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白鸽”扑腾了几下翅膀。
“唉呀!停停停!”苏文卿扇了扇漫天的灰尘和羽毛,“我就是发发牢骚,没绝望,也没灰心,你不用这样给我打气。”
白鸽得意洋洋地用喙理了理翅膀下的羽毛。
苏文卿起身拍拍衣服,“行了,你是信鸽吧,脚上还挂着信就到处浪,也不怕信丢了,今天谢谢你,要不要来握个手告别?”
“和平鸽”“脑疾喙快”地啄了下苏文卿伸出来的手,扑腾着翅膀,留下两坨鸟屎和漫天羽毛向苏文卿身后飞去。
苏文卿:......
看在它鼓气的份上原谅它吧,要不能还能怎么办,抓来炖汤么?
“咕。”鸽子的叫声被打断。
苏文卿猛然回头,只见身后一位身着淡蓝色广袖锦绣便服、身形高挑俊朗的男子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站在月门旁,他那双清澈的星目中未语先含三分笑,非常容易让人渐生亲近。
而那只白鸽正十分乖巧地被他抱在怀中。
“抱歉,鸽子不懂事,唐突姑娘了。”来者充满歉意地颔了颔首,干净地声音宛如清冽的山中泉水。
苏文卿急忙摇头,“不用怪它,该是我唐突了才对,是我未经允许擅自逗它玩的。”
谢世安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信鸽足上绑着的密报以做确认,笑容温润亲和,“姑娘怎么一个人在此处,可是迷路了?”
苏文卿见此人气质温文尔雅,颇有几分谦谦公子的感觉,不太像坏人。
“算是吧,不知公子可知文家在哪边?”
谢世安摸着信鸽的白羽毛,他与苏家三小姐虽然不熟,但是也有过几面之缘,方才她回头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陌生看来不是他看错了。
谢世安神色不变,依然是那副儒雅的笑容,“北山春宴住所分为东西南北四块,文家在西边,从这里一直往西,穿过树林就能看见。”
他故意试探道:“不知姑娘找文家何事?可需要我带姑娘前往?我与文家公子素来相识,或许能够帮到姑娘。”
穿过树林??苏文卿满脑子都被这四个字给占据,丝毫没有留意谢世安之后说了什么,她不是没有看到树林,但是每次她都原路返回了,问题是哪有住所中间会留几片小树林的!作者为了方便男女主幽会也太用心良苦了吧!!
苏文卿心中流泪,表面却只能保持微笑,“多谢公子的好意。”
谢世安不留痕迹地打量着苏文卿,笑容有礼温和,“既然如此我就不耽搁姑娘了,姑娘路上小心。”
苏文卿用这几天新学到的礼仪福身道谢后,便踏着悲凉的步伐走向无数次擦肩而过的正确道路。
“那不是苏家的三小姐么?”一个身穿茶白色银丝滚边宽袍的闲散公子从一旁走来,他一头乌黑的头发随意的绑在身后,懒洋洋的眼眸顺着谢世安的目光看去。
谢世安收回若有所思的视线,将信鸽足上的密报取了下来,“没想到一向只钟情于烟花柳巷的五皇子也认识这些大家闺秀。”
萧昀丝毫不在意他的调侃笑道:“苏家是南朝五大世家之一,他们家就三个女儿,各个都是‘香饽饽’,我就是再无心皇位,这点常识也还是要知道的,何况那小丫头从小就爱围着三皇兄转,我就是想不认识也难啊。”
“那倒是可惜了。”谢世安将鸽子放了后没什么神色地淡淡道。
萧昀愣了愣,熟练地搂着谢世安的肩膀惊叹道:“不是吧,我们的谢大公子动凡心了?哎!我已经能够想象到安京城被姑娘们的眼泪淹没的场景了。”
谢世安不咸不淡地将肩膀上的手拿开,“苏家是三皇子必争的助力,但是对于三皇子来说若想获得苏家全部的助力只能选择苏家的嫡女。”
“啧,万一我那三皇兄愿为美人儿放弃天下呢?”
谢世安一边打开密报一边道:“少去茶馆听那些王孙佳人不着调的戏文,放弃权势自己都护不住谈何护家人,以三皇子如今的处境,若不能成功登上帝位,等待他的便只有身首异处。”
萧昀十分嫌弃地又“啧”了一声,“要是那些名门闺秀知道谢大公子尔雅风趣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这般理智无趣的心,不知道会有多少佳人伤心。”
“无妨,只要我还是谢家的嫡子便不愁会孤寡一生,”谢世安补刀道,“不过你就有些难说了,大多数的人都不会愿意将自家女儿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不仅没有投资的价值还有可能会引得其他皇子记恨。”
萧昀:......
为了能将谈话进行下去,萧昀选择转移话题,他看了一眼谢世安手中的纸条,“这是北方那边的密报?今上不是压下了朝中想对北方用兵的提议么,你还在关注此事?”
谢世安头也不抬道:“蛮人近两年来动作越来越频繁,南北迟早会有开战的一天,提前做好准备总比措手不及要好。”
萧昀笑了笑,“当年殿试你连中三元,你走后今上曾对我们感慨,说南朝有你,可再延续百年,当时我一边替你高兴一边觉得那老头眼瞎,如今你入朝不到四年,竟干的真像这么回事。”
谢世安听出萧昀打趣的语气下那丝微乎其微的惆怅,他收起密报,正色道:“要是论文治武功你不会逊于任何人,若南朝由你而治,又何止只能延续百年。”
萧昀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与你不一样,谢家是南朝五大世家之首,你是谢家的嫡子,即使你哪边都不靠,你也是诸位皇子讨好拉拢的对象,不管最后是哪个皇子登基,你都能位极人臣,一展抱负。”
“而我出生皇室,又因母妃是前朝公主而处境尴尬,我的身份注定与皇位无缘,你觉得我那几个皇兄谁有能够容忍一个对他们有威胁的兄弟的气量?”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谢世安没有安慰,只是意有所指道:“若遇明君才可能一展抱负,如今的我不过只是得过且过罢了。”
萧昀深深地看了谢世安一眼,他们二人自小相识,很多话不需要明说就能明白,他拍了拍谢世安的肩膀,玩笑道:“其实若不是我这些年伪装的太好,就你与我的关系,谢家肯定会是其他皇兄想要除去的首要目标。”
谢世安没有兴趣陪他在这里做无意义的设想,他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萧昀这才想起正事,“哎呀,你不说我都给忘记了,他们说想一起去看看马场,让我过来叫你,快快快,他们肯定在骂我了,我们是怎么聊起来的?对,苏家三小姐,你们怎么走一块去了?”
“我找鸽子的时候撞见的,她问文家怎么走。”
萧昀狐疑地看着谢世安,“问个路能聊这么久,这不像你一向的作风啊。”
第十章
苏文卿辞了谢世安后便一路小心谨慎地穿过树林,倒不是她对这里的治安有什么偏见,而是这本书根本就没有治安这种东西!!
原书中女主苏锦笙各种被劫被掳,但是女主之所以能被称为女主,就是因为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但凡女主有危险,总有各路好汉挺身而出。
但是她区区一介女配,还是不要做这种痴心妄想的梦了......
苏文卿一边耳听四路眼观八方,一边琢磨该怎么找到文三公子身边那个被收买的小厮。
文三公子在书中只是一个炮灰反派,炮灰不配拥有姓名,更别提这种炮灰身边的小罗罗。
但是赵姨娘办事向来周全,若要成功下迷药,她肯定会找文三身边之人,贴身小厮的可能性最大,所以只需要先弄清文三的贴身小厮有哪些,再逐一排除。
只是如此一来说不定会与文三直接接触,书中描写文三公子就用了八个字,“好色轻浮,举止佻薄”,对付这种人应该用什么办法?
美人计?
苏文卿揉揉胳膊上骤起的鸡皮疙瘩,套话是小,失节是大,色鬼可不必渣男强!!
“事情你都办妥了么?”
苏文卿脚步一顿,这个声音怎么这么像苏锦笙?
“放心,不会出差错的。”一个低沉中带着沙哑的男声紧接而至。
“嗯。”苏锦笙似在沉思。
“你在担心什么?”
“苏文卿最近的行为举止时常出人意料,就连我很多时候也看不透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此话何意?”
苏文卿循着声音的方向探了探头,只见苏锦笙和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正并肩从另一条道向这边走来,观那男子的打扮应该是一个江湖侠客。
男子特意站在苏锦笙的西边,替她挡下大部分的阳光,他低头看着她的时候,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柔情如一支箭,贯穿了苏文卿的幼小的心脏。
苏文卿抱住身旁的“柠檬树”,流下了一滴属于单生狗的眼泪。
她忍伤在脑海中搜索此人的身份,与女主有关系的江湖侠客应该不少,但是长得这么帅肯定是其中有资格拥有姓名的那个,凌潇,因被苏锦笙所救而答应要为她做三件事,后来在与苏锦笙相处的过程中“坠入爱河”。
苏文卿幽怨地咬着手指,为什么这种英雄落难需要相救的机会她遇不到?女配难道就不配拥有一个为她出生入死的骑士么?
她长叹了一口气,打算掉头离开,王子和骑士都可以慢慢找,小命没了可就找不回来了,凌潇是外男,苏锦笙私下和他见面不符合礼法,万一被他们发现她不小心撞见此事,被打晕关起来还是小事,万一苏锦笙一狠心让凌潇把她咔嚓了。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还是不要冒这种险了。
然而命运之神不允许她的子民在苦难面前退缩,她在苏文卿后退的必经之路上放下了一根枯树枝。
苏文卿一边观察着周围环境一边小心翼翼地后退......
“咔嚓——”
“什么人?!出来!”凌潇沉声喝道。
树林四周一片寂静,唯余微风卷过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苏文卿脚踩在树杈上,双手死死地抱着树干,她满脸窘迫地将头埋进树叶,苍天可鉴,她也不想爬树,这只是受到惊吓下意识的应急反应!!
“锵——”凌潇腰间的佩剑出鞘,他一步一步向苏文卿所在的这棵树走来。
苏文卿的心都快被后悔给炸了,树上树下,天差地别。
树下相见,嗨,好巧,大姐姐你也来小树林散步。
树上相见,嗨,好巧,你们也是来掏鸟窝的?
天啊!苏文卿以头抢树,她可能会被他们以疯了的理由灭口!!
就在凌潇要挥剑之际,苏锦笙拦住了他的手臂,“树林里什么都有,也许是松鼠之类的动物,不用大惊小怪,走吧。”
劫后余生的热汗从苏文卿的额头上流下,她不知道该庆幸苏锦笙眼瞎,还是应该感谢苏锦笙眼瞎,这具身体虽然娇小,但是还不到几片叶子就能完全挡住的地步,要知道她都已经想好一千种哭爹喊娘求饶的方法了。
凌潇跟着苏锦笙在树林间又走了一段,直到确定苏文卿听不见后才开口问道:“是苏文卿?”
苏锦笙双眸微垂,浓密卷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嗯。”
“就这么放任她离去?”
“我与你私下见面她并没有任何证据,她空口无凭说出去不仅不会有人相信,还会给她自己落下一个乱嚼舌根的名声,但是若我们方才戳穿了她藏身的地方,那便是给了她一个将此事闹大的机会,到时候引来旁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难收场。”
“那计划是否需要改变?”
苏锦笙摇摇头,“不用,三皇子萧延那里就拜托你了。”
凌潇不羁的脸上露出几丝疑惑,“你就不担心即使苏文卿发现中迷药的是三皇子,她也依旧会选择离开么?”
苏锦笙朱唇划过一丝冷笑,“我那个妹妹从小就喜欢和我一争高下,且不说三皇子是她的心上人,单论三皇子如今在朝中的呼声,她都不会甘心给我做这身嫁衣。”
这一边苏锦笙和凌潇边聊边原路返回,而另一边苏文卿却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对,她下不来了。
身体的记忆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记不住三个月前背的英语单词,却能记住几岁时在狼狗的追逐下突然打通任督二脉学会的爬树。
苏文卿绝望地望着离她五米有余的地面,她目测直接跳下去不是骨折就是骨折加破相。
对面山坡上,一群世家子弟正成群结队地向马场而行,不知道是谁眼尖,突然叫了一句,“欸!你们快看那边!”
大家停下脚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淡藕色云锦襦裙、相貌乖巧娇弱的姑娘正如同一只毛毛虫一般慢慢从树干自上向下蠕动,蠕动的过程中她还时不时地停下身躯向下方看上几眼。
这位长相清纯的姑娘向大家生动形象地展示了什么叫做“动若蠕虫,静若山猴。”
苏文卿在离地还有两米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身下经过不断调整获得的最佳登陆点,她缓缓松开卡在树上的双腿,一蹬,一跳,完美落地。
她提起被树枝划破下摆的裙子在地上转了三圈,如同芭蕾舞者谢幕一样向前鞠了几个躬,随后她又一人饰两角地扮演起了观众,为自己精彩绝伦的“表演”献上了喜极而泣的掌声。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对面山坡上......
“那是苏家的三小姐吧!”有人惊叹道。
“她这是在干什么?”众人很疑惑。
“也许是在掏鸟窝?”有人猜测道。
“那最后的转圈、鞠躬和鼓掌呢?”有人追问道。
“也许是掏到了鸟窝很激动?”有人不确定。
众人:......
萧昀在谢世安身旁小声咬耳朵感慨道:“巾帼不让须眉,这位苏三小姐真是一位奇女子。”
谢世安:……
此后,“苏家三小姐到底在做什么”便成了这群世家子弟去马场这一路的热议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