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松没急着按接听键。
虞博明是他们这一片同辈人中年龄最大的,平时不联系,一联系肯定没好事。
爱丽丝纯音乐放了接近五十秒,她才不紧不慢的接起。
还顺手开了免提。
“喂?”
“嗳,姑奶奶,是我,博明。”
得,话还没说上两句就开始套近乎。
米松预感越发强烈,却依旧沉住气:“我知道。”
“是这样,你看你下午有空吗?”
她没急着答应,明知故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江湖救急,你得帮帮我啊。”
“......”
“是这样我下午有点急事 但是我身上背着兼职经理又不肯放人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才来找你。”虞博明标点符号都不带一个,简单的口头复述了一遍。
米松有点犹豫:“可是......”
“姑奶奶,你就行行好行不行。”
“但是......”
“奶奶,我叫你奶奶还行吗?你就帮我一回。”
米松缄默几秒,终于松了口;“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虞博明三言两语的介绍:“我在韶峰街街尾的桌球馆里做兼职,工作内容不难,就坐在柜台后面收钱就行,你替我顶个班,就两个小时。”
米松精准的捕捉到某地名,语气透着几分忧虑:“桌球馆?”
“你放心,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门口还有保安。”
“几点到几点?”
“你两点过来替我,我一定赶在四点之前回来。”
“行吧。”
电话里虞博明有点要得意忘形的意味:“那孙子在此谢谢奶奶了。”
米松差点给他逗笑。
-
出门前,米松习惯性先去浴室冲了个凉,又旋身走进更衣室里换衣服,拿起一件裙子往身上套。
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收拾一番。
她才抚平袖子上的褶皱,站到试衣镜前。
镜子里的少女穿了砖红色A字裙,搭了双深色的圆头皮鞋。
一张显年轻的娃娃脸白皙圆润,满满的胶原蛋白,杏眼清澈,鼻梁高挺,唇瓣水亮,微凸的唇珠衬得双唇饱满。
她并未多以滞留,慢腾腾地把折叠整齐的校服塞进纸袋子里,出门。
室外日头正烈,出了房门便是迎面而来的热浪。
米松觉着打一盒鸡蛋下去,都能收获一碟荷包蛋。
没走多远,头顶都要热的冒烟儿了。
米松抵达桌球馆时,刚好两点整。
虞博明有些焦急的站在门口,见她来了才松下一口气。
“姑奶奶你总算来了。”他迎上去。
米松快步走进房檐下的阴影里,才免了再继续遭受太阳的荼毒。
虞博明引着她进去。
白天馆里生意惨淡,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
偶尔传来几句交谈。
米松不动声色的四处打量,跟着虞博明进了柜台。
虞博明推了把圆凳给她,事无巨细的开始交代道:“有人过来买东西你就拿给他,货柜上都有明码标价,你照着收钱就行,”他顿了下,继续道:“我们馆里不卖烟,香烟都不往台面上摆,但是客人非要你就拿给他,别把人给得罪了。”
米松眉头拧了拧,电话里可没提这么多要求。
行吧,又是个坑。
“我知道了。”她有些不悦的应了声。
说得差不多了,虞博明临走前,他还双手合十,态度诚恳:“那就拜托你了。”
虽然不满,但一码归一码。
米松认真的点了点头,声线柔软:“你放心吧。”
虞博明这才安心的离开。
米松把货架上的标价看了个遍,差不多记了个大概。
接着无所事事的干坐了那么一刻钟,她忽而听到了一道耳熟的声线。
原以为只是听错了,细细一听,就愈发确定。
米松站起来,从高柜台后面探了个头。
寻着声源看过去。
姜忻拎着一根台球杆,旁边站一眼生的男人。
男人贼头鼠眼的,一身死亡穿搭。
紧身裤,豆豆鞋,西瓜头,大花臂。
俨然一副乡村非主流社会人。
西瓜头一身匪气:“美人,我看你半天了。”
“别这么不近人情啊。”
“我们做个朋友怎么样?”
“你叫什么名字?”
“留个联系方式?”
姜忻大概是被问烦了,语气不耐:“你听好了,我姓仙,你叫我仙女就好,”她话音一顿,皮笑肉不笑:“仙女很忙的,你见过哪个仙女会为了一个凡人下凡?”
言下之意是:劳资很忙,没功夫搭理你,你这等凡夫俗子,老娘看不上,识相的就有多远滚多远。
西瓜头被一顿奚落,觉着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甘的看了看眼前的美人,讪讪的走了。
米松眨巴眨巴眼,刚想过去跟她搭个话,但又想到自己不能玩忽职守,擅自离开岗位,干脆双手卷成喇叭状,控制着音量:“姜忻!姜忻!”
姜忻放下手里的杆子,闻声回头。
目光触及柜台后的米松,眉际微挑。
她迈步过来,语调懒散:“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替朋友顶班。”她老实巴交的回。
姜忻姿态懒散的趴在柜台上,丹凤眼透着点撩人和妩媚:“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儿?许清让也在。”
米松先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许清让在哪关自己什么事?
而后摇了摇头,回绝道:“我要等我朋友回来,我也不会打桌球。”
姜忻轻“啧”了声:“你怎么呆头呆脑的,扫兴。”
米松摸摸鼻子,也没否认:“你们玩把,不用管我。”
这洋气的玩意,她还真玩不来。
“行,我待会再来找你。”
“嗯。”
姜忻没多呆,便踩着小高跟回到原来的桌球台。
米松鼓了鼓腮帮子,从口袋里摸出那台老人机。
她动作娴熟的解锁,点进娱乐模式。
功能有限的手机里游戏不多,而且画质差的感人。
只当是给自己找点乐子,打发时间。
许清让过来时,她正盯着屏幕,手指灵活的摁动按键。
女生乖乖巧巧的坐在椅子上,吹得半干的长发披散,额前刘海轻薄,顺着脸颊笼下来。
温顺又安静。
她双手捧着金属制的机身,棱角磕掉了些漆,显得愈发老旧。
在智能机发达的时代,她还在用按键手机,倒也是稀奇。
屏幕上,卡通蛇在米松的指挥下吃了一颗苹果,然后“吧唧”一下,撞在墙上。
伴随一声慷慨激昂的“game over”,游戏就此结束。
察觉到有人过来,她忙不迭站起来:“你好,请问你...”看清来人的脸,她话音顿了半秒,还是温声把话说完:“请问您需要什么?”
“一瓶矿泉水。”许清让垂着眼梢,眉间疏淡。
“稍等。”
米松脚尖微旋,视线在货架上环顾一圈。
各个牌子的水都很不人性化的放在了最顶层。
她垫脚够了一下。
瓶身晃了晃,被推的更里面了。
米松:“......”
许清让沉默了三十秒,就这么着看她上蹿下跳,跟一瓶水打架。
他抿了抿唇,即使止住要溢出来的轻笑。
“别折腾了,帮我换成两罐荔枝汽水吧。”
饶是如此,他话音中仍然染上了点笑意。
米松动作一顿,回头才发现他定定瞧着自己。
脸上的表情有点怪异,似笑非笑的。
再看看他的身高,起码有185开外。
她忽然觉着自己被侮辱了。
长得高了不起啊。
米松默默拿了两罐汽水递过去:“一共十二块,现金还是扫码。”
许清让面色不变,拿着手机对着二维码扫了下。
结完账,他单手扣着瓶子顶端,轻松拉开了易拉罐拉环。
米松正惊奇他这波操作,一瓶汽水推至她面前。
易拉罐瓶身擦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响动。
接着许清让懒倦的声音传来:“你身高一米五吗?”
米松:“???”
这他妈就是光明正大的歧视,□□裸的人身攻击啊!
她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差点一蹦三丈高,皱着眉头义正言辞的纠正:“我一米六。”
“什么?”
“我身高一米六!”
许清让视线落于米松的发顶,思忖片刻:“差别不大。”
“......”
差别大了好吗?!
一米五九和一米六之间,完全是两个境界啊喂!
米松哼了声。
才懒得理他。
她这才刚歇一口气,桌球台那边传来些嘈杂的争吵。
米松一下就坐不住了,侧身出了柜台。
远远看了眼,侦查一下情况。
姜忻被几个人围着,为首的是刚才的西瓜头。
西瓜头拽着她的手腕,表情得意。
男人和女人之间天生的力量差距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姜忻连着挣了好几次都没能挣开,最后气急败坏的一脚踹在西瓜头的小腿上。
她脚下那双黑色一字扣凉鞋是带点跟的,踹人挺疼。
西瓜头神色一下变得狰狞万分,嘴里骂骂咧咧的讥了句:“臭娘们,一身狐狸骚味装什么清高。”
周围零散的客人见一个大男人要对女人动手,纷纷上前。
眼瞅着双方已经扭打在一起,米松没敢轻易上前,而是贴着墙避免误伤,快步去门口叫保安。
刚走没几步,便有人察觉到这还有一条漏网之鱼,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棍子挥下来。
两根并在一起的球杆高速移动带起轻微的破风声。
米松眼睛的都没来得及闭,甚至还破罐子破摔的想着,挨这一下打,兴许能给自己放一个小长假。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未如期落下。
就在她觉着自己这半条小命就要撂在这里时,眼前灯光一暗。
灰色阴影将她笼罩,陌生的男性气息萦绕鼻尖。
把她很好的护在墙角和臂弯之间。
第9章 九份
棍棒砸在许清让左肩。
韧性极好的球杆应声折成几段,木屑散落。
许清让低低闷哼一声,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压的向前一倾,身形有些佝偻。
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米松身体僵直,侧脸近乎贴上男人的颈窝,体温滚烫。
短而坚硬的头发扫过她的皮肤,痒丝丝的。
变故途生,米松几乎是下意识伸手虚虚环住他精瘦的腰,她愣了两秒,浓密卷翘的长睫颤了颤,小心翼翼的开口:“许清让?”
小姑娘声线软糯天成,且满是不安和崩溃。
愣是叫出了丧夫的悲怆来。
这大概是认识这么些天来,她第一次叫他名字。
平时左一个许同学,右一个许同学的叫,怪生分的。
许清让良久没动。
身下的人也没动。
他有点恍然,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苍兰花香,还是因为肩上的痛感。
“你,你没事吧?”
他半天没反应,米松也慌了神。
她是真怕他被打出点什么毛病。
原本虚环着的手上下摸了摸,她没敢使劲,生怕牵动他身上的伤。
“你刚叫我什么?”他毫无征兆的出声,及时止住了米松胡作非为的手。
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
她故作镇定,一字一顿:“许清让。”
“嗯。”这一声算是应答。
“你先起来。”米松稍微冷静下来。
他慢吞吞的立起上半身,单薄的眼皮般阖着,因为身上的伤,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不少。
许清让瞥了她一眼,回头看向那些打做一团的人时,眼里多了几分戾气。
好在这份□□未能持续多久,保安闻讯赶来。
而姜忻也没什么大碍,除了衣服乱了些,也没有明显的磕伤。
姜忻跟普通女生不同,她在一众女生中显得特立独行,身边没几个同性朋友,打小跟着江衍和许清让在外鬼混,养成一身臭毛病和野性子,初中跟着他们进篮球队,后又跟着进了散打班凑热闹,自保游刃有余。
米松紧张的拉着许清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他瞧着没事人人似的,但左肩脱力的塌着,整只手臂软趴趴的垂在身侧。
完蛋哦,好像闯祸了。
她一张小脸拧的邹邹巴巴的,心情忧郁。
还好是左手,她苦中作乐,暗自庆幸。
她还没忘许清让是个画画的一把好手,伤了右手只怕有段时间他都不能拿笔了。
等虞博明赶回来,刚好三点过半。
米松正捡起脚下散落的桌球放回台桌上。
和着在场的工作人员一起收拾残局。
虞博明一路狂奔,鞋子都差点跑掉也顾不上了,第一件事是先来关心一下米松的情况:“我的姑奶奶啊,你没受伤吧?”
要知道米家当家米鸿畴是出了名的女儿控,要是米家大闺女在他这出了事,回去还不得被扒下一层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