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合帝呐呐无言,反驳不能。
去年才刚被人追杀追出好几个城,结果转头又在京城边上的寺庙里被人斩杀了护卫,只能躲藏在水渠里,运气也委实太差了些。
楚言又说“先生下次若是察觉有什么不妥,直接报官就是,莫要再以身犯险。”
启合帝头一次被人这样教训,笑出了声,应下“知道了,只是我又欠了你一条命,一时半会儿恐怕还不上,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楚言想了想,认真道“你让你家老三少往我这儿跑,次次来都管东管西,赶也赶不走,有点烦。”
启合帝愉快道“你这话可敢当着他的面说?”
“不敢。”楚言大方承认“万一说了,他和你一样以后都不来了怎么办?”
启合帝愣住,随后不敢置信地骂道“你自己说话伤人还怪我了?”
楚言终于有了那么点原来的影子,狡辩道“我那会儿心情不好,什么不好听说什么,谁知道你一点都忍不了,还不如我爹呢。”
启合帝被活生生气笑了,因为笑声有点大,楚言还拿腿撞了撞他腿,让他小声点,别把人引来。
一边存在感极低的李朝闻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启合帝对楚言能这么纵容。
但总归,启合帝和楚言算是冰释前嫌了。
之后穆玺也来找楚言搭话,启合帝发现楚言还是那副性情大变后的死样子,只有在面对他时,会透漏几分原有的孩子气。
这让本就因为楚言赶来相救而感到熨帖的启合帝分外满足。
只是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四人休息够了,又商量起了后续该怎么办的问题。
太子道“既然寺庙后厨有地道出口,那庙里其他地方一定也有,不如我们继续往前,若是能找到出口,回到寺庙里面,庙里的和尚想必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抓人。”
“恐怕不行,”楚言说“我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在驱散香客,闭寺关门,如今跑回寺庙里面,更加逃不掉。”
那就只能回头往外走了。
之后换了楚言打头,李朝闻殿后,一行人顺着来时的路,往水渠外走。
他们一路运气都不错,没有遇到敌人。可惜运气在他们离开水渠,顺着水沟斜坡往上爬的时候用完了——
“他们在那!”
一声呼喊后,又数十人朝他们涌来。
楚言持刀落在后头,且战且退,狼狈到不行,她索性让启合帝他们先走,说自己留下把人都杀了,再追上上他们。
“不行!”启合帝第一个反对,结果被楚言一脚踢给了穆玺。
楚言还骂“滚!”
启合帝“???”
穆玺“……”
李朝闻“……”
最后穆玺和李朝闻两个向楚言借胆,一左一右架着启合帝往外跑。
楚言没了顾忌,彻底放开了手脚,拎着大刀开始单方面的屠杀。
等把人都清理干净了,楚言正要离开,忽闻头顶树上传来响动,楚言回身就把刀横在身前,挡下从天而降的一刀。
随后就是一声箭矢划破空气的咻响,那藏在树上偷袭她的士兵被一支箭贯穿了脖颈,死不瞑目地倒下了。
楚言侧身,就见穆易一手拿着长弓,一手拉着缰绳,骑着一匹马在林间如履平地朝她走来。
穆易一下马就拉着她仔细看了看,确定她没事,这才将高悬的心放下,催促着让她上马。
楚言踩上马镫,还问“先生呢?”
穆易看她坐稳了,才跟着翻身上马,坐到了她后头“已经,没事了。”
穆易的手绕到她身前拉住缰绳,乍一看,像是抱住了她一般。
穆易的骑术很好,很快就带着楚言出了树林,绕到了寺庙前。
原来穆易早就带人把落雁山和无思庙给围了,并将庙中一干人等捉拿,刚刚在林子里遇到的那几十个私军都是从地道逃出来的漏网之鱼,追他们也是想要抓住他们当人质,不然根本突破不了山脚下的重重包围。
从马上下来的楚言看着被人簇拥的启合帝和穆玺,脸上的表情非但不见放松,反而因为四周禁军打扮的侍卫,变得狐疑起来。
启合帝原先还只是高兴,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禁军副统领凑上来,对他口称陛下,还汇报他们在无思庙里拿下了多少人,搜出了多少兵甲,又折损了多少人,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马甲掉了。
启合帝确实是从一开始就打了日后说明身份吓楚言一跳的主意,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他竟然有些心虚。
启合帝转头去看楚言,果然就见楚言瞪圆了眼睛,嘴巴都是微微张着的,活像一只蒙头撞上了树桩的傻兔子。
发现自己在看她,她猛然回神,转头就走,结果没走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朝他拱手道“草民先行告退”
姿态是挺谦卑的,如果她语气没那么生硬,如果她没不等启合帝发话扭头就走的话。
一旁的副统领都惊了,可见陛下没有发话,就连太子殿下和三皇子都沉默不言,他自然也不敢叫人把不知天高地厚的楚言拦下。
等楚言人都走得没影了,启合帝才揉着先前被楚言踢了一脚的腰,骂了一句“臭小子!真是惯的她!”
怀疑人生的副统领精神一振,心道来了来了,天子一怒。
结果就听启合帝对身旁的杜公公道“传我口谕,就说顾宴脾性桀骜,去了御书房无需专门跟着谁,让他自己读自己的书,免得她把旁人带坏了。”
副统领“……?”
这叫惩罚?
谁不知道伴读虽然风光,但也是对世家而言,在皇室眼中依旧是类似书童一样的存在,若是皇子犯了什么错,都是由身边的伴读受罚。
如今顾宴非但被皇帝撵去了御书房,还不用做谁的伴读,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第91章 女相·19
入宫规矩多, 早先随着圣旨就来了一位年纪不大的小公公,教楚言些宫里的规矩。
楚言的舅妈赵夫人也借着这个机会问了许多, 免得给楚言筹备的物品犯了宫里的忌讳。
入宫那天, 楚言天还没亮就起床梳洗,乘着马车来到了宫门外。
因为天气不好,也因为百官上朝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楚言这一路走得并不顺畅。
好不容易行至宫门口,楚言下了马车,三喜从车里将赵夫人给她准备的一提箱东西递给她, 她一手提箱, 一手一盏给她撑开的伞, 就这么走进了宫门。
让她没想到的是,原先来教过她规矩的小公公居然就在门口等她,见了她还一脸喜庆的笑容, 要帮她拿东西撑伞。
楚言最后只把提箱给他, 伞还是自己撑着,并说了句“你打你自己的伞便可。”
小公公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 恢复后多了几分真诚, 引着楚言顺着宫道朝御书房走去。
启合帝习惯培养皇室子弟自强自立,所以御书房内并没有多少伺候的人, 就连小公公也是到了地方,把提箱还给楚言就走了。
楚言自行入内, 发现自己来的竟还不算早, 里头的人几乎都来得差不多了, 位子也都被坐得七七八八,楚言寻了一个明显是伴读的世家子弟询问,这才找到没人的座位坐下。
无需做谁的伴读——这样虽然少了许多无妄之灾,也不必和哪位皇子皇孙绑定,但同时也意味着,她将会缺少一个能带她打入这个圈子里的人。
可楚言是谁啊,历经这么多世界的穿越者不可能会是社交障碍,想要融入一个圈子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至于这样符不符合顾宴的人设……楚言想了想,觉得应该是符合的。
首先顾宴自己就是个纨绔子弟,不胆小不怯懦,江州大魔王一个。
其次顾宴后期作为奸臣,她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本事也是出了名的。
还常常能做出表面其乐融融,背后捅你一刀的阴损事来,所以楚言半点没客气,仅花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中午用膳的时候,他们还带着楚言开小灶,一边吃一边把宫里那些不为人知的门道悄悄告诉楚言听。
楚言用完了饭,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听着,视线看着窗外雨后晴朗的天空,惹得一旁口若悬河的十一皇子不满道“你有没有在听啊!”
楚言懒懒道“听着呢。”
十一皇子不信,仰着下巴道“那你说说,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楚言一边想这天气真的太适合睡觉了,一边开口,把十一皇子刚刚所言完完整整复述了一遍。
拖长的调子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说完楚言还瞥了十一皇子一眼,笑着道“殿下可还满意?”
十一皇子早在楚言完整复述的时候就呆了,猛然回过神,他撇开头去“还行吧。”
趁着中午这段休息的时间,一众少年好一番热闹。
楚言分寸把握得极好,和谁都能聊上几句,叫上名号,但又没有真的归到哪个圈子里去。
然后出于“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的心理,那些各自划分了阵营的皇子皇孙们也都开始试图拉拢楚言。
楚言若即若离,依旧是和谁都好,但又和谁都不算最好。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吃她这套,有几个不受宠被孤立的小皇子小皇孙就不爱靠近她,还有表面和善,背地眼红她一来就受瞩目的世家子弟,对她也是满心的不喜。
楚言正想着要不要一网打尽,就发现所有人就都安静了下来,最后还是十一皇子反应最快,朝着楚言身后的人道了一声“见过三哥。”
楚言回头,就看到穆易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
那日从无思庙回来后,穆易几次登门,楚言都没见他,如今两人终于见上面了,穆易一身皇子冕服,比原先本就富贵的装束还要更加贵气许多。
楚言面对旁人时带着的浅笑慢慢收敛,并跟着众人一块向穆易行礼问好。
启合帝的一众儿子中,太子是最尊贵的,穆易是最有能力的,因此哪怕是兄弟,那些年纪小的皇子们也知道,穆易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不仅不一样,他们还特别怕这个看着有些冷漠的三哥,如今见他突然来了,心里也是忐忑不已,不知道这位是来做什么的。
然后他们知道了,因为穆易叫随行的宫人把他带来的一双锦履交给了楚言。
除了本就在宫里住着的低龄皇子,那些个世家子弟可都是大雨天入宫来上课的,因此他们一看这双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可他们不明白,堂堂三皇子穆易,为何会专门来给楚言送鞋。
再一想楚言是怎么被皇帝扔来这边上课的,不少本就和楚言关系不错的人都决定继续维持和楚言的友好关系,那些不理会楚言,甚至看楚言不顺眼的,则开始动摇。
楚言见穆易低眉顺目可怜楚楚,这才有点别扭地说了句“谢殿下。”
穆易还是一脸隐晦的委屈。
楚言却不再接招,半点都不打算把他隐瞒自己身份的事情就这么揭过去。
穆易只能见好就收,争取下次再接再厉。
然而这还不算完,下午穆玺又来了,这回众人的反应可比穆易来时要大得多,毕竟太子是国之储君,身份特殊,且还性格不好,谁也不敢怠慢。
楚言对穆玺可就没像对穆易那样“真实”了,毕竟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明着拉低他的好感会显得顾宴有些蠢。
可穆玺就像是和楚言对上了,不仅把楚言单独叫出来说话,还把自己才七岁大的儿子也从御书房叫了出来,介绍给楚言认识,叫楚言多替他看顾看顾。
楚言看着面前那个略显怯懦的小孩,向穆玺应了是。
穆玺看楚言规规矩矩的样子,回想起她曾经在江州肆意妄为的模样和她在无思庙大开杀戒时的英姿,心里突然有些没劲。
身份的暴露让他行事比曾经微服时还要多了几分乖张,因此他对楚言说了句“你这样可不行。”
楚言愣住,然后就听穆玺略带恶意地提醒她道“父皇喜欢你为所欲为的模样,你若真想讨他喜欢,可不能这么规规矩矩的。”
楚言“……”我信了你个邪!
那日在无思庙可以说是少年心性一时冲动,她对穆易如今的态度也可以说是两人私交太好,所以无法接受欺骗,可对启合帝这么一位九五至尊,反应过来后还继续和以前一样为所欲为毫不收敛,只会让启合帝觉得她是个傻的,或者让启合帝疑心她在故意讨好他。
穆玺作为启合帝最重视的儿子,会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是真的想坑她。
好不容易送走穆玺,楚言又看了看一旁穆玺的儿子。
这位皇长孙并不如他爹一般风光,因为他是穆玺的第一个儿子,生太早了,注定和大位无缘,兼之楚言也听了不少八卦,知道这位皇长孙的亲娘——也就是太子妃,并不受穆玺宠爱,所以不仅是在御书房,就连在东宫,他也过得并不怎么好。
原剧情里皇长孙是个非常没有存在感的小炮灰,因为穆玺为给顾皎月腾位子,放任太子妃“病逝”,皇长孙怀恨在心想要报复,结果出师未捷,被自己亲爹斥责冷落,甚至上奏,过继给了别的皇子,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尊荣。
楚言收回思绪,向他行礼,询问是否回去接着上课。
这位皇长孙愣了愣,然后才道“回去吧。”
然后也是他先走了,楚言才迈开步子,在他后侧方跟着。
因为太子和风头最盛的三皇子先后来找楚言,所以短短一天就彻底奠定了楚言在御书房的特殊地位,之后穆易时常会来,穆玺则是时不时冒个头,还每次冒头都给楚言一些错误的引导,楚言要是真的听从,恐怕坟头草都能有皇长孙这么高了。
时间一晃而逝,期间除了禁佛,朝中还发生了不少大事,所以楚言并没能再见到忙碌政务的启合帝。
楚言对此并不着急,因为还有另一件事情,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本该在明年年初上京的顾皎月和顾昔,居然在六月份的时候就启程往京城来了。
楚言收到信时还有些懵,第一反应便是问三喜“袁姜何在?”
私下里有偷偷和袁姜联系的三喜红了脸颊,细声道“袁姜哥哥去富文山了,说是那边有个剑豪,要去和人比划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