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始终坚信着,也许有一天赚的小钱钱可以出一把力,救出明生。
他现在学会的针法越来越多了,明生把书都给了他,包括画了各种针法,和刺绣样板的帕子,他很有天赋,基本上一看就会,现在在挑战难度高一些的双面绣。
双面绣的钱多,要求也不少,不一定能成功,权当试试吧。
其实今儿不是他第一次挑战,前面也尝试过,虽然绣的是单面的,但总会不自量力,想两面都完美。
多少会稍稍不一样,一面更好看,另一面勉勉强强,这次尽量让两面都没毛病。
苏绣的最高境界是两面的刺绣不一样,也许一面绣虎,一面绣龙,那种境界太高了,他做不到,倒是看到了一块小样,明生弄来的,绣在帕子一角,一面是鸳鸯,一面是比翼鸟。
真的非常非常厉害,他观察了半天也没能找到破绽,东西是借来的,没两天就还回去了,至今没有参悟,古扉很是惋惜。
但是没办法,花溪说他有天赋归有天赋,到底接触的时间太短,在这方面涉世不深,等以后,绣个两三年自然就明白了。
虽然是安慰,不过古扉心里觉得好受了些。
他选完色,套上绣绷,坐在门前一边等花溪起床,一边动手。
也绣了很久了,手越来越快,下针比逮鱼快狠准,大概是想着保护他这双手,刺绣对手的触觉要求很高,花溪已经很少再让他干重活了。
类似于浇水那种,包括逮鱼逮蟹,都是她来,古扉干些轻的。
他最近为了刺绣,落下了功课,花溪难得没有责罚他,只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以后补上就是。
偶尔也会把他送进空间,让他学完了再出来。
今儿不用出长锦宫,也意味着花溪不会把他放进空间,他绣完还要做功课,时间很紧。
不做都记在账上,以后三倍的还回来,不如现在一口气完成。
辰时二刻,花溪伸着懒腰走出来,古扉百忙之中看到了,欣喜道,“花溪,饭做好了。”
“嗯。”花溪从空间接了一盆水弄出来,搁在廊下招呼古扉过来洗漱。
简单洗了手脸,又用牙刷沾盐刷牙,这牙刷是花溪定做的,刚来的时候打了几把留着备用,当时只纯粹不习惯咬柳枝,这里的人都是咬柳枝沾盐刷牙,花溪用不来,索性打了几把。
挺费事的,不过也确实实用。
古扉跟着她,也习惯了这样刷牙,俩人几乎差不多时间漱口擦嘴,然后进厨房吃饭,锅盖一掀,愣了一下。
“这饭菜是哪来的?”
她记得昨儿没放馒头来着,上次面用完给她一个教训,她意识到自己吃的太快了,这肯定是不应该的,毕竟空间里什么都有,只有小麦没有。
就算有,也没有手段打的这么细,她做个豆奶都十分费劲,更何况磨面,也没有工具,所以能省则省。
正好最近玉米熟了,用玉米代替主食,吃的倒也蛮香,昨儿放在锅里的也只有玉米和一盘蟹,什么时候多了馒头?
“今天来了个新的看守。”古扉探手去抓玉米,饭做好有一会儿了,没那么烫,他可以轻松拿在手里。
花溪把那盘子饭菜端出来,馒头用筷子夹去一边,看了看里头的菜。
中规中矩,没有明生送的菜多且好,但也没原来的老太监送的差,属于中间的那种。
其实从送菜可以看出三个人的性格,明生尽量都挑好的,说明他心地好,善良,热心。
原来的老太监中饱私囊,时常把好的饭菜挑出来吃掉,送一些垃圾的,馒头也都是馊的,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敷衍了事,说明他奸滑。
这个太监送的不好不坏,说明他这个人循规蹈矩,不会太坏,也不会太好,属于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那种人。
做好自己的本分,别的不要多想。
其实这样很好,明生太好了,以至于有些想要的不好意思找他,因为他会自己贴钱,老太监又太坏了,找他肯定会被坑。
这个太监不会,坑她们是不可能的,但是少给他报酬似乎也不行。
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好是花溪需要的。
她运气还算不错,长锦宫苦尽甘来,换的两个人都很好。
*
明生离长怀越来越近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家乡的那座城,近在眼前一样,太想念家人,让他有了动力,驱使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拉着马儿继续行走,天黑也没歇息,拿着灯笼摸黑赶路。
一夜没睡,天亮时终于到了长怀城门口,城门还没开,周围已经积了些准备进城做买卖的人。
明生用羊奶换得一个人的好心帮衬,他还是个孩子,假装是别人家的孩子,就能跟着人家一起进城,一家人一个路引就好。
进城很顺利,城一开,那大叔连忙拉着他,谎称是亲戚,借住几天,带他进城见见世面,人家也没为难他,轻而易举让他进了城,和那大叔分开,按照记忆里路朝家摸去。
时间太久了,他已经忘掉了大半,但是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又会想起什么?
记得那年发生天灾,大家都走了,他们的盘缠在路上被人偷了,没奈何,只能卖掉他。
爹和娘曾经说过,一旦老家好了,立马就会回去,现在这副繁荣的模样,应该是好了,所以他肯定不会白来,一定能找到家人的!
明生穿过大街小巷,喝了一碗老家的特色鸡丝蛋汤,又吃了一份灌汤包,给马牵到一边喂饱,完了继续走。
越是到了家的附近,他越紧张,已经依稀瞧见了好几个熟人,他的样貌变了,但是他们还没变,是他小时候见到的模样。
快到家的时候,突然被一个老人拉住,问他是不是叫明生。
明生瞬间心虚起来,连忙摆手说不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否认。
大概进宫做了太监,是件丢脸,开不了口的事?
亦或是本能掩盖,不想暴露身份,然后被官兵查到?
总之往后再被人认出来,他都含糊其辞,没有承认,后来干脆买了个帷帽,将脸严严实实遮住。
心里其实有些不解,这么些年他长大了,也变样了,为什么还能认得出他?
他深吸一口气,收拾了心情继续往前走,记得他家在一个小巷子里,最尽头那家,有两个门,一个门连着街面,是个铺子,爹和娘一般都在铺子做生意,所以他不敢去前面,只偷偷的走后门。
如果预料的不错,后门不会关,供家里几个孩子和邻里之间玩耍的。
他们小时候时常聚在一起,抽陀螺,盖泥房子,玩过家家的游戏。
有时候跟男孩完,有时候跟女孩玩,跟女孩子玩他就是爹爹,偶尔会当儿子,跟男孩子玩他就是娘亲,因为他长得秀气,最像女孩子。
理由叫人无法反驳,那时候他嘴笨,加上不晓得意义,倒也扮过几次,后面被他娘发现,揪着耳朵拽回了家,好好的说道了一番,他才晓得,哦,男孩子不能扮成新娘的。
他们家属于男弱女强,他爹以前是个秀才,好几次没考中,又自视甚高,不肯干这,不肯干那,生意都是娘亲打理起来的,后来赚了钱,爹也坐不住了,索性一起帮忙,被他娘管的死死的。
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很听他的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比如没有进宫,他应该在家里教几个妹妹念书,爹娘想省点钱,只供他和弟弟念书,然后他回来教妹妹们。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没必要浪费那么多钱,女孩子稍微学点就好。
话虽如此,半夜也偷偷的抹泪,然后让他教的认真些,夫子教他多少,都要他老老实实记笔记,然后回来教几个妹妹。
明生轻叹口气。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妹妹们最小也应该长成了古扉那般年纪吧?
他脚下挪了挪,走到倒数第二家门口时突然顿住。
他的回来会受欢迎吗?家人看到他会怎样?难过?愧疚?伤心?或是怪他既然都被卖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莫名走不下去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默默朝回拐去。
说实话,他害怕,害怕知道爹娘的反应和想法。
所以不如不见。
身后突然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有什么人从他身边路过,撞了他一下,然后又是一个,后一个年纪稍大,懂事些,还晓得停下来,对他说了声‘对不起’,不等回应,似乎有什么人追着一样,麻溜跑开了,去追先前那一个。
明生盯着俩人的背影瞧了瞧,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他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后头还有声音,似乎有些无奈,大喊了一道,“金玉,金山,你俩给我回来,把饭吃了再走!”
明生浑身一僵,小孩子变化快,他没认出来,但是大人几乎不会变,就那么定型了,从声音到外貌,都还跟以前一模一样。
地上有片小水洼,叫他瞧见了身后那人的样貌,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红了眼眶。
他本来回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真的找到了父母。
父母做到了,他们的承诺,真的回了老家,叫他轻而易举找到。
明生捏紧了衣裳,脚下像灌了铅似的,一步都走不动了。
他感觉到了,背后有一双眼睛,在上上下下打量他。
他也确实很奇怪,站在别人的家门口,又是个陌生人,身上的穿着和打扮也跟长怀不符,一看就是外地人。
外地人不去街上吃吃喝喝玩玩,跑来羊肠小道里做甚?
刘氏怀疑的问他,“你是……”
他不敢回答,怕被发现身份,脑子一片空白,拔腿就想跑。
刘氏愣了愣,半响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明生?”
☆、第67章 大儿子啊
一般情况下, 进了宫要换名字的,换成吉祥的, 带有寓意的那种,不过明生的名字好听,管事的老公公觉得还行,摸着胡子做主就叫这个了。#小@说
这名字跟了他十几年,他有反应, 心里慌得更加厉害,脚下不停, 跑得更快。
刘氏开始还不确定,只是个隐隐约约的想法,但是少年跑的时候帷帽被风吹开,清秀俊美的样貌暴露无疑。
明生这孩子从小长得讨喜,十里八方的邻居但凡见过一眼,无一不夸,还曾经因着在店里帮忙,被个同样年纪的小姑娘看上, 要高价买走当个贴身小厮。
那时家里还有点底, 她没肯,几年不见,这孩子样貌依旧, 只比从前成熟了些而已, 还是那般隽气, 叫她一眼认出。
“你给我回来!”她在后面追。
明生指尖颤了颤, 不敢回头,只闷头往前跑。
“我是你娘,你连娘都不认了吗?”徐氏几乎吼了出来。
明生眼圈登时红了,但他没停,还在跑。
“别走……”徐氏到底是女子,没他灵活,追不上他,“娘很想你。”
明生脚步蓦地顿住。
“是娘对不起你,娘日日夜夜都梦见你,娘愧对你,你……”
褪去了往日强势的一面,哽咽问,“就没有什么话要对娘说吗?”
明生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握紧,不等他做些什么,身上一重,有人从背后抱住他,泪声俱下,“娘后悔了,娘当初不该的……”
不该为了那点钱把自己的孩子卖掉,让他孤苦伶仃一个人跟着伢婆走,后来再去找,伢婆子告诉她,进了宫,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了。
是她毁了明生一辈子,明生读书有天赋,如果他们咬牙忍忍,砸锅卖铁,去讨饭,度过了那段日子,以后说不定明生可以高中状元,有个锦绣前程。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娘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你。”徐氏将脸靠在他背上,“你恨娘吗?”
明生突然有些迷茫。
他恨吗?
当然恨啊。
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不恨。
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每次被人打骂,日子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尽管心里一再的劝自己,那是爹娘,有再造之恩,别恨,别怨,但一想到他们也许正在用卖他的银子吃喝,那股子怨念登时释放,压不住一样,充满了胸膛。
熬了这么多年,或许就为了听这句话。
明生闭上眼,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滑落。
心中积累多年的怨恨也像雨过天晴一般烟消云散。
他张张嘴,声音打着颤儿。
“娘……”
*
因着对新来的太监不了解,花溪决定暂时不在外面做饭了,每日烧柴太高调了。
原来明生在的时候,还可以假装通过明生买的,和水果那些一样,隔三差五会有皇商小贩将柴火运进宫,杂役处也是要的,只需在必经之路拦着告诉他下次多弄一些,然后隔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是。
因着进宫前检查过,后面几乎不会再检查,只两个官兵盯着,别去了其它地方,在后宫为非作歹,别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的。
当然啦,数量不能太大,每次也就一捆而已,太多可能会怀疑用来做什么?
明生每次买的都是柴火加木炭一起,说是冬天太冷,禁不住,烧个火盆暖暖身子。
都是宫里当差的,大家多少感同身受,也没人会为难。
杂役处还经常有一些发霉发潮不能用的木炭,要清理掉,明生也会带回来给他们,省掉了很多钱。
现在他不在了,柴火或者说木炭从哪弄的?
上次长翠宫三个人的案子刚了结,她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目前还是古扉先醒,其实每次古扉醒的时候花溪都有感觉,只稍稍费劲一些把他送进空间便是。
他做好饭,再绣会儿花,写写作业,读几页话本,把不懂的字写下来,等着花溪教,基本上所有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完,花溪才会进空间。
也不用等她起床再洗漱,现在在空间里,直接自己打水上来,简单洗好,干干净净的拿出一些吃食先垫垫肚子,然后安安静静等着花溪。
因着时间充足,他做什么都可以慢慢来,没以前那么赶了,比起以前,他更喜欢现在。
只有个问题,空间的灶是花溪自己糊的,勉勉强强能用,没外面那个好使,还好锅还是一样的,就是外面那个拆了弄到空间里。
灶底下的铁杆子也是,那个可以拦住柴火不掉下去,只掉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