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陆远一字一顿，压着脾气，问段南嘉：“你去见祝安了，是吗？”
段南嘉摆手，“是是是，不是故意骗你的。就正好在楼下碰到而已。”
林陆远：“她人呢？”
“我送她回去了。”
林陆远顿悟。
怪不得有这么一问。
段南嘉并不清楚林陆远家世，他是计算机专业，一心一意的码农。
对科研、医药、天文这类圈子都不甚了解，也不会多做联想。
多半是见到了林宅那庄园，以为祝安是富二代家庭，才顺口过来问他。
林陆远坐回椅子上。
捏了捏鼻梁，他低声开口，“我知道你在猜什么。是一家，户籍证明上没关系，没血缘。”
段南嘉长舒一口气。
他拍了下林陆远肩膀，言简意赅，“兄弟，要努力啊。”
林陆远：“……”
-
深夜，林陆远结束工作。
没有回自己家，开车，径直去了林宅。
夜色浓郁。
老宅一楼已经关了灯，只有二楼三楼窗户里仍有微光。
林陆远推开门。
听到动静，管家从配楼走过来，轻轻鞠躬，毕恭毕敬地问道：“三少，这么晚了，要吃点什么吗？”
林陆远摇了摇手。
独自回到房间。
数墙之隔处，他的小姑娘正在那儿，或许在看书、闲聊、或是已经入睡。
人类想象力能到达银河之外。
也能穿透水泥墙。
林陆远猜测了一番，想到祝安模样，低笑了一声。
很快洗漱完。
他把自己摔进柔软床垫中，陷入沉思。
今天，祝安怎么会到安远那边去呢？她不是去看装修了吗？
虽然根据段南嘉描述，祝安仿佛并不知道，安远就在那片金融区，完全是意外。
但他却还是免不了多想。
安远科技。
他命名时绝无任何卑劣心思，只是随便取了个名。
大抵是潜意识作祟，就像不少创业者，会用自己名字给公司命名一样，林陆远也难以免俗。
至于这“安”字……或许只是因为喜欢这个字？
毕竟，祝安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林陆远这般说服自己。
放在不久之前，祝安若是知道自己公司的注册名，多半会高兴得蹦起来，满心欢喜将自己代入。
但是现在，她或许只会觉得负担、觉得可笑。
林陆远绝不能用这种潜意识的取名，去向她卖惨、装可怜、打感情牌，对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谎言。
他一生心高气傲。
就算面对感情，不够拿手、失了些自信，也不能投机取巧。
祝安想要“尊重”，他就去尝试、去努力。
以真心换真心。
伤害尚可以用时间弥补。
说谎，这却不符合林家家教。
林陆远伸手，关了台灯。
黑暗中，低低地叹了口气。
只是，要怎么将小姑娘追回来，要怎么让她回心转意，这却是比运营公司、写代码、谈生意、速算，更难、更没有方法策略可寻的事了。
……
清晨。
祝安睁开眼。
终于意识到暑假已经开始了。
不用上课，也不想再缠着林陆远，她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茫然。
祝安闭了闭眼，爬起来，换了衣服。
趁着早上，天还没有太热，准备去书店买点参考书。
她还没有考虑好出国读研的事，但是托福也该准备起来，系里不少人都已经去考了。
也就是裴文晴无心深造，只想做个数学老师，没有这个计划罢了。
走廊里。
再次撞到林陆远。
祝安皱眉。
今天不是周末，按理来说，林陆远不会回来。这般乍然出现，略显反常。
她联想到昨天段南嘉说的话。
总觉得古怪。
林陆远没有睡好，眼神不清明，自然失了往日冷漠感，看起来平易近人许多。
见到祝安，也愣了下。
他想了又想，刻意随口道：“早。”
祝安：“……早。”
“起这么早？”
“嗯。”
接着便是无话。
林陆远自嘲地笑了笑。
以前嫌烦的事，现在却是求之不得。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竟然生疏至此。
都是他的错。
林陆远无可辩驳。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林老还没下来，早餐还未开始。
林陆远去倒了两杯温水。
一杯放在祝安面前。
祝安微怔，“谢谢。”
林陆远也坐了下来。
漫不经心般，“那个综艺，是不是快要开始拍了？”
祝安：“嗯，快了。”
林陆远点头：“玩的时候，学习也不能落下。我给你挑了几本书，一会儿拿给你。”
祝安条件反射就想拒绝。
仰起头，对上林陆远视线。
他眼中满是试探和小心翼翼，还有点深藏不露的无奈。
祝安心跳失衡几秒，偃旗息鼓。
讷讷，“……好，谢谢。”
林陆远“嗯”了一声，“去年没考托福吧？也可以开始准备了，斯坦福要求很高，早点开始刷成绩，不能太自满。”
祝安有点好笑。
这语气，简直和林老一模一样。
像是要真安安静静当个好叔叔了。
要不是昨天那一大捧蓝色妖姬，她都要信了。
祝安：“知道。”
又是无尽缄默。
终于，楼梯那儿传来了脚步声。
林老慢吞吞走了下来。
见到两人，他笑了笑，“阿远昨天回来了？今天你们俩起得挺早。”
林陆远抿着唇，轻声道：“以后我每天回家住。”
话音落下。
林老和祝安都是一愣。
“嗯？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老笑了一声，“你不是嫌家里拘束、离公司远，连让你周末回来都老大不情愿的。怎么突然转性了？”
林陆远握着那杯温水，沉默。
良久。
他轻笑：“因为我要追个小姑娘啊。住家里，更方便。”
“……”
“啪——”
祝安手上水杯，掉到了地毯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有二更
我现在去写
就算写得完也是凌晨，别等
写不完就算了。
谢谢大家。
第28章
地毯厚厚一层。
玻璃杯落下, 砸在绒毛织物上, 并没有打碎。
但整个房间都随着这动静，彻底沉默下来。
林老收了笑, 坐到餐桌主位上。
眼神锐利, 紧盯着林陆远，“你确定吗？”
林陆远面无表情地点头，答道：“当然确定。”
林老“哼”了一声, “你这孩子，这么多年，我看你这叛逆的毛病是治不好了。”
林陆远不说话。
林老接着道：“从小到大，别人越让你做什么，你越要反着来。我让你去学物理, 你就要学计算机。我让你和安安好好相处, 你就故意嫌弃她是拖油瓶。现在我说你们不能有什么发展，你就偏要追她。是这样吗？”
祝安想把脑袋埋进地里去。
花团锦簇的表面假象都装不下去了, 谁能想到, 林陆远竟然干脆利落地挑明开来。
甚至，连林老都清楚，林陆远只是逆反心、占有欲作祟, 将感情也变成了逆反生活的武器。
这让祝安近乎无地自容。
只觉得在林家，一分一秒都无法继续。
她“唰”一下站起身。
林陆远厉喝：“坐下！”
祝安动作一顿，眼圈倏地红了。
一时之间。
万种委屈涌上心头。
“祝安，你也在这儿听着。”
林陆远嗤笑了一声，“爸, 您这话说得，显得我的真心一文不值。是，我以前是对祝安态度不好，你们说我叛逆逆反，我都认了。现在我喜欢上她了，你们又说我叛逆、占有欲，那我到底是应该讨厌她还是喜欢她？有人能告诉我答案吗？”
“……”
“我24岁了，爱情还是亲情，还是占有欲，我自己搞得明白。祝安要去留学，没问题，我尊重她的一切想法，上学也好，怎么样也好，都没问题，我等得起。十四年都陪下来了，再陪四十年也无妨。但是你们非要给我套个性格缺陷、薄情寡义的高帽子，恕我不能接受。”
“……”
林陆远一字一顿、语气慢条斯理。
最后总结发言：“我喜欢祝安。我要追她。就这样。”
“……”
好好一顿家庭早餐，被林陆远这一番惊天言论，炸得七零八落。
祝安再也没脸坐在桌上。
甚至没脸面对林老了。
她心神不宁、手足无措地坐了两分钟。
冲着林老勉强笑了笑，算作招呼，她站起身，匆匆离开。
林陆远注视她背影，眼神阴翳，神情却比刚刚轻松许多。
并非预谋已久的挑明，只是他枉作困兽之斗太久，没有经验、没有比较、没有案例、也没有指导。
寻寻觅觅，依旧找不到迷宫出口。
他只能炸墙而出，另辟蹊径，求得一丝光明。
现在好了。
不管是林老也好、祝安也好，都必须直面这一现实，无法再弯弯绕绕做何逃避。
另一方面，林陆远也想安一安祝安的心。
免得她觉得自己没有担当，只能卑劣躲在后面撩拨她，却没法走到台前。
昨天，对段南嘉说出真相后，他蓦地想清楚了。
这又没什么不可告人的。
沦陷了而已。
和喜欢上任何一个女生一样，他只是定力不佳，爱上了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姑娘。
而已。
没有血缘、甚至不在一个户口本。
没什么不能见人。
林陆远放松地轻笑了声。
扬手，招人打扫了摔在地毯上的水杯。
顿了顿。
他又让人下了碗面，给祝安送上去。
林老眼神锐利，紧紧锁定他，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些端倪。
半晌，却无果。
林老终于还是叹了气。
“阿远，少年人有些孤勇，很好。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不得不承认，你爸说得有理。”
林陆远挑眉，漫不做声，模样却胸有成竹。
……
祝安快步回到房间。
把头深深埋进了枕头里。
她心绪实在复杂，脑袋里乱成一锅粥。
没多久。
外头传来敲门声。
“安小姐，您的早饭。”
祝安这才起身，踩着拖鞋，去开门。
托盘里放了一碗毛豆咸菜面，面条上盖了块素鸡，还有些许辣椒调味，色泽鲜亮，看着极有食欲。
完全符合海市口味。
也完全符合她口味。
林老对家庭早餐这一规矩看得很严，若是没有参加，绝不会让人把早餐送进卧室。
这必然是林陆远手笔。
他开始肆无忌惮。
祝安抿唇，将托盘端进房间，放在小桌上，用筷子搅拌了一下。
她不愿承认，这样一碗面条，售价30块都嫌贵。
竟然比99支蓝色妖姬，还要让人心生触动。
……
上午十点多。
距离祝安计划时间，已经晚了几个小时。
林老和林陆远都出门上班了。
祝安换了衣服，一个人搭地铁去步行街。
夏日已至。
又是工作日，哪怕是繁华商业街，也没往日那般热闹。
祝安熟门熟路，径直走进书店。
按照需求，挑了七八本书，结账。
午饭也就在外头随便吃了些。
她实在没脸见林老了。
直到日落西山。
祝安才磨磨蹭蹭，踏上回程。
林宅依然如往日一样，灯火通明。
但于她而言，总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祝安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管家见到她，登时笑了，“安小姐，您现在吃晚饭吗？”
祝安只觉得食欲全无，摇摇头。
深吸了一口气，她勉强做好心里建设，迈步，走进大厅。
没人在家。
餐桌上也没有人。
祝安满腔失措都化成空，一时怔住了。
扭头，问管家：“林爷爷他们呢？”
管家：“林老先生去外省开会，要一周不能回来。”
林老不在，林大林二也有各自家庭和住处，自然是不会在林宅里。
林陆远平时神出鬼没，也没有定时。
祝安长长地松了口气。
心态就像鸵鸟一样，能拖多久，都是好事。
她抱着书，独自上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