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徽点点头,捧起空搪瓷杯,“我等会给你送水过来?”
“我等会就回去,你先写作业吧。”
“好。”肖徽跟其他大人打招呼,“那我走了。”
“你家闺女看着就懂事,文文静静的,以后可有福享了。”
“就是,果然还是女孩家家省心。哎,老卫,这盘还没下完呢你去哪?”
“你替我一下,八中教导主任又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学校领崽子。这刚开学呢,他别又溜去打架闹事。”
“哈哈哈,你这当爹的真是操碎了心!我看你以后得绑个长点的腰带,把阿九拴裤腰上!”
客厅里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气,肖徽把书包仍在沙发上,顺手在洗手间里把手帕搓干净挂起来。
“烫、烫、烫!”肖阳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米饭,一路小跑放在饭桌上,跳起来捏住耳垂蹦跶哀嚎,“烫死我了!”
“你不会用托盘吗?”见弟弟这副蠢样,肖徽擦干净手顺便把湿抹布丢过去,“咱妈呢?”
肖阳用湿抹布垫在手上,摩挲烫红的手指,可怜巴巴的回答,“出去买醋了。”
“饭都做好了,买什么醋?”肖徽小声嘀咕,她拉开凳子坐下,拿起筷子,“别管了,我们先吃饭。”
肖阳听话的坐下,费劲的用没被烫的手夹住筷子,姿势扭曲的伸到盘子里夹菜。
好好的蒸茄子被他戳的稀烂,也没能成功夹起来。
肖徽实在看不下去,径自端起盘子,豪迈的把每样菜都往他碗里拨了些。
肖阳把碗往前推了推,身体后仰防止沾到菜汤,目光落在肖徽的红色校服上。
“姐,八中的校服长得真丑。”
“丑就丑,又不要你穿。”
弟弟比他小两岁,还在读初中的年纪,想穿高中校服还得等等。
“但是你穿这么肥的衣服,不好看啊。”肖阳有模有样的评价,“你人瘦,这衣服太肥,跟裹麻袋一样。”
“随便吧,我是去读书的,又不参加选美。”
“但是你的王霸之气就被埋没……嗷!”
肖阳话还没说完,被肖徽用筷子照着脑门抽了下,浮现出淡淡的红印。
他嚎了声,捂住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家亲姐,弱小无助又不敢抵抗。
“好好吃饭,别那么多话。”
“你下手还是那么狠,”肖阳委屈的垂下脑袋,愤愤的低头扒拉一大口米饭,嘴里含糊不清嘟囔,“那些说你乖的人,都没有看穿世界本质的能力。”
肖徽懒得理他。
吃完饭拎起书包回房间,脱下裹了一整天的外套挂在衣架上,翻出作业伏案疾书。
才开学作业量少,而且难度很低。肖徽思考的同时,还能分神注意外面的动静。
没多久,父母陆续回来。
见肖徽在房间写作业,俩夫妇都没来打扰,守在外面看电视。
中途进广告,肖建国问,“惠惠这都开学五六天了,你没问她适应的咋样?”
“她每天回来就钻房里看书写作业,我哪有时间问啊。”
“姐适应的肯定很好,我问过了,八中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肖阳挺起胸脯,骄傲的回答。
虽然经常被肖徽压榨欺凌,但肖阳仍旧是个实打实的姐控,奉行‘肖徽天下第一’的真理五百年不动摇。
“什么能打的,你毛病又犯了?”亲妈给了她一个白眼,“这都放学多长时间了,你还在看电视,作业写完了吗?”
“妈,我受伤了!”肖阳把脑袋凑过去,泪眼汪汪的伸出烫红的手,企图博得一丝丝同情。
“哪有伤?我怎么看不到!一天到晚就会找借口,怎么不跟你姐多学学!”
“我、我…”受到二次打击的肖阳看向亲爹,“爸,我在学校适应的很不好!”
“哦,你那么皮,到哪都一样,少惹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肖建华残酷的关掉电视,雪上加霜的说,“走,我盯着你写作业。”
“呜呜呜…”
家里那个烦人崽演技差评,哭得极其做作,吵得肖徽心烦。
她搁下笔,揉了揉眉心,余光瞥见窗缝里伸进一条细铁丝,抵在卧室的锁扣上,缓缓施力。
空气里传来轻微的‘咔嚓’声,紧接着玻璃窗被推开,一条裹在牛仔裤里的优越长腿伸进来,稳稳踩在卧室地板上。
“嘿咻!”卫玖从外面跳进来,拍掉手上的灰,丝毫没有私闯民宅的愧疚感。他站稳身形,熟稔的跟肖徽打招呼,“老大。”
“我都说了,你别这么叫啊…”肖徽抗议了句,放下按在眉心的手抬眼看过去。
他头发有些散乱,身形镀了层夕阳的光晕,显得更加耀眼。
刚洗过的毛相当蓬松,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
“没被强制染回来啊?”
“你不是说这样好看吗?我垂死挣扎了一下。”
虽然在老赵和大卫俩中年男人的围攻夹击中,差点城池失守。
卫玖随手拨了下额前的碎发,半开玩笑似的跟她邀功,“这么多年过去,我这个小弟对你还是言听计从。”
“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记得啊,”肖徽拿起练习册挡着下半张脸,眼里的笑意还是掩饰不住,“我都忘了。”
卫玖有些受打击,他耸耸肩,无奈的说,“行吧,六岁小哥哥的记忆力总比五岁熊孩子强一点。我小时候在你的英明领导下,背了多少黑锅呢。你捅马蜂窝…”
“呀,你别说了!”肖徽想起过去的黑历史,连忙阻止卫玖接下去的话。
五岁孩子能记住的不多,但某些过于惨烈带着疼痛的回忆,想彻底忘记真是有些困难。
肖徽从前并不是标准好宝宝,甚至凭借泼野的本性,混成大院里的孩子王,每天带领跟她年岁差不多的孩子到处疯闹,时不时就要捅出大大小小的篓子。
夏天最热的时候,蝉在树上声声鸣叫,耗子都不乐意出门,只有他们这些个野孩子在太阳下跑来跑去。
孩子们上蹿下跳,在废弃的屋檐下找到个蜂窝,还能看到蜜蜂飞来飞去辛勤劳作。
肖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找了个棍子把蜂窝吧唧捅下来,结果几个孩子都被流离失所的蜜蜂无差别攻击,蛰得仓皇逃窜,身上多多少少留了包。
大人看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追问到底是谁先手贱,非要去捅那玩意。
看几个大人气得脸都黑了,顶天立地的肖徽女侠吓得缩到人后,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最后,看起来最皮的卫玖被他爹按住狠狠抽了一顿。
他攥紧小拳头,咬住牙,红着眼眶争辩,“我又没做错事,都是她弄的!”
“你自己捣蛋,还告小女生的状!人家惠惠那么小,怎么够得到?我看你就是欠打!”
于是,无辜的卫玖白白又挨了顿抽。
疼痛过后,他领悟了一个真谛——
要么给肖徽背锅,要么就得被打两顿。
从此,他成了肖徽合格的跟班小弟,每天追着她老大前老大后,直到小姑娘随家人搬走。
想起那段怼天怼地的孩童时光,两人笑完默契的翻篇。
“说起来,他们都叫你九总啊。”肖徽记起这个新鲜的外号,放下练习册转向卫玖,“感觉怎么样?”
“听起来挺有钱的,”卫玖想了会,诚恳的回答,“弥补了我客观上的穷。”
“噗——”肖徽没憋住笑出声,脸上露出浅浅的酒窝,眼眸弯弯的样子特别动人。
卫玖看她笑成这样,眉梢眼底也跟着染上笑意。
他望着姑娘一如初见的干净眼眸,卫玖轻声说,“还以为要再等十年,你才会搬回来呢。”
“我户口在这边,要回来高考。而且——”肖徽有模有样的叹了口气,“凤城高考卷全国最难,你懂。”
卫玖盯着她,憋了会才说,“这理由……强!”
“是真的啊,”肖徽换了个惬意的坐姿,手支住脑袋,歪过头看他,“本来以为在这里没熟人了呢,结果我刚搬回来,你就认出来了。”
刚回家那天,家里到处乱糟糟的,父母忙里忙外收拾布置。
肖徽原本想帮忙打理,结果肖建华心疼女儿,让她到超市买些琐碎的日用品。
夏天很热,去超市的路有些远。
肖徽在太阳下走了几分钟,热得蹲在路边挂着三彩灯的理发店外停住蹭空调。
她朝里面张望了眼,看到坐在转椅里的男生正在跟理发师沟通意见。
“剪短点就行。”卫玖随意的说。
每次开学,仪容仪表就会要求的特别严格。
“需要染头发吗?像你这么大的学生,染棕色亚麻色的挺多。”
“别了,我不染已经…”卫玖刚准备拒绝。
外面传来很细小的嘀咕声。
“亚麻没有金色好看。”肖徽自顾自嘟囔。
染头就应该要亮眼的颜色,都看不出来区别,还染什么啊。
温软细小的声音钻进卫玖耳中,他余光一扫。
猝不及防的看到女生干净美好的侧脸,陡然出现在盛夏的蝉鸣中。
“染吧,用最亮的那个色。”
第3章 003 新娘子
“其实我差点没认出来。咱们有十年没见,你性格变化挺大的。”卫玖绕着她的椅子转过半圈,背过身倚住肖徽的书桌,目光落在她摊开的练习册上,压低声轻轻说,“现在变成好学生了。”
十年没见,卫玖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模样。他语气里总有几分揶揄,听起来怪痞的,不太正经。
肖徽也分不清他是单纯感慨,还是在取笑自己。
“是吗?”
肖徽想了想自己表现在人前的模样,可能在他眼里,真的是‘好学生’姿态。
“人总是会变的吧。”肖徽无意识的捏紧笔,又慢慢松开。
她垂下眼睫,轻声说,“长大了要学会懂事点,不能总给家里人添麻烦。”
因为随着年岁增长,即使是最亲近的家里人,也不可能无底线的容忍自己的刁蛮任性。
她继续像小时候那样无法无天,只会招人厌烦。
果然是好学生才会有的想法,当年单枪匹马叱咤大院的土匪女霸王,竟也有放下屠刀的一天。
卫玖想着,没敢把这话说出来。
关于成长话题正直又严肃,闹得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把天聊死的卫玖飞快思索应该怎么抢救,他不自在的揉揉脖子,刚开口,“确实…”
没等卫玖话说囫囵,外面忽然传来的敲门声,把两人都吓得抖三抖。
胡丽扬声问,“惠惠,作业写完了吗?”
“啊,没、没呢。”肖徽紧张的结巴,慌乱的望着卫玖。
她独自在卧室写作业,结果凭空出现陌生的男同学,这要怎么跟妈妈解释?
幸好胡丽尊重儿女**,没有直接推门‘捉奸’,而是继续在外面问,“妈妈给你送点水果,能进来吗?”
“你别,我…”肖徽急忙站起来,手足无措的环顾四周,寻思找哪个犄角疙瘩把卫玖藏起来。
“冷静点,我翻出去,你记得关窗户。”干坏事非常经验丰富的卫玖立刻给出主意,他动作利落的翻出矮窗,拯救还在幻想哆啦A梦口袋的肖徽。
“哦哦,好。”肖徽这才意识到,他既然能凭空出现,当然也能凭空消失。
眼睁睁见卫玖翻出去,愣了两秒肖徽才反应过来,小跑到窗边处理残留痕迹。
窗户刚推到一半,跑出去几步的卫玖转过来。
身后的天空洒满霞光,夕阳温柔的给他勾了个暖色的边。
“老大。”卫玖凝视她,伸出左手比了个幼稚园小孩才玩的开枪手势,对着她瞄准狙击,“啪——!”
肖徽扶着窗沿的手顿住,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配合的中枪躺倒。
没等她思考出结果,卫玖已经收回手,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你说人总是会变的,”卫玖重复她的话,顿了片刻,补充道,“但是我没变哦。”
“啊?”肖徽错愕的发出单音节。
卫玖明显没有解释的意思,朝她挥挥胳膊,“快去开门吧,不然阿姨该打你了。”
“呀!”肖徽记起这茬,连忙擦干净窗台上的脚印,转回去打开房门。
胡丽端着果盘走进来,狐疑的问,“你在房间做什么,隔这么长时间才开门?”
“写作业呢,难题刚有思路…所以耽误了会。”肖徽强装镇定,编了个相当拙劣的理由。
胡丽扫了眼翻开的练习册和草稿本,没有怀疑女儿的话。
她把果盘放过去,顺势沿床边坐下,简明扼要的道清楚来意。
“其实呢,你爸差我来问问你。咱们搬回来也有好几天了,换了新环境,你在学校还习惯吗?”
“挺习惯的,升高中同学都是刚认识,又不是转学,没什么不适应。”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刚才还跟你爸说,惠惠打小就乖,什么都不让我们操心。”胡丽明显松了一口气,继续说,“凤城离临东挺远,你以前的朋友没办法经常见面,我跟你爸总担心影响你心情不好,自己闷着。”
“没什么影响的,以前的朋友还可以打电话,而且我也会交新朋友的。”肖徽理解很父母的决定,怕他们担忧,多解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