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早。
林家这宅子，也随着月色升起，慢慢走向寂静安宁。
祝安没在走廊里见到林陆远，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他自然是已经回了房间。
或许已经睡了？
两人有些日子没见，刚刚擦肩，也不过是匆匆客气了半句。
祝安往年生日，都会提前好几个月缠着林陆远，暗示礼物。
今年却没了这一道工序。
她躺到床上。
过往画面如同老旧默片，在脑海里被齿轮拉扯着，“咔啦咔啦”一帧一帧循环播放。
少年桀骜不驯，言辞刻薄。
但在别的方面却从未亏待过。
林陆远满脸冷淡，送来的礼物却往往最合心意，大多是祝安想要了很久、或是非常喜欢的。
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小甜蜜，换来了她长达十四年的执迷不悟。
或许，今年最好礼物，就是彻底离开林陆远。
不再是小尾巴，不再祈求一个眼神、一句温柔。
不再为林陆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只做一个人的自己。
祝安闭上眼，不再细想。
……
次日。
正是周末。
那赛事主办方将上半场比赛剪辑完，趁着流量大，赶紧放到视频平台上。
祝安也收到了通知。
免不了俗，也点开看一下自己上镜表现。
上半场剪辑到第二轮比赛结束。
她没想到，竟然将那女孩挑战她的剧情也剪了进去。
放在视频尾巴，量有将近十分钟。
结束也结束在祝安答那题的画面上，留下了长长悬念。
这段看起来实在有些像作秀，更何况，这些镜头必然会伤害到那个女孩。
不过观众都喜欢这种剧情。
为了点击率，无可厚非、也没什么办法。
祝安草草看完。
一个小时20分钟的视频，自己戏份极多，剪了很多单人镜头。
想必，这并非林陆远本意，连祝安自己也并不太喜欢这般哗众取宠。
比赛是比赛，综艺是综艺，不能相提并论。
这样只会显得这比赛很不严谨。
不过，第一名奖金丰厚。
她没再说什么，随手关了视频。
……
当晚。
十二点多。
微博热搜上，突然冒出来新词条。
——#P大超级校花#
上升速度极快，半个多小时，已经爬到了热搜前十。
裴文晴是秃头熬夜党。
网上冲浪时，随手点开热搜，竟然看到了祝安照片。
有模糊生活照、也有视频截图。
她十分诧异，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仔仔细细，将词条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越看越忍不住瞪大了眼。
裴文晴想给祝安打电话，又怕她已经睡了、吵醒她家里人。
只好手忙脚乱地给她发微信。
祝安还没睡。
房间里开了一盏小灯。
她睡不着，靠在床头，曲起膝盖，上面放了本《费马大定理》。
书页有些旧了，看起来是翻了多次。
祝安却依然看得认真专注。
“嗡——”
手机一连震了好几下。
她看完整段，才放下书，伸手，去摸床头柜上手机。
裴文晴发来新消息。
她笑了笑，点开。
裴文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裴文晴：【宝贝！你火了！】
裴文晴：【看微博！！热搜第九名！！！】
裴文晴：【等等，你有微博吗？没的话快注册一个！一定要看啊啊啊啊！】
祝安：“……”
她不追星，也不关注时事。
但各种社交软件却也是有的，只是玩得少罢了。
看裴文晴这么激动，祝安也没让她失望，伸长手，拿了平板下来。
点开微博。
热搜第九条是#P大超级校花#。
祝安眼睛一跳。
连忙点开。
果然，营销号发了那个比赛视频截图，将她镜头一个一个截下来，凑了九宫图。
【X组热议！聪明和美貌共存的女生到底存不存在？有图！（后续：预告片中介绍了是P大的校花，数学系！！）】
祝安叹了口气。
这条微博已经8000多转，底下评论也有两万条了。
热评大多都是好奇、还有一部分炒作质疑。
【P大的？学霸啊！】
【数学系……真有女生学这么噩梦的专业吗？】
【问了我朋友，说是真的学霸，还跳过级。真人更漂亮！但是平时在学校里特别低调！哇PLMM我爱了！】
【XX平台又要捧新人了吗？这次的人设是美女学霸？】
【按照一贯的套路，下一步，这位就要宣布出道了……】
【热搜太假了，一看就是买了炒作的】
【我去看这个比赛了！妹妹好酷！而且好强！】
【我也看了……感觉像是有剧本的诶……】
【……】
祝安拉了几条。
关了微博，给裴文晴回复。
祝安：【看到啦。】
裴文晴秒回：【我已经看完那个比赛视频了！我的天宝贝你好帅！】
祝安笑了一声。
哪有什么帅不帅的。
要是这些人见过林陆远参赛，估计更得疯狂了。
只可惜，那是正规大赛，连个视频直播都没有。
唯有寥寥几张照片，记录了那风姿绰约。
那时，林陆远年纪也不大，眼神落在远处，冷冷清清，却像星光一样浪漫。
那话怎么说来着。
见过他，所有人都变成将就。
要谈放弃，难度犹如抽筋刮骨。
祝安：【睡了，晚安啦。】
-
海市进了六月。
不知从哪一日起，气温蓦地拔高，逼得人急急忙忙脱了外套、换上单衣。
暑意渐渐地，越来越浓。
自从热搜事件、加上下半场比赛视频公开后，祝安在学校里彻底成了名人。
不仅仅是论坛上有讨论楼，连走在路上，也会听到人指着她窃窃私语。
“这是祝安吗？”
“哪个祝安？之前上热搜的那个吗？”
“好像也没网上炒得那么漂亮嘛，感觉在我们学校算不上校花？”
“是不是要准备出道了啊？”
“嘘——”
“别说了，她听到了……”
裴文晴满脸怒气，正想回头，被祝安拉了下袖子，轻轻制止了。
她扭头，“祝安，你不生气吗？”
祝安笑了笑。
声音很低，“没有很生气。”
裴文晴不解：“为什么？”
祝安摊手，“因为也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点。我确实是参加了比赛，后面也会参加综艺。至于漂不漂亮，审美是主观的，别人怎么说都是自己的想法。”
裴文晴哑然。
“非要说我有什么值得被讨论的点，可能就是因为太厉害，不小心出名了。没办法，生活所迫，不得不多才多艺。”
说完，自己先笑了。
裴文晴愣愣地望着她。
良久。
她小心翼翼，“你真的变开朗很多诶。前两年真的特别高冷，好像有点厌世。最近这几个月，好像一下子就接地气了……”
祝安抿唇，收了笑。
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过去并非高冷，只是被忧虑无奈所困，一颗心都寄放在别处，自然无奈又淡然。
但努力将林陆远抛到脑后之后，生活成了自己的事。
哭和笑、快乐和烦恼，样样都由自我主宰，反倒更自在了。
祝安自嘲地弯了弯唇。
……
好在，没高调太久，P大考试月就轰轰烈烈地来了。
课程全部结束后，大部分学生都开始泡图书馆复习。
裴文晴也开始早出晚归地抢座、背书。
祝安成绩极好，记忆力超群，倒不必临时抱佛脚。
学校里，一片风声鹤唳。
她干脆坐校车，回了林家。
恰逢林老也在家。
见到转，他倏地便笑了。
“安安，过来。”
祝安乖乖地走到旁边，安安静静坐下。
林老心情不错，问了几句课业，又问了综艺相关事。
她乖巧地一一作答。
林老点点头。
又说：“房子已经签了合约了，等你考完试，我让管家约设计师来，你把你的想法跟设计师聊聊。”
那天看完后，祝安斟酌许久，选了一套。
地处海市远郊，是新开发区域，三房两厅。面积虽大，但位置偏远，价格也适中。
“谢谢林爷爷。”
林老笑眯眯地，顺手泡了杯茶，端给她。
“不过应该也住不了太久。你毕业之后的规划，有想过吗？”
祝安肃起了表情，坐直身体。
她谨慎地答道：“林爷爷，我……”
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难道要说，想和林家撇清关系吗？
这般会不会伤了林老的心呢？
祝安并不算很通人情世故，明明做好了决断，一时之间又犹豫起来。
林老见她踟蹰，笑了笑，“我这边也有点想法，你可以参考一下。”
祝安沉默地抬眼，望向他。
林老：“安安，你是难得的孩子，虽然跟着阿远胡闹了许久，好在天分也没有落下。你知道的，咱们家的人，大多从事科研工作，你也不可废弃天赋。我想送你去斯坦福，继续深造，你觉得怎么样呢？”
祝安张了张嘴。
斯坦福数学系全球顶尖。
她自然向往。
但用着林家的钱，就势必要继续和林陆远纠缠不清。
还有没两天祝安就十八岁了。
她也难以心安理得。
林老见她表情似乎有些坐立难安，又问了一次：“不喜欢上学吗？”
祝安垂下头。
声音很闷，“喜欢的。林爷爷，我……我很感激您，但是我成年了，实在没脸……”继续蹭吃蹭喝、享用这一切了。
林老收了笑，严厉起来。
“你这是什么话？你就是我的孩子，我供养你上学是理所应当的。”
“……”
林老：“小小年纪，不要想这么多，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就这么定了，你准备一下，绩点、GRE都别落下了，学校活动还有各类比赛也可以多参加一点，增加些经历，也好看。等今年暑假过完，我就让人开始安排。”
他挥了挥手，示意祝安不必再多说。
祝安抿唇。
林老站起身，又看了她一眼，问道：“这周末就是生日宴了，我听说，你只请了两三个朋友来？”
祝安点了点头。
她本意是谁都不想请。
就如同过去高中、初中那会儿一样，独来独往，这样就没人会知道她和林家的关系。
只是裴文晴对她那么好，也提了好几次要搞个聚餐，帮她过生日。
祝安不想骗她，干脆拿了邀请函，裴文晴和莫如望一人一份。
另外还邀了章七炜来。
林老失笑。
“你这孩子……去休息吧。”
-
周六一早。
林宅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
祝安十八岁生日，自然不可能办得和林老一样轰动，但也是大事。
前前后后，都得安排好。
林陆远也踩着晨曦，回到家。
祝安还没起床。
他手上抱了个小盒子，快步走进厅里。
管家在指挥人装扮客厅，见到他，连忙问道：“三少，早上好。您要吃点什么吗？”
林陆远摇了摇手。
上楼。
脚步停在了祝安房间门口。
他踟蹰半响。
抬手，敲了敲门。
祝安已经醒了。
想到今天，自己就成了成年人，一时半会儿，只觉得心情复杂，这才没有爬起来。
听到敲门声，她睁开眼。
门外。
林陆远压低声音：“是我。”
祝安叹了口气。
坐起身。
夏日衣着单薄，她将头发一把束起，扎了个丸子放在脑后，又从衣柜里拿了外套套上。
这才慢慢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紧张地看他，“……有什么事吗？”
林陆远依然是满脸冷淡。
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温柔，仿佛冰川初融，诱人深入。
他将手中紧握的盒子拿给她。
“安安，生日快乐。”
倏忽间。
祝安竟然起了泪意。
往年，林陆远总是第一个对她说生日快乐。
并非他心意十足。
只是每到这天，祝安总是踩着十二点的铃声，跑去骚扰他，逼着他开口。
有一年，林陆远还在上大学，或许是忘了她生日，没回来。
祝安气得一整天没见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