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不仅韩国百姓日子不好过,韩国文武官员的日子也不好过,有些气性大的觉得“君既无情我便休”,连夜收拾家财、召集家眷和门客呼啦啦跑了。
所以剩下的人基本是能捧韩王臭脚的、给韩王出谋划策如何吃喝玩乐才爽的。
可以说,韩国在韩王的不懈努力下越来越脆皮。
相比之下,秦国大军确实是血肉喂养起来的猛兽,以前还要求斩首才能算人头,现在不一样,现在朝廷还给了俘虏指标,让他们多搞点俘虏回去,这不是送功劳吗?
反正不少士兵现在看到韩人,眼神都是放光的,比看到老乡还亲切,只差没热情地抓住他们的手问一句:老兄,来秦国吗?一路管吃饱,到了包分配工作的那种!
为了能立了功回去让自家孩子尝尝包子的味道,为了让自家子孙后代日子不再过得苦哈哈,秦人全都很努力,长途跋涉不觉得苦,上阵杀敌不觉得累!
敢拼什么都有,死了也不过贱命一条,不亏!
面对势如破竹的秦国大军,韩人慌了,逃的逃、跑的跑,很多时候才有风声说“秦人来了”,府衙里的官员们就开始开集体会议,讨论要不要开城门投降、什么投降姿势比较好看之类的问题。
要不是新郑那边被韩国最精锐、最庞大的军队保护着,说不准早被拿下了。
秦军的领头人一路打到新郑外围也不急着更进一步,而是在原地扎营休息,吃着韩国百姓献上来的粮,用着韩国降将献上来的武器,每天带着将士出去搞集体训练,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这一手把还存着一丝希望的守城将士和城内百姓都搞得心态崩溃,他们宁愿大军直接杀过来,也比被这样围着羞辱强。
有几个性情刚烈的文人直接上吊了。
士可杀不可辱啊!
没过几天,韩王就顶不住了。秦国大军已经休整到最佳状态,自己的人却士气尽丧,这还怎么打?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韩王咬咬牙,带着朝中文武降了。
这事才发生没多久,前线就飞鸽传书回来报信,让朝廷这边提前做点准备,受降纳玺这么大的事,当然得上下动员搞盛大点!
本来嬴政昨天还因为扶苏这傻儿子有点糟心,今天收到这个好消息,心情马上豁然开朗,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宣布韩王要求来咸阳纳玺称降的事。
吞掉了韩国,他们就等于多了一个极好的跳板,不管是要攻取余下五国之中的哪一国,他们都有更方便的路线可走!
消息一出,满朝欣然。
扶苏听完却微微错愕,他记得俘虏韩王、拿下韩国是明年的事,因为胡亥正巧在那时候出生,所以父皇对这个孩子颇为偏爱!
现在,胡亥还没有出生啊,至少宫中近期并没有待产的妃嫔。
扶苏一直有意识地不去干涉过军事方面的东西,没想到即使他没有去碰,一切还是悄然跟着变了。
好在扶苏只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
要知道很多事只是偶然发生了一点小变动,结果便会截然不同,更何况这几年秦国发生的“小变动”又不是只有一点两点。
只是这样一来,他原本觉得挺充足的时间一下子变得有些紧迫了。
总的来说,这变化依然是个好变化。
扶苏跟着朝臣们庆贺到下朝,麻溜地回去少府衙门翻出自己这几个月一直在增减和细化的各项计划,挑拣出其中对战事最有用处的几样,争取把这次捞回来的俘虏弄到手。
这批人就没那么幸运能被安排到云阳县这种富县了,不过对于愿意好好干活的俘虏,扶苏绝不会亏待他们,只要在观察过后觉得他们没揭竿造反的心思,该安顿还是会安顿。
扶苏把马上要提上日程的几项计划整理整理跑去求见嬴政。
等被领进去他才发现,已经有不少人捷足先登了,大多都是来喊穷或者喊缺人的。
拿下了韩国,肯定要弄点俘虏回来,也肯定要查吞掉韩国国库,这有人又有钱的,扶苏这个官场新人都知道惦记,其他官场老油条当然也闻香而至。
看到扶苏也来了,很多人想到他和嬴政上阵父子兵,都觉得脑仁发疼。
别看扶苏年纪小,接管少府衙门之后将国库把得还挺严,也不知是谁教他的,小小年纪居然把账册做得条理分明,谁都糊弄不了他!
到时韩国那边送回来的钱财珠宝进了国库,他们想惦记就难了,所以要早早来找嬴政哭穷,最好能在钱银入库之前多往自己衙门里扒拉。
扶苏倒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不受欢迎,看到这么多人在,还乖乖巧巧地朝他们一笑。
在其他人被他笑得失去警惕之后,扶苏麻利地掏出计划书呈给嬴政。
相较于上次的画大饼,这次的计划已经细化为执行方案,把具体每个县要用多少人、人手到位之后将如何安置、如何协调移民与原住民之间的关系,全都列得一清二楚,整个人员改组计划附带支出自然也账目清晰。
嬴政接过看完,觉得这孩子傻是傻了点,办起事来还是靠谱的,看看这计划写得清晰透明,人一到马上可以执行,比起其他只会说“我钱不够”“我人不够”、试图浑水捞鱼的家伙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嬴政正被烦得头疼,正愁没由头发作呢。
这次他也没避着扶苏,当场叫人把扶苏的计划拿下去给其他人传看,还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看到没?这才是正确的要钱要人姿势!你基本调研做了吗?你知道钱和人落实到什么地方吗?一问三不知,你们还好意思张口要钱要人?
这就有点冤枉其他人了,他们工作也是很尽心的,对自己手里的工作自然也了然于胸。
这次他们不约而同地早早过来讨要,不过是想到扶苏三番两次狮子开大口,自己不早点开口的话估计啥都捞不着,这才第一时间过来想给嬴政留个印象,希望嬴政给他们留口汤喝。
不过在看过扶苏那份细致具体、堪称操作指南的计划之后,他们都服气了。
很多人其实都有不少好想法,可是想法好不等于能落实好,好心办坏事的人又不是没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更是遍地都是,所以想法重要,传达和实施更重要。
要是所有政令都写得这么清晰明白,落实起来就会轻松很多,至少哪个环节掉了链子马上能找到该负责任的人。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挨了训,但同时也都在脑海里疯狂分析:大王到底派了谁在扶苏身边出谋划策?这些计划是谁代笔的?要是他们也能挖到这样的人才,以后做事肯定轻松很多!
唉,想挖墙脚,又不敢挖。
嬴政打发走一群来预订俘虏和韩国国库库存的,又转向扶苏,板着脸教育他别太骄傲,不是他计划做得好,而是其他人没有准备,等人家做好准备再来,你一点优势都没有。
扶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看起来特别听话特别受教。
能入朝为官,本来就没有多少简单人物,一个两个确实都很厉害的啊。他现在也是普通人一个,并没有把别人都当傻子的资本。
嬴政:“……”
算了,随便敲打两句得了,免得把人训傻了。
嬴政摆摆手让扶苏继续忙自己的事去。
眼不看为干净!
因为韩王降早了,扶苏一直忙碌到下衙。
到要回去时,扶苏便想到这事对秦人来说是好消息,对张良他们来说却不是。
想起昨天张良说“再也不弹琴了”,扶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有意识地让马走慢一些,回到府上时怀德迎上来说张良没出来用膳。
扶苏让怀德先把饭菜热着,自己迈步去了张良所在的院落。
张良没闷在房里,而是坐在树下看着石桌上的棋盘出神。
“子房。”扶苏上前喊道。
张良想朝扶苏笑一笑,却没能笑出来。
任谁知道自己的国家一夕之间没了,都不可能从容如故。
他静静坐在棋桌边,没有说话。
其实早在来秦国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早。
他毫无心理准备。
扶苏也没再说话,而是坐到了张良对面陪他安静坐着。
直到天色发黑,张良才抬起头看向一直静静陪着自己的扶苏,说道:“你饿不饿?我饿了。”
扶苏马上说:“我也饿了。”
两个人一起去用了晚膳,扶苏还有点担心张良,想和张良说说话,张良却说困了,今晚不和他一起看书了。
扶苏没有多话,让张良好好休息。
这一晚,很多人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是休沐日,不用上朝,不想一大早便有人过来说韩非病了。
扶苏让人请了个太医,叫上张良一起去探病。
张良这天起得挺早,看起来精神也挺好。
一个晚上过去,他的心情似乎已经调整过来,听说韩非病了他还挺担心,路上和扶苏一讨论,估摸着韩非更多的可能是心病。
韩非到底是韩国王族一脉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嬴政:看到没有?我儿子牛不牛逼?
文武百官:大王到底找了什么奇才帮他儿子造假?想挖走!
*
注:
关于胡亥的出生日期以及其他时间线,说法很多,所以,这里依然是按需选用,自由想象,小说是小说,历史是历史,不要当真!
第59章 入库
扶苏和张良到了韩非住处,在门口碰上了尉缭。
他们都曾是嬴政非常“重视”的人才,住处几乎连在一起,听说韩非病了,尉缭过来瞧瞧也很正常。
扶苏和尉缭问了好,三个人领着太医一起入内。
韩非住处一点都不像准备久住的样子,几乎什么都没添置,唯一多的可能是几本纸质书和几叠竹纸。
看得出来,韩非心不在秦。
扶苏领着太医进了韩非房中,韩非已经清醒过来,只是魂不守舍地坐在榻上出了神,看起来身形越发清癯羸弱。
扶苏在塌边坐下,向韩非问好:“先生,听说你病了?”
韩非恍然回神,看向走到近前的三个人,最后目光落到了扶苏身上。
扶苏目光满是关切,说话也带着几分小心。
这样一个王位继承者,怎么就生在秦国?
旁人肯定觉得扶苏年纪太小,性情天真纯善,脾气还很软和,将来可能会是个很好拿捏的储君。
可韩非不这么觉得。
他在云阳学宫暂住的那段时间,扶苏和张良时常一起来请教他问题。从那时的交流来看,扶苏对许多事的理解远超于同龄小孩,对许多阴谋诡计也并非一窍不通。
扶苏做事坦坦荡荡,却又有着敏锐而通透的洞察力,他看得出别人想要什么,并且有办法指引他们去实现,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事。
这才是最可怕的。
阴谋可以达成目的,阳谋却能收服人心。
人心所向,诸事可成。
韩非叹息道:“不过是受了些寒,没有大碍,是他们自作主张去把你们找来的。”
扶苏和张良对视一眼,都有点担忧。
扶苏把位置腾给太医,让太医给韩非把脉。
韩非没有抗拒,在扶苏的示意下半躺着伸出手让太医给自己号脉。
不一会,太医便得出结论,确实是受了寒,不严重,吃点药就好。就是除此之外还有点虚,平时需要正常吃饭,还得适当进补。
扶苏让人去给韩非抓药,并叫人回府一趟,把家中放着的一些滋补品取来给韩非补补身体。
韩非本想说“不用浪费在我身上”,又感觉一阵疲惫铺天盖地袭来,连说话都懒。他半合着眼好一会才缓过来,哑声对扶苏三人说道:“虽只是受了寒,却也怕给你们过了病气,你们还是先请回吧。”
扶苏见韩非满脸疲色,免不了有些叹息。他没再多说什么,只叮嘱一句:“先生好好休息。”
三个人一起离开韩非住处,尉缭邀扶苏去他府中小坐,看看他写出来的兵书初稿。
张良也在受邀之列。
扶苏和张良一听有新书可看,自然一口答应,两个人跟着尉缭入内,很快分到两卷兵书。
扶苏两人也不嫌屋中简陋,分坐两边捧书看了起来。
比起他们一起研读挺长一段时间的《太公兵法》,尉缭所写的兵书更像是一本行军指南。
这书先花一部分篇幅阐述军政关系,讲得虽没有《太公兵法》深入,却也清晰地讲解了行军打仗期间军政双方如何协调合作。
第二部分讲的是各种兵法谋略,也相对比较浅显。
第三部分所占的篇幅最大,讲的是将领应该如何管理军队、如何定制军中律令、如何科学分编士兵、如何培养出令行禁止的好士兵等等,这些内容堪称枯燥,可细读之下就能发现,这绝对是基层将领应该人手一本的治军手册!
扶苏对尉缭闭门著书的成功非常叹服,并询问尉缭能不能给他一份让他带回去研究研究。
尉缭当然欣然答应。
得到许可,扶苏又得寸进尺地问自己能不能把它重新排个版,画几张插图什么的。
插图这事,尉缭还真没想过。
他读的兵书很多,读的史书也很多,分析能力很强,理论知识很丰富,不过没多少实践经验,顶多只是到军中观察过一段时间,写的内容还是比较偏理论的类型。
尉缭看过扶苏写的读书心得,也看过扶苏给学宫那边画的图纸,对扶苏的能力还蛮信任,自然没有拒绝扶苏的提议,仍是欣然答应下来。
扶苏揣着尉缭的书稿回到家,和张良讨论怎么分工合作把这本《尉缭兵法》改头换面,变成适合基层将领学习的《练兵指南》。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张良不会想掺和这件事,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韩王自己降了,对他来说秦国军队再强悍点也已经没关系。
既然韩国都亡国了,凭什么赵国魏国他们还活蹦乱跳?
想想韩国水深火热的时候没见他们伸手拉一把,现在他们说不准还在嘲笑韩国跪得快,张良就希望他们早点来和韩国作伴。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张良和扶苏凑一起嘀嘀咕咕,拟定了大致的改编方案,你一半我一半地分了稿子。
前两部分意思意思地留一点,他们的重点主要摆在第三部分,改编方向是把意思变直接点、把操作变具体点,需要点理解能力的部分给它配上简单易懂的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