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悦眨眨眼。
陆鹤州道:“我去跟陛下商议赐婚的事情,早写定下来吧,太危险了。”
“好。”岑悦不矫情,小小抿唇一笑,“我去跟祖母说,祖母疼我,肯定会同意的。”
陆鹤州换了衣裳,两个人等了一会儿,刘渝北就慢悠悠走过来了,神情难看的像是吃了屎,“表哥,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陆鹤州扬眉。
“那宫女儿说是裕华指使的,说你……那个啥了,景华就会看不上你,她就可以趁虚而入,可我自己的妹妹我清楚,裕华又笨又蠢,但干不出来这种事情……”刘渝北顿了顿,“而且她那么喜欢你,有谁多看你一眼,都恨不得挖了人家的眼睛,何况是这种事情。”
陆鹤州也不觉得是裕华公主做的。
裕华公主那么蠢,根本想不到这么做。
他看着刘渝北:“你刚才说,事情不简单……”
刘渝北点头:“我让人杖毙了她,在她脖子上,看见了一个花纹,表哥你还记得,当初在江南刺杀你的人,有没有什么特点?”
陆鹤州一时没明白。
刘渝北道:“她身上有单瓣莲花的纹路,蓝色的。”
电光火石之间,陆鹤州想起来,当年刺杀自己的人,箭矢之上,皆有一朵蓝色莲花那是……南邬族的标志。
南邬族遁世多年,他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南邬族?”陆鹤州一怔,“南邬族的人,怎么进的宫?还做了你的侍女?”
“所以我才说事情不简单。”刘渝北摊手,“定然是有人帮助她,这个人能把手伸进宫里来,想来地位不低,而且还……一心置你于死地。”
陆鹤州摸了摸鼻子:“定然是冲我来的,当年是带兵剿灭南邬族判贼,逼迫他们遁世,他们恨我,想要我性命,也是理所应当。”
刘渝北愤怒道:“可当年分明是南邬族族长上书,求朝廷派兵帮他们镇压叛乱,并且提出来这样的报酬,如何算得到表哥身上。”
陆鹤州道:“应该是叛党余孽。”
“罢了,你跟我去御书房,跟陛下商议此事,悦悦你也跟我们走。”
刘渝北道:“我让人送她回去吧。”
“我不放心。”陆鹤州随口道,“没事,陛下不会在意。”
“好吧。”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皇帝放下朱笔,含笑问道,“悦儿也来了?”
“父皇,我们过来是有要事禀告,刚才在儿臣寝宫,有南邬族余孽出没,意欲刺杀表哥。”
“南邬族?”皇帝的震惊不比任何人少,他敲了敲自己的手心,“当年陆爱卿有功,叛党对你自然恨之入骨,接下来爱卿且小心着点,出入都要带侍卫,朕会着人去查证。”
“陛下……”陆鹤州问,“您觉得,能插手宫女选拔的,会是什么人?”
“小选素来是皇后负责……”皇帝声音一顿,“皇后……朕知道了,爱卿放心,朕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
“臣静候佳音。”陆鹤州拱手。
皇帝道:“这几天,渝北不要回自己宫里了,住朕这里。”
刘渝北一怔,随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那个宫女是他宫里面的人,今天对陆鹤州出手不成,还暴露了身份,那么同党,难保不病急乱投医,做些丧心病狂的事情。
如果做这件事的主谋有皇后……那对付刘渝北倒是正常,陆贵妃独宠六宫,压的皇后毫无地位,更无盛宠,皇后恨他们母子,理所当然会对他们下手,也理所当然。
而这宫里头,最安全的地方,任何人都插不进去手的地方,自然是皇帝这里。
皇帝叹口气:“贵妃……送贵妃和母后一起住些日子,等事情解决了再说,悦儿……近日你就和母后待在一起,哪儿都不要去,知道吗?”
岑悦点了点头:“好。”
皇帝道:“来人,传内务府总管。”
陆鹤州道:“陛下,那臣先送悦悦回太后那里去。”
“去吧。”
陆鹤州没管皇帝怎么处理的,接下来几天,都按部就班上朝下朝 处理公务,直到七天后的早朝。
皇帝坐在龙椅上,语气平淡,“朕意欲废后,众爱卿可有意见?”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
“陛下三思,皇后娘娘贵为国母,身份与众不同,岂可轻言废立,着实不妥当。”
“臣附议,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多年来并未有过错,陛下若是废后,恐天下人非议。”
“陛下宠信陆贵妃,对皇后娘娘视而不见,如今废后,只怕贵妃难辞其咎!”
“陛下三思!”
皇帝淡然道:“朕已经三思而后行了,废后的事情,也非做不可,且……朕有充足的理由废掉皇后,倒是诸位爱卿,既不知道朕为何废后,又不了解皇后为人,倒是对朕床笫之间的事情清楚的很!”
皇帝啪一声扔了手边的茶盏,“诸位爱卿给朕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大殿里悄无声息,刚才义正言辞说话的人,跪了一地,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个个都战战兢兢。
陆鹤州上前一步,拱手道:“请陛下明示。”
“皇后系朕之发妻,朕居东宫,迎其为妃,朕居紫宸,册尔为后。”皇帝叹息一声,“朕自认敬重有余,皇后身份尊贵不凡,后宫无出其右者。”
“然,皇后勾结外族,令南邬族判贼入宫为宫女陷害皇子,刺杀忠臣,更兼透露钦差行踪,险些酿成大错,置朕于不义,置万民于水火。”皇帝声音冷漠,“这般人品,岂堪为后!朕如今若不废后,待百年后,如何面对朕列祖列宗?”
没有人敢说话。
“朕今日下旨,废掉皇后,众爱卿可还有疑问?”
“陛下圣明。”陆鹤州淡然道,“臣在江南巡视之时,遭南邬族余孽刺杀,前些日子在二皇子宫中,又险些死于南邬族之手,却不想……”
他摇了摇头,“臣叩谢陛下隆恩,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呼喊声震耳欲聋。
皇帝浅浅一笑:“既然如此,此事就这样定下了。”
早朝结束,陆鹤州去了御书房,“陛下,南邬族当真是皇后作为?”
皇帝叹息一声:“是她无疑,朕查阅了宫女进宫的册子,那个宫女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亲自验身,亲自指定入宫的。”
“同样的人,还有七八个。”皇帝语气漠然,“在你离京之后,皇后宫中派人往江南送了一封信,朕问皇后,她也供认不讳。”
陆鹤州便不再多言。
皇帝靠在椅背上,脸色沧桑,“你说,朕是不是对不住皇后。”
“陛下,贵妃娘娘是臣亲姑母。”陆鹤州只说了这句话,他自然是向着陆贵妃的。
皇帝摇了摇头。
“朕也对不住贵妃,她本该做皇后的,可为了父皇,朕辜负了她。”皇帝看着天花板,“朕记着皇后刚嫁给朕的时候,还是个温柔单纯的姑娘,朕虽然不喜欢她,但也不想伤害她。”
他心里只爱陆贵妃一个人,后来贵妃嫁给他,后宫三千佳丽,在他眼里就没了色泽,只是为了皇嗣,宠幸了别的女人。
再后来儿女双全了,后宫的女人,包括皇后在内,都变成了摆设。
皇后地位不可动摇,可陆贵妃盛宠,她出身又好,自小骄纵,难免冲撞皇后,皇后也不敢与她计较,一天天下来,心思憋屈,自然而然走错了路。
“朕原先,没想废后。”皇帝低头,“可皇后说,她做一天皇后,将来就不会放过贵妃,朕没有办法……可到底是对不住皇后。”
陆鹤州沉默了一会儿:“陛下,这是皇后咎由自取,您唯一对不住她的,就是冷落她,但一个人做错了事情,本就该受罚,若是姑母做了这样的事情,臣也不会包庇。”
陆贵妃被人抢走了属于她的皇后之位偶尔,做了妾室,心里的委屈并不比皇后少,可她却不曾做过一件坏事。
其实一切都是借口,只是想做坏事罢了。
皇后作为皇后,除了丈夫的爱,别的都有,权力,地位,什么都不缺,古往今来的皇后,大多数都跟她一样,不得宠不得圣心。
可人家也没有跟她一样,勾结外敌,陷害朝臣。
朝代更迭,得宠的皇后又有几人?
皇后做的,太过僭越了。
皇帝叹口气,“罢了,你退下吧,让朕自己静静。”
“臣告退。”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陆鹤州也没兴趣关注皇后的事,这是皇帝该烦恼的,他只要拉着岑悦的去玩就好了。
陆鹤州走出门,恰好碰见陆贵妃扶着宫女的手走过来, “姑母?”
“州儿。”陆贵妃站定,朝宫殿里看了一眼,“陛下如何了?”
陆鹤州低声道:“陛下心情不大好,姑母您……”
“没事。”陆贵妃淡淡一笑,“悦儿这会儿在太后宫里头,你去看看她,陛下这里交给我就行。”
“是。”陆鹤州目送她走进去,心里有点惆怅,姑母看上去……也不大高兴啊。
陆鹤州心思一转,便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纵然说的冠冕堂皇,但就像早朝时候一样,不明真相的人,定然把罪责归于深受宠爱的陆贵妃。
恐怕有的人还要写她是祸国妖妃,害死了皇后,害的皇帝再也没有孩子。
高兴的起来才怪。
陆鹤州漫步走向太后宫中,岑悦和太后一起,拥着暖炉在院子里听戏,裕华公主也赖在太后身侧,他看见想避开的时候,已经晚了。裕华公主含笑道:“太傅大人看见本宫就想走,难道本宫是洪水猛兽?”
“公主何出此言?”陆鹤州道,“公主金枝玉叶,臣敬仰不及,岂会躲着公主,只是偶然想起还有事情,所以先行一步。”
裕华公主道:“如果这里只有景华妹妹和皇祖母,太傅大人怕就没有事情了,罢了,本宫晓得自己讨人嫌,不在这里碍太傅大人的眼了,皇祖母,裕华告退。”
“裕华懂事了。”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岑悦,“悦儿,去吧。”
两个孩子既然铁了心想在一起,她做长辈的,也不好阻拦,既然拦不住,还不如多创造一点机会,日后感情好,总归是件好事。
岑悦抿唇浅笑,脸色微红,跟着陆鹤州走出大门,笑眯眯问:“你怎么过来了?”
“刚刚忙完得了空,”陆鹤州莞尔,“就干脆过来看看你,你在宫里这几天,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都很好。”岑悦安抚他,“一切都很好。”
第48章
陆鹤州平静地看着她:“悦悦!”
“裕华公主……”岑悦斟酌了一下措辞, “她最近对我挺好的,但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就……很不正常。”
岑悦想了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她之前跟祖母说, 全都改了,再也不会做那些事情了, 情真意切的, 但就是感觉不对劲。”
陆鹤州抿唇,“没事, 我会查清楚的。”
他也不相信裕华公主会改了自己的性子, 那姑娘从小养成的性格, 这几年变本加厉, 若是说一夕之间改掉了,那还有什么改不掉的?
陆鹤州皱起眉头,她打的什么歪主意?
岑悦笑着去拉他的手, “算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这几天我跟着宫里的嬷嬷,读了好几本书, 还认识了好些字。”
陆鹤州来了兴致, 笑道:“你都看了什么?”
岑悦歪头,“看了一本三侠五义,我本来没太看懂, 是嬷嬷给我讲的,但是她说这本书不正经,不让我跟别人说,因为我年纪大了,如果从三百千开始学,那太慢了。”
陆鹤州闻言笑了,“挺好的,我以前也看过这样的话本子,三侠五义写的文辞隽美,意趣盎然,甚好,你还看了什么?”
“还有论语。”岑悦笑起来,“论语里面好多大道理啊,我都听不懂,还要嬷嬷给我讲。”
“等将来,我教你。”陆鹤州浅浅一笑,“悦悦只看了这些吗?”
岑悦眨眼,“这才几天,我能看多少啊?”
陆鹤州摸了摸鼻子,“这样也好。”
岑悦抽出自己的手,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嫌弃我读书少?”
“当然不是。”陆鹤州重新将人的手扯住,慢悠悠道,“悦悦很棒。”
他忽然怔了怔,将岑悦护在怀里,冷眼看着眼前一幕。
皇后穿着素衣,除去了所有的簪环,只剩一只素白的玉簪子挽着头发,正往这边来,皇后被废,打入冷宫,而冷宫,正在这个方向。
皇后与陆鹤州插肩而过时,忽然停下脚步,冷冷道:“你们陆家人,果然好手段。”
陆鹤州闲淡道:“臣不懂娘娘的意思。”
她已经不是皇后了,也当不得皇后娘娘的称呼,只喊一声娘娘,已经是尊重了。
“不懂?”皇后冷笑,“陆云川,陆鹤州,你冲撞了本宫名讳,表面改了名字,可你家人还是口口声声喊你旧名,可曾将本宫放在眼里?”
“你的姑母,不过是个贵妃,是个妾室,结果处处僭越,到处都要压本宫一头。”皇后冷笑,“她还有个儿子,等她儿子做了皇帝,她做了太后,哪里还有本宫立足之地!”