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颜青平静地与许弈对视了一眼，他勾了勾唇，“我家保镖没有在女卫生间前面看护的习惯，那条巷子很深，一共两个入口，人贩子是从另一边进入带走了令妹……而且人总会有疏忽，你说是不是？”
许弈手紧紧握成拳，他定定地看着陆颜青，一字一顿地道：“伤害我妹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陆颜青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里情绪晦涩而复杂，沉默了片刻，他缓缓说道：“我也很喜欢令妹，伤害她的人，我也不会放过。”
傍晚的时候，警察局那边传来了消息，说人贩子已经落网，并且根据孟柠提供的消息，在那人身上找到了一把沾有血迹的刀。
但是经测定，刀上的血迹是人贩子自己的，和他脖子上的伤口也吻合，刀柄上也只检测到了他一个人的指纹。
人贩子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至于刀上的血迹，他说是当时听到脚步声靠近，害怕事情暴露自己被抓住，本来想自尽，但最后没下得了手。
*
深夜，陆宅。
陆颜青右手握着一把刀，轻轻地在左手臂上划了一刀，殷红的血液流出来时，他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点。
他闭了闭眼睛，在痛感减轻的时候，又加重了力度，在早就伤痕累累的手臂上，再补了一刀。
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上辈子的，这辈子的，最终定格在今天下午，少女安静地躺在他怀里的时候——那张秀丽苍白的小脸上面。
他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淡淡的，飘散在风里，像是栀子花香，又像是玫瑰花的味道，让人有些迷醉。
活了两辈子，这还是他第一次以如此亲密的姿势去碰一个女孩子的身体。
和他想象中一样柔软和美好。
他甚至都不想再放开手。
上辈子，孟柠死的时候，他只觉得心中压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没有哪一刻像她彻底消失的那一刻那样能让他觉得轻松又愉悦。
这辈子，他早就朦朦胧胧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原以为是错觉，原以为是不可能的，可真的做了实验之后——
纵然早就知道自己舍不得，但他也绝没有想到，今天下午，他在想到她差一点就再也不会醒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内心会产生如此巨大的恐慌感。
他近似嘲讽一般地勾了勾唇。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被这个世俗同化，成为这个世俗的一份子。
顿了顿，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照片出来。
照片上的少年，面容清隽而俊美，身形颀长而清瘦，脑子却不太好使，像个傻子一样，在很多个深夜，跑到许家别墅前面吹冷风。
难道他这么快就忘了当初在许家当蝼蚁的日子吗？
明明他应该厌恶被许家找回来的她才对，为什么又这么容易就喜欢上她？
熟悉的心痛感涌上陆颜青的四肢百骸。
他闭了闭眼睛。
良久，他轻声问自己，现在的他，真的成为这个世俗的一份子了吗？
*
孟柠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对出门有了心理阴影，她现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躲在房间里，然而躲在房间里，躺在床上她依旧感受到了恐惧。
她从吃过晚饭到现在已经躺在床上四个多小时了，然而这么久过去了，她还是没有睡着。
数羊也数了上千只了，每次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一个念头总是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里，她如果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孟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没有关灯，直接坐起来，拿起一旁的化学书开始看。
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孟柠看了几页书，突然恍恍惚惚地记起下午她醒过来之前，做了一个梦。
梦境的具体内容她已经记不清了，只隐约觉得当时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醒来的那一刻脸上全是自己的眼泪。
思考了一会儿，她将自己难过的情绪归因于她强烈的求生欲上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柠终于感到困意袭来，她的脑袋斜靠在还竖着的枕头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了床单上。
姜焰轻轻地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少女背靠着竖起来的枕头，眼睛闭着，似乎是睡着了，然而眉头还紧紧地皱着。
他关上门，轻轻地走过来，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背，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平放在了床上。
姜焰替她放好枕头，盖好被子，又走过去，将还开着的窗户关上。
做完这一切，他准备离开，然后脚就像定在了床边一样。
姜焰垂眸，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床上的少女。
他的目光掠过她光洁的额头、小巧的鼻尖和水润润的唇，最终停留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见她细腻的肌肤上没有一丝伤痕，亲眼确认过她安然无虞，他这时才放下心来。
姜焰倾着身子，他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少女还紧皱着的眉头。
等她的眉头舒展开，他刚想收回手，少女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孟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人的脸，怔了几秒，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下意识地就借着他手腕的劲，起身抱住了他。
她的膝盖抵在柔软的床单上，双臂紧紧地箍住了眼前的少年，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孟柠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冽香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开始放松，她觉得这个梦境简直真实到不可思议。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她的声音逐渐哽咽：“姜焰，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她的眼泪很快沾湿了他的衬衫，姜焰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着了火似的，带着一股强烈的被灼烧的疼。
他终究还是没控制住自己，顺从了内心的渴望，抬起手揽住了她瘦弱的肩膀，他的手臂越收越紧。
许久，姜焰揉了揉她的头发，声线柔软，嗓音微哑：“乖，别哭了。”
孟柠怔了一下，姜焰……是在哄她吗？
她身体往后撤开一点距离，她抬眸，想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少年好看的眉眼间全是温柔和宠溺，看她的眼神就快要将她溺化。
孟柠唇动了动，她轻声呢喃了一句：“果然现在是在梦里面吗？”
姜焰身体僵了一下，默了几秒，他想，这样也好。
孟柠还在发呆，他修长白皙的手就覆上了她的脸颊，他的手指有些凉，像在夜色里呆久了一样，带着晚风清凉的寒意。
姜焰微微俯身，指腹一点一点地替她将眼泪擦干净了，动作温柔而虔诚。
他低低地哄道：“睡吧，等你醒来就不害怕了。”
孟柠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像只受了伤的小动物，“那你千万不要消失，一直呆在我身边陪着我好吗？”
姜焰喉结滚了滚：“好。”
孟柠躺下来，闭上眼睛前，她想，如果一直困在这个梦境里好像也不错。
这么温柔的姜焰。
第32章
天光蒙蒙亮的时候，姜焰从许家别墅走出来。
周子豪已经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了，他打开笔记本，刚想继续做姜焰交给他的任务，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下了车。
“老大，你是不是疯了，非法入侵别人住宅犯罪你知不知道，你竟然还在里面呆了这么久……”
周子豪话没说完，吹了点冷风，他的脑袋已经逐渐清醒，思维也开始活跃。
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么想想，老大没抱着美人睡到日上三竿被人发现扭送进橘子已经是万幸了。
他抬头瞅了瞅姜焰的脸，想看看老大脸上现在是不是满面春风。
结果少年依旧眉目疏淡，冷白的脸似万年寒冰，一点也没有融化的迹象。
一看就啥好处也没有捞着，可能连美人的小手手都没碰到。
有时候周子豪真的替姜焰着急啊，喜欢就直接上了她啊，扭扭捏捏地干什么呢！
强扭的瓜多甜啊！你都不能为她进橘子你算什么爱她！
顿了顿，他更好奇了，老大到底在里面做什么了。
艹。
简直越想越好奇。
姜焰冷冰冰地看了周子豪一眼，“结果怎么样？”
提到正事，周子豪一脸严肃：“我查了一下，那人原名王秋，以前确实是个人贩子，但是一直在偏远地方活动，没有组织，没有团伙。去年年底到我们南城之后，改名成了张胜……至于他和陆家的人有没有联系，目前我还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
一般他到现在还没查到的东西，基本上是查不到了，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对方处理得太干净，要么就是真的没有联系。
不给姜焰质疑自己能力的机会，周子豪主动出击：“阳哥今天又找我谈话了，他说，江城那块地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让你早点做好过去主持大局的准备。”
姜焰淡淡地问：“还有吗？”
周子豪说起这个就生气：“有，阳哥还说，如果这块地最后在你的手上成为一块废地皮，他会直接弄死我。”
为什么是弄死他，而不是弄死他明显爱美人胜过爱江山的老大！
周子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大，其实我觉得阳哥说得挺对的，像你这种天资卓越的人，有个高中文凭就够了，你不如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这样你反而还能轻松一点。反正你以后肯定会出人头地，到时候谁敢质疑你的能力和不是啊，你为什么一定要读大学呢？”
姜焰眸色微深，他没有说话。
如果他不读大学，到时候她知道了，一定会以为他学坏了。
而他也不想以后配不上她，不想和她有差距，不想离她越来越远。
他现在之所以这么拼命地想赶在她之前长大，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配得上她，他不能亲手断送了这个机会——这个他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才换来的机会。
周子豪还在姜焰耳边叨逼叨：“不过老大你可以读江大，正好就在江城，虽然学校差是差了点，二流子也多，但读出来之后好歹也是个本科毕业文凭。”
想了想，他好奇地问：“对了，老大，嫂子成绩怎么样啊？你要不也忽悠她来江大啊，到时候你就可以天天看到……”
姜焰面色沉了几分，漆黑的眼眸里几丝戾气翻滚不歇。
周子豪及时地捂住嘴，闷声补救：“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糟了，他一时都说顺口了，都忘了嫂子是老大的唯一逆鳞，触之必死了。
*
第二天一早，孟柠睁开眼睛，她先是看了一圈自己空空荡荡的房间，然后视线紧盯着天花板发着呆。
清晨的阳光很温柔，透过淡粉色的窗幔，漏了一室的温暖。
孟柠眨了眨眼睛，鸦羽似的睫毛不断地扑扇着。
她清楚地记得昨天夜里她“梦到”姜焰了，而她一般很少会记住梦里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个梦却格外清晰。
少年温柔的神情，温热的胸膛，微凉的手指，宠溺的语气，一切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
顿了顿，她突然想起来，是她先一猛子扎进他怀里的……
“……”
如果昨晚真的不是梦，那她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姜焰啊。
孟柠安慰自己，家人之间拥抱很正常，她扑进他怀里索取安慰也是因为她昨天真的被吓到了。
但又转念一想，姜焰早就说过，他不把她当作家人。
所以之后，他会不会觉得她很……不要脸？
哪有这么不矜持的女孩子啊，竟然喜欢投怀送抱。
呜呜呜。
她要不要现在发个短信解释一下。
孟柠双手捂住脸，闷着思考了一会儿，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她又将被单拉到头顶，将自己完全遮住。
下一秒，房间门被推开。
许弈走了过来，将刚蒙住孟柠脸的被单狠狠往下一扯，“小懒猪，起床了。”
孟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闷闷的：“你不应该先敲门再进来吗？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
许弈：“……”这都什么和什么？
他没好气地看了眼孟柠，“你再不起，我敲你了，你信不信？”
孟柠哼了一声，默默腹诽，凶凶怪。
她坐起来，轻声问道：“我们今天要去哪个寺庙拜神祈福呀？”
许弈敛了脸上的笑意，柔声回：“去香火最旺盛的那个，在江城。”
他在孟柠床边坐下来，神色认真，“诚心一点，会很灵的，我的妹妹这么好，菩萨一定会喜欢她，一定会保佑她这辈子平安长大。”
孟柠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问出自己一直以来最想问的问题了，“哥哥，我那什么之后，煤球崽崽怎么样了啊？”
“它很好。”
许弈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所以你也要好好的，别让它在另一个世界再为你担心了。”
孟柠眉眼弯了弯，她眼角微微泛红，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沾了几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嗯。”
*
孟柠和许弈一共求了八个平安符回来，孟柠求了三个，她和姜焰，还有许弈。
江城这家寺庙香火确实旺盛，来祈福的人络绎不绝，好在许家提前捐了一座铜像的钱，孟柠和许弈便没有排队，由主持师父领着，完成了拜佛流程。
她和姜焰的平安符被她用两个漂亮的香囊袋子装了起来，一个淡粉色，一个淡蓝色。
孟柠还请刺绣师傅，在袋子上面绣了字。
她的粉色香囊上面绣了“柠”，而姜焰的蓝色香囊上面则绣了“焰”字。
周二早上，孟柠从车上下来，刚走到校门口，刚进入暮春的南城就下起了雨，雨势逐渐变大。
孟柠又忘记了带伞，她刚想将书包顶在脑袋上躲雨，一把黑色的伞就罩在了她的头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