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十分懒的人,经常不洗衣裳,所以强调了一下。
虽然确实懒,不过这套衣裳不一样。
古扉终于觉得手里的柴火碍事了,放在一边,扒着门缝问,“你要走了?”
才反应过来。
明生失笑,“是啊,我塞了银子贿赂管事,管事放我出宫了。”
古扉睁大了眼睛,“那我以后岂不是见不着你了?”
“不会呀。”明生指了指衣裳和一应东西,“我人虽然走了,不过东西还陪着你呢,想我了就看看。”
古扉瘪着嘴,语气有些难过,“衣裳和人不一样。”
明生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暖气,真好,还有人需要他,有人会因为他的离开而伤心,这就够了,不枉他来到世上一遭。
“我是过好日子。”他伸出手,穿过门缝揉了揉古扉的脑袋,“别哭,要为我感到高兴。”
古扉眼泪更多,“我舍不得你。”
明生骗他,“也许以后还能见面呢。”
古扉眼中亮了亮,“什么时候?”
“等你长大的时候。”一个谎言说完,要用更多的谎言圆上。
古扉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了下来,“花溪说我长大还要好几年呢。”
明生安慰他,“好几年很快啊,一下子就过去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没时间浪费了,做了亏心事,他有些怕。
明生拍了拍屁股站起身,紧了紧背上的行囊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去。
古扉一直扒着门,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头带着期翼,似乎希望他留下一样。
明生不忍心了,他这一走,古扉和花溪怎么办?虽然她们总能弄到一些特殊的东西,但是既然通过他买面和米,那就说明缺,他走后还不知道上面会安排谁过来。
这边的尿性他是知道的,多少会贪一点,价格太贵俩人不一定买得起。
需要赚钱的手段。
“那个帕子,你继续绣,绣完找一个叫小五的太监,他是倒夜香的,每天要穿过皇宫各个角落,你四更的时候守在门口,能瞧见他,把帕子给他便是。”
“他人很好,你不用怕,因着经常出入皇宫,还能带些其它的东西进来,有什么需要找他也成,他给的价格地道,不会坑你们。”
“嗯。”古扉乖乖的听着。
明生笑了,“要好好活着。”
笑着笑着眼中泛起了泪花,“听花溪的话。”
古扉点头,“我会听花溪的话的。”
他强调,“我很乖的,你要等我长大。”
这回轮到明生答应,“好,我等你。”
古扉一下就开心了,“那我们约定好,你不许骗我。”
“不骗。”明生忍不住了,陡然背过身,不让古扉瞧见他的表情。
“不能再聊了,天马上要亮了,我赶着回家呢。”
声音里多了一丝颤音。
古扉察觉到不对劲,极力歪头看去,明生背对着他,什么都瞧不见,只隐隐觉得明生很单薄。
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纤细,瘦弱,需要人保护?
天还未大亮,冷宫里很暗,明生高挑的身影很快隐入黑暗里消失不见。
古扉就那么趴在门缝里一直看,一直看,看不见了还在看,期待着那人是骗他的,逗他玩,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
明明大家说过要一起好好生活的,昨儿他还与明生分享和花溪和好的事,明生说了,让他好好享受当下,因为过两天要教他缝衣裳,缝衣裳可累了,他就没这么轻松了。
古扉不怕苦,不过还是依言一直跟花溪在一起,也就一天没见明生而已,怎么了?
他还没学,为什么就要走了?
☆、第62章 俩冒牌货
花溪起床时天已经大亮, 她像往常一样推开窗户, 朝后院看去, 今儿很奇怪,烟囱里没有冒烟。()
古扉起那么早, 没有做饭,去哪了?
花溪简单洗漱好, 将头发扎上,穿了衣裳出门, 本就在前院,很容易瞧见扒着正门门缝的古扉。
古扉还不死心,在这守了好一会儿,冷不防肩上一重, 有人把手摁在上面。
“在干什么?”花溪问他。
古扉执着的扒着门,“我在等明生。”
他依旧觉得明生在跟他开玩笑,要不然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走?
或是他做了什么?惹明生不快,所以他要走?
可是如果惹他不快, 他为什么还送这么多东西?
如果是他自己的话,不喜欢的人,绝对不会送东西的。
所以肯定是前者,明生在跟他开玩笑, 很快就会回来, 然后揉揉他的脑袋说, ‘笨小孩儿, 还是这么容易上当。’
明生喜欢叫他‘小孩儿’, 不知道为什么,他纠正过好几次,但明生还是坏心眼的继续喊他‘小孩儿’,把他气的直跺脚,又无可奈何。
明生那么坏,那么喜欢欺负人,走了的话,谁给他欺负啊?
还不如留下呢,只有他会给明生欺负了,旁人哪肯啊。
反正他也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换个人可不一定。
“太早了,明生还没来呢。”
明生最近来的都很晚,估摸着还觉得长锦宫闹鬼,害怕,太阳不出来不敢瞎溜达。
说来也怪,怎么就没人管他呢?
她很早之前就察觉出不对劲,明生似乎太自由了,那种上头有人,无所顾虑的感觉。
“这是?”她低头的功夫瞥见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好几摞,还有一捆柴火。
柴火肯定是古扉的,上面的绳子是她系的,一小捆一小捆,方便古扉搬动。
他力气小,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
另外几堆是话本和文房四宝,还有针线和布,包括瓶瓶罐罐,杂七杂八放了许多。
花溪打开其中一个罐子瞧了瞧,是半瓶粉末,放在鼻息下闻了闻,一股子药味,应该是金疮药之类的东西吧?
这个自然不可能是古扉的,也不是她的,那就是……
“明生的。”古扉有些难受,松了手,门啪的一声关上,他也没管,转身一头扎进花溪怀里,“明生走了。”
花溪拧眉,“走了?”
“嗯。”古扉声音闷闷的,“他说他贿赂了管事,管事帮他出的宫,他还说想回老家,家太远了,东西带着累赘,所以都给我们了。”
古扉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他是不是骗我的?他才不会走对不对?我们约好的过几天教我缝衣裳呢,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越说泪水越多,糊了眼睛,堵了鼻子,古扉抽泣着问:“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花溪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监出宫后怎么可能还能再见,除非他日后登基称帝,将明生召进宫。
“会的。”花溪不算说谎,他日后确实会登基,也确实有能力召回明生。
古扉似乎松了一口气,“是不是我长大后就可以了?”
“嗯。”花溪安抚一样拍了拍他的背。
“那我还有多久长大?”古扉不确定长大要多少年。
花溪抬头看天,“四年吧,等你十岁的时候就可以了。”
“四年快吗?”古扉对年岁还没什么太大的概念。
“很快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古扉彻底放心了,明生这么说,花溪也这么说,看来四年真的很快,那他等着,等明生回来。
心里还是很难过,明生突然就这么走了,就像在他身上挖走了一块肉一样,某个地方空荡荡的,难受的紧。
古扉还小,忍受不了那种感觉,抱着花溪放声大哭。
花溪没有制止,任由他释放心里的压力,到底还小,哭累了就去睡了,再醒来是中午,像是忘记明生已经走了一样,欢欢喜喜去吃饭了。
蒸了他最喜欢的绿豆糕,放了糖,他可爱了,一口气吃了三四个。
还留了两个,问他为什么?他说给明生留的。
完全没有意识到明生已经走了。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他母妃去的时候也是,他有时候知道,有时候又不知道,找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不找的时候,比如跟花溪在一起时一点也意识不到。
花溪没提醒他,第二天他自己会记起的,那两个绿豆糕从门缝里塞了出去,又原样取了回来,还生了许多蚂蚁,古扉把蚂蚁一一挑出来,坐在门框边,一个劲的嘟囔,“绿豆糕那么好吃,为什么不吃呀?”
明生不喜欢绿豆糕,古扉总是忘记,每次怎么送出去的,怎么回来,但是从来没有生过蚂蚁,因为明生会护着,然后留着给他吃,知道他喜欢吃绿豆糕,加上冷宫吃喝不易,不会浪费。
今儿很反常,明生没护,他去哪了?
啪!
盘子连带着里头的绿豆糕一起栽了下去,摔在青砖上,陶盘碎成了一块块,绿豆糕也散成粉末状,地上一片狼藉。
古扉想起来了,明生走了!
刚哭过没多久还有血丝的眼睛又红了起来,里头溢满了水,像是承受不住重量一样,啪的一声掉下来一颗颗豆大的泪水。
明生不回来了。
他出宫了。
他是个大骗子,骗他。
说好教他缝衣裳来着,还没开始就走了。
骗子。
花溪叹息一声,默默走过去,给他擦掉眼泪和鼻涕。
小孩子是金鱼记忆,要过很久才能反应过来,不过……
她眉头蹙紧。
明生似乎走的很蹊跷。
明明与古扉约好了,知道小孩子很当真的,会一直钻牛角尖,没必要拿这个逗他,所以为什么走那么急?
临时决定?还是出了什么事?
她更倾向于后者。
花溪低垂下眼,将帕子给古扉拿着,自个儿回了房间,心念一动,进了空间。
空间的一角还放着明生给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怕古扉看到伤心,都收了起来。
花溪脱了鞋子,赤脚踩在凉席上,去了那堆东西旁,从里头挑了一身太监服,展开放在一边。
一会儿她要出去看看,现在还不行,需得等古扉睡着后,还跟以前一样,把他放进空间里,尽量在半个时辰之内回来,现在是提前做好准备。
晚上古扉又发作了一次,哭累了睡的比平时还早。
花溪确定他睡着了,给他盖上被子,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手匆匆出门。
刚走到院里,身后有人喊她,“是去找明生吗?”
花溪一愣,回头瞧了瞧,不出所料是古扉,披着小袄,赤脚站在半开的门前,揉着眼睛问她。
她应该回答不是的,因为回答是的话,古扉肯定会跟上,但是突然不想骗他,花溪点头,“嗯。”
古扉眼前一亮,连忙去穿他的小袄,“我跟你一起去。”
怕花溪先走了,动作很急,步子一迈就想出来,花溪眼神示意他脚下,他这才想起来,一头钻进房间,再出来时两只鞋都提不上,因为穿反了。
花溪失笑,“过来。”
古扉乖乖的站过去,花溪把他抱起来,让他脚底下腾空,换一换,还给他拿了一双小袜子穿上,衣裳也理了理,外头罩了件太监服。
对比过后选了最小的一件,但还是大了许多,袖子和裤腿都要折好几道,好在天黑,应该没人在意。
至于年龄问题,倒也不担心,宫里经常会有一些从小被卖进来的宫女太监,这样的忠诚些,有归宿感。
都弄好后一大一小手拉着手出现在长锦宫外,一路朝杂役处走去。
杂役处是干重活脏活的那种,位置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只比冷宫稍稍靠近中间一点,俩人都不用打听,跟着七七八八回来的宫女太监一道,很容易找到地方。
门口也没个守卫,大概是下班高峰期,人太多了,也管不过来,花溪很容易带着古扉混进去。
不止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还有几个屁股后面跟了两个,三个,有的十一二岁,有的也就七八岁吧,古扉这么小的倒真没有,不过他吃的好,个头还行,勉强也能伪装成七八岁的样子。
天很黑,为了节约,据说是当时贵妃娘娘还在时定下的规矩,每个宫燃多少灯都有定数,倒是方便了她们。
这时候正是刚下班吃饭的时候,俩人完全摸不着状态,只瞧着大家都往一个地方冲,便也跟了过去。
古扉第一次去人这么多的地方,有点吓到,眼神里全是迷茫,被人挤的差点和花溪散开,花溪那边使了点劲,把他从人群里拉出来。
小孩子到底还是不多,且都处于需要调.教的年纪,时常跟在各个大人屁股后面帮些小忙,基本上大家都记得,咋一下看到古扉,吃了一惊,“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古扉咽了咽口水,紧张的捏了捏自己的衣角,突然灵机一动道,“我是新来的。”
“哦。”那人又问,“吃饭了,你的碗呢?”
古扉慌了一下,他没有碗。
“在我这里呢。”花溪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从空间拿出碗来,递了古扉一个。
古扉接过来,抱在怀里才安心了一些。
“小个子往前面冲,要不然待会打不着饭。”那人好心提醒了他一声。
古扉愣愣抠着碗,道了声谢,然后便呆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按照那人说的办,花溪推了推他。
古扉这才反应过来,抱着碗朝前挤去,冷不防耳边突然传来声音,“刚刚做的不错。”
是夸他方才随机应变接话吗?
古扉眨眨眼,心里蓦地开心起来,还有些小得意。
他也是很聪明的,以前夫子就说过,举一反三,闻一知十,假以时日,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