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有点凉，体温低，一点也不滚烫。心跳还算稳定，但略微有些弱。
或许是睡着了，他昏昏沉沉的，动也不动，但身子一直在往下滑。
颜妍不得不按紧他，省得他摔下去。他很重，压得她腿都疼了。
颜妍不断低声喊他：“醒一醒，别睡了！”
她其实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但他要是不醒，待会下车了怎么办？
喊也喊不醒，颜妍只好大着胆子，用力掐他的人中。在他唇上留下几个指甲印之后，徐知衍眼睛微微动了动，稍稍睁开了点，很快又皱着眉头闭紧了。
他好歹是有了回应，颜妍暗暗松了口气。
几分钟之后，到了地点，前面路窄，没法再走车了。车停下，颜妍扫码付款，然后把迷迷糊糊的人从车里拽出来。
他情况很不好，昏昏沉沉的，刚下车就几乎栽倒在地，根本没法行走。
而出租车很快就开走了，颜妍看看这条路的前后左右，半个人影都没见到，只有零星几个路灯，散发着清冷昏黄的光。
她站着，徐知衍蹲着，手扶着额，慢慢就朝一旁歪去。颜妍赶紧接住他，喊了好几声，他都没回应，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像是失去了意识。
他很沉，颜妍根本扶不住他，跟着坐到了地上，无奈的抱着他，心里涌起一阵绝望。
颜妍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栋栋居民楼，有几个窗口还亮着灯火。他就住在这里，咫尺之远，就在面前，却无法抵达。
现在快十点半了，这一片是老城区，本来就冷清，现在居民大多都睡了，她连个求助的人都找不到。
颜妍紧张焦虑的思索该怎么办。她不知道该找谁，谁能搬得动这个年纪的男生？等人赶到，也不知得什么时候了。
她边留意着路上有没有能帮忙的行人，一边试图把他弄醒。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徐知衍没醒，却有一个中年男人从这边经过。
颜妍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带着哭腔喊：“大叔，帮个忙好吗？”
中年男人停下脚步，隔得老远查看了下情况之后，摆着手赶紧走了，似乎怕牵扯上什么麻烦。
“……”颜妍怔了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她的希望跟着彻底破灭，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绝望。
颜妍穿书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委屈无助的时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绝望又担心，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过了会儿之后，颜妍忍住哭泣，抱着一丝希望，去居民楼那边看看有没有人能帮忙。
把他一个人扔在路边地上，颜妍很不放心，就迈着小短腿跑得很快。
但进了居民楼之后，她发现自己想岔了，这里是老房子，不是□□全，没有保安和门卫，也没有公寓管理员。
一楼，一个人都没有，铁门都紧锁着，走廊都关了灯一片黑，只有电梯间有灯光。
颜妍不抱什么希望了，不敢再耽误时间，赶紧跑了回去。
徐知衍还好好的躺在原地，颜妍喘着气跑过去，心里百味杂陈的抱起他。
她伤心地想，这位到底是什么玄学体质，多灾多难不说，还这么倒霉。
没多久，居然还下起细细的小雨来。
颜妍：……
你是不是扫把精？我今晚不想活了QAQ
找不到人帮忙，唯今之计，只有把他弄醒。喊不醒他的话，颜妍想了下，只好用狠的，使劲掐他胳膊内侧的嫩肉。
考虑到他皮糙肉厚，颜妍简直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掐了好一会儿，徐知衍总算有了反应，手指微微动了动。
颜妍怕雨越下越大，在他耳边说：“快醒醒，就快到家了，起来走。”
徐知衍大概意识还有些混沌，但缓了会儿，还是极轻的点了下头。
颜妍努力把他扶起来，走了几步。走着走着，她就变成了一个人形拐杖……
他几乎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死沉死沉的。而且像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颜妍竭尽全力才能扶住他。
到了有墙的地方，情况好了一些。但挪进电梯间之后，颜妍还是感觉自己刚扛了一吨东西，肩膀后背都在疼。
但她却松了口气，有了点成就感，他们距离成功越来越近了。
徐知衍住在四楼靠边的一间，好在他还没倒霉透顶，电梯没坏。
两个人上了四楼，再艰难挪到房门口，颜妍小心的从他兜里摸出钥匙，打开门。
她赶紧把他搀进去，反手关了门，一眼就看清了房间里所有摆设。
他的屋本就不大，不到十平米，仅有床、桌、椅、柜四样家具。除去角落有个洗手池之外，居然连个垃圾桶都没有，简单得过分。
颜妍扶他慢慢在床上躺下，然后，有股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难以置信，费尽千辛万苦，她竟然成功的把他带回来了！
“你感觉怎么样？还恶心吗？”颜妍大着胆子把手放在他的心口，感受了一下心跳。
从下面折腾上来，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躺下之后就不动了，眼睛则从来没有睁开过。
过了好一会儿，徐知衍才轻声回答：“不恶心……头疼……晕得很……”
顿了一下，他声音微不可闻的补充说：“死不了，别担心……”
“你先睡吧。”颜妍轻轻蹙着眉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像他这种修行人，在修行方面出的问题，就是去医院也没有用。
徐知衍迷迷瞪瞪的问：“几点了？”
颜妍看了眼手机：“十点四十五。”
半晌，徐知衍说：“叫，你妈……来接你……”
颜妍嗯了一声，就算他不说，她也肯定得和妈妈说。
颜妍飞快的给颜丽琴发了一条微信，简单说明了情况，然后发了位置。
等待回复的时候，颜妍又看了下他的现状。他床上铺的是竹席，床里边一双薄丝棉被，叠得整整齐齐。
听着外面的雨声，颜妍觉得夜里会降温，轻蹙着眉走过去，把丝绵被铺开给他盖上。
徐知衍安安静静的，呼吸浅淡，大概是睡着了。颜妍端详了他几秒，竟然觉得，他现在看起来很乖巧？
他脸色苍白，但眉睫还是漆黑精致的，黑与白的对比，有种冷峻之感。颜妍仔细观察的时候，发现他脸上还残留着血痕。
屋角的洗手池墙边，挂着一条干毛巾。颜妍过去打湿毛巾，再拧干，回来给他轻轻擦脸，擦去了脸上那些血污。
反正现在他不知道，颜妍睁大了眼睛打量他的脸，有一丝嫉妒——皮肤真好，修行的人就是不一样。
什么黑头、毛孔粗大之类的问题，他通通没有，肤光如玉，比女生肤质还好。怪不得，有些小说形容得道高人，总是说鹤发童颜，肌肤嫩得像婴儿一般。
颜妍目光一瞥的时候，微微愕然了一下。他耳朵里似乎也有血迹？真是惊悚，他到底受了什么伤？应该没聋吧？
颜妍想了下，从书包里找出了两根平时用来掏耳朵的棉签，沾了水，小心的给他清理耳窝里的血。
却也只能是清理表面，不敢往里面去。
做完这些，就无事可做，颜妍坐在椅子上，等着妈妈过来。其实他的住处离她家也不算很远，只有三四里路，应该挺快的。
颜妍又看了一遍这屋里，东西实在太简单了，她不能相信男生的生活能简单到这种地步。
随后颜妍看到了桌上的电水壶，便找到事做，接了点水烧。
夏天水烧得快，两分多钟就好了。颜妍涮了涮杯子，倒进少量的水，摇了摇，等大概不烫了，端到床边。
给男生喂水这种事，她其实有点犹豫的……但他现在像个小木头人，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
颜妍轻轻掰开他的嘴，酌着量把水倒进去。徐知衍无意识的慢慢吞咽下去。
喂了他几次水之后，颜妍看了下手机。颜丽琴刚给她发了消息，说已经到下面了。
颜妍立刻留意听着外面的动静没多久，果然听到了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轻轻叩门。
微信上，颜丽琴说：“宝贝，到门口了，开个门。”
颜妍到门后，喊了声：“妈妈？”
“对，是我。”
颜妍这才开了门。
颜丽琴进来一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男孩子，皱起眉头低声的问：“怎么回事？”
颜妍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也不知道，他的眼睛突然就流血了……”
颜妍小声的和颜丽琴大致说了下情况，颜丽琴也很无奈，怎么还有这等怪事？
去医院都没有用的话，该怎么办？
颜妍说：“他跟我说，死不了。”
颜丽琴：“……”
她看着一脸耿直的女儿，也是无语了。
颜丽琴伸手摸了摸徐知衍额头温度，又观察了一会他的呼吸，觉得情况还算稳定。
颜丽琴也很发愁，主要现在是深夜，她们母女两个总不能挤在这里吧。但是又没人看护他。
或许是她俩的说话声吵到了他，徐知衍长睫动了动，眼睛微微眯起，似乎醒了过来。
颜妍小声的喊：“徐知衍？”
他的脸转朝她们的方向，声音含混不清的问：“你还没走吗？你妈妈来了吗？”
颜妍说：“来了。”
“小徐，你情况怎么样？不然还是送你去医院吧。”颜丽琴问。
“不用，养一养就好了，我心里有数……”徐知衍有气无力的回应，催促道，“你们快回去吧，不用操心我。”
夜实在深了，最后颜妍她俩还是回家了。走之前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床旁边的桌子上，一伸手就能够到。
颜妍这一晚快十二点才睡，她平时从来不熬夜，困得要死。
但想到今天晚上的经历就是也睡不着，感觉像做梦一样，太离奇了。
不知道他的眼睛还能不能好，好不了的话，岂不是要一直看不见？
这对于一个拥有天眼的人来说，未免太残酷了，等于是失去了赖以为生的东西。
……
徐知衍脑袋昏沉，全身半点力气都没有，很快又睡着了。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心里还在想，要是瞎了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被一片白色裹住了，带去了一个瑰丽华美的奇怪地方。等那团白色停下，散开，他才迟钝的辨认出来，好像是柄拂尘？
徐知衍看着四周，美轮美奂，到处都生着琪花瑶草，地面都是琉璃和玉铺成，纤尘不染。远处流泉飞瀑，景致空灵，充满仙韵。
他觉得在这里待着很舒服，从未见过这般美景。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不是看不见了吗？
没多久他脑海里又蹦出了一个念头，明白了，这不是眼睛看到的，是天魂在看。也许，他不知不觉的又灵魂出窍了。
徐知衍在想自己这是跑到哪里了，忽然感觉有手指轻轻敲着他的脑壳，跟着响起一道慈祥而渺远的声音：“你这小孩，老是看一些不该看的。”
徐知衍第一反应以为这里不能乱看，便低下头看着地面。
他眼角余光却看到有人来到了身边，很高很高，没看到脸，只看到一把挺长的白胡子，随着说话一抖一抖的。
那声音说：“你要是不乱看，眼睛能受伤么？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就帮你一回吧……”
徐知衍心头微微一惊，原来他不是在做梦，是真的灵魂出窍了。但这是哪位神仙？
他这么想的时候，眼睛突然一阵清凉，两眼各自落进了一滴甘露，像滴眼药水似的。但并不辣，清凉之后就是温暖，像有无数细细的暖流在涌动，很是舒服。
然后他就觉得，眼睛看东西更加清楚了。
徐知衍回过味来，刚刚才这人说的“不该看”不是指此地。那他现在就多看两眼好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来呢。
他四下乱看的时候，身旁那长长的白胡子又开始抖，说：“以后别再乱看了，天魂要再受伤，就没人帮你啦……”
“是。”徐知衍应了一声，心头有点紧张，自己天魂受伤了？就知道碰见超出自己能力的东西，要损失惨重。
白胡子说：“现在知道慌了？行了，你也是可怜……”
说着指向旁边的一口清泉：“去喝两口吧。”
这口泉水灵气十足，应该是灵泉，活水涌动，形成了一口半人高的小喷泉。水池则是玉质的，剔透璀璨，美不胜收。
徐知衍身旁那人似乎从周围树上摘了片叶子，窝了窝，做成个小勺，扔了过来。
徐知衍接住一看，这勺大概和普通的酒杯差不多大小，心里不禁想，神仙真小气！
两口就两口，一滴都不能少。等他沥了半天，把树叶上的最后一滴灵泉也喝进嘴里，身后的白胡子哈哈的笑起来，又敲他的脑袋：
“行吧，小滑头，反正你三世之内也来不了这里啦，多喝一滴也没事。”
徐知衍想了想，问：“我能看看这里吗？”
白胡子就带他游览此地，见到了很多仙风道骨的仙人，他们各自在祥云环绕的台位上打坐，也不睁眼搭理他们。中间还有很多空位子。
白胡子老头指着其中一个，小声的对徐知衍说：“这是你师父的。”
徐知衍便多看了一下，然后白胡子就拿拂尘推他：“你该走了，我的丹快炼好了……”
徐知衍刚想问“您是不是太上老君”，就被拂尘推了一把，从这个绚烂妍丽的世界跌了出去。
徐知衍猛的睁开眼，从梦中醒来，怔了片刻，飞快眨了几下眼，又抬手揉了揉，惊得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不痛了，又能看见了，而且似乎比以前还要清楚几分！
此时窗外晨曦初露，应该是早上四五点。
徐知衍在回想刚才做的那个梦。在梦里他还不太能确定是不是灵魂出窍，但现在他能肯定，自己刚才真的去了仙界的某个福地洞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