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让季明玦知道他不是一个人,有些事情是可以有人陪他一起面对的。
“你别说傻话了,先走。”然而季明玦却只想先让她走。
“不。”汪忻伸手扯着他修长的手指,小鹿一样澄澈的瞳孔里几乎映着不屈不挠的凶狠:“我绝对不走。”
“你!”
“别吵!”季风昌沉默半晌,终于低声说了一句。说完这一句,在近乎窒息的平静中他抬起鹰隼一样的双眼盯了季明玦和汪忻半晌,冷冷的笑了下:“忻忻长大了,知道搬救兵来威胁爷爷了。”
其实他来之前何尝没查过,季明玦早就不是几年前那个孤身一人,一匹随时都可以解决的野狼了。他现在背后的汪忻和汪家不值一提,但是他身后的s大队,甚至还和闻家的小子相交甚好,这次调查闻家大少爷闻宿也有参与,却让人不敢小觑。
他如果当真要报复季明玦,想把他解决了,结果也只能是两败俱伤而已。季家现在的所有行径都被警方监控着,根本已经不能轻举妄动了,除非......玉石俱焚。
但是真的值得么?自己来到底是真的想搭上这条老命不要了,还是吓唬季明玦呢?汪忻在喊出声的那一瞬间,季风昌是真的有些茫然,颓然。
罢了,罢了,季家还有其他的人。
季风昌布满皱纹扣紧桌子的手用力,撑着自己缓缓直起身子来,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十岁。他抬眼冷冷的看着前方,一个余光都没有分给旁边的季明玦和汪忻,然后拄着拐杖缓缓的,慢吞吞的离开了。
下班后军区的长廊里很是安静,空荡荡的让人心慌,堪比心境还荒芜。季风昌活了八十多年,第一次有种自己似乎是白活了的感觉,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有错,但最大的错却是他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瞒下哪些他羽翼里季家人犯的错。
二十多年前的时候,季东城哭着对他说自己犯错,不小心强迫了一个女人的时候,季风昌对此嗤之以鼻,只淡淡地说了句:“用钱打发,那野种她想生就让她生。”
当时漫不经心,视如草芥的人,却在这么多年后给予了他最致命的打击。所以说呀,这人千万是不能太瞧不起别人,也不能对自己太自信了。
季风昌走出办公室门的一瞬间,汪忻强撑出来的坚强就绷不住了,立刻双腿虚软的靠在季明玦身上,看着季风昌背影忧愁的问:“明玦哥,爷爷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季明玦眯了眯眼,也不大确定,但好像是......不想玉石俱焚的模样了。
“忻忻。”他没回答,只是顿了顿把浑身虚软的汪忻抱了起来放在沙发上,自己则是半跪在沙发旁边握住她的手认真的问:“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后过来找我的?”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就连闻宿也是这几日刚刚得到的消息,知道举报人是他,但是他特意交代过闻宿不要同汪忻说,难不成是那个大嘴巴忍不住?
“你还说呢。”说起这事儿,汪忻又忍不住一阵委屈,小手握成拳轻捶季明玦肩膀:“你怎么这么讨厌啊?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明玦抿了抿唇,有些歉然:“我怕你担心。”
“......真是,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生气嘛。”汪忻哼了一声,摊开刚刚一直握着的手,白皙的掌心躺着一个小小的U盘。
季明玦一愣:“这是?”
“明玦哥,这事情你以为知道的人有几个,是季家的人对我说的。”汪忻在季明玦脸色冷下来之前,又补充了一句:“是明清哥...季明清,你对他还有印象么?”
季明清?季明玦微微皱眉,发现竟然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小时候季家兄弟总是合起伙来欺负他,对他动手,但是好像还真的没有这个季明清。
“季明清很早就出国了,刚刚才回来。”汪忻牢记着季明玦不喜欢听她叫别人哥哥的事情,乖乖的在他面前就改了口,软语叙述,声音中也有一丝困惑:“结果我今天下班就看到他了,他送了我一对情侣的手表,还告诉我你的事请......明玦哥,这是为什么?”
季明玦沉默片刻,脸上显而易见的有些不悦沉重,黑眸看着汪忻。
“???”汪忻疑惑:“怎么了?”
似乎是很难以启齿似的,季明玦半晌后才问,声音犹如牙缝中吐出来一样僵硬:“他是不是喜欢你。”
“......明玦哥。”汪忻无语,忍俊不禁的看着他:“你是真的对明清哥,哦不,季明清没有印象啊,你知道他比我大多少岁么?大八岁呢!”
然而占有欲突破天际的汪忻脑残粉季明玦听了后却不为所动,甚至一丝‘放心了’的念头都没有,继续皱着眉执拗的说:“那他也有可能喜欢上你。”
“啧,在你眼里全世界都要喜欢我。”汪忻失笑,无奈的推了推他:“快去看看这个U盘里是什么。”
她边说边要从沙发上站起来陪他一起看,然而刚刚有了动作就被季明玦扣着肩膀压在沙发上。汪忻一怔,他浅浅的黑影就笼罩过来,猝不及防间柔嫩的唇瓣被轻轻的咬了一口——
“忻忻。”季明玦长臂揽着她,低沉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微的后怕:“以后别说那样的话。”
“唔,什么......”
汪忻没有问出口,就被季明玦更狠的吻住——他亲她的动作一向像是要吃人,汪忻招架不来也没法招架,只能柔顺的配合着他。
又乖又可爱,就想让他捧在手心里宠一辈子的小公主......怎么能被他连累着陪他一起去玉石俱焚?如果季风昌真的被她惹怒而要对她不利的话,那才是季明玦最大的软肋。
“你乖一点。”季明玦声音喑哑,在被亲的迷迷糊糊的汪忻耳边低沉的说,像是咬牙切齿:“都听我的。”
他像是露出利齿的狼,毫不掩饰的舔着爪子和牙齿,露着凶光展示出自己极度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季明玦想让汪忻都听他的,想把她牢牢的保护好,生怕任何人看见,任何人惦记到。
这样的念头自从十五岁之后就时常在他脑海里不停闪过,只是此刻终于控制不住,他忍不住这种欲望的作祟。
“忻忻。”
季明玦修长的手指蔓延上她纤细的脖颈,轻柔的挑逗让她身上发痒,忍不住咯咯笑出声,娇声问:“明玦哥,你干嘛呀?”
“以后别犯傻。”他的声音沉沉,像是最岩浆下的石头,说出来的字带着烈焰一样的敲击在她心头上:“都听我的。”
汪忻同他烈火冰河一样的双眼对视半晌,翘起嘴角笑了。
“好啊。”她声音柔和,温顺:“我都听你的。”
因为刚刚他说他们有以后了。
“你答应了,那......”
季明玦声音柔和,甚至还微微笑了下,汪忻有些诧异,刚要侧头看他一眼,后颈就一痛,整个人陷入一阵无边黑暗。
“那就好好睡着。”季明玦低头亲了亲她,温柔缱绻:“醒来什么都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再虐啦 =v=
第74章 完结
S市声名显赫的季家一夜之间豪门倾颓, 声名狼藉,逐渐走向衰落的这场好戏在几年后人们提起来的时候都是津津乐道的, 口口相传的尽是那个时间段发生的种种听起来就扑朔离奇的事情——
[当时的财经报啊,简直就跟看电视连续剧一样的。]
[何止是财经报, 连娱乐媒体都报道了好一阵子呢, 谁能想到季家大院里面的肮脏事儿能那么多, 最后竟然还是两个儿孙亲自揭发的, 据说里面还有一个私生子呢。]
[我去, 这是什么豪门恩怨大戏?]
[去补补课吧,贼精彩。]
[不是,私生子可能保守奚落抓到证据举报搞垮季家我能理解, 但另一个呢?]
[害,媒体又不是给你写故事, 怎么可能报道的那么详细......]
[我记得当时是季家的孙媳妇儿亲自接受采访把季家的真相说了哎,真是绝了。]
实际上, 详细的情况只有季明玦一个人知道。当时他把晕倒的汪忻送回家,嘱咐宁梦和汪文臣一周内绝对不要让她出门——
“她的工作单位若是不让请假,也辞了吧。”季明玦低头看着沙发上安然恬睡的汪忻, 眼中闪过一丝眷恋,却很坚决:“总之是不能让她出去的。”
傻姑娘, 出去就忍不住找他护着他,一点也不知道多危险。汪忻真的是很不乖,必须好好看着才行。
季明玦交代完后,得到他们的应承之后才在汪家夫妇眼神复杂的注视中离开了, 走出大院的门,就毫不犹豫的给季明清打去了电话。刚刚那个U盘里除了一个文档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其余的半句话都没有。但也许就这么一个电话号码,就是最重要的信息了。
“你好。”那边在季明玦打过去之后响了两声就接起来了,声音低沉清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大概就是季明清的声音:“哪位?”
季明玦声音僵硬的说了三个字:“季明玦。”
“哦,是你啊。”那边的季明清听起来毫不意外的模样,轻轻的笑声透过电话穿过来,倒很直白:“要不要见面聊一聊?”
既然打电话过去了,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季明玦答应了下来,任由季明玦定了时间地点,开车赶过去他电话里说的茶馆,走进包厢后季明玦懒得打量坐在茶案后身材修长面目清隽的男人,只是冷冷的问:“你什么意思?”
季明玦身上的戒备和敌意显而易见,并且毫不遮掩,就是明晃晃的厌恶者季家的每一个人。季明清笑了笑,并不意外,因为他知道这每一个人其中也包括眼前这个主动意味不明联系他的自己。
“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请坐。”季明清绅士的指了指前面的位置,目光悠远,清淡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我都会告诉你。”
季家这个大家族里的可怜人,从来都不止季明玦一个。季明清会帮季明玦,会暗自插手搞垮季家的事情,不过是因为自从记事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也是没有母亲的。
他父亲季东伍只有他一个儿子,然而却有好几个老婆,结发妻子早早的就去世了。是在自己五岁那年意外车祸身亡,意外......意外两个字让季明清想笑,也是他从小就不相信的字眼。因为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季东伍就再娶,让他怎么相信自己的母亲是所谓的‘意外’身亡?说是意外,不可笑么?
正因如此,所以对于季明玦这号人物,季明清自小就是有同理心的,只是身处豺狼虎豹的季家大院里,他不能表现出来。季明清只能装斯文装漠然,装的早早离开这里出国深造,装的他自己都快信了,然后才发现除了他以外也是有人不甘心的。
“我知道你有一个叔叔叫唐满,他帮了你很多是么?”季明清简要的说完了自己这些年的锥心蚀骨,遏制着声音中淡淡的颤抖,故作若无其事的抬眼看着季明玦微微有些诧异的眼睛:“季东胜的事情我听说过,很可惜,没能帮上忙。”
季明玦沉默片刻,抿了抿唇:“季东城吸毒的事情,资料有你的提供是么?”
唐满数十年如一日的调查都是铜墙铁壁的季家屡屡受挫,却在近几年偶尔找到突破口......现如今看来这个突破口可能有人为的可能性呢。
“是。”季明清痛快的承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们很聪明,也很勇敢。”
他思前想后,反复思量,却也没办法跟季家做好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打算,却没想到季明玦毫不犹豫的做了。不得不说,季明清从国外赶回来的那一刻的确是又激动,又佩服的。
季明玦轻轻的提了提嘴角,笑容凉薄,是全然的无所谓。他知道季明清是把他当做攻击季家的一把尖刀,但是他并不介意自己是不是被季明清当刀使了。对季明玦来说,季家就像是一片人生中无法抹去的乌云,假如有人能让他心头的阴霾散开,或者说是能给他一个拨开迷雾见月明的机会,那他是做什么都愿意的。
季明清肯给他和唐满提供证据,季明玦跟到感谢。
他和季明清在某些遭遇上一样,却又很不一样。季明玦不是不在意后果,只是比起后果,对他来说解决问题更重要。
季明清似乎是看出了他嘴角一丝浅浅的嘲讽,微微尴尬的沉默半晌,才继续开口:“能扳倒季家不是目的,把季东城季东伍送进监狱都不是目的。”
能有朝一日让他们的母亲沉冤昭雪,才是真正的目的。
季明玦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抬眼看着季明清,后者轻轻的笑了一下,对他说:“你想要为你母亲当年遭遇的不公翻案的话,该找谁呢?除了季东城的枕边人,还有谁会更加了解他呢?”
当年的一切证据早就被毁的干干净净了,郑玉芝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除了季东城的妻子能对当时的情况有些了解和记忆,还能指望谁呢?但是指望着季东城的妻子也就是苏琴帮他......基本上等于痴人说梦。
他没有捐肾导致季明尘也是苏琴唯一的儿子死了,现在丈夫又被他亲手送进牢里,夫离子散,家破人亡,都是他季明玦亲手所赐,哪敢指望着苏琴呢?去找她,基本上等于去讨骂,但是季明玦......还是不想放弃。他母亲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历历在目,正因为历历在目刻骨铭心,才更加放不下。
“谢谢。”季明玦声音喑哑的开口,闭了闭眼:“该结束了。”
一切,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
三日后,S市全城报的头版头条字体鲜明,报道的都是一条新闻——[昔日豪门背后真相被揭露,季风昌其孙媳苏家千金亲自接受采访揭露风光背后的黑暗。]
而里面报道的内容则是苏琴亲自接受采访,说的一段话:[在我们婚后第三年的时候,我丈夫也就是季东城就出了轨,他说是酒醉后服务生的蓄意勾引,而季老爷子和季老夫人也劝说着,说家和万事兴,嫁入季家的媳妇儿,是没有那么容易离婚的。]
[他们告诉我,季东城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很可笑吧?但当时我信他是冤枉的,我信是那个女人的错。是她刻意勾引季东城,我以为她怀了孩子不肯打掉,是想用孩子想换取钱财,富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