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半个身子都已经深陷泥渊，被密密麻麻一层层缠上来的黑色藤蔓拖的不可自拔了。如果刚才发生的一幕幕被汪忻看到，她清晰意识到了自己的可怕，还......还能像现在这般对着自己笑么？
“嗯？你怎么不说话呀？”汪忻偏了偏头，纳闷的问他：“赢球了不开心吗？”
或许绝大多数十六七岁的少年都会因为考试，游戏，球赛这种事情开心。可季明玦早就过了因为这些东西而开心的时候了，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汪忻......诚实的回应，会让她扫兴吧？
“嘿，不开心就不开心吧。”汪忻忽然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凑到季明玦前面伸手短促的抱了他一下。
后者猝不及防，难得被吓的眼睛都微微瞪大，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你......”
“嘿嘿。”汪忻双手背后，强压着羞怯故作淡定的笑眼盈盈看着大惊失色的季明玦，声音颇为欢快：“这样有没有开心一点啊？”
自从上次她偷偷抱过季明玦一次，汪忻就早就想再试试第二次了。虽然小哥哥的身子又僵又直活像是块木头，但是......季明玦现在应该很伤心，他应该需要别人安慰他一下，哪怕只是一个聊胜于无的拥抱呢。
汪忻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听到的画面就忍不住心中一颤——刚刚季明玦让她走，但走到一半的时候汪忻终究还是没法安心，折了回去。
结果她就看到了心目中一向‘温柔’的小哥哥季明玦把那个讨人厌的男生按在水池子里的画面，周身生寒，令人退避三舍。汪忻下意识的就脚步一顿，躲在门后的白净葱指不自觉的抓紧门框，但汪忻却诡异的发现自己居然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
就好像早就能想到，真正的季明玦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她小时候的遇到的那个眼中布满狠厉阴沉的男孩其实一直没有消失，季明玦只是，会在她面前温柔罢了。
汪忻听到了洗手间里传来的声音，是覃方撕心裂肺的咆哮和季明玦浅浅的回应声——
“□□妈的季明玦！你他妈敢揍我！你等着，老子他妈的弄死你！”
“无所谓，你随便报复，找人，或者什么。你的手段，实在是幼稚了点。”
听到这里，汪忻呼吸一滞，就实在是有点听不下去了。季明玦能对别人的欺负这么淡然，用一种‘幼稚’的口吻来形容别人的暴行，那是因为他从小到大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样的虐待。
汪忻到现在都忘不了，七岁的季明玦被季家那些兄弟压在地上用刀划的手背上全是血渍的场景。只有经历过这些的人，才能说起来都‘云淡风轻’。
她有点听不下去了，汪忻深呼吸一口气，面色苍白的放轻脚步跑了出去。她心脏怦怦跳的坐在台阶上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汪忻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三观不正’了，看到刚刚的一幕，汪忻心中竟然没什么畏惧害怕季明玦的感觉，反而还......觉得他做的挺对的。
是那个男生先欺负小哥哥还挑衅的，他凭什么一直要忍呢？假如季明玦不狠一些的话，可能早就被欺负的渣都不剩了。作为亲眼目睹过他经历的人，汪忻对此除了理解，是生不出来丝毫的指责心的。
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听到那个男生不管是哀嚎还是骂人也好，她只觉得吵闹。
汪忻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在季明玦出来后给他一个拥抱，可接下来......却有些不敢看他的脸了。她难受，十分难受。
季明玦错愕过后低头看了汪忻半晌，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捏成拳，他轻声问：“你是不是看到了？”
汪忻长长的睫毛一颤，抬起眼睛看着季明玦脸上一览无余的紧张，强颜欢笑：“看、看到什么啦？”
季明玦承认他是真的紧张，而且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就算他真的不是人，恶劣，黑暗的不行，但季明玦仍然怕这些劣根性的一面被汪忻看到。和汪忻的这段关系就犹如‘海市蜃楼’，季明玦虽然知道早晚她会认清自己的恶劣，会离开消失，但他没有想过一个具体的时间。
更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小哥哥？”汪忻一抬头就看到季明玦骤然间变的苍白的脸，她吓了一跳，连忙问：“你怎么了？”
“你，你看到我打人了是不是？”季明玦声音打了个磕绊，想来面无表情的眼睛里蕴含着一丝深沉的委屈，他咬着牙蹦出一句话：“我错了，你别怕我好不好？”
“没有，我没有怕你！”汪忻连忙说着，不停摇头，季明玦的模样让她鼻尖一酸，白皙的肌肤上小小黑痣都泛红了，较软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一丝哭意：“我、我怎么会怕你呢......”
压抑不住心里那种慌到崩溃的心情，就哪怕汪忻不停摇头安抚着也不行，非得碰到她，有实感不可。季明玦忍不住伸出长臂把汪忻揽入怀中，用着几乎禁锢一般了的力道抱着，中邪了似的喃喃自语：“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求求你。”
所有人都怕他，假如汪忻也怕他......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第32章 可爱
事隔很多年后汪忻回想起这一天, 发现这个时候的季明玦，竟然是她见到过最茫然无助, 最惶恐不安的季明玦了。他就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动也不动的用强壮的手臂抱着她汲取温暖一样, 那种铺天盖地的害怕, 让汪忻都感知的清清楚楚的。
“我不害怕你, 明玦哥。”小姑娘察觉到了, 就被勒的有些疼也不舍得推开他了, 她伸出细白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季明玦的后背，顺着清晰的脊梁骨一遍一遍，温柔的安抚道：“我真的不害怕的。”
她觉得......反倒是季明玦看起来很怕, 无可救药的怕。他怕什么？是怕自己会因此讨厌他吗？汪忻秀气的眉毛一动，在季明玦耳边轻轻哄他：“小哥哥, 你是不是怕我讨厌你啊？”
季明玦身子一僵。
汪忻感觉到了，她忍不住咬起嘴唇笑了笑：“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我喜欢你啊。”
然后，她敏锐的察觉到季明玦身子更僵硬了。似乎是才察觉到自己做什么，季明玦忙不迭的放开汪忻软绵绵的身子, 从她的肩膀上抬起头来——他的神色仍然僵硬，但眼睛里的不安和崩溃已经少了许多, 看着汪忻的脸上掠过一丝仓惶的不好意思。
季明玦沉默片刻，声音有些沉：“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啊。”汪忻忍着姑娘家的羞涩，故作淡定的大大咧咧的说，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这回你不怕了吧？你干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的。”
看着她坦坦荡荡的模样, 季明玦忽然愣了愣，发现汪忻可能不太明白什么是喜欢。
她的喜欢，可能是朋友之间可以一起玩的感情，就像喜欢草莓糖，喜欢她那个朋友一样的......喜欢他。季明玦刚刚的心若擂鼓逐渐平静，但余韵犹存，他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意来。
“不对哦。”季明玦的沉默让汪忻不满，小姑娘皱了下眉，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一本正经的教育道：“明玦哥，你应该礼尚往来。”
“......什么？”
“你得说，”汪忻亮晶晶的大眼睛转了转，笑眯眯的道：“你也喜欢我。”
场景登时从刚刚的烈火冰河窒息氛围变的有点像小孩过家家，季明玦略感无奈，却又十分庆幸。他看着汪忻俏皮的白生生的脸蛋，十分配合的轻声说了句：“我也喜欢你。”
他说的是真心话，但以为小姑娘不懂，实际上......汪忻比他还要真心，只是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出来的罢了。
他以为自己还像小的时候，哄她。
汪忻穿着季明玦的校服回到实验校车上的时候，白皙的脸蛋兴奋的都有些泛红——她一想到自己骗着季明玦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就忍不住想笑，而且还忍不住有点害羞。小哥哥的声音真是又低沉又好听，说着我喜欢你四个字的时候，就真的是很容易怦然心动。
不顾周围一群人盯着她校服的诧异眼神，汪忻三步并做两步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扯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黎优优就是一顿摇晃——
“啊啊啊！”汪忻觉得她心里五颜六色的炸裂烟花非得找个人一起分享不可，她小声的狂喜道：“优优，小哥哥他刚刚说喜欢我了！”
“......什么？”黎优优一愣，忙问：“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是去找季明玦了？”
她说完就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在废话——汪忻不去找季明玦能去哪儿？
“就刚刚啊。”汪忻靠在车窗户上帮自己热热的脸蛋降了个温，痴痴的笑了下：“嘿嘿，我骗他说的。”
“......你怎么骗的。”虽然说这个问题配合着汪忻的表情，想也会对单身狗造成一万点暴击，但黎优优还是有点忍不住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
“嘻嘻，不告诉你。”
汪忻侧头一笑，丝毫不知道自己多气人一样，扔下抓心挠肝无语且好奇的黎优优就拿起手机，相当‘重色轻友’的给季明玦发微信——
[汪忻：小哥哥，校服我怎么还给你啊？]
当面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在文字上......她还是习惯叫季明玦小哥哥的，叫其他人XX哥的太多，小哥哥这个称呼，就好像他们之间的独一无二一样。校服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笼罩住汪忻小小的身子，让她见见从兴奋中平静下来，莫名的安心。
[小哥哥：后天放学，我去你们学校门口取。]
呀，汪忻眼前一亮，飞快的回：[那我们又能见一面啦！]
然后她就捧着手机慢慢的等着对面的回应，结果不知道季明玦在干嘛，好半天才慢吞吞的回了一个字：[嗯。]
汪忻又忍不住笑了——她现在就是，越来越喜欢逗季明玦了。她喜欢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上因为她有不同的情绪，是开心是生气她都能看的出来，这可以让汪忻有一种，自己是不一样的感觉。
于是她果断回复：[那这不可以算在你一周找我一次的次数中哦。]
季明玦：[......]
[校服是你非让我穿的。]汪忻有恃无恐，笑眯眯的回：[不可以耍赖。]
之前她离开的时候，是真的没想着要霸占季明玦的校服，打算还给他的。反正大夏天的，穿着拉拉队服还嫌热呢。只是季明玦不知道为什么，异常强硬的要自己穿着他的校服，还叮嘱她车上也不能脱下来。
想到车里有空调打的比较冷，汪忻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这时候才发现，除了暖和以外还可以有意外收获呢。
只是不知道耍赖的是谁，季明玦看着汪忻发过来的信息，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隐晦的笑意，低头耐心又温柔的回：[好，不会的。]
然后他就跟汪忻一样，同样很期待对方的回复，直到小姑娘回了一句——
[明玦哥，你打球的样子真的超帅的！]
男孩子粗糙，季明玦也不太注意汪忻在称呼上的跳跃，只是在看到她的回复之后，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道疤痕，不自觉的抿了抿唇。因为这道疤，季明玦其实从小就对于自己的外貌是极度自卑的，狰狞的痕迹让别人忍不住害怕他的同时，其实就连季明玦自己都有点讨厌自己的长相。
只是汪忻，却一直是夸他帅的，从小到大。是不是帅季明玦不知道，但是......他起码不再认为自己那么可怕了。
或者说，别人怎么看他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汪忻不觉得他可怕，不觉得他丑就好了。
后天临近放学的时候，汪忻几乎是熬了一下午，好容易听到放学铃声响起，她迅速收拾了东西随着人潮走出学校的时候，汪忻一眼就看到了门口那抹修长的身影。她心头忍不住一跳，那是季明玦，却跟往常很是不一样——他穿着牛仔裤和运动背心，头发湿漉漉的好像刚运动完，表情淡淡的漫不经心，右手却破天荒的拿个篮球拍着。
啊啊啊他居然带篮球了，是因为自己那天说他打篮球帅吗？
汪忻看着周围好多女生都悄悄的拿手机对着他拍，心里突然有点慌张，就好像自己独家的宝藏被发现了一样的感觉。她连忙跑了过去，声音清脆的喊了一声：“明玦哥！”
她是实验民投出来排行榜上一骑绝尘的校花，一举一动都能引起大批量的关注度，现在笑靥如花的跑到一个男生面前去自然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嗯。”季明玦看着汪忻身上穿着自己的校服，身后只背着一个瘪瘪的书包，微微有些疑惑的眯了眯眼。
“明玦哥，你是在找校服吗？”汪忻眼珠子一转，略有些抱歉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啦，我早上出门忘带了。”
季明玦：“......”
“你不会怪我吧？”汪忻眨了眨眼睛，可怜又无辜，声音娇怯怯的带着委屈：“我不是故意的。”
这怎么还委屈上了呢？难不成他的表情很吓人？季明玦一愣，神色立刻笨拙的变的柔和，连忙摇了摇头：“不会。”
嘿嘿，他果然会为了自己调整神色呢。汪忻见状满意的扬了扬唇，借坡下驴：“那你明天再过来取好不好？”
季明玦闻言，也不至于不知道汪忻在想什么了，他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翘了下。
“嗯？”汪忻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细微的一刹那，顿时眼前一亮，走在熟悉的林荫道间就一伸腿迈到季明玦面前，发现新大陆一样的说着：“明玦哥，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季明玦一愣，下意识的反驳：“没有。”
“胡说，你就是笑了！”汪忻娇声哼了一声，兴致勃勃的道：“明玦哥，我好像是第一次看你笑哎！”
季明玦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的别过头去，然后汪忻就又看到他白皙的耳根微微泛起了红晕——啧，好可爱。
汪忻忍不住手欠的的上去捏了捏季明玦的耳垂，葱白的指尖触上去的一刹那，季明玦整个人就有一种过电的感觉，酥酥麻麻。季明玦顿时脖子都红了，连忙后退了两步，近乎是有些仓惶的看着面前笑的开开心心的少女——
“哈哈哈哈。”汪忻一双眼睛都笑的弯起来，月牙似的无比可爱，两颊浅浅的小梨涡里恍若盛着蜜一样，软软的声音狡黠又戏谑的说了句：“小哥哥，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