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钥匙
‘咚咚咚——’
正坐在窗边写作业, 耳边传来细微的敲击玻璃声。
肖徽转过眼，瞅到男生放大的脸。她立刻拧开锁扣，放卫玖进来。
“你转性了？以前都是直接撬的。”最开始见他撬锁, 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撬多了锁会松，不安全。”卫玖踩着窗沿, 来了个原地平抛加立定跳远, “而且我今天受到老师教育，要做好学生, 不能做违反乱纪的事情教坏学妹。”
肖徽听出他话语背后的意思, “赵老师找你谈话了？”
“把他叫的那么客气干啥？”卫玖来她房间好几次, 熟练的拉开凳子倒骑, 歪过脑袋说, “秃头老赵贼烦人, 总喜欢找人说点有的没的。”
“找你说什么了？”肖徽好奇的问。
“横竖是些屁话, 让我放规矩点，他每天得说八百遍。”卫玖说完, 顿了会，才试探的问，“老赵真找你了？”
“嗯, 你是冲着这事来的吧。”肖徽老早就猜到, 卫玖来找她肯定别有用意。
本来以为他会胡言乱语皮上几句, 才进入正题呢, 结果第一句话就败露了。
“果然, ”卫玖耷拉下脑袋, 烦躁的揉揉自己头发，“我就猜到，他没头没脑把我叫过去数落，肯定是又让谁给怼了。”
“赵老师骂你了？早知道，我语气就再委婉点了。”肖徽听到他的诉苦，懊恼地扁扁嘴。
自己走得干脆，害卫玖无辜被连累。
“无所谓啦，老赵天天骂，我早都习惯了。”卫玖脸皮比城墙还厚，让老赵骂两句压根没啥感觉。他重新支起脑袋，“老赵跟你…瞅啥呢？”
他想跟肖徽打听，老赵跟她说了什么，刚一抬头就看到肖徽凑脑袋过来，东瞅细瞅。
“好像褪色了，发根都变黑了。”肖徽遗憾的说。
“等周末我去补个色。”卫玖把头发拨散，挡住发根，回答道。
肖徽盯着他的头毛，欲言又止。
卫玖注意到他的企图，“有什么想看的色？”
“唔…”肖徽歪过脑袋，犹豫片刻，“还是等寒假吧。”
大概是不能在学校染得那种，卫玖迅速领悟到她的深意，继续刚才的话题追问，“老赵到底给你说了什么？”
“横竖是些屁话，别问了。”肖徽把他原话还过去，弯起眼睛朝他笑笑，从容避开话题。
看样子，她是不准备说了。
虽然不知道肖徽究竟跟老师说了些什么，但是从老赵斥责自己的语气和力度来看，肖徽的态度肯定让他气得不轻。
“老大，你别太刚啊。咱学校的老师大多数年纪大，思想比较陈旧，都喜欢端架子…可能跟凤城那些不一样。”
“你知道我在凤城是什么样？”
“呃…”卫玖舔了下唇，仔细想想，自己还真不知道。
“道理我懂，而且我也没有顶撞他们什么。只是…”老师们轻易给卫玖贴标签，否认他为人品行的武断，肖徽实在没办法苟同。她省去原因，“我知道啦，以后我尽量顺着他们的意思。”
“别尽量了，乖乖当个好学生多好啊。”卫玖仰头望着她，女生安静乖巧的样子，谁看到都喜欢。
“可…”肖徽刚想说话，卧室门从外面撞开。
“姐，吃饭了。”肖阳喊了好几声，没听到肖徽反应，干脆冲进她房间里，结果意料之外再次捉奸。
“师傅！”肖阳高兴的喊了声，扑向从天而降的卫玖。
“阳阳，你嚎什么呢？让人踩到尾巴了？”胡丽在客厅，扯着嗓子说，“快叫你姐出来吃饭。”
肖徽反应迅速，一把捂住肖阳的嘴，低声制止道，“乱叫什么呢？有点脑子。”
“呜呜——”肖阳嘴让她堵住，只能拼命用眼神，示意自己理解。
肖建华放下碗盘，便往这边走边纳闷的嘀咕，“奇了怪，阳阳叫他姐吃饭，咋半天叫不过来呢？”
卫玖早在肖阳进来的瞬间，就做好潜逃准备，推开玻璃匆忙忙跳出去。
走得时候还因为太急，挂到旁边桌上的书包，扯出侧袋里的东西。落地时响起清脆而细小的金属碰撞声，谁都没注意到。
眼瞅着卫玖离开，肖徽才放过崽子，装出镇定的模样看向赶来的肖建华。
“你们俩，该吃饭了。”肖建华赶到门口，见儿子满脸受尽凌辱的样子，不分青红皂白数落，“让你来叫个人，你俩怎么打到一起了？是不是你又偷袭，打扰你姐写作业？”
“我…”肖阳委屈巴巴的想要申诉，见肖徽威胁的表情，默默把话吞回肚子里。
他肯定是被抱养来的，真是太可怜了。
“行啦，快洗手去。”肖建华完全没有替儿子主持公道的想法，嘱咐完抬头瞅了瞅，“就说怎么有风刮进来，现在天气冷，你写作业记得把窗户关上。”
“我知道了。”肖徽轻描淡写的回了句，将这件事完美掩饰过去。
肖阳揉揉泛红的脖子，敬畏的望着肖徽。
她去八中读书，真是浪费天赋。
如此一气呵成毫无瑕疵的演技，应该去中央戏精学院啊！
临东靠山，夏天过去之后温度降得比较快，才十月底已经起雾了。
肖徽踏着白茫茫的雾，照例大早来到学校，班里其他人还没到。
她习惯性摸书包侧口袋掏钥匙，可伸进去翻了两遍，什么都没有。
“奇怪…”她小声嘀咕了句，把书包放下背在身前，仔细翻找书包侧袋，“我明明记得，昨天回去的时候锁门了，钥匙呢？”
白哲住校，每天早上到的特别早。他打着哈欠，三两步迈上走廊。
因为困，加上清晨的雾气，他没看清楚前方，兀自往教室走。
进教室前，他才发现门没开，堪堪停住脚步。
“又来迟了？”白哲轻声嘀咕了句，随意朝旁边看了眼，才发现肖徽蹲在脚下，抱着书包仔细翻找什么。
她书包里东西都被拿出来，放在旁边，整个书包倒过来抖了抖，然而并没有找出想要的东西。
“怎么？你钥匙丢了？”现在的情况，白哲用脚猜都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连忙跟着蹲下，帮肖徽到处翻找钥匙，“你昨天锁门了吗？”
女生向来沉静的脸，依旧没有明显情绪变化。只有仔细瞧，才能看出神态间一丝丝慌乱。
“我昨天锁门之后，绝对把钥匙放进书包侧袋了。回去我写作业没有动钥匙，但是钥匙找不到了。”
“肯定没有人闲得无聊，偷咱班钥匙，你再找找吧。”白哲帮她把书塞回书包，乱出主意，“是不是放衣服口袋了？”
“肯定不是，昨天我洗衣服的时候把口袋东西全拿出来。”肖徽努力查找昨天的记忆，笃定的说，“没有在书包，那就是掉在我家，或者路上了。”
“路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怎么找？再说，马上就上课了。”听到她的分析，白哲跟着烦躁起来，皱着眉说，“配钥匙的应该还没上班，我以前听网上说饭卡能刷开这种锁，试试吧。”
他从口袋里摸出饭卡，从门缝里塞进去，用力划拉两下。然而只能感觉到卡片受到巨大阻力，锁纹丝不动。
赶来上课的同学越来越多，聚在教室外。了解情况之后，他们也跟着焦急起来。
“怎么办啊？学校里还有备用钥匙吗？”
“咱们班锁是大老吴配的，学校没有备份。她手里有钥匙，但今天早上是英语早读，大老吴没来。”
“天呐，难道我们要在教室外早读。真是的，拿钥匙为什么不保管好啊。”
肖徽听到他们的抱怨，抿了下唇，沉默的盯着锁想办法。
她不能确定钥匙具体掉在哪里，一路找回去再赶来，还不如等班主任上班。但总不能坐以待毙，让班里其他同学关在教室外。
如今，只能想办法破锁了。但如果用太暴力的办法，肯定会惹来批评。用其它办法…她没有掌握这方面技能，要是有破锁专家就好了，肖徽冷静的冒出这个念头，脑子里立刻闪出一个人。
浮现在肖徽脑子里的人影还没有具现化，他的声音已经传到耳边。
“什么情况啊？你们班都围在外面，夹道欢迎我？”
为扭转老师们的印象，卫玖破天荒的没有踩点，到校时间提前许多。
他跨上台阶，发现四班同学都聚在外面。
“九总，我们班开门的把钥匙丢了。”
“咦？”卫玖看向肖徽，后者正靠在墙边，沉默的思索什么。
“多大点事，我给你们开。”卫玖从他们中间穿过去，从口袋里摸出饭卡。
上次打过游戏后，白哲对他迷之崇拜，赶忙提醒，“饭卡刷不开，我试了。”
“嗯，这种锁是比较难刷。”卫玖淡淡的说了句，又摸出一把小刀，压在墙上把饭卡斜斜划开，前段留下个弯弯的钩。
他将带弯钩的卡从门缝里塞进去，感觉到前段勾住锁芯，便用力往前一拉。
‘咔哒——’教室门应声打开。
卫玖利落的推开教室门，闪到旁边，“进去吧。”
四班其他人欢天喜地的跟卫玖道谢，哈气跺脚钻进教室。
卫玖靠在墙上，见肖徽依旧沉默，眼神黯淡。
“别难过，丢钥匙而已…”
卫玖专注琢磨怎么安慰老大，旁边过来个人，弯腰捡起他砍掉的半张饭卡。
“卫玖！我昨天跟你说的话，全都喂狗了是不？”老赵出离愤怒，气得在冷风中脸涨得通红，“损坏学校财产！撬锁！还在学校里带刀！你还越来越过分了，是觉得八中不敢开除你吗？”
第24章 024 无力感
“卫玖！你是觉得八中不敢开除你吗？”凭空响起愤怒的呵斥声, 堵住卫玖接下来要说的话。
老赵挺着大肚子，愤怒的一步三摇跑到卫玖跟前，捡起地上半张饭卡砸在卫玖身上。
八中有校内食堂, 为了供应部分家远的学生吃饭，给所有同学发了学校的饭卡。
食堂没有收饭卡工本费, 毕业时会把所有饭卡统一回收, 留给下届新生。为此，校内还特别有‘禁止折损饭卡’的规定。
其实就算有规定, 办事毛躁的十几岁少年们也很难时时刻刻遵守, 经常把饭卡丢的丢扔的扔, 补卡处隔三差五有人排队。学校老师也睁只眼闭只眼, 没有谁会特地为小事苛责学生们。
卫玖纯属撞上枪口, 故意毁坏饭卡仅仅是个苗头。
老赵早就瞅他不顺眼, 昨天又刚训过, 转眼又逮到他犯错，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卫玖鼻梁大吼，“回去叫你家长来！”
“赵老师，他…”肖徽万万没想到, 芝麻大点小事, 能通过蝴蝶效应掀起巨浪。
她连忙抱着书包走过来, 试图替卫玖辩解两句。
“你别说话, 想要一起被叫家长吗？”她刚开个头, 就被愤怒值满点的老赵连带扫射, “我昨天跟苦口婆心，好说歹说，都是为你好。结果呢？你转眼怎么又跟他混在一起了！”
“老师，你误会了…”肖徽再次试图开口。
“误会什么了？你意思是老师错怪你了？老师是那种人吗？”老赵气到油亮的脑门发红反光，甚至都开始冒烟了。他口不择言，厉声训斥，“你是我跟吴老师看重的苗子，以后要重点培养，绝对不能让老鼠屎糟蹋了！”
肖徽两度试图讲道理，连连被打断。
她原本还能心平气和的等老赵说完，再努力据理力争。结果，却听到这样极端的言论，把自己学生比作恶糙肮脏的东西。
肖徽目光黯淡些许，抿紧唇，抱住书包的手臂骤然收紧。
“肖徽，”卫玖在后面轻轻叫了声，“你回教室吧。”
肖徽背对他直条条站着，没有动，只是抱住书包的手臂愈发用力，大概会把里面的书压变形。
“你快进教室。”卫玖又催促了一次，见肖徽没反应，倾身靠近些许，近乎耳语的说，“我没事的。”
肖徽垂下眼，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感。
她知道卫玖不是坏学生，可却无法扭转老师眼里对他刻板的印象。
在学校这种地方，教师的权利实在太大了，大到可以随意定义学生好恶，很可能因此改变一个人的未来。
肖徽很害怕这种定义，会让卫玖潜意识觉得，自己站在的‘坏’的那边。
他明明是个很好的人，他也好，程帆也好。他们只是选择了自己想要、喜欢的生活方式，只是热爱生活，想要享受自己的生命而已。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来自周围和长辈的眼光，却轻易的给他们打上糟糕的标签。
“你们俩当老师不存在吗？我站在这里，还眉来眼去的，不知廉耻！”老赵厌恶的训斥了声，“肖徽，你进去！”
肖徽依旧没有挪动的意思，偏过视线，用余光看了卫玖一眼。
他还是很温和的站在那里，甚至还带了些笑意，轻声安抚，“惠惠，你别担心我。”
记忆中，这好像是卫玖第一次称呼自己小名。
无力感更加汹涌的袭来，肖徽缓缓卸下力道，终究什么都没有说，绕过老赵走进教室。
回到位置上，她转过头看到跟在老赵身后离去的男生，整个人被压抑包裹住。
肖徽是个很通透的人，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在独自成长的过程中学会圆滑，学会把自己变成大家喜欢的样子。
可是在刚刚，她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
太通透，也就世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