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朝中上朝的皇帝,看着底下为了秋闱的主考官,说话夹枪带棒辩论不休的几位肱骨大臣,却有些神思不属地渐渐走了神。
他低声询问身边的左刚:“月妃那儿怎么样了,醒来没发现什么吧?”
“……”
看皇帝魂不守舍的模样,左刚心中憋笑憋的辛苦。他也算是自小跟着赫连云庚摸爬滚打的老跟班了,还从未见过他这般为爱憔悴的模样呢。
左刚如实禀告:“那边传话说月妃一醒来便发现了陛下您去过的痕迹,然后您放那的一万两银子也被她要了去,然后娘娘她果然要回娘家,现在这个时辰估计已经到了。”
“……行吧,朕就知道她八成要回去。”
赫连云庚长叹一声,思忖良久,才有开口道:“那个……把朕的菜再减一半吧,留四道即可,分量多些。”
“还有那些没有封号的女人都撵完了吗,除了那几个大臣硬塞进来闺女姐妹什么的,该送出宫都送出去吧,给朕省点钱。”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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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兰尚汐钟叔王婶,有人在吗?我回来了。”
月牙儿带着红烛冷香穿街过巷,见到月家的大门,自己便主动上前扣了扣干净的铜质门环,喊门道。
她发现自己身在宫外后,一时倒还没有什么玩乐的心思,第一件事就是想先回家看看。
毕竟刚穿来没几日就进了宫,还在宫里一呆就两月,其实她对月家的亲人印象都不深了,是该好好抓紧机会和家人多接触接触一下的。
月牙儿如今在宫中没什么亲信,也没什么手段,若想要发展点什么,光靠她自己肯定不行的,也得有个靠谱的后家才是。
如果月爹在官场上多有点作为,月宁也能考上点什么成绩来,也都能给她点帮衬也说不定啊。
月牙儿一想到最近皇帝还想去睡别的嫔妃,就心口堵的慌,心想果然古代的男人是靠不住的,她一开始想的就没错:要多多培植自己人,在朝廷混起来了自己才能在后宫有底气。
皇帝嘴上说着送她出宫散散心,可实际上还要不要她回宫,谁知道啊。
这也是她迫不及待就回月家的原因。她想和这原生的家人多处处,看看这段时间大家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他们对未来是什么打算,这点非常重要。
只是她这大白日的爹要上值,娘要看铺子,估计家里也只有几名仆从在了,大哥月宁如果没出门就是在后边房里读书,也听不见她喊,她就没叫。
“唉?是芸姐家的牙儿吧,你不是入宫了么,怎地突然回来了?”
只是这月牙儿刚站自家门口敲了门,突然一个三十许的秀美妇人,也提着一篮子东西站在了月家门口不远处,正惊讶地瞧着月牙儿开口道。
月牙儿也是一惊,她还想着偷偷的来呢,怎么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
况且这人她也不熟悉呀,一时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唉:“这位婶娘,你认错人了吧?”
月牙儿开始装傻,主要是她在宫里被禁足了,估计朝上的人还是知道点的。要是月妃刚被禁足了没几天,就被人发现在外边大摇大摆地逛皇城,皇帝多尴尬啊。
……唉,她来时候都没想起来遮挡下自己,这可就尴尬了。
那位秀美妇人还要再说什么,这时坐在院中洗衣的王婶也听见了动静,小跑着过来开门了,嘴里还问着是哪位啊。
月牙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秀美的妇人也不动弹,最后到底还是打脸地应了一声,“是我呀王婶,牙儿回来了!”
王婶惊喜地哎呦一声忙开了门,一看见月牙儿便也是满脸堆笑。
秀美妇人倒也不急不慌,只是看着先前不承认自己的月牙儿笑了笑,说自己也姓柳,是柳氏娘家那边的堂妹,找她有点小事,不知柳氏可在。
王婶认出了她,便也客气地将她请到了内室奉茶。
对方这么一报家门,月牙儿也是想起来了点,这位她确实见过。这位小柳氏家在城郊县里,离这儿有些距离。夫君家里在县城内做点小买卖,家中还有三个儿女,虽然日子不怎富裕,但也勉强温饱。
月牙儿不想她出去乱说自己的事,又听她有事相求,便也和缓了脸色,告诉她柳氏午时会回来用饭,现在时间也近了,稍候一会儿便好。
月牙儿回来的突然。
月宁还当她是被宫里厌弃了撵回来的了,看见她禁不住就又红了眼眶,拉着她嘘寒问暖道:“我可怜的妹子,你这是被陛下遣送回来了,以后不用进宫了么?”
“……嗯嗯,以后不用进宫了,皇帝不喜欢我,我被送回来了!”
月牙儿胡乱应付,也就多说了点让他宽心,毕竟她突然出宫这个理由确实也不好解释啊。
月家的房屋是个三进的小院子,由于月爹已经是和本家分过家的人,家中除了主子四口人。
便是老仆钟叔,尚汐和素兰两姐弟,还有一做饭的,两收拾院中杂事的,都跟一家人似的,其实主仆之别倒也不重,没有什么大家族的那些规矩。
素兰是原主的丫鬟,看见月牙儿回来也是抱着她掉眼泪,却眼尖的比众人都先瞧见了跟在月牙儿身后的冷香红烛二人。
她一脸受伤地抬头问月牙儿:“小姐,这两个人是你的新丫鬟吗?你不要我了?”
冷香轻哼了一声。
月牙儿尴尬地安慰素兰,转移话题:“没有啦,这不是先前入宫的时候不让带自己人么。”
素兰道:“那我以后还跟着小姐!”
冷香扭头站到了门外。
“……”月牙儿无奈。怎么这两小丫头一见面就有点不太对劲呢,这就开始对来了?
冷香年纪不大,月牙儿曾问过她,是和自己同岁的。素兰今年也才十五,还是个小妹妹呢,月牙儿只得哄着对方。
就这样几人合力帮月牙儿收拾收拾了这边的卧室,便打算长住了起来。
红烛和冷香在一边无奈地想,不知道皇帝知道月妃娘娘没有住自己给她安排的院子,会是什么感受。
晚上还来不来呢?
“牙儿呢,娘的心肝宝贝,你这怎么突然回来了啊?陛下没对你怎么着吧!”
柳氏没到晌午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见月牙儿就眼泪便夺眶而出,也只以为女儿是在宫中受了委屈,是被皇帝厌弃遣送回来的。
月牙儿看柳氏掉眼泪,心里也难受,有这样一个真心疼惜自己的家人,月牙儿还能怎么做呢,只能说是皇帝只是让她回家看看,没有事,皇帝对她很好之类的。
可柳氏哪信她,只当她是安慰自己,毕竟哪有嫔妃回家省亲的就带俩丫鬟空手回来的啊。
就这样柳氏和月牙儿说完了话,这才被提醒外面还有个小柳氏,又去见了见。
月宁却突然又换了身浅蓝色的长衫,清新温润地来找她,拉着她问:“妹妹快帮我看看,我这样打扮好不好看?可还有哪里不妥当之处。”
月牙儿大惊,这原主记忆力的兄长本就长得俊,平时已经挺会收拾自己的了,上哪都是人群里最靓的一个仔,怎么今日还不自信起来了,如此犹犹豫豫?
你看看这头上的玉冠多么温润,乌黑的墨发发丝梳的多整齐,这是要去见哪个姑娘?月宁这凡心动的厉害呀。
月牙儿心中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眼神奇异地点头:“好看,哥你出门要见谁啊,带上我呗?”
“不、这不太好啊,我只是和朋友出门吃个饭,大家都是男子……”月宁面色微红地为难道。
“咦,你不是去见姑娘么?那哥你怎么突然这么臭美,还问我好不好看?”听他说是见男子,月牙儿也惊,但怕说出什么话来带歪月宁,愣是闭了嘴,也不再硬要跟着了。
月宁也惊,万万没想到自家妹子如此敏锐,可是他是真的喜欢上那人了吗?月宁顿时面色也不太好看,想了想他这段时间雀跃的心情,顿时心凉凉。
可是燕大人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长得漂亮身材又好,武艺高强还特别温柔。
月宁一想到初见对方的那个混乱的茶馆。燕澹伸手扶了他一把,他顺手抱上了他腰时,接触到对方那宽大衣衫下纤细柔韧的触感,呵气如兰的气息,一想到此他的心中就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火热。
如果他是女子该有多好……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她娶回家。
唉,可现在他这是在干什么哟,月宁暗恨自己不长眼,把一男子当女子来动了心。
若不是秋闱将近,他这阵子咬着牙坚持闭门读书,勉强忘记了燕澹一点,还不知道要多受多少煎熬。
可就在昨日,他好不容易快把他忘了,只是去京兆府给父亲送个东西,却不期又遇到了对方。
月宁当场便心跳如鼓,鬼使神差地约了对方。
他居然还同意了。
这才有了他今日的约。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看我凌晨晚上还能不能再写一章,想把陛下写出来么么哒
☆、第三十二章
柳氏回来后, 见了宝贝女儿心里欢喜,然后一下午就都没有再外出了。
只是月宁到底还是有些心神不定地出了门。
月牙儿非常想跟上去,瞧瞧那个让她哥如此动心收拾的人是什么模样。
但是她又不能真的就当着柳氏的面出门出门跟踪自己亲哥去, 只得强自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唉, 说真的哪怕给她机会跟踪, 恐怕要这么做她还是会有些心理压力的。
好奇心要不得啊。
月牙儿这次突然回家,把柳氏可激动坏了, 虽然也还是难过女儿不明不白地就入宫遭了一番罪, 当初没把女儿早点嫁出去。但今日女儿能完好无损地从宫中脱离出来, 还是给了她非常大的安慰。
什么皇帝对你好不好呀都是问烂了的话, 柳氏都不问了。她非常彪悍的, 现在直接问她和皇帝睡了没有行不行什么感受,要不要重新给她再相个。
说什么这家的, 那家的,你哥还有个同窗温弦温小公子也不错的,当初他来提亲的时候你都进了宫了,来晚一步, 不然嫁他也不错。索性你现在才进宫两月便回来了,再怎么重找一个也不迟之类的话。
把月牙儿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其实改嫁的女子,在大夏还是很普遍的,这边的男子也对女子贞操看的不太重, 再加上战乱时期,经常死男人什么的,女子改嫁再嫁也都很常见。
大夏的政策也是支持再嫁, 整个社会都没有对女子改嫁非议不好的言论,对改嫁妇女非常友好。
可月牙儿现在名义上还是宫里那位的女人呢,哪里敢想什么我要改嫁的念头,月牙儿打算再等等,等宫里那位把她丢外面都丢忘了以后,她再偷偷改嫁。
那么现在要干什么呢,不如跟着她这位能干的娘亲,学学怎么做生意挣钱?
月牙儿摸摸怀里的一万两银子,心中乐开了花。
京都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有一家格调非常清雅的茶楼,名曰漱玉斋。
来者非富即贵,当然,它的价格也非常的贵。月宁和燕澹约的地方,就是这家茶楼。
月家因为柳氏经商的缘故,原本家中就生活就还算富裕,虽然比不得大富大贵之家,但月宁月牙儿自小也从未缺过钱。
再加上月宁如今学有所成,书画方面都还算小有造诣,平常也做些给书斋抄抄书,画个画之类的活,更是收入不菲,也算是小有积蓄的书生了。
因此他来负担这茶楼的开销还是负担的起的。
茶室悠悠。
漱玉斋讲究心境与自然环境的契合,从正门进入后,便可见一座座小楼拔地而起,周围种上些林木花草,三步一景,五步一台。
茶客完全可以做到在松柳泉石之畔,开阔的茶室内静听竹打芭蕉,饮茶听雨。
月宁选了一处开阔静谧的二楼,茶室静幽,香炉线香清淡,炉中茶汤已煎热。
燕澹来了后,月宁便天南海北地和对方聊了一通,他虽然未曾行过万里路,但看过的书可以。而燕澹确是一个真正行了万里路,从遥远的东南来到大夏。
两人谈兴浓厚,见识广博,就这样愉快的交流到了傍晚。
当气氛开始变得暧昧的时候,是因为一杯茶,一句话。
燕澹说:“茶,三分解渴七分靠品,不知月公子可如这茶一般,能解我渴?”
月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呆立了一下,这时未曾得到回答的燕澹,却已经微笑着从蒲团之上起了身,迈开长腿就要离去。
月宁见他要走,心中一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当即便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臂拥住,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他颤着温润的嗓音问:“能解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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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爹由于身在官场,且算是权利中心的京兆府。周围人或多或少也都知道他有个闺女在陛下宫中得了宠,对他颇是客气。
因此月牙儿在宫中遭陛下冷落禁足的事情他也是一直知情的,未免妻儿担心这才没说。
可万万没想到原本应该在宫中被禁足的闺女,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家中!月爹惊喜的也是合不拢嘴,这才彻底给家人道破了月牙儿现在的处境。
可他也是不相信月牙儿的说辞,只当是闺女被皇帝撵回了家,以后八成都不用回了的。
整个月家顿时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饭毕各自歇去。
转眼又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月牙儿静静躺在床上,强忍住困意,还想等某人现身。
可她忽略了赫连云庚耳聪目明的程度了,睡着的人和醒着的人心律也是不同的,赫连云庚又怎会不知她是真睡还是假睡?
月牙儿辗转反侧,转而又想自己回了家,没住赫连云庚给她安排的院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去了那里扑了个空呢……
还有今日家人在饭桌上说要给她重找一个的玩笑话,也让她禁不住开始考虑自己改嫁的事情了。
毕竟赫连云庚的态度不够明确,确定了对方真的把她甩了,她才不会在他一棵树上吊死呢。
她也猜,估摸着那一万两估计就是渣男的分手费?
“……陛下?陛下你来了么?赫连云庚?云庚大宝贝,你快出来吧,人家想死你了。”月牙儿低声地翻来覆去肉麻地呼唤,想把某人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