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太太瞧着柳念絮的模样,心里也颇为高兴,在她身侧坐了,笑道:“见娘娘容光焕发,臣妇便安心了。”
“外祖母做什么这般客气?”柳念絮浅浅一笑,“闹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只道:“君臣有别,虽乃至亲,然礼不可废。”
“娘娘且容老太太这么说话吧。”大太太先笑起来,“自打娘娘入宫后,老太太成日间惦记着,却总不肯喊您的名字,也不许我们喊,只许叫娘娘,您可别刺激她老人家。”
闻言,柳念絮轻轻笑出声,倒没说别的。
太子妃亲和,众人便渐渐放开来,三三两两说着闲话,过了一会儿,沁嫔却领着人气势汹汹走过来,满屋女眷都站起身行礼,独柳念絮安坐着,摆足了太子妃的气势。
沁嫔进屋便朝着柳念絮发难:“太子妃既然在此,我有件事还得请教您!”
“何事?”柳念絮抬眉,含笑道,“二弟的婚事乃沁嫔娘娘一手操持,怎么问到我头上了?”
沁嫔冷冷瞪着她:“为何陛下下旨,派皇后宫中的女官去背温丫头上花轿?”
派人去就算了,派女官也能忍,可偏偏派的这位女官叫韦嫣然,正是柳念絮大婚时要背她上花轿,最后被沈穆截胡的那位!
事到临头沁嫔才知道,这会儿花轿已经到温家门口,再派人过去也无用,她的儿媳妇,有兄弟有父母,却要被一个卑微的女官背上花轿!
何其可笑!
当日她算计让韦嫣然背柳念絮上花轿,结果沈穆铺下层层红绸缎,直接牵着柳念絮过去,没给人可乘之机。到了她的儿子大婚,却要承受这等羞辱!
沁嫔气到浑身发颤。
无力回天之际,沁嫔脑门充血,便气势汹汹来找柳念絮兴师问罪。
她几乎可以确定,肯定是这位太子妃搞得鬼,否则哪儿有那么巧合地事情!
“父皇下旨,与我有什么关系?”柳念絮满脸的疑惑不解,惊讶地看着沁嫔,“沁嫔娘娘这话真叫我奇怪,父皇圣心独裁的事儿,您问我做什么?”
“若不是与你有关,陛下怎么会派韦嫣然!”沁嫔怒道,“谁不知道韦嫣然当初要背你上花轿!”
沁嫔气到口不择言,“定是你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这事儿我不知道。”柳念絮神色平静,淡然无比,“太子殿下就在前院,若是沁嫔娘娘当真好奇的话,可以去前头问太子殿下是否知道,实不必柿子挑软的捏,来欺负我。”
“我是自己走上花轿的,有我的夫君可以依靠,用不着依赖旁人。”柳念絮平静无比,“所以别人由谁背上花轿,都与我无关,我也不在意。”
“沁嫔真的生气,就去问问父皇为何下这样的旨意,不比跟我发火来的强些?”
她一直坐着,不曾站起来过,身侧十几个宫人围成一圈守在她身侧,围得水泄不通。
沁嫔哪儿敢去问皇帝,若真问了,皇帝只消一句:“不是你说,此乃恩典的吗?”就可以将她按死了,说不定还要生气,继续责罚她。
沁嫔死死瞪着柳念絮,咬牙切齿道,“你竟然如此陷害我儿,我定与你不共戴天!”
柳念絮看了眼枫穗,枫穗上前一步,福身行礼:“沁嫔娘娘,陛下既然有了旨意,您便应当依旨而行,如今来质问太子妃,是对圣旨有什么意见吗?”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质问我?”沁嫔朝着枫穗怒骂。
枫穗哑然,看向柳念絮,满眼委屈。
“沁嫔说得好。”柳念絮不怒反笑,重复她的话,“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质问我?”
这话她死盯着沁嫔,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正是针对的沁嫔。
“我从不知,何时一个后宫嫔妾,也有资格与太子妃耀武扬威?”柳念絮清淡一笑,靠在椅子上看重她,“沁嫔娘娘,叫你一声娘娘,是看在二弟和二妹妹的份上,不好让他们脸上难看,可实则,您算什么东西呢?”
沁嫔怒道:“本宫是……”
“沁嫔忘了,您如今住在清怡殿,早非一宫之主。”柳念絮冷笑着扭头,“今儿是燕王的好日子,我不愿与沁嫔生出冲突来,还请沁嫔安分守己。”
会安分守己,那就不是沁嫔了。
听着一声声嘲讽,沁嫔只觉得怒火中烧,恨意充斥着心口,“好,好一个太子妃!”
柳念絮劈手砸了手中茶盏,在寂静声中,冷漠无比地看着沁嫔:“本宫好不好,自有皇后娘娘教诲,沁嫔娘娘有功夫与我生气,不如去瞧瞧燕王妃,她才是您的儿媳妇呢!”
“至于韦嫣然的事儿,我说了不知道,便是真的不知道!”柳念絮冷漠开口,“沁嫔再胡搅蛮缠,就休怪本宫不客气。”
沁嫔死死盯着她片刻,一脸恨意,甩袖而去。
她这边一走,屋内当即议论起来。
老太太也一脸地惊讶,连敬称都忘了,“念念,那位韦嫣然姑娘,今儿去背燕王妃了?”
柳念絮叹口气:“我还真不知道,皇后娘娘气愤当然沁嫔算计我,倒是提过这事儿,可我也没想到会是韦嫣然。”
想没想到的,并不要紧,反正她很高兴就是了。便是真找个无爵无职的宫女被温圆圆上花轿,也没有直接教韦嫣然过去,打脸打的响亮。
沁嫔当日陷害她不成,结果孽力回馈,全都报应回去,真是大快人心。
柳念絮勾唇一笑,几乎可以想象到,温圆圆和二皇子脸上难看的神情。经过这一遭,大约接下来的新婚夜,这对新婚夫妇也高兴不起来。
接过侍女递上来的新茶,柳念絮默默听着四周的动静,大多数都在议论这件事,一声声念叨传进耳中。
“燕王妃真被个女官背上花轿,那可丢人现眼了!”
“这日后在宫中可怎么抬得起头啊……”
“要说还是太子殿下厉害,二话不说就领着太子妃走上去,所以太子妃才有胆气跟沁嫔争吵呢,换了燕王妃,哪儿敢啊……”
“这就是报应啊,当初若沁嫔不算计太子妃,便没有今儿的事了。”
“谁说不是呢……”
“也不一定,说不定燕王殿下也有法子呢,总不能真的看着王妃丢人现眼吧,那差太子妃也太多了!”
“瞧着时辰,花轿都该回来了,若是有别的法子,沁嫔还会发这一通火吗?”
“就是这个理,再说了,燕王妃凭什么与太子妃比,人家太子妃大婚,正经在宫中拜堂摆宴,跪拜帝后天地,燕王妃只能跪拜沁嫔,帝后一个没来,她拿什么跟太子妃比?”
“靠脸皮厚呗,哪天不就是仗着厚脸皮跟太子妃比琴技吗?”
“……”
柳念絮心情舒畅,慢悠悠喝着茶,漂亮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老太太心有余悸深深叹口气,“幸而殿下心中有数,没让你真的被女官背上花轿,否则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柳家女的名声,再加上如此丢人现眼的行径,只怕闲言碎语会比现在历害一万倍,能生生将人淹没。
第97章 新郎坠马
柳念絮抬眸轻笑, 并不避着人, 扬声道:“这也是我的运道,老天保佑, 才叫我没被那起子小人算计了去。”
大太太便紧跟着奉承道:“娘娘能做娘娘, 自是有天大的福分,那些阴诡招数到您这儿, 都会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柳念絮弯唇一笑,如画的眉眼跟着染上笑意,一下子亮堂起来,恍若佛光普照。
一时之间,满屋妇人跟着疑惑, 莫非太子妃当真是天定的福分?所以无伦沁嫔如何折腾,都未曾损她分毫?太子妃出嫁前,那般卑微苦难就像是凤凰涅槃, 如今正似浴火重生的凤凰。
这普天之下,再难找出一个和她一般无二,父母皆身份高贵,自己却被人看不起, 苦难重重的女子。
神佛之类的话语, 寻常人不敢触及。众人的话题依旧绕着沁嫔和温圆圆打转, 只是不知何时, 从嘲讽变成了说, 这是沁嫔等人的报应, 天道轮回,恰如是也。
柳念絮轻轻一笑,并不阻拦。
再过一刻,燕王府便有人过来请女眷们去前院观礼,原是花轿到了。
柳念絮款款起身,笑道:“这么快?”
那侍女脸上阴晴不定,勉强道:“天色不好,未曾绕城一周。”
柳念絮诧异抬眉,含笑道:“燕王有心,若是路上落雨便麻烦了,如今也好。”
心里却生出一丝疑惑来,新婚之日花轿绕城一周本是定例,便是寻常人家,只消请得起挑夫的,便不会落了这个风俗,怎么堂堂燕王大婚,却提前回来了?
可别说天气不好的鬼话,今儿天色不好是真,可若说起下雨还差得远,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拦了他们的路。
柳念絮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台,只含笑着走出去观礼,身后许多诰命夫人则没有这般涵养,议论声四起,大都是在惊讶这件事,个个揣测着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到了前院,不用问众人便清楚了。
大红花轿落在门口,金丝银线绣出的花纹依旧闪闪发光,新娘子毫发无损站着,唯独燕王冷着张脸,和新妇一同走着。
他大红绸缎的靴子上头,沾惹了些许泥污,脏兮兮的,看的人眼睛生疼,跟这大喜的气氛颇为不符。
跟着去迎亲的许多勋贵子弟皆低眉顺眼不敢说话。
柳念絮被人引着站在女眷首位,瞧着对面的沈穆,微微弯唇一笑,纤细的手指指了指燕王,问他发生了何事。
沈穆摇头笑笑,脸上显出些许轻嗤来。
高堂位上独沁嫔一人,冷着脸接受儿子儿媳妇的叩拜,大礼完成,新妇被人簇拥着进了新房,她才松一口气,冷淡的目光在沈穆和柳念絮身上扫过,十分不忿。
柳念絮浅浅一笑,随着众人一同进新房里看新娘子,对她的仇恨置之不理。
今日大婚,温圆圆接连遭受两次挫折,鲜艳细嫩的胭脂也挡不住她难看的脸色,喜娘战战兢兢将玉如意递给燕王,除却几句吉祥话外,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燕王挑开红盖头,便露出新娘子那张难看的脸色。
柳念絮心下好奇,可作为长嫂,依旧尽职尽责地笑起来,“新娘子好样貌,二弟有福了。”
众人跟着她,纷纷说起吉祥祝福的话来,可越说,燕王的脸色便越难看。
待到婚仪结束,出了新房的门,柳念絮还未站定,便瞧见二门上的侍女匆匆跑过来,跪在她脚下道:“太子妃娘娘安,方才太子殿下身边的大人来报,请您一同回东宫去。”
这原是早就说好的,参加完婚礼便可,并不留下吃酒。柳念絮也未曾质疑,只回头道:“殿下找我许是有什么要紧事,我便先走一步,诸位自便。”
“娘娘的事要紧。”众人都奉承道,“娘娘慢走。”
柳念絮又笑了笑,“若沁嫔娘娘问起来,便告诉她,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欸,应该的应该的……”
跟着那侍女走出二门,自有软轿等着,柳念絮坐上去,淡声问:“今儿婚礼还真快,没坐一个时辰花轿便回来了?你们可知怎么回事儿,本宫回去好禀告皇后娘娘。”
“这……”那群侍女皆是燕王府的侍从,一时不敢言语。
柳念絮挥挥手:“都是一家子骨肉,有什么可瞒着的,再者说,这也不是秘密,今儿在场的人那么多,你们直说便是。”
“燕王殿下领着花轿回来的时候,从马上坠了下来。”那侍女开口,“人虽无大碍,连皮都未曾擦破半分,可弄污了衣袍,连马儿都不肯再听话,只得让侍卫管着那马儿,匆匆回来。”
这事儿……柳念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
大婚之日,新郎官坠马,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本朝立朝至今,这等事情,也唯有燕王一个人。
柳念絮假做关切:“燕王当真无碍吧,回头还是让太医来瞧瞧吧。”
侍女不敢多言。
柳念絮今日过来,是和沈穆一起,乘同一辆四驾马车,这会儿马车停在大门口,车帘子掀开,沈穆就在里头等着她。
扶着侍女的手走上去,柳念絮放下帘子,当即弯唇一笑。
沈穆笑着握住她的手,“今儿高兴吗?”
“高兴!”柳念絮笑眯眯地看着他,满脸愉悦,“韦嫣然是殿下弄去的吧?”
“是我弄去的。”沈穆轻笑,“本来母后是想着从沁嫔宫里挑个宫女的,但我觉得那显得我们太小心眼,就让韦嫣然过去了,你还满意吗?”
“我可太满意了。”柳念絮乐呵呵地握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捏着玩,“沁嫔过去质问我的时候,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沈穆失笑。
“她敢算计你,就得等着被人反算计回去。”沈穆轻轻一笑,“你被算计了还能找父皇闹,沁嫔如今连闹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生生吞下这口苦果,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儿。”
柳念絮想了想,“反正不是什么好滋味!”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又忙不迭跟沈穆分享自己刚打听来的消息。沈穆笑起来,“今儿我就见他回来的时候一身脏污,匆匆换了衣裳就去拜堂,没好问发生了何事,没想到……”
没想到是从马上掉了下来。
“这就是报应!”柳念絮冷哼一声,“世上那样多的人,唯有他丢人现眼,可见上天也看不过去他们欺负我。”
“这倒也不全是报应。”沈穆失笑,“老二自小就不爱习武,每每师傅教导骑射的时候,总爱找借口溜出去,长到这个岁数,骑射还比不上才十二岁的九弟,今儿那匹马又是匹难得的宝马,父皇特意赏给他迎亲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