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位聪明过人的乱步先生和满肚子黑水的太宰治有很大的区别,还算是个别扭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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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武社结了委托,你就被微笑着站在侦探社门口的D伯爵堵了个正着,带回宠物店检查身体。
看着D伯爵双手合十一脸激动的感谢上苍的模样,你要离开去见孩子父亲一面的话愣是没说出来,只得安心在绝对安全的宠物店养胎,期间托青雀给龙之介送去了不少信件以示平安。
收到信的芥川龙之介明显精神有些恍惚,说不准是大惊失色还是大喜过望,抑或两者都有。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整天才出来,写了一封万字信拜托青雀带给你,倒是让你莫名抑郁的心情好转不少。
因为你的孩子身体里有一半是人类的血,不需要像朱鹭的孩子一样孕育那么长,你只变回原形在梧桐树上沉睡了十个月,一无所觉的醒来时就见伯爵眉眼带笑,哼着摇篮曲熟练的哄着梧桐枝吊篮里的小婴儿入睡。
你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隔着冰蚕丝织就的衣物,仍然可以触碰到皮肤上的那道疤痕。
“是位公主殿下呢。”
见你醒来,D伯爵过来搀扶着你走到吊篮边,你的力量被孩子吸收了大半,走起路来脚步都略显轻浮。
“您要不要抱抱她?”D伯爵放轻嗓音提议道。
“她睡着了,下次吧。”
你垂眸看着自己的子嗣。
小小的人儿胖乎乎圆嘟嘟的,大眼睛,双眼皮,时不时可爱的咂咂嘴。她稀疏的头发是软软的黑色,眉毛也稀稀淡淡,你却仍觉得这小崽子五官精致细腻,长大了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小巧玲珑的婴儿犹如粉雕玉砌一般,短手短脚像洗净后的嫩藕,你伸手轻轻触碰婴儿握着小拳头的手手,猝不及防被对方抓住了手指。
软糯奶乎的婴儿忽然醒了,小扇子似的睫毛闪了闪,睁开了眼睛“看”着你,不哭不闹。她的眼瞳是晶莹剔透的红色,一只手手握不住你的一根手指,又加了一只手手,将你的手指握在掌心,咿呀咿呀的说着她自己才懂的婴语。
这是你的女儿。
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令你的心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安定,像是流浪的船舶靠了岸,干涸的鱼儿入了海,折翼的飞鸟终于寻到了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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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想在家带崽,但现实却由不得你。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被不明异能者袭击、目前中毒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到你耳中,再加上敦亲自上门求助,你不得不随他走一趟。
在交代了青雀把崽子带到她父亲那里住一段时间后,你拿着伯爵给的不死泉水和敦出了门。
见白发少年神色焦急,你不禁挑眉问道,“敦,你们社长到底中了什么毒?”
连死之天使与谢野晶子都治不好,还要付出等同的代价请伯爵出手相助。若是这次福泽谕吉被伯爵给的“药水”救回来了,武社欠宠物店的人情可就大发了。
“还不知道。”中岛敦苦笑着,“但是乱步先生说,如果社长的毒再不解,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港口黑手党的人了。”
你目光一凛,“谁敢?!”连续重伤横滨两大组织的人,是想让这个城市陷入混乱?你绝不允许!
“不过森鸥外......应该已经采取措施了吧?”他可是一直奉行先下手为强的行事守则。
轰隆——!!
不远处汽车爆/炸的巨响和冲天的火光令人无法忽视,你和中岛敦对视一眼,默契的分头行动。
中岛敦一路飞奔向爆/炸发生的地点赶去。
你背生双翼,操控着火焰腾空而起,居高临下的将下方街道的全景尽收眼底。四处弥漫的黑色硝烟之上,身穿黑袍、脸戴面具的神秘人悬浮在半空中,还未来得及离开。
找到了。
你眸光微冷,摊开手掌,无尽的火焰化作万千火鸟嘶鸣着朝那人袭去。
本来胜券在握能活捉那人,你的火鸟却像是撞在了一道突如其来的空气墙上,前赴后继的炸裂破碎开来。
“信酱~”
你立即转身面向叫出你名字的来人。
黑发,紫眸,男性青年,身材高瘦,头戴白色线绒帽,身穿白色毛领的长大衣。还有这含糖量十足的称呼,和清澈如婴孩的眸子......
将这些特征联系在一起,你瞬间得出结论,“陀思妥耶夫斯基?不......你是书!”
披着魔人壳子还是被认出来的世界根源弯了弯眸,说不出的纯良。
“难道那个假面男,也是被世界眷顾的人吗?”值得书亲自出手,而不是动用这个世界的分/身。
“不是哦。”青年的嗓音仍是如大提琴演奏的曲调般优雅,此时听起来有些懊恼的意味,“只是我和费奥多尔打了一个赌,我输了,就要帮他拦住信酱呢。”
“几年前你时不时失踪、这些年干脆就没出现,也是因为在和魔人玩?”
你蹙眉看着只有你能看见的世界根源的人形化身。
现在你的情况不算好,孕育子嗣后一直处于虚弱状态的身体还未恢复,即使实力超脱这个世界,对上世界根源,你也没有几分胜算,便随了书的意配合他拖延时间顺便收集信息。
“正解!信酱越来越聪明了。”似乎更像人类了的书笑得眯起了眼睛,真心实意的夸赞道。
他抬手看了看手腕上并不存在的表,故作恍然,“诶,时间差不多了。下次见吧,信酱~”
你眸光晦涩。
没说几句话的功夫,那个假面男已经溜的没影了。
不过还好世界根源遵守规则,只在失去了“唯一性”、却凭借自身实力与它处于同等阶级的你面前出现。
“爱丽丝酱!”
下方传来的熟悉声音令你立即看了过去,只见金发蓝眼的女孩站在一家商店的标牌上,身形模糊了一瞬,竟就这么消失了。
森鸥外的人形异能突然消失,这意味着什么?
下方围着车辆的爆炸点看热闹的人群多得不同寻常,你掠过人群上空,在爆炸的空地收敛羽翼降落,看到那倒在血泊中的某人,呼吸一窒。
“森鸥外!”
第117章 全文完结
森鸥外就这样倒下了。
近几年来经过了三次大换血的港口黑手党群龙无首。
广津柳浪第一个站出来推选你暂时接任港黑首领之位主持大局, 随后是附议的尾崎红叶和六道骸。而得到消息匆忙从国外过来的中原中也看到你这个继任者的脸的那一刻, 也脱帽单膝跪地表示服从。
你被以前的旧部联手推上了王位, 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自己以前处心积虑才得到的东西。
即使知道如若森鸥外醒来, 有关首领之位的归属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你仍是坐到了这个布满荆棘的铁王座上。
“森先生和武装侦探社社长一样, 中的不是毒, 而是一种病毒型异能, ‘共噬’。”情报网在国外也铺得很广的六道骸很快得到了这种病毒的信息, 给大家科普着。
“病毒发作的时间只有4时......这意味着, 森先生和武社社长哪一方先结束性命, 另一方就能获救。”
这不很明显是有幕后黑手在算计着让横滨两大组织开战, 然后浑水摸鱼好渔翁得利吗。
坐在以往是森鸥外专属的座位上, 你皱了一下眉,没发表什么意见。
这个阳谋,不好破啊。
主动去刺杀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而且没准武社的人同样在筹备着刺杀森鸥外的事。
你才不想随了幕后黑手的愿。
你想到了能把写在上面的事情变为现实的书。那本“书”目前由异能特务科在封印保管的, 为了研究书的性质还撕下了一页纸。如果能得到那张纸, 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但你知道,真正的“书”, 也就是世界根源, 已经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身边浪了,所以就算得到了那页纸也没有什么用。
这条路走不通,那么只有......
突然想到了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 你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背后衣衫已被冷汗浸湿。
那瓶不死泉水......先前未知病毒作用的你,回港黑前已经交给中岛敦了......!
“中也马上去拦截人虎,广津去打听福泽谕吉现在的情况,尾崎去找伯爵求药......骸君带领剩下的人,全员出动追捕魔人,一旦发现,就地格杀!”
绝对不能......绝不能因为你的缘故......
*
安排好港黑众的工作,你将所有的继位事宜往后退,做好心理准备去病房见了森鸥外。
你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这个男人一贯熟于隐藏自身的脆弱,从不在人前展露。
聆听着男人平稳的心跳声,知道他已经醒了,你站在病房门口,单手扶着门框,轻轻开口呼唤他。
“父亲。”
非常公式化的称呼。
森鸥外睫毛颤动几下,睁开了眼睛。微微侧头,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在你的身上。
完全看清你现在的模样的那一刻,他疲惫的双眼出现了神采,看向你时有些了泪意,温柔得仿佛随时会滴下水珠。
哪怕彼此疏远多年,那也是你曾经拥有过的纯粹温暖且充满爱意的目光,此时又出现在他的眼中。
“您应该已经从别人那里知道现在的情况了。”
中也现在来不来得及追上人虎,你对此并没有什么把握,只得做最坏的打算。
别过头不去看对方的眼睛,你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他死后你能得到那些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我听说了,是个女孩。”
穿着一身病号服身形显得格外单薄的森鸥外却是笑了笑,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此说道。
这是他最关注也是最令他欣喜和失落的事。
“我的小信子......也为人父母了吗?”
没想到久别重逢后他对你说的第一句话会这般感慨。
你张了张嘴,还是没有纠正对方你想要表达的意思不是这个。
病床上黑发红瞳的男人咳嗽了一声,脸色透着苍白,“起名字了吗?”
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你摇摇头。
森鸥外思考了一会儿,“就叫茉莉怎么样?”
“信子还会有别的孩子,这个女孩就过继给森家吧。”
见你点头,他这才又笑了,苍白的脸颊也浮现了些血色,心平气和的问道,“信子打算什么时候和芥川君结婚?”
把你交给下一个可以保护你的人手中他才可以放心。即使他知道你早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靠他的庇佑才能活下去的小姑娘了。
“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似乎对自己的死亡早有预感,森鸥外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向你招招手,示意你过来。
你犹豫片刻,终是走上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弯腰枕着双臂,像孩童时那般亲近的伏在他的膝上。
森鸥外抬起手摸了摸你的头,温声道,“这个组织,就送给小信子作嫁妆吧,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只是出于他的某种私心,迟迟未曾动作。
黑发红瞳的男人目光悠远,仿佛看见了不久的将来那场盛大的婚礼。
银发红瞳的少女挽着他的手臂走上红毯,可爱的小茉莉充做花童在旁边调皮地跑来跑去抛洒着花瓣。而少女的新郎就在对面,含笑注视着她。
“我还要看到信子穿婚纱的样子,牵着信子的手走红毯,把信子安全交到另一个人手中......看着信子......”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要跌入一个美好的梦里不愿醒来似的。
恍惚间却看到了,披着银色长发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碎花长裙在花海间漫无目的的穿行,手里拿着一朵蓝色矢车菊诧异回眸时的样子。
“鸥外爸爸!”
那时还很活泼狡黠的小姑娘灿烂的笑着朝他跑来,裙摆扫过花瓣染了香,向他张开双臂讨要一个拥抱。
“鸥外爸爸!”
是他的小信子在呼喊他吗?
“森鸥外......”
你呢喃着轻唤病床上似乎有些失神的男人的名字,“你等一等,你且再等一等......”
那些你派出去的人手就要回来了。
你不想让他死。
森鸥外笑了一下,眼角浮起许些细纹,极富成熟男人的魅力。昏迷不过一天,他乌黑的发间便多了些白发。
你想起了他第一次牵你的手的时候。
在港口黑手党大楼的门口,他也是这样微笑着,牵着你的手,带你走进了这个虽然黑暗却不乏温暖的世界。
“我记得,以前教过信子的,万事都要寻求最优解。”病床上的男人低低的笑了,像以前那样提点着你,“我死了,信子你应该做什么?”
利益分割。
实施平息组织内部躁动所需要的手段。
稳住权势。
保护这个城市。
莫名涌上来的酸涩感淹没了你,让你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溢出一声微弱的呜咽,也将你拖入另一个深渊。
“不管你信不信。”
好一会儿,你才找回说话的能力,闭着眼睛抑制泪水涌出,始终没有勇气抬眸看他。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死。”
你或许恨他,怨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间接的让他去死。
“可是人都是会死的。”
他一定会死在你前面。
森鸥外用手为你梳理着略显凌乱的长发,眸光前所未有的温柔,只可惜未曾有人看见。
他为了你,做了许多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比如为你梳头、编发、换衣服,低下头来耐心的听你叽叽喳喳的讲话,再忙也能第一时间匆匆赶回来陪伴你,讲故事哄你入睡。
“你能做我的女儿,谢谢你。”
那时你还是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小姑娘,一句似是而非的喜欢,一个浅浅的微笑,都令他感到久违的满足。
“虽然,我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你猛然睁眼。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让泪水从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