仁孝皇后当年是因为看见承祜阿哥险些丧命,一时受了刺激才会早产,血崩亡故。奴才也是近日才无意查到,承祜阿哥当时吃的粽子被人动了手脚。不仅里面的糯米被事先捣碎过,还在里面混了足量的糖汁。”
  捣碎的糯米加上腻乎乎的糖汁一起煮熟,其粘腻程度怕是比浆糊还要胜几筹。别说不懂事的孩子,就连大人也很有可能被黏住嗓子。晨音面色动容,当时她全部心思都落在了仁孝皇后身上,救回承祜后,便去了产房外面。仁孝皇后产子身死,结局与上一世一模一样。因女人生孩子相当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她以为那是仁孝皇后逃不过的命,并未细想,“姑姑方才说的堆云糕和这粽子有关?”
  “自然。彼时承祜阿哥年幼,见堆云糕蓬松绵软,一口吞食十分有趣,经常这样闹着玩。长此以往,阿哥吃东西时也不如宫里其他孩子那般细致,自己大口进食是常事。但知道这事儿的,除了几位贴身照顾的宫人,再有就是送堆云糕的人。”
  莲千咬牙切齿,眸底是森森寒意,“说了这么多,格格应当明白了吧。那人把歹毒心肠裹在蓬松柔软的堆云糕里,偏老天不公,竟还让她得逞了,如今鸠占鹊巢坐在我们我们主子的位置上!还一国之母,她也配!”
  晨音眼睫微动,她明白了,可她仍不相信是青梧下的手。若真如莲千所说,此事一环扣一环。有人先故意用堆云糕引大承祜的胃口,接着又送去黏糊糊的粽子,意图来个一箭双雕。杀了承祜不算,还打着仁孝皇后及她肚子里孩子的主意。若不是碰巧她在场救了承祜,安了仁孝皇后的心,仁孝皇后母子三人当日怕是凶多吉少。就算事后追查起来,出手的人一句念着孩子喜欢吃甜糯的东西,才特地做了糖粽子,谁知承祜会那般不小心,便能把责任全推到照顾承祜的嬷嬷头上。此番手段,严丝合缝,利落干净。青梧谋略智计都不差,但以青梧的性子,绝不会做这种阴鸷狠辣的事。晨音凝神望着假山,片刻之后,整理好心绪,“姑姑你进宫多年,应当知道这后宫里借刀杀人之事累见不鲜,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实情。”
  莲千恼怒不已,“格格这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仁孝皇后之死大有蹊跷,也相信姑姑一片忠心。咱们暂且不论谁对谁错,姑姑今日找我所谓何事,我若帮得上忙,定不推辞半分。”
  晨音敢这样问,是笃信以莲千谨慎的性子,绝不会轻易出手对身为继后的青梧不利。莲千目前要做的,可能更偏向于护住两位阿哥,在这一点上,晨音义不容辞。莲千眸色转深,靠近晨音耳边悄悄嘀咕几句。然后抬起头,不错眼的注视着晨音,“此般,格格可愿意?”
  晨音与之对视,看见她眼底的决然,知道她听不进任何劝告,轻叹一声,“姑姑不悔便好。麻烦你稍候会子,我去与述清交代两句,免得她等得着急,闹出事来。”
  莲千点头,望着晨音离开的背影,眸色暗了暗。“格格走这边,小心脚下。”
  莲千领着晨音自绛雪轩附近的小路出了御花园,一路往乾清宫方向去,至景和门时,从廊柱后面突地冲出一个矮胖胖的小人儿,肉手拽着莲千的裙摆,软软的问,“姑姑,你去哪里了?我和哥哥怎么一直找不见你。”
  正是仁孝皇后的幼子保成,他似乎还记得在晨音,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惊奇道,“咦,又是你呀!”
  保成说话间,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小少年快步走了过来,脸长得与皇帝有五六分相似,但一双清亮的眸子却十足十的像仁孝皇后,是承祜。晨音低头福身。“晨音?”
  承祜牵回保成,有些狐疑的开口。他是三年前仁孝皇后离世那日见过晨音的,之后三年里宫中一片死寂,极少召贵女们入宫,两人再未见过,承祜对晨音只存了个大概印象。“回阿哥,奴才正是晨音。”
  “真的是你!”
  承祜声音蓦然欢快许多,上前扶了晨音一把,“快起来快起来,你才不是奴才,你是晨音啊,当年多谢你救了我。”
  承祜说着,恭恭敬敬的对晨音行了一个拱手礼。一旁的保成迷迷瞪瞪的,跟着哥哥有样学样,两手胡乱合在一起,歪着脑袋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声,“多谢。”
  晨音被保成的动作逗得想笑,“阿哥折煞晨音了,快起来吧!”
  承祜这才站直身子,拉过一旁的保成,“快叫晨音姑姑,你这条命也是她救的。”
  听承祜这话,便知莲千肯定给他说了当年的事,晨音不动声色的觑了莲千一眼。保成闻言,仰着头傻傻的盯着晨音,“为什么要叫姑姑?我明明记得上次皇阿玛说她想当嫂嫂啊。哎呀,皇阿玛让我不准乱说,否则就没有糕糕吃了……唔……”
  保成后知后觉的把两只胖手捂在嘴上。“……”
  上次在恭亲王府,晨音为了应付皇帝,无知无畏的拉了承祜做幌子。但如今当着承祜面儿被说出来,却一脑门子尴尬,那家正常姑娘会惦念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承祜是个体贴的孩子,见晨音面色有异,便没追问晨音。而是把保成拽去了一边,兄弟两凑在一起嘀咕了半天,承祜才一脸纠结的牵着保成回来。悄悄瞟了晨音一眼,长出一口气,像是做下某个重大决定,“咳……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如果你愿意就等我几年。”
  承祜说着,挺起胸膛,一副小大人的派头,“如今我在御书房里哈哈珠子有时候会叫我小爷,等过两年我就长成真正的爷们儿了,定骑着高头大马去你府上娶你!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咳咳咳……”
  晨音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一旁的莲千大张着嘴,也似被惊呆了。保成年纪小不知事,指着失态的晨音与莲千哈哈大笑。她们这边动静闹得太大,几乎把附近所有宫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众人见晨音是生面孔,却又与两位阿哥相处自在,越发狐疑。趁着这个档口,莲千悄悄往后移了几步,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第29章 
  一番“惊天动地”的承诺引得众人瞩目后,承祜似突然懂了什么叫害羞,红着耳朵耷拉下脑袋,看都不敢看晨音一眼,只闷声让晨音带着保成去一旁的假山玩捉迷藏。保成正是喜欢上窜下跳的年纪,听闻哥哥主动放他去假山里面玩,立马拉着晨音跑远。承祜这才抬起头,手指绞在一起,面色煞白,眸底带了几丝挣扎。突地别过脸,微不可察的朝身旁太监颔首,立时有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跟上前去。保成的游戏规则很简单,一藏一找。看他的样子,对这一片应该挺熟悉的,小手一挥,让晨音先去藏好,他来找。这假山内部凿了洞穴与通道,样式有些复杂,晨音见保成身边虽寸步不离跟着个小太监,终还是有些不放心。并没有刻意躲藏,而是随便挑了处石壁后站着。片刻功夫,便听见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晨音浅浅勾了唇角,知道八成是保成调皮,想吓自己,便佯装没听见动静。直到保成从后面扑到她腿上,笑着喊,“莲千姑姑……嗳不对,是嫂嫂,我找到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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