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摊手,无可奈何道:“陛下,你到底什么时候咽气?子昂还在家等我吃饭呢。总是跟你虚与委蛇,我也很疲惫的。”
皇帝声嘶力竭的大叫道:“你闭嘴,你闭嘴!”
“这就听不下去了?那我偏要说个够,”燕琅微微弯腰,到他耳边去絮絮道:“滋儿哇滋儿哇滋儿哇……”
系统啧啧道:“秀儿,临走时记得把他玉玺抢了,带回去我给你砸核桃吃。”
燕琅礼貌的道:“不了,谢谢。”
皇帝一口气梗在嗓子里,半天没说出话来,赵皇后同样变色,怒气冲冲的指着她,道:“沈胤之,你这是要逼死陛下吗?!”
燕琅看也不看她,便站起身,道:“我很忙的,昨天礼部还去找我,说陛下死了该怎么发丧,我熬夜琢磨出个章程来,这会儿还得回去完善一下,就不陪陛下和娘娘说话了……”
系统幽幽的评判道:“杀人还要诛心,秀儿,你好毒!”
燕琅冷冷一哂:“比起皇帝对沈家做的事情,我还觉得太轻了呢。”
她站起身,敷衍的行个礼,便大步离去,殿中内侍宫人面有怨色,却不敢做声,神情畏惧,目送她身影消失在石阶之下。
皇帝原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这会儿被燕琅一气,便觉心头钝痛,喉头发腥,猛地张开嘴,一口血喷了出去。
赵皇后吓了一跳,失声尖叫道:“陛下,陛下?!快传太医来!”
……
燕琅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见内殿之中乱了起来,神情中不禁闪过一抹讥诮,停也不停,便大步出了宫门。
皇帝沉迷酒色,本就体虚,又被慕容晟暗搓搓的下了毒,能撑得住就怪了,这会儿也只是靠人参吊着,随时都有驾崩之虞。
燕琅心里有底,自然不慌,如此到了五月,便迎来了高祖皇帝的忌辰。
皇帝染病,自然无法出行,便令皇太子以储君身份代为相祭,皇室宗亲与几位辅臣跟随,燕琅随同在列。
太庙在金陵城外,相距约有十余里路,众人清晨出发,率领一众卫队礼官浩浩荡荡而去,直到巳时方才抵达。
皇太子现下不过五岁,在赵皇后与几个太傅的教导下,却也已经知事,看向燕琅的神情中隐约带着敌意。
燕琅见了也只是笑,却不甚在意。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阳光下移,晒的人肌肤发烫,面颊微红,周遭一丝风也没有,松柏如晨钟一般纹丝不动。
皇太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举步迈进太庙,却见燕琅停在原处未动,目光远眺,脸上有些恼怒,稚声道:“秦王,你这是在做什么?”
燕琅回过头去,食指抵住嘴唇,低声道:“殿下,你听。”
皇太子凝神听了几瞬,却觉周遭安静的落针可闻,便觉她是在戏弄自己,怒道:“沈胤之,你……”
燕琅低下头,笑问他道:“殿下听见了吗?”
皇太子没有做声,他身边侍从则冷笑道:“听见什么?”
燕琅脸上笑意比他的更冷,她蹲下身,看着皇太子,轻声道:“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只是不应祭祀,只该屠龙啊。”
……
宫娥内侍惊叫声遍布宫闱,赵皇后与几个心腹宫人躲避在皇帝床前,玉面惨白,满脸泪痕,颤声道:“陛下,陛下!求您救救臣妾啊!”
皇帝听得殿外异声,便知已然乱了起来,惊慌道:“是谁?是谁在作乱?难道沈胤之这便忍不住了吗?!”
“不,”赵皇后颤声道:“是,是……”
她没有说完,慕容晟高大而阴沉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前,他神情阴鸷,沉沉道:“是我!”
皇帝颤抖的如同秋风中的一片树叶:“你?你!”
慕容晟手中提剑,血色正缓慢的顺着剑刃流下,濡湿了一小片地毯,他看也不看皇帝,走上前去,扯着赵皇后的头发将她拽出来,不等她惊叫出声,便一剑捅了个透心凉。
皇帝惊怒道:“你,你竟敢……”
“我为什么不敢?”慕容晟面上怒色比他更盛:“父皇,你老糊涂了吗?我的母亲是你的元后,我是嫡子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从前有慕容安,现在有慕容宸,我到底算什么?!你制衡别人的一件工具吗?”
“这样一个贱婢,都能登上皇后之位,与我母后并驾齐驱,她也配!”他指着赵皇后死不瞑目的尸首,咬牙切齿道:“你老了,糊涂了,也该死了!”
……
皇太子与身边侍从听闻燕琅如此言说,都是怔在当场,前者年轻,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几个侍从却是当场变色,面容惨白,远处几位辅臣,更是面面相觑,神情各异。
燕琅也不急着做声,自去寻了把椅子落座,静静等候消息。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便有人来报信,道是皇帝有感皇太子年幼,不堪重任,便以楚王慕容晟为摄政王监国,加以扶持,请众臣礼毕之后,入宫领旨。
亲信在后,低声唤道:“君侯?”
燕琅冷笑出声:“他想做司马懿,我却不是曹爽。”
说完,便近前到皇太子面前去,道:“楚王谋反,攻占皇宫,私夺禁军,阴杀天子,此等悖逆之行,人神之所同恨,天地之所不容,为正大统,请殿下即刻于太庙之前登基,以安天下人心!”
皇太子毕竟年幼,眼见发生这等惊天之变,已然呆愣当场,几个侍从却慌忙道:“秦王此言未免太过武断,陛下尚在宫中,未有丧钟传出,如何可知已经驾崩?皇太子此时登基,未免大逆不道。”
燕琅含笑看着他,温和道:“陛下死了,叫皇太子登基吧。”
侍从道:“只凭宫中内侍前来传的这道旨意,根本无从判断……”
“我说死了,就是死了,”燕琅面色柔和,目光凛冽,环视一周,道:“诸位以为呢?”
众人为之变色,下意识躲避开她的目光,即便是被皇帝委托为辅臣的其余几人,也不敢直视其锋芒。
最后,终于有人低声道:“秦王所言,也有道理……”
“是啊,”另有人附和道:“国不可一日无君。”
就像是被按了某个开关一样,众人纷纷颔首附和,皇太子与几个侍从面色仓皇,想要说句什么,最终也没能出口。
沈家的几个亲信自太庙中寻了块明黄绸缎,简单削制几下,披到了皇太子身上,将他抱到台阶之上。
众人纷纷垂首,跪下身去,向这年幼的新君山呼万岁,那声音在太庙中传出很远,惊起了山林中停歇的飞鸟,又遥遥传向远方。
燕琅驻足原地,不曾去跪,或许是因为那声音太过喧嚣,她脸上有种近乎凝滞的漠然。
新君在惶恐不安中登上了至尊之位,被众人簇拥着站到高处,颤声道:“现在……该怎么办?”
燕琅笑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去,摸了摸他头顶,吩咐亲信道:“把控金陵各处要道,严禁往来出入,剩下的便不必管了,军师自会处置妥当。”
众人见她似乎早有安排,心安之余,不觉暗生担忧,沉默着立在远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侍从送了把椅子来,燕琅落座,平视着神色惶恐、满脸警惕的新君,笑道:“陛下刚刚失了父亲,又新登大宝,难免心有忧惧,我都明白的……”
“前几日进宫时,先帝还同我说,皇太子年幼,他心中担忧,让我万万多加扶持,好叫殿下有所依靠,”她轻轻叹一口气,道:“我还未成婚,自然无有儿息,此刻见到陛下之后,觉得亲切极了。”
新君尚且不知她如何打算,几个侍从却已心知肚明,牙关紧咬半晌,终于在燕琅逐渐冷却的面色之中,低声在新君耳边低语数句。
新君面色惨白,眼底含怒,举目去看燕琅,终于还是在她平静目光中瑟瑟低下头去,怯懦道:“朕年幼德薄,还请亚父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进度8/15_(:з」∠)_
五章之内结束这个故事(*  ̄3)(ε ̄ *)
第43章 我要做皇帝43
再次见到慕容晟时,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楚王,已经彻底换了一副模样。
昔日高昂着的头颅低垂下去,身上铠甲遍染鲜血,刀剑之痕隐约,或许是因为近日辛劳忧虑,他面颊凹陷下去,唯有一双眼睛,闪着阴鸷的光。
燕琅站在他面前静静看了一会儿,再回想起初见时桀骜张狂的那个他,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慕容晟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去看,面容骤然扭曲下去,声音沙哑、满是恨意的叫道:“沈胤之?沈胤之!”
“自从遇见沈静秋,遇见你们沈家人,好像所有事都变得不对劲了,”慕容晟状若癫狂,疯魔似的笑道:“现在的大夏皇朝,将来怕也要终结在你手里吧?好,真是太好了!”
慕容晟放声大笑,声音越来越沙哑可怖,周遭内侍宫人瑟瑟发抖,垂着头不敢做声,而他却忽的站起身来,瑟缩着身子,神情古怪的往外走。
夕阳西下,他周身都带着一股颓然的落寞,像这慕容氏的天下一样,即将落下帷幕。
沈家府兵守候在廊下,见慕容晟跌跌撞撞的离开,举剑去拦,慕容晟似是吓了一跳,忽的跪下身去,哭叫道:“别杀我,别杀我!”说着,有一个劲儿的在地上磕头,砰砰作响。
他这般举动,反倒将几个府兵吓住了,见慕容晟额头已经被撞破,忙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控制住,向燕琅道:“君侯,他好像是疯了……”
“疯了?”
燕琅微微笑了起来,走上前去,轻柔道:“楚王殿下,你还记得我吗?”
慕容晟神态癫狂,口中不住的大叫着,根本没有理会她。
燕琅见状笑意愈深,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道:“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慕容晟挨了一巴掌,似乎是觉得疼,有些畏惧的看了她一眼,颤抖着低下头去,一个劲儿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你好好跟我说话,我就不打你,”燕琅语气舒缓:“好吗?”
慕容晟似乎被安抚住了,小声说了句:“好。”
燕琅便问他:“你饿不饿?”
她从手边花坛里捡了两颗手指头大小的鹅卵石,递过去道:“我这儿有糖,你要不要吃?”
慕容晟歪着头,对着她手里那两颗石头看了会儿,脸上显露出一个孩童般天真的笑容:“我最喜欢吃糖了!”
说完,便在几个府兵的诧异目光中,将那两颗鹅卵石躲过去,塞进口中,咽了下去。
亲信在侧,悄声向燕琅道:“他大概是真的疯了……”
燕琅笑了笑,却不置可否,只道:“将他找个僻静地方关起来,好生看守,晚些我再去寻他说话。”
府兵们恭敬应声,慕容晟却有些开心的看着她,道:“你还会给我带糖吃吗?”
燕琅莞尔,道:“总之,一定叫你满意就是了。”
慕容晟显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被府兵押送着走了,燕琅脸上笑意却逐渐敛去,抬眼去看不远处巍峨雄伟的太极殿,道:“先帝呢?”
亲信低声道:“正停灵在殿中。”
燕琅点点头,示意其余人留下,只带着老管家一人,举步走进了内殿。
慕容晟被擒没有多久,自然也无人收拾残局,燕琅一进内殿,便见殿中歪歪扭扭的倒着十几具内侍宫人的尸首,鲜血淌的遍地都是,血腥气刺的人意欲作呕,再往里走近一点,却是赵皇后死不瞑目的尸首。
她恍若未见,大步往最深处走,等进了里边,便见传闻中的先帝气喘吁吁的躺在塌上,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神情惶惶而又悲恸。
燕琅略微停顿一下,便走到床榻边上落座,关切的为他掖了掖被角,柔声道:“陛下,您还好吗?”
皇帝木然的转过头,见是她来了,声音喑哑,失声痛哭道:“你?你是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沈家世代领受皇恩,你怎能如此?乱臣贼子啊!”
燕琅目光讥诮的看着他,毫不客气道:“我父亲倒是一等一的忠臣,为陛下出生入死多年,可结果呢?他落了个什么下场?当初若不是我母亲硬拼着一口气把内侍骂出去,若不是朝野百姓拼死反对,我妹妹只怕早就嫁去柔然,尸骨无存了吧。”
皇帝脸上有转瞬的羞惭,旋即便淡去,他断断续续道:“你们都是,都是大夏的臣民,理应……理应为国尽忠。”
“哇,说的这么大公无私啊!”燕琅惊叹一声,又兴致勃勃的提议道:“柔然想要的无非就是羞辱我父亲,也是羞辱陛下和大夏,陛下成全他们不就是了?我妹妹只是国公之女,算什么牌面上的人物,陛下怎么不跟柔然使臣商量一下,亲自和亲去柔然卖屁股?他们肯定会欣然同意的!”
皇帝何曾听过这种话,一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随时都有喘不上气来的可能:“你,你!”
燕琅关切道:“你看起来不太好,要吃药吗?”
皇帝剧烈的咳嗽起来,双目却死死的瞪着他:“你——”
“不吃药吗?”燕琅微微笑了起来:“那临终关怀呢,来一套?”
皇帝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凝滞的潮红,胸膛更是剧烈起伏,燕琅冷漠的看着他,站起身道:“时辰到了,送陛下上路吧。”
老管家自袖中取出白绫,沉默着走上前去,在皇帝惊恐不安的目光中,套住了他的脖子,又一寸寸勒紧,就像当初皇帝漠视着沈平佑被人算计,枉死沙场时一样。
皇帝爆发出最后的气力,两腿勉强挣扎几下,终于还是无力的停了下去,他大睁着眼,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