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班教室现在非常尴尬，卫玖站在教室前面，半晌没有能成功说完自我介绍。
“大、大家…”卫玖硬着头皮，却说不出完整的话。台下都是陌生的小朋友，让他没由来赶到紧张。
正沉默着，外面飘来熟悉的清亮声音。
“他是小九哥哥，是我的皇后呦。”肖徽快乐的飘进来，把手里的娃娃和糕点全塞到卫玖手里，单手叉腰神气的指着班里同学说，“你们不可以欺负他，不然我就欺负你们！”
第92章 很久很久以前（五）
肖徽是学校里的混世大魔王, 抢零食夺玩具无恶不作。即使年纪比他们小一些，也不妨碍大班的小朋友在她阴影笼罩下，对这位女魔头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卫玖作为大魔王第一个宣誓主权的人, 连带得到了贵宾VIP服务, 班里的孩子都主动跟卫玖玩，把自己的玩具和零食让给他。
“谢谢。”卫玖虽然不适应跟他们接触, 但却要回应其他孩子的善意。他始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周围聚集过来的小朋友，觉得有些无措，又觉得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触。
“我可以把零食都分给你一点，你不要让肖徽抢我吃的, 好吗？”班里比顾星岚还要胖一大圈的男同学苦着脸, 满脸泫然欲泣的委屈, “她总说我太胖了，把所有零食都拿走自己吃，明明吃的比我还多。”
“那么过分？”卫玖之前没来幼儿园，并不知道肖徽的丰功伟绩。
“是啊，她还抢我的火车, 车头都摔坏了！”另外一个男同学指着火车上轻微的裂痕，情绪激动的控诉, “车车很疼的！”
“哦。”卫玖仔细瞅了瞅, 才看到火车上一条裂缝。车车疼不疼他不清楚, 自己耳膜是真的有点疼。
周围的同学还在叽叽喳喳, 卫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左右瞧瞧，脸上有些无措。
“你们别烦他了，看他的样子，能管住肖徽吗？”顾星岚挤进来，把周围的孩子都推开，张开手臂认真地说，“让他安静点，你们去玩别的吧。”
“也是…”大家想了想，肖徽那样子，正常人确实管不住。失去希望的小孩落寞了几秒，又找到新的兴趣，各自散去玩耍。
终于得到喘息机会的卫玖长长吐出一口气，轻声说，“谢谢你。”
“你不要谢我。”顾星岚转头瞅他，眨巴眨巴眼，挺起胸膛骄傲的说，“我是皇上派到你身边的将军，保护你是应该的。”
“……”卫玖听到这话，刚才的感动顿时消散，脑子里只冒出一个念头。
这些人，真的太入戏了。
幼儿园下午放学很早，三点半就陆陆续续有家长来接孩子。
负责教大班的阿姨送走几个孩子，进到教室看卫玖还在慢吞吞收拾书包，走到他跟前问，“你家长什么时候过来啊？”
“他不过来。”卫玖背起自己的书包，默默从位置上站起来。
卫保明工作很忙，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很忙。母亲住院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照顾儿子的各项费用又压在他的肩上。还没有从丧妻的哀愁中平复过来，又被迫把儿子留在家里，奔赴工作岗位。
卫玖隐约明白父亲的苦衷，所以并没有像他要求过什么。只是当这种时候，看到其他孩子面带笑容扑进父母的怀里，卫玖忍不住回想长久以来，陪伴自己身边的孤独。
阿姨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担忧的跟在他身后，看着小小的孩子往外走。
还没走出教室，长长的走廊那边传来奔跑声，紧跟着中班阿姨熟悉又焦急的叫喊。
“肖徽，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在走廊上跑步！”中班阿姨无力的跟她强调，眼睁睁瞅着小姑娘穿过长廊，停在大班门口。
“嗨，大班的阿姨你好。”肖徽扬起手，跟大班老师打了个招呼，大摇大摆走进来牵起卫玖的手，“我是来接他放学的。”
“你？接他？”阿姨愣了下，看着两个小朋友交握的手，才意识到什么，“哦，你们家住在一起是吧？”
“嗯，所以我们要回家了。”肖徽点点头，高兴的朝老师挥了挥小爪子，“阿姨明天见！”
“明天见，你们回家路上小心点，不要贪玩哦。”阿姨莫名送了一口气，笑着送他们离开学校。
中班阿姨跟过来，摇摇头叹了口气，“肖徽那孩子真是，开学第一天就让人不省心。”
“我以为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你看去年小班老师，被她折腾成什么样了。”大班老师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给予几分微不足道的鼓励。
“真正经历才知道，真的一言难尽啊。”中班老师哭着笑说了句，转而又幸灾乐祸的看向大班老师，“说起来，明年就轮到你了。”
“呃…”老师意识到这点，睁大眼睛问，“你说，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啦啦啦，啦啦啦…到了！”肖徽一路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甩着卫玖的手把他带回自己家里。
途中卫玖表现的相当顺从，甚至没有挣脱的意图，让肖徽感觉非常满意。虽然他偶尔抗争一下也无伤大雅，但要总是生人勿进满脸不高兴的样子，看久了肖徽也会觉得累。
“妈妈，我饿了！”肖徽进门朝厨房大喊了声，同时汇报道，“我把卫玖带回来了！”
“我排骨刚炖上，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吃饭，你们先找点小零食吃吧。”胡丽习以为常的说。
“好哒！”肖徽蹦蹦跳跳的翻出饼干和小牛奶，全都塞进自己的小书包里，把里面的课本都拿出来，雄赳赳气昂昂的说，“走吧，我们去冒险！”
“去哪里啊？”卫玖眨巴眨巴眼，迷茫的问。
“去冒险呀！”肖徽带着他走出大院，拐过弯又往前走了一截，眼前出现一条相对陡峭的小土坡，通向身后的大山之上。
卫玖看到山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肖徽的企图。他害怕的缩了半步，试图逃跑。
还没等他迈出腿，就被肖徽一把扯住，“我们去爬到那上面！”
肖徽能成为大院的皇上，不是没有理由的。她说的话在孩子们中间是圣旨，大多数人无法违背。
卫玖即使短暂的抗议了两下，依旧无法逃脱被桎梏的命运。他这些天跟院子里其他孩子玩，可体力远远没有好到能爬山的地步，跟在肖徽身后走了十分钟，身体就已经极度疲惫，又硬生生被她拖行半个小时，两条腿都软了。
“唉，你真没用！”肖徽见他累得气喘吁吁，无奈的手插在腰上数落两句，在旁边找了块稍微干净的草地，跟卫玖坐过去分吃带来的牛奶和饼干。
吃东西的时候，他们坐在山腰望着远处的风景，看到楼群和商世。
肖徽想到电视剧里经常有这样的情景，君王到达高地，俯瞰自己的城池，然后就要说些什么话。
她努力的想了想，扯过卫玖的衣服，凭借记忆说道，“喂，你看下面，那都是我的江山。等朕登基的时候，就立你为皇后。”
“啊？”卫玖叼着吸管，无所谓的说，“我本来就是你的皇后啊。”
第93章 很久很久以前（六）
卫玖这话只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并没有过脑子多想什么。
肖徽轻易捕捉到重点, 跳起来绕着卫玖转了圈, 轻快的说，“你终于承认是我的皇后了？”
“啊？”卫玖这才意识到, 自己整天听肖徽在耳边嘀嘀咕咕，意识和思维受到侵蚀, 居然说了不得了的话。
“我没有, 我不是那个意思！”卫玖急红了脸, 连忙大声反驳，然而肖徽已经愉快的跑远，压根不听他的解释。
两个人从山上下来回家时，胡丽准备好饭菜已经等了好一会, 见到两个孩子, 沉下脸质问, “你们两个, 又跑去哪了？”
“我去爬山了，妈妈！”肖徽主动洗干净手, 老老实实回答。
“什么？那条路又荒凉又陡峭, 你们两个小孩子, 要是出事了怎么办！”胡丽立刻皱起眉, 拍掉肖徽准备拿筷子吃饭的手，严厉的警告, “你年纪还小, 以后不准去那种地方, 知道吗？”
“知、知道了。”肖徽眨巴眨巴眼，无辜的看向胡丽，眼里露出些微的胆怯。
她从小皮惯了，天不怕地不怕，性格比男孩子还要野。会变成这个样子，其实很家里的纵容脱不开关系。肖建华是女儿奴，永远向着肖徽说话。胡丽虽然不赞成姑娘每天撒欢，但念在她还小的份上，顶多也就唠叨几句，很少动真格说什么。
只有肖徽真正越界的时候，才会遭受到母亲严厉的警告。这种时候，即使她再皮，也会乖乖收敛，有眼力劲的不惹母亲生气。
卫玖站在肖徽旁边，沉默的看着她接受训斥。姑娘永远是阳光活泼，盛气凌人的样子，即使从窗台上摔下来，也扁扁嘴忍住眼泪，硬撑着不哭出来。
现在却乖得像只兔子，顺从的听从批评，真是难得。
卫玖看着看着，萌生出某种奇怪的情绪。他也分不出具体是什么，微微低垂着脑袋，目光涣散的望着不知道哪里。
正神游呢，忽然耳边响起蕴含怒意的斥责声。
“还有你！”胡丽转向卫玖，强迫男孩抬起头，不管不顾的批评，“在自己长大之前，那么危险的地方不要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哎，你怎么骂上阿九啦？”肖建华从房间出来，见到这样的场景，连忙过来拉胡丽，“到底是人家的孩子，轮不到你来管教啊。”
“我今天还就管了！”胡丽甩开他的胳膊，维持之前的姿态继续跟卫玖说，“你来到我家里，我就有责任照顾你，告诉你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
卫玖眨巴眨巴眼，盯着胡丽瞅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被骂了。他眼睛立刻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肖建华看到这样，有些不忍心。却知道胡丽的脾气很难妥协，即使自己帮忙劝架，也只能起反效果。何况真讲起道理来，胡丽肯定是占理的那边。
“你不要欺负他！”肖徽跳出来，张开双手挡在胡丽面前，颇有气势的袒护卫玖。
气得胡丽曲起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下，“你以为是谁害的？要不是你非带着他爬山，现在至于挨骂吗？”
肖徽用自己的小脑瓜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扁扁嘴哼唧着不肯说话。
卫玖安安静静呆在旁边，不敢抗议，也不敢再说什么，害怕惹胡丽生气。
“行了，你作为男孩子要勇敢些，不能总是哭唧唧的，以后会被惠惠欺负的。”胡丽盛了饭端给他，回归往常温和的模样，轻声催促，“快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
卫玖用袖子抹掉眼泪，接过胡丽递过来的碗。一低头，豆大的眼泪就砸在米饭上，被卫玖大口大口扒进嘴里，用力的咽下去。
幼儿园一连放了八天假，往常不喜欢去幼儿园的孩子们，到第五天就呈现出不同程度的焦灼。
“放假好无聊啊，我们还是来玩游戏吧，谁去叫惠惠过来？”几个男孩子聚在一起，百无聊赖，终于决定主动邀请大魔王。
立刻有人去叫了肖徽出来，她也很干脆，蹦蹦跳跳跑出来，左右瞧瞧自己的玩伴。
“小九哥哥不在，我要去叫他！”肖徽发现人群中没有卫玖，正准备跑到他家，把人叫出来。
在这些孩子中，只有肖徽才能把卫玖叫出来，其他孩子基本和那个人说不上话。
肖徽刚说完，还没等跑过去，旁边的小路尽头远远走过了一个人，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停在他们面前。
即使晒了一个暑假，卫玖皮肤一如既往的白皙，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不过身上倒是长了点肉，看起来没有最初那样虚弱苍白。
“阿、阿九。”顾星岚没料到他会主动出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搭话。其他男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眼前这算是什么情况。
倒是肖徽什么都没想，举个胳膊跑过去，愉快的拉起卫玖的手，“来玩吗？”
“嗯。”卫玖点点头。
顾星岚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半晌才说，“你们俩一黑一白，好像…”
“像什么？”肖徽预料到他要说什么不好的话，竖起眼睛瞪他。
“没、没什么！”顾星岚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立刻闭了嘴。
“哼，算了！我们来玩捉迷藏吧，就决定你当鬼了！”没有选择困难症的肖徽干脆决定了项目，指向旁边的卫玖。
气氛莫名的紧张起来。他们之前玩捉迷藏次数很多，当鬼的孩子轮来轮去，唯独没有轮到卫玖身上。
因为他身上总散发出跟大家不一样的气质，孩子们虽然在一起的时候能跟他玩，但面对面遇上却有些不太敢说话。即使在玩闹的时候，也会有意无意的避开卫玖。
“有问题吗？”肖徽觉察到周围的诡异，转向他们问了句。
周围孩子立刻闭上嘴，没有过多的议论，游戏照常开始。肖徽蒙住卫玖的眼睛，让他转到大树那边，“要数到十哦。”
“好。”卫玖老老实实的闭紧眼睛，数到十之后，转身看向空空荡荡的大院。
他第一次想要主动跟这些孩子玩耍，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只是他对捉迷藏没多少经验，并不清楚那些孩子们会躲在哪里，一时间有些难找。
正当卫玖无奈的左顾右盼之际，忽然看到旁边的凳子后面露出一只脚。他连忙走过去，发现藏在后面的肖徽。
肖徽见到他，连逃跑的意思都没有，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有板有眼的夸奖道，“你很厉害啊，连我都能找到，我就勉为其难以身相许吧。”
第94章 很久很久以前（七）
“什、什么啊！”卫玖没想到她这么说, 有些难为情的退后半步。见肖徽大咧咧坐在凳子上, 撇撇嘴嘟囔, “躲都不躲, 你想不想好好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