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是想留下来玩一日,但是又碍于身份而不好意思开口?
苏文卿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忙道:“其实我这边也还有挺多事情的需要帮忙的,如果你不着急,不如多留一日,明日和我一起回去?”
谢世安抬起头,他本能地想要保持淡定,但是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出卖了他的心情,“行,那就明日一起回去吧。”
苏文卿难得看见谢世安这种略带傻气的模样,她眉间的笑意愈深了几分,抽出谢世安手中的账本放在一旁,“账本回来看,我带你去附近转转?”
谢世安求仁得仁,心满意足地跟着苏文卿来到庄外。
苏文卿没有让家丁随行,反正有谢世安在,她也不怕会遇到什么危险,苏文卿身负民间拍花绝技,又没有什么架子,经过这几日相处后更是和谢府的家丁护院打成了一片。
根据谢府的人所言,谢世安武艺高强,不管是骑射还是各般武艺都十分出众,只不过是平日很少出手,因为她家夫君不喜欢通过动武来解决问题,说白了,就是能逼逼绝不动手。
苏文卿带着谢世安漫步在田间,有孔老夫子和陶渊明的事例在前,苏文卿对这些古代有才华的文化人一直抱有一种五谷不分、不懂农务的刻板印象,所以她为了让谢世安有一个美满的田庄体验,一路都在热情尽心地给他介绍这些田间的农作物。
“这是红薯,也就是地瓜,现在还没有长,不过长了也看不到,因为是长在土里的。”
“长着浅黄色花的那一片是棉花,成熟后每朵花都会结出一小团白棉。”
虽然谢世安不太明白为什么好好的“月下幽会”变成了“农作物展览”,但是他看见苏文卿一脸献宝般的模样,还是很给面子的认真在听。
“那边爬在架子上的是黄瓜,花谢之后就会结瓜,黄瓜生长周期短,据说下个月就能吃到。”
谢世安顺着苏文卿手指的指向看过去,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黄瓜藤,他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是说竹架那边的吗?那不是瓠瓜吗?”
苏文卿童年的田间生活大半都耗费在钓虾摸鱼上面了,对农作物的了解都是这几天恶补出来的成果,结果她恶补出来的半桶水得瑟地乱晃了没几分钟,就被一脚踹翻了,苏文卿有些懵,瓠瓜?那是啥?
谢世安不明所以,继续补刀,“黄瓜叶柄粗糙,有硬毛,而且花也是黄色的吧。”
......关公面前舞大刀失败的苏文卿心情十分复杂,她嘴巴张阖了几次,最终只能干巴巴地问道:“你还种过地啊?”
谢世安被苏文卿这个表情给逗笑了,“没,书上看来的,偶尔路过的时候也有观察。”
苏文卿:......书中自有黄金屋,她应该向文化人道歉。
谢世安手贱地扯了扯苏文卿绑在后脑勺的辫子,“这是最近流行的新发型吗,怎么像马尾巴一样?”
苏文卿没好气地打开谢世安的手,“马尾辫,方便工作的,什么最近流行,你见安京城的女眷们有人绑吗。”
谢世安“唔”了一声,发现自己没太注意别家的女眷都梳什么发型,然而夫人的话也不好不接,他搜肠刮肚出来一句,“还挺好看的。”
苏文卿摸了摸自己用来系头发的粗布,怀疑自己和谢世安对“好看”这个词的理解可能有些不太一样。
苏文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我穿这身好看吗?”
谢世安低头看了一眼苏文卿身上的圆领袍,这件圆领袍一看就是匆促间在布料店里随便拿的,做工粗糙,整体宽大,并不合身,穿在苏文卿身上显得有些拖沓,袖口长了半节,只能不伦不类得卷起,就像小孩穿错了大人的衣服一样,单论衣服着实称不上好看。
谢世安面对苏文卿期待的目光,一秒抛弃了良心,“嗯,好看,显得很英气。”
良心是什么,小别胜新婚,将夫人哄高兴了才是正经事。
苏文卿:......她总算明白了,这孩子的审美可能有问题。
谢世安不明白苏文卿的表情为什么突然就变得一言难尽了起来,他深思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自己没夸到点上面。
谢世安绞尽脑汁,“嗯......英姿飒爽,颇有前朝卫昭将军之风采。”
苏文卿:......卫昭是前朝女将军,坊间传闻,膀大腰圆,面黑如牛。
苏文卿拍了拍谢世安的肩膀,表情真诚又认真地道:“谢哥哥,我们商量一下,以后请你千万不要对我的外表做出任何好的评价,我怕我会受不了这个刺激。”
谢世安被苏文卿的这个称呼叫得晕头转向,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后面说了什么,他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本能地点了点头,“啊,嗯,好。”
苏文卿捂着脸,不明白怎么只是短短几日不见,自家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的夫君就变成了一只二哈。
哎,苏文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除了原谅他还能怎么办呢,毕竟长得帅,苏文卿拿起手中的竹杖探路道:“走吧,我带你去前面稻田边看看。”
谢世安心中有一只上天入地乱窜的兔子,折腾得他总是心痒地想让苏文卿再叫一句,但是细细分析又觉得不管是这种心情还是这个要求都有一些莫名其妙,他一边在脑海中进行着反复的验证与怀疑,一边细心地注意着苏文卿的脚下,防止她被田间的石头绊倒。
苏文卿在稻田旁的曲水边停下,她在地上找了一圈,最终捡起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她拉着谢世安,眉眼含笑又得瑟,有些像孩童之间的献宝,“看着。”
“砰——”石子丢入水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明显,许多蓝黄的荧光开始在稻田中闪现,忽明忽暗,忽高忽低,渐渐的,蓝莹莹的光从油绿的稻田中缓缓飞起,流萤成群,宛若星河,又如长灯,像是银河洒落的星光,散落在夜幕田野之间,如梦如幻。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不要问我陶渊明为什么不懂农务,“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大家自行体会一下......
第四十七章
谢世安望着漫天萤光心中悸动, “你是专门带我来看这个的吗?”
苏文卿笑面盈盈,“怎么样,好看吗?”
萤火虫幽蓝的萤光照亮了苏文卿的脸庞, 她姣好的容颜在忽明忽暗的萤光下更显柔美, 谢世安喉结明显地动了一下, 他眼中含笑,笑容温柔, “嗯。”
嗯??她为了圆他童年的遗憾, 连帮朋友撩妹的压箱底的招数都用出来了, 然后就一个嗯?苏文卿不乐意了, “嗯什么嗯, 不美吗?”
谢世安看见苏文卿气呼呼的表情笑了起来,他望着朦胧萤光下苏文卿白皙的面容, “嗯,很美。”
苏文卿“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谢世安心中一动,他将苏文卿拉入怀中, 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谢谢。”
苏文卿感受到额间的触感,心跳突然加快,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下意识地将眼帘下垂避开视线接触,脸上露出了一种仿佛第一次被表白的孩子般的慌乱。
谢世安微微一愣,不明所以, 他尝试性地又亲了亲苏文卿的额头。
苏文卿:......
她推开谢世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做实验呢?”
阶段性的受挫并没有打击到谢大公子对未知事物的学习欲望,他不懂就问,“为什么?”
苏文卿:......所以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谢大公子在感情上原来是个棒槌吗?这有什么为什么吗?
苏文卿觉得讨论这个问题有些尴尬,她故意捂嘴打了一个哈气,“太晚了,我有点困了,我们回去吧。”
谢世安看出苏文卿在转移话题,他跟上她的脚步,不肯放弃,“你好像很喜欢?”
苏文卿:......
谢世安:“为什么呢?”
苏文卿:......
苏文卿一言难尽地抬头看了一眼谢大公子跃跃欲试的表情,觉得她今天若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的话,这位谢大公子可能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没有什么为什么,”苏文卿拿着竹杖开始别扭地给谢世安上起了感情课,“亲吻额头无关情/欲,就像是父母对待子女,代表了一种温情,怜惜和宠爱,类似那种被放在心里的感觉吧。”
虽然苏文卿解释得很含糊,但是谢世安还是听懂了,代表放在心尖上,他兴致勃勃地将这点记下,心痒地想将苏文卿拉过来再亲一下,但是又怕苏文卿会觉得他太刻意,所以最终只能决定以后多多奉行。
苏文卿和谢世安慢慢悠悠地往回走,“听说我二姐与王家的婚期已经定了?”
谢世安点点头,“应该是七月中旬,就是具体的日子还没确定。”
苏文卿惊讶道,“怎么也弄得如此着急?王家最开始不是还不愿意吗?”
谢世安:“政权动荡,王家也是生怕会再出现什么变数。”
苏文卿狐疑地瞧了谢世安一眼,“我怎么觉得这其中像是有你的手笔?”
谢世安笑了起来,他摸了摸苏文卿的头,“帮王家确定一下立场,省得他们总是摇摆不定,而且也算是当时我为了防止你姨娘在你的婚事上做手脚和她做的一笔交易吧。”
苏文卿闻言微微一愣,突然觉得有一股暖流从四肢百骸蔓延至心底,怪不得婚事能如此顺利,原来不是大家都不作妖了,而是有个人默默清除了所有障碍。
谢世安察觉到苏文卿脸上一闪而过的感动之色,突然觉得有点小得意,怎么形容呢,反正比加官进爵还欢喜。
苏文卿一边走一边和谢世安天南地北地扯着犊子,两个人打打闹闹了一路,嗯......然后就迷路了。
苏文卿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庄子,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谢世安,“上知天文?”
谢世安:......
苏文卿:“下知地理?”
谢世安:......
苏文卿:“通古晓今?”
谢世安:......
苏文卿:“然后不认路?”
谢世安很冤,他以为他只需要跟着走就行,而且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苏文卿身上了,连走了哪些地方都没怎么注意看,不过根据他爹以往血淋淋的教训来看,这种时候还是不要争论是谁带的路这种事情比较好。
谢世安四处打量一圈辨认好方向后正要回头和苏文卿商量,突然听见有蛇吐信子“嘶嘶”声,声音很轻,然而在寂静的林间却尤为刺耳,谢世安心中一怵,急忙回头。
然而“小心”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谢世安就眼睁睁地看见苏文卿出手如电,手中竹竿直击蛇上七寸,身手矫健,毫无犹豫,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谢世安和苏文卿低头看着菜花蛇怂兮兮地钻入草丛后消失不见,俩人抬头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氛......
五秒之后,苏文卿当机立断抛下手中竹竿,扑进谢世安怀中,故作惊慌失措,“嘤嘤嘤,吓死我了,我好害怕。”
谢世安:......
心情十分复杂的谢世安和因为差点露馅而老实下来的苏文卿非常默契地一起选择忘记刚才的事情。
谢世安平复了一下心情,“夜深了,我担心林子深处会有蛇......”谢世安顿了顿,然后面不改色地说了下去,“不如我们还是原路返回,然后走大路?”
苏文卿乖巧点头,“嗯嗯,都听你的,走吧。”
因为一条菜花蛇的意外事件,谢世安享受了苏文卿一炷香的乖巧和温顺,许是见他没有追问的打算,苏文卿渐渐放下心来,一步一步地将头从那张临时披上的小羊羔皮后探出来。
谢世安又好气又好笑,“撂爪就忘”是特性,他家夫人今生估计都是改不了了。
“你.....”
苏文卿听了一个音,急忙把刚伸出来的头又重新缩回到羊皮后,她胆颤心惊地抬头迎接谢世安的询问,将想了一路的关于为什么一个久居内宅的名门闺秀会打蛇的借口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谢世安看出苏文卿眼中闪过的紧张和慌乱,突然觉得有些心疼,他咽下原本想要问出口的东西,将话头一转,故意道:“你刚刚是不是吓着了?”
苏文卿扯着羊皮的手一顿,咦?这个走向有点不对。
苏文卿故作柔弱,“有一点。”
谢世安沉默了一会儿,顺着话,一语双关道:“对不起,方才是我没有注意,下次不会了。”
苏文卿眼睛亮了亮,将扯了一路的羊皮扒拉下来,弄了半天谢世安没怀疑啊,所以他这一路的欲言又止是想说对不起?哎,面子薄真麻烦,害她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苏文卿一秒恢复活力,她拍了拍谢世安的背安慰道:“没事,蛇怕人,一般也不会主动攻击。”
谢世安:......他觉得自家夫人也许大概并没有真的打算好好隐瞒,她既然想了一路应该怎么解释为什么大家闺秀看到蛇能如此淡定,还能找准蛇的七寸,为什么就没有考虑‘蛇怕人,不会主动攻击’这句话也会露馅呢。
苏文卿见谢世安神色怪异,以为他还在内疚,只能用其他话题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庄子里的床有点小,要不你睡这间,我另外让人收拾......”
谢世安急忙打断道:“没事,不要紧。”
开什么玩笑,他大老远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分房睡的吗?
苏文卿想了想,觉得虽然小,但两个人挤挤也能睡,而且她好不容易睡习惯的窝,也不太想搬,“行,我让他们再拿个枕头。”
谢世安对这些小事都很随意,也就随着苏文卿去安排。
然而谢世安是随便了,可愁坏了苏文卿,她又是张罗梳洗毛巾,又是准备枕头被子,生怕委屈了这个金贵少爷。
“这儿的床有点硬,被子也没有谢府的舒服,所幸就住一晚,你将就一下。”
谢世安将忙里忙外的苏文卿搂进被窝,哭笑不得,“我在你心里是有多娇气,你都住得,没理由我会住不得啊。”
苏文卿抬头笑道:“我这不是怕委屈了你吗,毕竟谢府大公子,从小锦衣玉食,香车宝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