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活命。
在曹丕看来,军粮被烧,大帐被毁,前路又是兵多粮足的曹军,压根没可能破釜沉舟,李营败局已定,他作为这次的诱饵,曹操的儿子,很有可能会被迁怒,到时候要是祭了旗,那他得多冤枉?
曹丕头脑风暴的时候,李凝却很平静,她的脑子也就是正常人的水准,公孙瓒都没反应过来的事情,她当不觉得是自己愚蠢,战场上风云骤变是常有的事情,这次是他们失算罢了。
李凝没有下令撤兵,于乱战之中找到杀得正起劲的吕英,把马上的曹丕扔给她的同时又把公孙瓒的军令交代给了她,随即一骑绝尘。
战场乱糟糟又十分吵闹,吕英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李凝的背影,就有曹营军士冲杀而来,等她应付了一批人,就看不见李凝的人影了。
她也没当一回事。
任谁都没想到李凝单刀匹马是向着曹营方向去的。
军粮被烧,后路断绝,想要等到最近的援助至少也得三天后,曹操必然不会给公孙瓒这样的机会,李凝自然也不会给曹操机会。
大夏的禹师极少会对普通战局出手,这是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尊严,但李凝不那么认为。
有实力不用,那她为什么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日辛辛苦苦练武四五个时辰呢?
前线战场距离曹营非常近。
李凝冲杀而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等到传令兵冲进大帐汇报的时候,李凝人已在军营外,一柄不算长的刀纵横无敌手。
曹操当时正在阅览豫州全线战报,帐下文臣武将齐聚,等到烧粮计成的消息传来,更是认定战局已胜,只差没有提前准备庆功宴。
传令兵冲进来的时候,众人都当他要报的是李军败退,不想传令兵一开口,便是敌方女将一路杀进曹营的消息。
话音才落,就在众人都在消化的时候,人喧马嘶之声由远及近,随即一人一马踏破军帐而入。
美人骑白马,红刃血欲滴。
最后一抹天光在李凝身后渐渐隐没,却照亮了她宛如神女的面容。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曹操的心腹爱将许褚,他一把抄起兵刃,将曹操护在身后,大喝一声,命近卫护送曹操离开,随即以步卒斩马的架势冲向了李凝。
许褚的武力极强,在李凝看来,几乎要等于八成的吕布,自然,是如今状态已经下滑的吕布。
李凝和他交手十几招,搏虎的汉子脸上都浮现出了强弩之末的神情,李凝余光瞥见曹操在一众近卫的保护之下急匆匆想要离开大帐,当即放弃许褚,抬手将刀鞘掷出,精准地命中了曹操的后脑勺。
曹操随着刀鞘的力道向前扑倒下去,有人连忙去扶他,却被身后一柄刀轻轻巧巧地拨开,随即一只白皙玉手按上了曹操的脊背。
李凝自马上一伸手,抄起曹操就走。
美人白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身上多了数道刀口的许褚,曹营之中大部分文弱的谋士都没反应过来。
曹公被抄走了!
众人呆呆站在狼藉的军帐里,看看空掉的上首座位,再看看被卸了战力,爬都爬不起来的许褚,一时很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大部分的武将惊醒过来,连忙冲出大帐意图追赶李凝,剩下的一众谋士和几个武将面面相觑,脸色都渐渐沉重起来。
李凝方才冲杀进来的时候,战甲染血,白马泛红,然而只看她神情模样也知道那并不是她的血,一个堪比吕布的武将只能让人怕,然而一个远远胜过吕布,甚至能够在万军帐中劫走对方主公的武将,当真是让人连怕都怕不起来。
人怎么会怕神呢?
曹操被劫,还有大公子曹昂,可值此战局激烈之时忽然易主,且不说曹昂能不能撑得起来,就是能,再来一出劫人戏码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众人都挺无奈。
我有张良计,怎奈对方霸王力。
曹操一走,曹营没了主心骨,几个谋士商议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让汝南郡前线的大公子回来主持大局。
前线一片凄风苦雨。
公孙瓒一生少有败绩,败给李澈还有理由,毕竟李澈这样的人天下少有,败给曹操,就没什么理由了,公孙瓒大族出身,一直不把曹操这么个阉人之后看在眼里,如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倒也难得他还能冷静下来,拼死也要从曹操身上咬下一块肉。
被曹操派去烧粮的武将名为于禁,也是曹操一员爱将,未免引起李凝怀疑,于禁只领了两千虎豹骑绕行而去,被公孙瓒一路追击到曹营不远,赶上曹安民和吕英的战场时,两千虎豹骑已经死伤过半。
这时两下曹军合兵,本就鏖战了一个下午的公孙瓒大军已经显露疲态,公孙瓒和吕英相会之后,心中就是一个咯噔,问道:“李将军呢?”
吕英杀得正欢,闻言张望了几下,说道:“刚才还在这儿的。”
公孙瓒眼前一黑。
李凝骑的是白马,万军之中十分显眼,可如今四下望去,除了公孙瓒自己带来的一群白马义从,哪还有别的白马?
被烧了军粮还不算,还丢了主公亲妹!
公孙瓒一向没病没灾,但他现在觉得自己要犯心疾了。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当初和儿子一起死了算了。
吕英又杀了两个人,忽然琢磨过味来,惊声叫道:“凝姐姐丢了?”
公孙瓒实在不想听她再提醒自己一遍,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战马长嘶,李凝策马而来,手里还举着个不小的东西。
公孙瓒眼神毕竟不大好了,见那东西个头,还以为是李凝扯了曹军的旗帜,没等他松一口气,就听吕英高兴地大嚷道:“凝姐姐,你又抓到人了!”
李凝单手把曹操举得高高的,大声喝道:“曹操在此,谁再敢动?”
她的声音带着十成的内力,猛然在战场上响彻。
公孙瓒这下不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怀疑李凝是眼见要打败仗了,准备最后再皮一下。
他有些哭笑不得,策马靠近,瞅了瞅李凝手里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着还挺像曹操本人的。
吕英就没有那么多想头,她一见李凝,脑子都转不动,李凝说她抓到曹操那就是抓到曹操了,她高高兴兴冲杀了过去。
被俘了一个下午的曹丕穴道早就解开了,只是他也没精力挣脱吕英,这会儿听了李凝的喊话,明明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他父在万军大帐重重保护下,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抬了抬头。
然后对上一张紧紧闭着眼睛的,曹操的脸。
哦豁。
第159章 三国(25)
曹操被抓, 战局陷入了尴尬的僵持。
当年高祖刘邦遭逢白登之围,也只是被匈奴大军困山中,并没有被捉, 饶是如此, 也落得要去行贿和亲的地步,可谓狼狈万分。
曹操却是连人都丢了。
他的继承人曹昂得信,当即赶回大营,此时曹营一片喧声,支持曹昂的虽有意放弃曹操由大公子继位, 但曹操毕竟余威深重,曹昂本人又是个孝子,自然不敢做声,曹操的近臣自然希望救回曹操, 但如今正值两军交战,想也知道要换回曹操,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曹昂没有多余的心思,他若能当机立断放弃曹操, 再排除异己清理内部, 全盘接手战局,倒也不失为枭雄,可他是曹操长子, 曹操在生下他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子嗣, 对他的教养也极为认真, 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厚。
曹昂不肯放弃曹操, 在一众谋士的叙说和分析之下,他也完全明白了情况,当即便下达撤军的命令,再由陈琳起草议和书。
第一是议和,第二便是讲价了。
曹操对曹营的价值无可估算,对于李澈来说却是有价格的,辽东战事已经进行到了最重要的关头,如能在此时和曹营议和,自然是千好万好,除此之外,曹营也需要拿出相当的筹码来换取曹操。
荀彧认为可以舍弃刚刚到手的交州两郡,另外秋收刚过,再拿出一部分粮草来,唯有诚意足够才能保证主公的安全。
程昱并不觉得,他持的是寸土不能让的态度,粮草可以再收,地盘失了就很难再打回来,尤其曹营不缺粮,李澈却是缺的,以自身之不需换对方之所需,才是利益最大化。
旁人则或多或少提了一些意见,包括话不多的荀攸。
曹昂有些烦躁地听着底下的谋士算计来算计去。
曹营的大部分武将也是这个态度。
文武之间本就难以相处,平日里曹操在,尚能维持一个平衡,曹操一丢,再看着这些人扯皮就很可气了。
一众谋士争辩了许久,习惯性地想问曹操决断的时候,却都发觉到了什么,渐渐地都沉默了下来。
最终一直没吭声的曹昂说道:“不必再争了,等李营的使者吧。”
这是要放弃决断权了。
比起那些利益算计,等着别人开价自然是由得旁人割肉,然而这也是保障曹操待遇的最好办法。
然而曹操还真没有什么待遇。
公孙瓒要是头脑好,也不至于被李澈打破了头,李凝要是头脑好,她都不必来这趟,曹军撤兵之后,回到已经烧得差不多的军营里,公孙瓒的喜悦褪去,有些气恼地踹了曹操一脚。
阴毒的老匹夫!
曹操一点都不想说话。
他至今也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到了敌营的。
被击昏过去的时候,他隐约记得许褚在断后,一群人护着他向外逃,然后脑袋一痛,再睁眼的时候,他已经被捆成了个粽子,和自家刚被送了菜的二子捆在一处。
曹丕对于老父尚有几分怨气,却也明白事理,知道这次要糟,见曹操不敢置信的模样,便说了一句废话:“父亲莫急,大哥一定会来赎我们的。”
这事压根用不着曹丕提醒。
曹操比谁都要了解自家长子,他对自己的安全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整个江东势力的安全。
曹昂是个孝子,做不出煮父分羹的事,可也正是如此,他必然会上了李澈的当,到时休战割地赔款,等李澈撑过辽东那一遭,江东除却长江天险,还有什么能和人家抗衡的地方?
别人家的水军可也训练了不短的日子。
曹操自己在那儿瞎琢磨压根没有用,他是习惯性思考,就是他自己都知道,这次失陷李营,若无奇迹,他大概是要等到自家儿子被剥皮吃肉,敲开骨髓吸干血,才可能被放回去了。
曹操像根蔫巴菜似的,瞅了瞅身边明显思维很活跃的曹丕,不着痕迹叹了一口气。
这要是二子,大概就分羹了。
子脩子脩,成也仁孝,败也仁孝。
李澈的反应和曹操判断的差不多,他第一时间自然是准备狮子大开口,冷静下来思考思考,还是决定狮子大开口。
曹昂派人送去的议和书中没有附加条件,便是要等李澈开条件,李澈一点也不含糊。
第一自然是退兵,豫州全线退兵,割让江东占据交州的地界,此外军粮五十万石一点都不能少,另要曹操诸子往徐州为质,质期一年,休战期也是一年。
曹操很能生孩子,除却早夭的几个,如今还在世的有六个。
除去质子的条件,剩下的和曹营谋士想得差不多,但也就是这个条件,令众人一时很难接受。
李澈的条件里不仅包括了曹操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曹昂,更连曹操刚出生的小儿子都在内,就算曹操被放回来,也不敢轻动,一年的时间足够李澈打下辽东,再不紧不慢地收一波粮草,然后打江东了。
如果不是曹操在他们手里的话,这买卖谈得都要掀桌子了。
先前还没人敢开口,李澈的条件开出来之后,背地里不下有十个人来找过曹昂,想劝说他放弃曹操自立了,毕竟换回一个注定失败的主公,还不如搏一搏。
曹昂一个都没搭理,知道营中谋士以利为先,就算是父亲在这里,他们也敢理直气壮地这么说,他起初生气,后来也气不起来了。
李澈的条件看似霸道,实则件件都踩在曹昂的底线上,倘若他要他立刻献出江东来换曹操,那即便曹昂会同意,一整个江东势力都不会答应,而这样让对方出一大笔血的条件,才能让人接受。
明明也是刀在脖颈,即刻要斩下,可就是因为那一点点的喘息之机,看上去就像是不那么糟糕了。
曹昂决定接受这个条件。
他是家中庶长子,因他出生之后数年没有弟弟再出生,他又丧了母,曹操正室丁夫人便收养了他,他便成了名义上的嫡长,丁夫人没有生养,自他以后从曹丕到曹冲均是庶出,各有其母,他自己答应了这个条件,家中几位庶母怕是不肯。
曹昂给丁夫人写了信说明原委,又派遣心腹将军前往吴郡,愿意的就好生好气带回来,不愿意的,就绑回来。
这操作打了曹营谋士一个措手不及。
做生意讲究有来有往,李澈要求质子出其不意,但还可以商量,比如留下大公子,留个小公子什么的,扯皮不费事,万一成了呢?
但曹昂只要想到老父还在牢里受苦,就一刻都不想耽误。
数日之后,几个曹家公子被一并送到了军营之中。
议和和割地赔款的事先前早已定下,如今豫州全线撤兵,交州也在割让之中,曹昂和李澈派来的使者郭嘉商议了换人地点和时间,在离别之前见了见几个弟弟。
曹操爱美色,他自己长得一般般,还有些矮,几个儿子倒是个个漂亮,且都继承了曹操的头脑,其中个头最高,长得最漂亮的曹植时年九岁,见到自家长兄,第一句话便是“李澈有灭我曹氏之心,兄长不可信其言”。
曹昂这些日子胡子也不刮,脸也不洗,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闻言叹道:“父亲失陷敌手,吾等为人子,纵死也得去,为兄答应你们,此行兄不死,弟不死。”
曹昂的承诺很重,然而曹植才不管这个。
此时营帐内只有诸曹公子,曹植也就直言道:“父亲若归,吾等尽在徐州,何如坐地等死?吾非为自身,而为吾父,此行我带了伴读数名,年纪不等,兄长若看他们机灵,能换下我兄弟一人是一人,他们也都知道利害,不会泄底。”
曹昂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家这个弟弟。
曹植年纪不大,脑子是真活跃。
他带来的几个伴读大多都是曹氏旁支子弟,这些人平日里养尊处优,和曹操更有几分相似之处,年纪也都对得上,最重要的是,曹植的母亲卞氏已经派人控制了这些孩子的家人,确保他们不会胡言乱语。
曹昂的眉头蹙起,思索许久,便道:“吾弟言之有理,见过你们的人不多,应当可以隐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