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争抢的人从马匹上掠夺食物,虽然有小厮护着,温良良还是被推搡倒地,这几乎夺走了她仅存的气力,她挣扎着想要爬起,然而蜂拥而至的灾民早已丧失了理智,眼里只有马匹上的粮食货物。
有人的脚捻过温良良的手,她顾不得疼,好容易抓住什么站起,忽然右耳嗡的一声鸣响,不知是谁的手掌风一样的贴着她耳畔划过,她实在有些惊慌了。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凭空而至,犹如天神下凡,让温良良皴裂的心霎时跳了起来。
“都别抢,今日放粮,总共有三十处粥棚,足够大家食用。疫情当前,若有哄抢不守法者,一律严惩。”
顾绍祯逡巡着四周,忽然眸光一亮,在那一群乌糟糟的人里,他好像看见一个人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不过须臾,顾绍祯暗骂出声,“傻瓜!”
他从人群中穿过,好似走了一段很长的距离,直到抓住温良良的手后,这才拽着她护到胸前,一路遮挡着回了县衙后院。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见那人晃了晃,一头栽了下去。
“温良良,你可真是....”顾绍祯手忙脚乱的将她抱起来,急匆匆的奔向内间,边走边回头吩咐朱陌,“去找大夫,快!”
“没事?不需要吃药,你确定没有诊错?”顾绍祯连问了几遍,那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实在被问得发毛,便赶忙上前又诊了遍脉,继而答他。
“大人,的确没做,这位姑娘应是多日劳累,又兼顾水土不服,受惊过度,这才昏厥过去,一会儿醒后,可以熬些稀粥,待晚些时候,可正常进食。”
顾绍祯实在有些烦乱,他在房内踱步几回,忽然瞥见那人影稍稍动了下,便提心吊胆的坐过去,温良良的眼皮颤抖着,长如小扇的睫毛垂下浅浅的影子。
她睁开眼皮,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一双眉眼似有带怒,薄唇微微一凛,便斥了一句,“你可真是愈发胡闹,你以为这是哪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温良良右耳的翁鸣激的她蹙了下眉,顾绍祯忽然愣住,俯下身子便是语气也和缓许多,“哪里不舒服,头疼,还是被人踩到了哪里?”
他握着温良良被践踏的手,极其小心的为她将碎发抿到耳后。
“你都不问我为何而来,顾绍祯,世间哪有你这样坏脾气的人。”温良良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嘴角噙着笑,眼眶却慢慢红了起来。
顾绍祯哪里见得温良良哭,原本还想苛责的话瞬间被堵了回去,他掏出巾帕,贴着温良良的眼角拭了拭,难得温声。
“你怕不是忽然发现,心里喜欢的是我,怕我死在荥阳,这才连夜追来的吧。”顾绍祯故作轻松的揶揄,他直起身子,似笑非笑的望着温良良。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怂的无可救药,满心欢喜的像个等糖吃的孩子,只要温良良点头,哪怕让他现在去死,那也值了。
“你上前一些。”温良良探出手,想要触碰顾绍祯的脸,那人虽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依言凑了上去,“作甚?”
顾绍祯的眼睛有些红肿,乌发散开几条发丝,便是平素里洁净的衣裳也有些难闻的味道,薄唇上面,挂着几条裂痕,可想而知,这些日子他过的如何应付。
“你受伤了?”温良良忽然停住,伸出食指抵在他的胸前,抬着下巴,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顾绍祯一把握住她的指尖,不在乎的笑道,“怎的?想脱我衣服看看?”
前几日巡查的时候,正巧有座城楼塌陷,哗然而倒的木头携了长刺扎到胸口,险些刺进心脏。
温良良撑着手臂坐起,眼睛盯在那处,不多时便抬眼看着他漫不经心的眸子,“顾绍祯,聘礼备好了吗?”
“你说什么?”顾绍祯一惊,愣了少许,便立时从床上站起,手脚竟有些不知所措。
温良良眯起眼睛,腮上泛着红晕,她又问了一遍,“不是要娶我吗?不是要给我十里红妆吗,顾绍祯,你反悔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虽然沙哑,可就像那只蓝眼白猫的爪子,不轻不重的挠在胸口,叫人浑身发颤。
“不,不.... 不是,温良良你烧糊涂了么?这才几日,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顾绍祯伸手贴在她的额头,面上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从脖颈红到了两颊。
温良良拍开他的手,又道,“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顾绍祯,你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只身来到荥阳?”
说到此事,顾绍祯倒来了气,他哼唧了两声,斜睨着温良良的脸,“梦里不是让人别走吗,那人又不是我。”
“你说什么?”温良良不解,问完又觉得好笑,“所以你打算拱手相让...”
“妄想吧你!”顾绍祯没好气的翻了迹白眼,鼻梁几乎顶到温良良的鼻尖。
“顾绍祯,你是不是觉得,我心里喜欢的人,是宋昱琮?”温良良舌尖似裹了蜜,听得顾绍祯愈发烦闷,他还没回答,温良良已然从床上起身,趿鞋下地。
“顾绍祯,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选你。”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选你...
这话如同回音一样,在顾绍祯的耳畔一遍遍的鸣响,他错愕的张了张嘴吧,又拧眉看着温良良,在这世间,顾绍祯从未想过有人会问他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被选择都是弱者的行径,从很早的时候他便知道,掌握着选择的主动权,才能为所欲为的过好余生。
可,现在好像哪里有些不同了?顾绍祯不断地反问自己,这句话有没有让自己不舒服,甚至反感,可是没有,他不仅没有一丝丝的厌恶,还更加期盼对面那人的肯定回答。
这心思忐忑而又小心,虔诚却又热烈。
“温良良,你....”
温良良微微抬了抬下巴,食指戳到他胸口的伤处,顾绍祯蹙了下眉,便听那人又道,“上床,脱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顾绍祯:你休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觊觎我的美色...
温良良:脱不脱...
顾绍祯抖了抖腰带:你说呢
☆、052
两扇门被风一吹, 兀自吱呀了几声,微风乍起,卷积着地上的花瓣, 轻飘飘的自窗户送进屋内。
温良良素手一挑, 一脸淡定的解开顾绍祯最后一件中衣, 那两片衣领缓缓滑开,逐渐露出里面皙白紧实的皮肤。
她吁了口气, 默默在心里念叨, 这只是一块肉, 一块长得好看, 味道不错的肉。念完, 便从药瓶里剜出一块药膏,抬眼, 不由得又吸了口凉气。
那道伤还未痊愈,疤痕血红,周遭的皮肤比旁处更显苍白,温良良的手有些发抖, 她抬起头,对上那双若有所思的眸子,顾绍祯朝她笑了笑,道。
“是不是觉得我这身皮囊太过好看, 不忍下手?”顾绍祯侧过脸,捏起温良良的下巴,见她眼圈微红, 不由补了句,“你忘了,我最会骗人。
我若是不装的严重些,又怎能博你同情,其实这伤看着厉害,却是不疼的。”
他伸手擦掉温良良眼角的泪,打趣道,“你总算为我哭了,真心实意的哭了。”
温良良化开药膏,抹在那伤处,又仔仔细细绑好白布,一边收拾药瓶,一边瓮声瓮气的恼道,“我才没有为你哭,我为自己哭...”
“那也是怕成小寡妇,说到底还是为我哭。”顾绍祯轻轻活动了下胳膊,筋肉拉扯到伤口,他忍不住咬紧牙,瞥见温良良没注意,便赶忙深吸了口气。
他将中衣拉好,低头系好腰带后,便踱步到屏风前,举手,想要取下外衣,只听背后那人急匆匆的脚步声,刚一落地,温良良已经把衣裳取了下来,又踮起脚尖为他挂在身上。
“撑开胳膊。”
顾绍祯有些受宠若惊,忍不住心虚的笑了笑,“你极少伺候我更衣。”
温良良白他一眼,辩道,“从前在金陵,哪日不是我为你穿的衣服?”
顾绍祯反驳,“不一样,那时你口不应心,明明厌恶我至极,却还是笑面相迎,八面玲珑。
说到底,我还不如府里的丫鬟小厮,便是盥洗的仆妇,也能得到你的真心。”
温良良躬下身子为他把腰带整理完后,又仔细挂好玉坠,抬眼嗤道,“你整日里阴阳怪气,心思缜密,我若不小心伺候,万一被休了,我母亲的药费...”
说罢,两人俱是一愣。
温良良转过身去,顾绍祯咬了咬牙,鼻底忽然冒出一声冷哼,“到底还是你把我休了。”
原本僵着的脸,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便忍不住和缓的噗嗤一声,温良良不知该恼还是该笑,她环顾四周,将房内景象收入眼下,又慢条斯理道。
“我来荥阳,是高贵妃给的路引...”
“你找她了?”顾绍祯几乎立时走了过去,上前牵起她的手掌,紧紧攥在掌心,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高贵妃深居简出,虽为后宫之主,却是习惯了隐忍之道。温家的事情她显然没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在宋昱琮得势后,依旧对流落金陵的温良良不管不问。
正是因为知晓高贵妃的心思,故而宋昱琮才不敢将温良良的处境告知。
母子二人,各怀鬼胎。
“她问我,可定了婚约。”温良良没有抽手,只是由着他握,顾绍祯颇为嫌弃的睨了眼,“倒是相熟的口吻。”
“祖父在世的时候,确实经常带我入宫赴宴,那时年纪小,见过她几次...”温良良见顾绍祯脸色愈发阴沉,便识相的没再说下去。
“顾绍祯,祖父和父亲死后温家倒台,高贵妃无非是怕我跟他们扯上关系,成为拖累,我心中自然清楚。
这世上放眼望去,再没有真正能让我为所欲为的东西,除了...”温良良一顿,凝起眼中的雾气,波光潋滟的望着一脸乖戾与不耐烦的那人。
顾绍祯掐了掐指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弱者才会瞻前顾后,进退维谷,我倒是不怕你拖累,纵着你哪怕飞扬跋扈都行...”
“我想了想,既然你连死都不怕,拼着命的与人置气赶赴荥阳,那么被我拖累兴许也不会介意。”温良良的脸颊红彤彤的,就像枝头娇嫩的桃子,粉粉的叫人喉头一滞。
“顾绍祯,我有良田百亩,银钱数许,又有薄技傍身,不愁吃穿,如此,你可愿十里红妆,娶我过门?”
温良良说完,只觉浑身好似处在蒸笼之中,又热又燥,虚汗涔涔,这一番话终此一生,恐只会说这一次。故而拼了仅有的气力,才好容易厚着面皮讲完。
风吹进窗户,将她的头发吹起挑拢,勾的眉眼发痒,温良良仰起的脸泛着红晕,水溶溶的眸子揣着满腔热忱,她忽然低头,想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却听顾绍祯回魂了一般。
“你掐我一下。”顾绍祯先是扶了扶额,又拽着温良良的手抓住自己的胳膊,凄白的脸像是失了血色,他又重复了一遍,“用力掐。”
这不真实,过于美好。
温良良不禁咬着下唇,用力抽回手掌,嗔怒中定然夹杂着娇羞,她跺了跺脚,瞟一眼顾绍祯,又着急的探手拽住他的衣领。
清香袭来,入目便是那张潮热粉红的脸,直到冷唇触到火热,顾绍祯才大梦初醒,待他想要更深入一些的时候,温良良已经退后两步,一手掩在唇上,一手盖住眼睛。
“我...”顾绍祯喘了口气,胸口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愈发热烈,好像战时擂鼓,咚咚咚的响动激的他热血翻涌。
砰的一声开门,朱陌手里拿着一张纸,兴高采烈的低头闯进,“公子,有效了,这方子起作用了!公子,我...”
顾绍祯身下一凉,接着怒目瞪向不知所措的朱陌,那人手里的纸张一滑,正好掉到温良良脚下。
朱桑打了个冷颤,这眼神,明显的欲求不满!
温良良捡起方子,粗略的看了一遍,又放回桌上,“大人,忙正事吧。”
.....
一连三日的开仓放粮,加之江南江北的药草运进荥阳,按最终拟定的药方煎药发放,疫情终于有了新的转机。
顾绍祯命人迁出城南的百姓,腾出空地,填埋尸首。又令重兵把守各处水井河流,严防瘟疫时期有人借机起乱。
与此同时,温良良协助县衙重新整理好户部名册,清算各年龄层次百姓,将壮年男子临时整顿成队,以此弥补人手的不足。
她还是男装打扮,虽带了面纱,却依旧能看出瘦削的下巴。
顾绍祯进门的时候,她就在书案前提笔填写,时而沉吟思索,时而奋笔疾书,纤细的肩膀笔直挺拔,衬的颈项愈发修长。
多日的奔波劳累,终究在望见她的那一刹那,一切有了偿还。
他拎了拎唇,笑意盈盈的调侃,“再有两日,倒可以做个主簿了。”说罢,便垂下手臂,径直走向案前。
温良良只抬头看了眼,便接着题写,“说到底是替你做事,银钱万不能少。”
她多做一些,顾绍祯便能多休息一刻。好容易调理好的身子,若是因为荥阳一事,功亏一篑,日后不知如何麻烦。
顾绍祯走上前,抬腿搭在案上,又抱起胳膊好整以暇的望着她笑,“如此说来,聘礼我还需得再好好攒攒。”
温良良停笔,抬眼,正好撞进他好看的眸中,知他有意戏弄,也不恼怒,“极好,我不着急,给你三年时间好好积攒。”
顾绍祯翻了迹白眼,一手按到她面前的纸上,一手揽过她的后脑勺,细细摩挲几下,便急不可耐的反悔。
“不成,我年岁也不小了,再让我枯等下去,人都要废了。”
他一语双关,听起来很是下流。
温良良面色一红,还未来得及驳他,便被含了双唇锁住,那人沿着桌沿转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欺了过去。
柔软,甜香,他的手托着那小小的下颌,就像托着最珍贵的宝贝一般,这一刻,顾绍祯发现,原来她的脸与自己的掌心如此妥帖契合,他喟叹着,反复辗转着,只把温良良逼得往后仰去。
他的吻循序渐进却又充满掠夺,吻得热烈而专注,一阵天旋地转,温良良被他单手托到桌上,两人换了位子,温良良的发丝勾的他欲罢不能。
顾绍祯的手沿着温良良的后颈,极有耐心的挑开发丝,勾成一缕卷曲,他咳了一声,喉咙因为极致缺水而变得暗哑沉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